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手術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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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得晚飯時間,除了還在市醫院的墨婉,墨蓉與墨泰,也都風塵仆仆趕到了醫院。墨賢生怕大兒子不來的擔憂與焦躁情緒總算是平穩了下來,心裏想著這兩個兒子可真會給自己爭臉,一個小小的腫瘤切除手術就全都來了。還安慰他盡管把病養好就是,別心疼錢,花多少錢都得把親爹的病治好等雲雲,難怪1號床的老李會對他有這麽孝順的兒女而羨慕不已。
    因為明天要手術,墨賢晚間10點後不得進食,也沒有掛針可吊,就叫兒女們早早休息去了。墨泰有兒子墨小宇在縣城工作,住宿自是沒問題。墨安一家三口在縣城租的房子住,也沒有多餘的空間讓墨蓉和墨善去住。醫院給病人家屬休息的隻有一張可折疊的躺椅,墨蓉說她就宿在醫院陪父親,墨善就隻能另想辦法。
    墨善知道不是簡單的一夜兩夜可以將就過去,父親手術後的一段日子,需要身邊有家人護守。而護守病人本就是場持久戰,需要幾個兄弟姐妹輪番上陣。兄弟們不會為了省錢而叫她姐妹倆去他們家裏湊合著過夜,連假裝出故意邀請一聲的意思也沒有。兄弟倆在城裏立足這麽多年,兄弟誰也沒有請過她們姐妹去他們住處吃過一次家常便飯,更別提什麽臨時宿夜了。
    墨善早已習慣隻有兄弟之稱沒有兄弟之親的疏淡,等他們全都散離了後,她就去醫院附近找了家賓館,包了個雙人標準間,以備接下來的日子,供墨蓉和自己作輪換休息之用。
    隔天一早,墨善去了病房讓墨蓉到賓館稍作休息。墨蓉說:“今天肯定會來許多人來看望老爸,你接待不了這些人,還是我在比較好。”墨蓉又交代也來得比較早的墨安說:“今天你們兄弟都在,有人送人情禮數來,送大哥的讓他自己記,交給你的,你要記好,日後是要你們自己還的,我們做姐妹的就不插手其中了。”
    果然,八點不到一點,墨家村的班車載了十幾個鄉裏鄉親的鄰居上來,有提蘋果香蕉的、有提牛奶營養乳製品的、有簡單拿錢送紅包的,都擠進了406號病房。他們都是按慣例探望今天要進手術室的墨賢來了,唯獨不見周蓮花。他們安慰墨賢說蓮花眼睛不好,沒叫她一起來,蓮花的本意是要來的。墨賢隻是笑笑感謝大家的好意,他也沒指望蓮花會來,她能在這些鄉親麵前不指責他是“沒病裝病”,就已經讓墨賢鬆了長長的一口氣。
    墨善因為在家的時間不多,與這些或是遠房親戚或是幾十年前的等的村裏人並不太熟,隻跟著墨賢笑笑打著招呼。墨蓉熟門熟路倒是基本都認識,就成了招待這些客人的主人一樣,給這個拿礦泉水喝,給那個搬凳子坐。墨安接收下禮品、並在手機上登記了這些人情的賬目。墨泰和晚他一夜趕到的妻子陳霞飛,則與那些認識的鄰居聊起了兒子墨小宇的婚姻大事。一時間,406病房又開始人聲鼎沸,好不鬧熱。
    好在老馬已經沒有了昨天那般的疼痛,對於這些鄉下人毫無顧忌的喧嘩也十分理解,就叫他老伴把自己這邊空著的凳子也給了墨蓉招呼客人坐用。於是,聰慧的墨蓉就明白了這病人需要安靜,就與陳霞飛她們示意說話聲要小一些下來才好。
    上午十點半左右,墨賢在眾親人的簇擁中被專職護送的醫務人員用推車接走。進入手術室後立即被麻醉,睡得是稀裏糊塗,什麽狀況都恍如隔世,不清不楚得一躺就六個多小時,可苦了那些手術室外焦急等待著他出來的親人們。
    許多人都沒有想到手術要這麽久,三個小時過去,有人開始懷疑手術的嚴重性,有人開始懷疑主刀醫生的技術性。隻有一趟班車可回家的鄰居們隻好說句“改天回家了再去看”的好意,不得不先回家而去。陳霞飛也等不住,上午到了醫院,下午又得回江蘇,地裏的西瓜可不能沒人照管。於是,陸陸續續的,回的回了,散的散了,剩下幾個跟墨賢比較要好的老鄰居,陪著墨家四個兄弟姐妹繼續等在手術室外的大廳裏。
    據她自己聲稱雙目幾近失明的周蓮花,在家不停地給墨蓉打電話詢問墨賢的手術狀況,等了三個小時說還沒出來,也不顧兒女們的阻攔,輾轉坐車到了醫院。又記不得自己的老伴究竟住哪個病房,也不知道醫院的手術室在哪裏,急的在門診大廳直抹轉,抹眼淚時,正巧被一個在醫院開120車的遠房表親看到,扶她到了手術室外的候待廳。
    墨安見了埋怨道:“不是叫你不要來嗎?這麽多人在這裏,你來了又有什麽用?我們還得來照顧你。”
    周蓮花很是委屈地哭出聲來:“我來了是沒用,我隻是來看看,免得他出來的時候看不到我時會認為我做人太絕,看也不來看他一眼。我來了是沒有用,但你們這麽多人來了就都有用了嗎?這隻是大家的一片好心,一個道理。你們做兒女的,哪個會明白我的心思……”
    “好了好了,”墨蓉急忙打斷母親的話:“這裏也沒地方坐,我還是送你到爸的病房裏等吧,反正,他出來的時候,就直接進了電梯,你也看不到。”
    墨安便過來扶著蓮花說:“我帶你去。”蓮花隻得順從著兒子的意思離開候待廳。因為病房就在手術室的下一層,所以,墨安他們一般不會去擠電梯而改走樓梯。走到樓梯口時,正撞上姍姍來遲的馬誌康扶著墨婉上樓。
    墨婉看到蓮花剛叫了一聲媽,蓮花便大驚失色,用比平時講話分貝還嚴重的聲響叫嚷起來:“哎呀呀,你怎麽這麽不聽話?要你跑來幹什麽?你不知道你自己的病比你爸嚴重嗎?不是我說你啊,誌康,你也太不會照顧我家的女兒了,你自己一個人不能來嗎?還把她帶來做什麽?你這是想要她的命嗎?”
    馬誌康眉頭緊蹙,想要辯解,又覺得沒多大意思,心裏頭也憋了一股火卻無處發泄。墨婉喘著短氣及時替誌康解釋說:“不是他帶我來的,是我自己已經出院,要到這裏買些中藥回家用,順便過來看看爸。”
    墨善聽到了蓮花特別刺耳的說話音,便也出來問墨婉中藥買好了沒有。馬誌康說讓她先在這裏等等,他一個人去買。墨善就扶過墨婉到了候待廳,請邊上的一小朋友讓了個座位給墨婉坐著,自己則站著繼續等。蓮花就也不肯下樓,跟著回到候待廳,剛好看到從電梯裏出來的墨邦友和墨邦興的兒子墨保,幾個人便都擠到墨婉身邊剛空開來的位置裏,眼巴巴地盯著手術室的大門苦等。
    這一等就又一個小時過去,還是沒聽到裏邊的醫生叫出墨賢的名字。墨婉的體力顯然已是嚴重不支,已經買好中藥回到候待廳的馬誌康就跟墨泰等人打了個招呼,要先送了墨婉回家,墨善便攙扶著墨婉,要送她上了車才放心。
    走出住院部後,墨婉把送她下樓的墨善叫到樓梯腳邊,說:“姐也沒多少錢送給爸看病,欠你的兩萬塊先還你吧。”
    墨善沉下臉,瞪著眼說:“那是給你看病的,不用還。”
    馬誌康從一個破舊的塑料袋裏掏出兩打人民幣,塞到墨善衣袋裏說:“你姐治病的錢我們都解決了。現在是爸生病,你可能要花很多錢的。”
    墨婉也說:“是啊,我知道墨安是沒錢拿出來給爸治病的。如果大哥拿得出來,你就自己把錢放好,不要什麽事都去一個人擔當,讓他們做兒子的承擔起他們應該承擔的責任。而且,你也得為自己的以後想想,手裏有個錢,總歸要好一點。如果他們都不拿,你也得應付下來,總不能因為欠著手術費而停了爸的用藥。”
    “是啊,”馬誌康說:“今天手術,明天就會下繳款通知單,可能要用幾萬塊的,你有準備總比指望他們的好。”
    “我知道了,姐夫,”墨善知道再推卻反倒會傷到大姐對自己的關心,就另外拿出馬誌康給了墨安的探病禮金兩千元說:“這個錢你們就不要送了,我先替墨安還給你們。”
    墨婉說:“我已經跟墨安交代過了,其中一千元是我做手術的時候,媽拿給我的,我得還給她。我們隻送了一千元,實在拿不出那麽多了。”
    “你們這又是何苦呢?”墨善說,媽的錢,給誰用都不一樣是她的兒女嗎,還什麽?再說老爸還有我們四個兄弟姐妹在,無論如何都不會不中斷他的治療。說句難聽的,如果一定要我做出選擇,隻能救治一個人的話,那個人一定是你,姐,你知道我們對你的感情,你就別這麽讓我們傷心了呀。”
    “我知道,但我危險期已過,眼前要緊的是咱爸。不是我說自己母親的壞話,”墨婉呼吸艱難地說:“若是親手交到她手裏,她就不會拿出來給爸治病用的,所以,我讓誌康就交給了安,他身上正好沒錢,臨急給他擋一下也好。”
    墨善不得不默認墨婉所說,句句屬實。以自己對母親的了解,墨善也不會相信蓮花會拿錢出來給墨賢治病。不過,她也沒指望過倒是真的。
    “我聽蓉說,手術單是你簽的字,在簽之前,大哥知道嗎?”
    墨婉不問還好,這一問墨善就來氣:“他本來就知道,偏要這麽晚來,無非就是怕簽字擔責任。兩兄弟都一個樣,等我簽好字,需要預交手術費的時候,一個說來不及,一個說要回家接孩子,誰也不吭聲。我聽鄰居說,大哥他其實是昨天中午就到老家了的,說去菜園打除草劑去了,就是故意卡點來醫院的。”
    “唉,我就知道他們不會出錢,所以,我要急著把錢轉還給你。”墨婉哽咽道:“你沒出嫁,他們便都指望你。”
    “沒事,我有我先用也一樣。”墨善心疼墨婉,便強裝著擠出笑容寬慰道:“我不是生氣他們不出錢,而是在緊要關頭時都沒有一個擔當,哪怕是假客氣地跟我說一聲,‘現在困難,你有的就先墊上’也行,這總是做人的基本道理,我生氣他們的就是這一點,兄弟兩個都是雞蛋裏挑骨頭的貨色,都隻會跟家裏人斤斤計較,沒種。”
    一路說著到醫院大門時,墨善看到了五舅舅周連超和表弟周秦劍正在找停車位,向她們示意等一下他們。停好車,聽說墨婉是要回家的,就叫周秦劍用車送去。四五十公裏的路程,如果到車站等客車,停停轉轉,起碼兩小時。墨善想到母親蓮花還在手術室,便對周連超說:“舅舅,您上去把我媽叫回家吧,她在這裏又哭又嚷嚷著,影響不好。”
    周連超也知道自己姐姐的脾氣,就跟兒子一道上了手術室,找到蓮花,勸她早點回家。蓮花說:“人都還沒出來呢,我總得等他出來看一眼、招呼一聲再走吧。”
    墨安在旁勸道:“媽,手術時間這麽久,就算他現在出來,恐怕一時三刻也醒不來,你跟他也說不了什麽話。你還是跟邦友公和保叔他們一道回家去吧,這裏有我們呢。等爸醒來,我們會告訴他,你們都來過了的。”
    “是啊,姑姑,”周秦劍跟這個姑姑特別有緣,一來就握著周蓮花的手沒放過。以前每次見麵也是如此,隻要有他在,周蓮花就不需要任何人攙扶,她就特別喜歡這個小侄子,喜歡聽他說話。周秦劍說:“姑姑,我正好自己開車來的,正好也要送表姐和表姐夫回家,我們一道回去吧。你不是一直說要坐回我的車嗎?今天剛好碰上,順便看看你侄兒的開車技術,保準你不會暈車。”
    “我是怕死了坐車的,”蓮花被侄子逗樂了,看看有這麽多兒女在,坐著幹等也沒多大意思,反正是來過了,旁人或村裏人總該沒話說了吧。於是,她就順著他們的意思同意了回家。墨邦友怕人多坐不下,就說再等等,反正還有墨保的兒子墨平也在縣城,他也有小車,晚點回家不礙事。
    周蓮花又裝出親近的樣子走到墨保身邊一再交代說:“小叔,墨賢平日裏隻跟你一個弟弟親了的,這裏有你在,我也就放心了。
    墨保說:“你放心回家就是,我會等哥出來、安頓好了再回去跟你報一聲喜訊就是。”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的回去了,”周蓮花心情愉悅地被小侄子攙扶著下了樓去。墨邦友和墨保則到樓梯口吸了支煙回來繼續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