第44章 癌症一次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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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大部分的煩惱都是自找的,都是自己想太多之緣故!
    躺在縣人民醫院3號房的墨賢,也想到了墨善曾經跟他說過的這句話。
    墨安已經跟他說過好幾回,讓他不要擔心治病的錢,說得自己好像已經準備好上百萬現錢和存款一樣,悠然自得地捧著手機。可墨賢就是擔心,擔心墨泰不願意再拿錢,擔心二媳婦會因為墨安要花錢給自己治病而再次提出離婚,掀起離婚風波。
    大女兒墨婉的病情聽說比自己還要嚴重,還在市中心醫院化療,治病的錢恐怕比自己還要貴出許多;二女兒墨蓉還是在外飄忽不定,自己保住自身的生計已經很是不錯了;三女兒是有點錢,但她已經給了自己這麽多,還會繼續給嗎?如果她為了自己以後的日子著想,把贍養的義務都推給兄弟呢?墨賢想來想去,想的腦子有點混亂。
    墨安接女兒放學後肯定是先回家吃飯後再過來坐一下,每天如此。與墨賢同病房的兩個病友,晚餐用過之後,也都有家人陪著下樓出去散步的。唯獨自己身邊沒人可以說話,也沒有散步的習慣。
    再次起身走到窗戶邊,想打開窗戶透透氣,誰知這醫院的窗戶也是被釘住隻留一條縫隙,不能全部打開。即便開的僅僅是一條隻能透口氣的縫隙,城市的喧鬧聲也一樣會趁機而入。墨賢愣了一會,放眼窗外的小城燈火,總也看不到鄉下的好處來,覺得沒趣之極,便關回了窗戶,想去走廊外看看,有沒有熟人也在這所醫院裏住著。可這個時間的走廊上,也是人跡稀少,大概也都出去吃飯散步了吧,墨賢隻得無聊的回到病房,又坐了下來。
    “爺爺,爺爺,我來了,你陪我玩會好嗎?”小孫女墨一一蹦蹦跳跳地進了病房,墨賢立即便覺得這病房滿室生輝,再也不顯得之前那般無趣了。
    墨安接了女兒後,回家吃了飯。妻子周愛菊因她媽的要求,平生第一次煲了一保溫壺的豬肉粥,說要送給公公吃,墨安便帶她一起過來了。墨一一進了病房,就爬上墨賢的病床,要爺爺抱,要爺爺陪她玩遊戲。
    “爺爺,爺爺,陪我玩這個嘛……
    “爺爺,爺爺,把您的手機給我玩嘛……
    “爺爺,你生了什麽病要住在這裏呀……
    “爺爺,奶奶怎麽不來陪你呢……
    “爺爺,會給我買漂亮衣服的姑姑怎麽沒看到呢……”
    “你的問題真多哩,快下來,別擋著爺爺喝粥。”周愛菊打開保暖壺,說:“姨父,我給你盛一小碗吃吃看,喜歡吃就全都吃了吧。”周愛菊一直習慣叫蓮花阿姨,叫墨賢姨父,結婚前後一致,從沒改口叫過公婆為“爹媽”,盡管蓮花曾花重金給墨安定親作為改口費,指望周愛菊進門後能改口叫她一聲‘老媽’。墨賢則覺得叫姨父順耳些,其本身也就是蓮花的外甥女,叫習慣了,改口不容易,也不需要改。
    墨一一伸出小手又去摸墨賢的胡茬,墨賢邊順勢親了她肉乎乎的小手一口,邊對周愛菊說:“我不是跟小安說過了嗎?醫院有訂餐的,晚上喝過白粥了。”
    墨安把墨一一抱到自己懷裏,說:“一一聽話,等爺爺吃過飯再跟你玩。爸,這是愛菊專門給你做的,是你喜歡的肉粥,趁熱喝吧,能喝多少就喝多少,涼了就不好喝了。”
    墨賢接過周愛菊的小碗肉粥,比較清淡,正適合他。他是喝到肚子裏,鮮甜在心裏。終於有媳婦給他煮了吃得來。哪怕隻是一碗瘦肉粥,味道也遠比女兒在家照顧他時煮的好喝。
    這時,1號床的老李和2號床的老馬,與各自的家屬前後都回到了病房。墨一一經常被墨安接來醫院,早就認識了,就阿公阿婆的很是乖巧的叫喚起來。老李和老馬都挺喜歡墨一一的機靈勁,摸著她的小腦袋,指著周愛菊問:“這是不是你漂亮的媽媽呀?”
    “是呀,我媽媽好漂亮的哦,”墨一一掙脫墨安的懷抱,非要趴到爺爺身旁,去玩爺爺的胡茬。墨賢便也放下碗瓢,說喝不下了,喝多了怕晚上又要脹氣睡不安穩,剩下的明天早上可以熱著吃。愛菊就把碗瓢收去洗了後,放回床頭櫃上說:“這過夜的東西最好不要吃,我帶回去倒了吧,明天叫墨安給你重新買來就是。”
    “這麽浪費糧食幹什麽?”墨賢心疼那碗沒喝幾口的瘦肉粥:“你不要倒了,明早叫墨安放醫院的微波爐裏熱一下就行了。能吃的東西就別浪費,都是要花錢的。”
    2號老馬便對周愛菊說:“他叫不要倒,你們就不要倒了吧。我們老一代的人,都是舍不得浪費的呀。何況這是你這個兒媳婦煮的愛心粥,老墨你就更舍不得了哈,哈哈。”
    周愛菊隻得把保溫壺蓋好,放著由墨賢自己愛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然後對墨一一說:“跟爺爺說再見,咱們早點回家。”
    墨賢舍不得放開小孫女,笑著說:“現在還早吧,讓他多玩一下也不打緊。”
    這時,值班的護士進來巡房,問墨賢:“阿公,晚上吃得多嗎?”
    “還不照樣喝白稀飯?”墨賢的臉馬上陰沉下來,滿肚子的怨氣立即迸發,他埋怨說:“在這裏都躺了十多天了,不是血化驗,就是小大便化驗,不是做b超就是做ct,什麽毛病也沒確認。倒是天天掛幾瓶鹽水,白白浪費了這住院的錢。”
    “是啊,你們醫院好歹也得給個準確的說法,定個出院時間什麽的,也好讓我們家屬安排日常工作和生活呀,”想回家的周愛菊抱起墨一一,轉身站到墨安身後說:“我們都是靠上班養孩子的人,哪有這沒個準的無限期的天天往醫院跑呢?”
    戴著口罩的護士也不知有沒有笑,但溫和的聲音還是讓墨賢很受聽的:“阿公”,來縣城的醫院看病的都是家境不太富裕的鄉下人和縣城附近的郊區居民,有錢的鄉下人和城裏人對本縣醫院的醫療水平和醫生的業務技能都不太相信,有病沒病都喜歡往市府的中心醫院跑,連個小感冒都覺得隻有大醫院才能治得好。
    這裏的醫生對待病人的態度也的確不那麽友善,普通門診也好,專家坐診也好,都牛逼的不行。對於不會說普通話的老齡患者,他們也絲毫沒有耐心,常常在經過一番程序性地問診後,就給患者提出兩個可供選擇的用藥方案,一是進口藥,二是國產藥。好比打狂犬疫苗一樣,也是給你兩個不同價格的打法,然後問你選擇彼此價格差一倍不止的高價疫苗還是低價疫苗。本來,我們都以為狂犬疫苗是全國統一一種的,而且需要分若幹次進行。但這裏的醫生給出了優與差的兩種選擇,很容易引導患者產生疑慮,有疑慮肯定就得發問。如果此時你若多嘴地問上那麽幾個問題,比如高價疫苗和低價疫苗的功能都有哪些不同?注射時間各需要多久?在這裏開的注射單子到異地的醫院是否能夠繼續注射?等等,坐你對麵的‘知名’醫生的眼睛裏,已經開始顯露出不耐煩的神情了。如果此時你還不馬上閉嘴,還要繼續問出更多的疑問,他就把筆往桌上一拍,果斷地問你一句:“你跟我說是打還是不打?”
    ‘打’也是這裏醫院的方言,意思就是問你要不要打針。毫無疑問,當然得打,不然,你上醫院幹嘛來著?
    “選好一點的還是差一點的?”
    當你還想再問一次“哪個效果好一點”時,醫生已經‘刷刷’兩下,頭也不抬地寫好了藥方,撕下來給你二告訴你:“去門口繳費,繳費後會告訴你去哪裏拿藥,拿藥回我這裏再看。下一位。”你看著隻有他們醫院內部人員看得懂的‘草書’,懵懂間就被下一位患者催促及時讓出坐診位置,門外還有一長龍隊伍等著呢。
    有一句說一句,這裏的護士倒是親善可人。病人們都暗自估摸著這些白衣天使在進入醫院之前都是些出身農村的鄉下姑娘,隻有她們才會按著當地鄉下的叫法。上了年紀的老人家是阿公阿婆,中年人為阿大阿姐,時尚一些的叫美女帥鍋,怕打針的小孩子叫男子漢和小仙女......總之,沒有哪個年齡段的病人是她們所不知應該使用的適合稱謂。她們不但叫法令人受用,聲音還特別甜美軟和,如夜鶯般婉轉悅耳動聽,如風拂樹梢,悠揚清純,令人陶醉,叫的每個病人的心裏都感覺像個親人。
    值班護士帶著口罩,也看不到她的臉色是否如聲音般帶著蜜糖和微笑,她說:“阿公你可別著急,這病得慢慢看。您老七十多了,辛苦了一輩子,難得這麽空閑下來的。在這裏有病治病,沒病當療養不也挺好的麽。”
    說得墨賢心裏甜滋滋的真像喝了他自個養的自個采的蜂蜜,但他礙於兒子媳婦都在的尷尬,就假裝著不高興地哼了一聲說:“你以為我是你們縣城幹部啊,什麽沒病當療養,阿公我是一地道農民,哪有這麽多閑錢住這裏來療養。”
    值班護士依舊聲音溫和地安慰道:“阿公,現在政策這麽好,城裏跟鄉下沒什麽兩樣啊!城裏人有醫保,你們也有新農保,花費不大的。”
    墨安插話說:“爸,醫生說的有道理,這住院花不了幾個錢的。大哥也交待過我,隻要你把病看好,多少錢是我們兩兄弟的事,不用你操心的。”
    “他倒說的輕鬆,”周愛菊瞪了墨安一眼,嘀咕道:“姨父在這裏都快半個月了,也沒見他們來過,都是你一個人來回跑。工作也丟了,再這樣下去,我看你問誰要錢給姨父治病……”
    “你先帶一一回家吧,”墨安製止了周愛菊的牢騷,壓低聲說:“你別在這裏說這些話,讓爸聽到不好,他會難過而不配合醫生好好治病。”
    “他能聽得到就好了,”周愛菊嘟囔著又說了一句:“你大哥不會是騙你的吧,到時候他人也不來,錢也一分不出,讓你一個人扛著,我看你怎麽辦?”
    “不可能。你先回去吧,我等一下值班的醫生,問清今天做了ct的狀況後就回去。”墨安邊說邊強行把周愛菊和墨一一送進電梯後,返回病房。見那護士還在,便問她值班醫生會在什麽時間查房。護士告訴他說晚上的值班醫生還在開會,沒特別緊急的話,要過一個多小時才會到。墨安便擺好陪護用的折疊床,說:“那我等他來了再走,陪在這裏跟他們說說話也好。”
    護士的大眼睛稍微閉小了些,這一定是在口罩裏邊職業化的微笑著。她轉向對麵的病房邊走邊說:“阿公真是好福氣,有這麽孝順的兒子。”
    靠門的1號病友老李也羨慕地說:“大哥你算是好福氣了,有個兒子天天陪著你,兒媳婦還會煲粥給你吃。我進住院隻比你早一天,你有沒有看到我兒子來過呀?人影也沒見到過。真不知道,當年為什麽要生下他們。”這老李看起來比墨賢小幾歲,身體表麵還算硬朗,腰間掛了隻尿袋,據悉是兩個月前做了膀胱切除手術,這幾天住院複查來了。
    “我會不會也像他一樣,到最後要掛個尿袋過日子呢?”墨賢沒心思被人羨慕,覺得這也沒什麽可羨慕的。兒子伺候老子還不應該嗎?他隻擔心自己以後是否需要這樣的尿袋。一個人,連尿尿這樣的事都失去了感覺,順其自流,這日子,過得還有什麽味道?
    “一個袋子要二十塊錢,一個底盤要五十塊錢,一個星期起碼換一次,全要自己掏錢買,不給報銷,不給補貼。導管要兩個月換一次,一換就要兩三千,哪來這麽多錢耗?”老李繼續訴苦:“這年頭,說是有新農保,但這藥費貴成了天價,有的還不能報銷,怎麽折扣都是花費不起。像我們這樣的病,兒女們要是孝順,就還有幾年活頭,不然,真他媽沒個活頭。”
    “你也不用這麽操心,”坐在老李床邊的老李的老伴說話的聲音有如她悲傷黯淡的臉色,張口就是嗚嗚咽咽要馬上大哭一場的節奏:“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這花得起花不起的,你還不一樣要生病?實在病不起,我們也隻好回家呆著認命。兒女們都有他們自己的小家,也要賺錢吃飯,養家糊口,總不能丟下小的不管,專門來管我們這些老不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