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父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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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本性難移,”墨善惱羞成怒地打斷了莊清的話:“我原以為,她開了店,就沒有時間賭了,怪不得老爸會說她在家裏開店會丟了他們兄弟的臉。”
    “你們兄弟不也照樣賭嗎?根本就不是這回事好吧,”莊清說:“你老爸認為她會給家人丟臉,肯定不是因為她要賭博,而是怕她的小男人也會跟著她一起,沒出息,要在這村裏長住,才會有損你們墨家顏麵。就像我現在這樣,在你家呆久了,你那老媽就當我成了冤家對頭,好像我吃你的住你的花了你很多錢一樣。所以,我想我應該早點離開你,免得你跟她們也發生那些沒必要的衝突。”
    “唔……你是想回家?”
    “是啊,”
    “你女兒叫你了?還是你要回家照顧她?”
    “沒有……但……”莊清看到墨善臉有不悅,就說:“我實話實說,你也不要生氣。現在還不知道你老爸這病以後究竟會怎樣?久病床前無孝子,若你的兄弟們都不管,你還不是一樣要管?治病是個無底洞,錢永遠都是不夠花的。何況你自己這身子,我們總不能兩個人都閑在家裏,坐吃山空,把你自己辛苦攢下的養老金都給提前花了是不?我女兒現在不需要我照顧,我回去也是為了找份工作,趁現在還幹的動就再幹幾年,免得閑得發慌,又去找人切磋麻將,惹你不高興。”
    “……嗯……”墨善沉默良久,點頭說:“好吧,我尊重你的想法,關鍵也是我自己沒有能力、沒有多少錢來支付你工資。”
    “我就知道你會自卑自怨,”莊清捂住墨善的嘴巴說:“你在我心裏永遠都是個有能力的人,永遠都不比那些男人差。眼前這一點點的小困境,對你來說,也不是什麽大事,我知道你有辦法有能力扛過去的。不過,我還是那句話,別把自己的口袋都掏空去給你的家人,因為,他們不會像你對待他們那樣來對待你。你當他們是親人,他們當你隻是一棵搖錢樹。若有一天,你這棵樹再也搖不出錢了,你就隻有等著被他們晾幹的份。做人嘛,留有一手總不是什麽壞事。”
    “貌似有些道理,”墨善邊聽邊這樣想著。
    莊清決意離開,墨善也就無法勉強再加挽留。
    在去車站之前,莊清還是去了醫院,在墨善給她兩千塊的路費中數了一半出來,給了墨賢,“借花獻佛”地做了個順水人情,別了墨善,回了福建。
    墨善就退掉賓館,買了些刷子、洗衣粉之類的日常用品,打算長住在醫院,陪著墨賢愛住多久就住多久,直到出院。但墨賢似乎並不領她這份被迫無奈的打算之情。
    一個星期之後,墨賢的情緒越來越不穩定。
    不是埋怨這醫生也就縣城醫院的水平,就是埋怨那藥貴的根本沒什麽療效。不是埋怨醫院裏的米粥太貴,就是埋怨墨善在醫院外買來的太多而浪費……墨善忍著。
    墨賢說哪裏的稀粥好喝,她就去哪裏買來,然後倒去一半再送去病房,若是墨賢吃不完,就會責怪墨善買太多。
    墨賢說周連勝以前開的藥好,吃了能潤腸順氣,墨善就去問舅舅要了藥品名來,到醫院外的大藥房裏私自買來,結果,住院部也開了同等的藥出來,墨賢又怨她買的多餘。
    墨賢說病房裏其他兩個病人的家屬說話聲音實在太重,吵得他心焦,墨善就好言好語地去求那些家屬放低說話的聲音,以將就墨賢喜靜的脾氣。
    墨賢說電視聲音太吵,墨善就把遙控器給藏起來,連電視也不給別的病人看。隻要墨賢說得出口的要求,她都一一滿足。
    墨賢晚上起床如廁的次數越來越多,墨善隻得留著極度的困意到白天,坐在椅子裏打瞌睡,因為陪護人員坐的椅子到了白天是不允許鋪張開來躺著睡。
    墨善的腰椎骨也越來越是彎曲,走路都直不起腰板。終於堅持不下去的時候,打了個電話給墨泰。墨泰在電話那頭足足沉默了一分鍾之後,才答應了墨善的祈求,次日就會來醫院照看墨賢。
    誰知墨賢聽了,當時鬧著就要出院,他蠻不講理地埋怨墨善:“反正你也是不願再待在醫院的,你就把我送回家去,省得你叫這個叫那個的。”
    墨善當做沒聽見,不應他。墨賢見墨善不搭理他,就越發生氣,大聲吼道:“你自己都不願意待這裏,你還把他叫來做什麽?你走你的好了,我不要你管。”
    “你繼續趕吧,把所有的兒女都趕走好了,”墨善陰著臉,終於懟了墨賢一句:“你實話跟我說了吧,你到底還有沒有活下去的心思?”
    “誰不想多活幾年啊?”
    墨賢原本就是想借著這次住院,修複自己和墨泰的關係,可墨善就是一天又一天的堅持著不離開,墨泰和墨安自然都不會來醫院看他,他和墨泰的緊張關係自然也得不到緩解。眼看一個星期過去,他這複查住院的時間不可能拖成做了手術一樣的長久。拖著不出院也不是個事吧,這住院費雖然是女兒墨善交了的,但也不能保證自己可以無限期的免費住下去的呀。
    墨賢心裏焦急,但又不想失去做父親的尊嚴去求墨善把墨泰叫回來。既糾結著不好親口說出自己的心思,又想不出辦法可以讓墨善主動的把墨泰給叫來。如今墨善終於自己堅持不住要叫了墨泰回來,他總得要假裝一下自己並沒有過錯的態度。
    但墨賢更怕墨泰隻是口頭先答應了墨善,然後、或者接著,就利用墨善軟柿子一樣的耳根,述說一番自己的不容易。然後,又讓墨善不得不再堅持下去。然後,他就可以不回來,然後,父子倆的關係就再也沒有機會恢複。父子倆的關係不和諧,這一切的心思和費用都盡是白費。
    墨賢越想就越是不安,但他的思維也跟著他的年紀一起老化僵硬的轉不了多大的彎來,慣用的辦法就是無端的生氣、趕走女兒,讓人自然而然的把他當做一個思維不全的癡呆老人一樣,既能原諒他所表現出來的一切莫名其妙,又能完全滿足了他所有的念想。
    可惜,墨善未能明白墨賢的意圖,墨賢生最大的氣也無濟於事。而且,墨賢也知道墨善要是生起氣來,比他還要強硬。所以,他隻得先自己緩下口氣,用甚是悲慘淒涼的口對墨善說:“誰不想自己多活幾年呢?我當初也是想好好的活個一兩年,才答應了你們做的手術,不然,我也不會花你那麽多錢的。我不是要趕你走,而是你不走的話,你大哥就不會來。他想的是反正有你們在,他來不來都是一樣。”
    墨善一聽,也覺得是個道理,看來,“知子莫若父”是真的。於是,墨善就在墨泰答應當天會到醫院的那個早上,別了墨賢,也回了福建。
    墨泰接到墨善已回福建的電話後,他也已經上了路過市院的高鐵,所以,他是想不到墨善是故意走那麽急的,他隻知道,墨善要急著回福建養身體,要回福建工作養活她自己。另外,他也意識到自己上次就那樣走了之後如果繼續不管不問的話,是會被村裏人詬病的。何況就房子被作為拆建房的事情,他也覺得自己有愧疚於墨善。
    隻怪當年自己意氣用事,一心想著報複父母對墨安的偏愛之恨,卻忘了這個還算對得起自己一家三口的妹妹。雖然墨泰知道墨善也偏愛墨安,願意借墨安所有給父親治病的醫藥費,但她也曾二話沒說的借過錢給他應急呀。盡管是自己負氣叫兒子小宇匯還了給她,可畢竟是還不了她名義上擁有的房子。如果大哥都不願把房子轉讓給她住,那她的那份“名義”,最終都會成了墨安的好處,而最終被自己傷到的人,還是墨善。
    墨泰想明白了這些道理,接到墨善的求助電話後,就順水推舟地找了個台階下來,答應回家補上那段原先說好的輪流時間,履行照顧病中的父親。
    父子兩人見麵後,墨賢立即就覺得冰釋前嫌了。他好像忘記了自己問過墨泰討過錢要過債的尷尬,興致高昂地跟墨泰講起了墨蓉在村上開早餐店的情況,說自己是如何如何地為了他和墨安兄弟的顏麵而反對開那樣的店,說墨蓉是如何如何為了自己的省力而勉強他拖著病體去吃飯的,自己又是如何如何因墨善和蓮花的強烈要求而來住院複查的……
    墨泰則興致索然地隻管聽著,一聲不吭。等把想說的都說完了之後,墨賢便覺得沒有必要再繼續住在醫院裏浪費錢了。
    於是,在墨善走後不到兩天的時間裏,他就出院回了家。自然是墨泰叫了兒子墨小宇專車開來接他,父子兩人都各懷心思又都各自覺得自己是很有顏麵的回到了墨家村。
    墨賢覺得自己很有顏麵的出院,是因為墨泰隻字未提及他被父親逼著還錢的事,而且不計前嫌的又來照顧了自己,由此證明父親問兒子要錢是天經地義的事,也剛好堵上了蓮花埋怨他不該逼著兒子還錢的廢話。墨泰覺得自己這次做的夠大氣,以後就再也沒有話柄落入村人親人之口,指責他不忠不孝不回家看望父母了。
    墨泰送墨賢到家後的第一天,就去村裏那些熟悉的人——比如老房子那裏的鄰居、帶點親的叔伯等人、以及自己的朋友家裏轉了一圈,露個臉,證明自己每次其實都是在為父親的病盡力盡孝的。
    第二天一早,墨泰又到了墨蓉的店裏吃了早餐,並拿了一百塊錢丟店裏替他的幾個朋友付了早點費和一餐午飯的錢,在朋友家裏搓了一天的麻將。
    第三天上午,墨泰拿了五百塊錢給蓮花,交代蓮花把錢轉交給墨蓉,讓墨蓉給父親買點喜歡吃的東西,並替他照顧好墨賢。第三天下午,墨泰叫來兒子墨小宇,送自己去了動車站,回了江蘇。
    墨蓉打開門做生意,自己的大哥要丟錢給她表明他不占妹妹分毫便宜的高風亮節,她也就沒有理由不要。但接下了那一百元錢後,墨蓉似乎又覺得自己再也沒有什麽臉繼續呆在娘家過年了。父親有兒子們照看著,作為隻是為了自己開店賺錢的女兒,又還有什麽臉蹭上父母那頓年夜飯呢?何況,墨賢和周蓮花好像也沒有留她在家過年的意思。
    自墨泰來了又走了之後,墨賢和周蓮花的關係似乎親近了不少。兩人不但會坐一起看一會電視,說一會閑話,還會自己買點菜來燒著吃吃,周蓮花的早餐也很少去墨蓉的店裏吃了。除了要更換墨賢身上造口的底盤,平時也很少叫墨蓉回家做這樣做那樣的,墨蓉反倒覺得與父母的關係越來越是生疏,不如原先那般習慣隨意了。
    墨蓉找了個周蓮花和墨賢都心情不錯的一天,去跟他們說,春節前後,鄉下人都有在自家吃早餐吃飯的習俗,店裏的生意不會很好,她想把店門關幾天,回家安穩的過個年。周蓮花與墨賢出奇同步而一致反對,並當場翻臉,異口同聲的指責她隻是為了自己想出去玩才關店門。
    無論墨蓉怎麽解釋,墨賢隻會反複說著同一句話:“你要關就給我徹底關掉,別在這村裏繼續丟他們兄弟的臉。”
    墨蓉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裏丟了墨泰他們兄弟的臉,便流著眼淚問蓮花:“你們口口聲聲都說我丟了他們兄弟的臉,我究竟做了什麽滔天大罪丟了你們什麽臉啊?”
    周蓮花振振有詞:“你拿墨蓉的錢來開店,又用開店的名義向你舅媽借錢,借錢來又不好好做生意,一天到晚就想著關了店門去賭博。墨泰明明給了錢的,你說他沒有。他上次回去之前,都給了我五百,讓我轉交給你,是我把錢壓在自己這裏沒給你。我是不想別人說你又拿兄弟的錢,名義上是替他們來照看父親,實際上,都還是我自己照顧他的,這個錢本應該給我才是。還有,你不好好地找戶好人家踏踏實實過日子,還跟那個外地佬糾纏不清,這是丟大臉的第一樣事情。他既不會幫你在這裏長住,你就應該阻止他往你店裏跑,還宿你那裏過夜。你知道人家都是怎麽說你的嗎?他們都說你養了個小白臉。那外地佬要人樣沒人樣,說他是小白臉,我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