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最後一個清明節(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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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哼,這天下的父母,就你們兩個最好做了,也隻有你們兩個才做的出來。”
    墨善扶起墨蓉說:“有什麽好哭的,為這樣隻生不養、養而不教的父母,不值。以後不回來就是。”
    “最好永遠都不要回來,”墨賢怒火中燒地吼著說:“回來也是丟人現眼……”
    盡管墨善深諳家本不是講理的地方的道理,而失去理智的,往往都是麵對著自己的家人。
    麵對墨賢的無理,墨善沒有退讓半句,也悻悻然地衝墨賢吼道:“記住你自己今天說過的話,你若有良心,以後死活不要再打電話給我們做女兒,打給能給你爭臉的兒子們好了。”
    “你眼裏還有沒有父母?你再敢這樣大聲跟我說話……”墨賢站起身來,拍著桌子大怒道:“反了不成,你,你有錢就了不起了是吧?你以為我不敢打你是吧……”
    “不是我了不起,是你以為你自己了不起。”墨善仰起頭來不甘示弱地大聲說:“天下生病的人那麽多,醫院重病的也不止你一個,就你心情不好?就你需要別人同情、需要別人一味忍讓嗎?口口聲聲、每次每次都這樣說墨蓉,你以為她是自己沒本事而就該在你家裏受你這樣的氣嗎?你有本事就把你的兒子叫回來試試?你有本事去指著你兒子們的鼻子罵罵看?我還不知道你們把錢都給了兒子嗎?整天在我們女兒麵前哭窮裝可憐,你以為我還會相信嗎?你兩口子又做過什麽讓我可以看得起你們的公平的事……”
    話還沒完,怒不可遏的墨賢隨手將自個的飯碗直接朝墨善臉上摔了過去,拍著桌子發誓道:“我如果還再叫你一聲墨善,再叫一次你回來,我就不再姓墨,不再是人。”
    好在墨蓉反應極快,閃身到了墨善麵前,抬手擋到了用力砸過來的飯碗。飯碗沒砸到墨善,卻重重地砸到了墨蓉的手臂,並順著她的手臂,“哐當”一聲落到水泥地麵上,頓時支離破碎。
    在屋後趕了鴨子進棚後的周蓮花聽到聲響,進來一看這一地的飯粒和碎碗瓷,驚問道:“你們這是幹什麽呀?”
    墨善默默從盤裏揀出周蓮花下午在墨蓉店裏帶來的豬油渣,啪一聲丟到地上說:“你的豬油渣在這裏,以後吃死了也不要來找我。墨蓉,你自己回店裏吃吧。你想住就回來住,這個房子有我一半的權利,你並沒有住他們的。你不想看到他們,也就不要回來。”說完,甩手上樓而去,愣在廚房的人隻聽到她關房門的狠狠聲響。
    墨蓉抹著眼淚給墨賢重新盛了碗飯,說:“爸,你先吃了吧,吃完我就走。等做完這個清明,我也會關了店門外出打工,不會再來惹你們心煩的了。”
    “這怎麽行呢?”周蓮花白了墨賢一眼,說:“叫你不要生氣,你就非要跟她們生氣,把她們都氣走了,我可燒不了好飯好菜來給你吃。”
    “你本來也就沒燒過,說這麽好聽幹嘛?”墨賢越想越惱,飯也不願吃了,轉身進了房間,邊走還邊惱恨地嘟囔著說:“你們一個個都巴不得我早死,我就死給你們看好了。”
    周蓮花趕緊端著墨賢的飯菜,尾隨跟進房間,勸墨賢吃飯,墨賢閉著眼睛不搭理。
    周蓮花自言自語地勸說良久,墨賢硬是裝睡不起來,蓮花失去了耐性,就又去叫還在收拾殘局的墨蓉去勸說墨賢吃飯。
    墨蓉忍著眼淚忍著手臂的疼痛,也去勸說了幾句,墨賢照樣一動不動,不吭一聲。墨蓉隻得去樓上叫墨善,墨善說:“他愛吃不吃,你們不要去勸他。”
    “他氣成這樣,又不吃飯餓著,我怕他……”
    “裝睡的人叫不醒,想死的人攔不住。他要真想死,我們誰也攔不住,”墨善狠狠地說:“大不了,讓天下人都來指罵我,是我把他給氣死給逼死了的,正好也給了你們大家一個退路。”
    “……唉……這都是什麽人家啊……”
    墨蓉長歎一聲,把墨善的房門帶好,返回廚房草草地收拾了一下後,神情恍惚的回轉到店裏,乏力的臉也沒力氣洗,倒頭便睡了。
    睡得迷迷糊糊時候,又聽到了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聽到周蓮花弱弱怕怕的聲音說:“蓉,你爸好像……好像沒有呼吸……用力推他也沒反應呢。”
    墨蓉頓時嚇得魂不附體,也沒去看時間,摸著黑一路跌跌宕宕地往家裏跑。
    跑到墨賢房裏一看,墨賢果真躺那裏一動不動,任憑墨蓉怎麽推拽呼叫,他都不動,還屏著呼吸……墨蓉觸不到墨賢的呼吸,更是嚇得六神無主,跑到樓上,極度緊張,上下牙齒不住打顫的“咯咯”響:“善,墨善,爸、爸他好像、好像去了,怎麽辦、怎麽辦……”
    墨善當即一陣心絞著的疼痛,整個人僵直了足足三分鍾之後,才一邊無聲淚奔著,一邊緩慢坐起身來,生無可戀地問墨蓉:“他身子還熱著嗎?”
    墨蓉此刻從墨善眼裏看到的,除了絕望還是絕望,她的心也在陣陣作痛:“呃,這個我沒摸,我怕,”
    “媽呢,你叫上她一起,去摸摸他的腿腳,如果是熱的,嘴唇也是紅的,你們就不要再叫他了。你跟他說,如果他執意要用這樣的方式來害我,我也願意承擔逼死他的罪責,我會一個人承擔給他送終的責任,風光送他上山入土,不會勞他兒子們分毫,也不會叫他們回來給他奔喪。如果他還是執意要趕我走,那就讓他自己起來,好好吃飯,不要再裝死要活地折騰別人。我明天就離開,遂了他的心意就是。還有,跟媽說,我就在樓上,叫她有事來找我,別動不動就打去電話折騰你。”
    墨蓉隻得又含著淚轉身下樓去找周蓮花。
    周蓮花剛好也從自己房間出來,原來她也是一個人怕,又不想上樓叫墨善,怕墨善罵她連自己的丈夫都近不了身,太不像話,就舍近取遠地躲到自己房間裏給墨蓉打電話。
    周蓮花摸了摸墨賢的腿腳,對墨蓉說:“他身子都挺熱乎,沒事,他就這德性,誰叫他,他都不會理睬。”
    墨蓉看看墨賢的嘴唇,嘴角邊有冒出一顆綠豆大小的紅疙瘩,想必也是火氣所致,看上去並無異樣。再看蓋在墨賢身上的棉被,也是隔段時間就起伏一次,證明墨賢的呼吸並沒有斷,隻是他憋著進出,控製著聲音而已。
    墨蓉被墨賢裝死這一驚嚇到氣不過,也不管墨賢有否在聽,一字不落地把墨善交代給她的話說了一遍,說完,頭也不回的抹黑回店裏去了。到店裏一看時間,還未到零點,還是和衣上了床,她不信周蓮花真的就不會來找她。
    周蓮花見墨蓉走了,她也呆不住,又顫巍巍地沿著牆壁摸進了自己的房間,丟著墨賢還是一動不動的躺著。
    大氣不出的墨賢,經過幾個小時的靜躺,幾個小時前的那股火氣已經消失殆盡,但仍舊心灰意冷的矜持著自己的舉動。
    墨賢堅持了差不多三個小時的不動姿勢、努力地屏聲靜氣,裝出萬念俱灰的必死心情,去逼迫著墨善和墨蓉能生出些許內疚,來向他求和或道歉,乖乖的把肉和飯菜送到自己的嘴邊來侍候他。
    但墨善這個大逆不道的女兒竟然會無動於衷,並且不留情麵地戳穿了自己的小心思,這讓墨賢更惱恨也更為失落。
    墨賢把眼睛撐開一條隻有他自己感覺得到的縫隙,偷偷地轉著眼珠,確定房間無人後,才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又狠狠的吸進了一口氣。除了口幹舌燥,他覺得渾身都被躺得僵硬麻木,動彈不得。
    墨賢聽出了墨蓉轉達墨善原話的意思,他就更是氣惱墨善的無情。
    知女莫若父,墨賢了解墨善的脾氣,但他更痛恨墨善到了這個時候還不來體諒她爸的脾氣和心情。此刻的他,是個病人,是個經過的爭吵而表明了態度不想存活於世的病人,是個值得所有人來勸慰、來順從、來體諒、來憐憫的“將死之人”,墨善不該比一個用死來慪氣的病人還要倔強高傲,全不當他一回事。
    好在周蓮花和墨蓉都不知道怎樣切脈,不然,自己尚在跳動的脈搏,連墨蓉也騙不過去而白白的折騰了自己一個晚上。
    墨賢確定沒人在下半夜會再來看他,他就慢慢地動動手腳,稍微地翻了翻身子,在沒有了明顯的麻木感後,他伸手拿到了茶杯,貪婪地喝了好幾口日夜都不斷備著的熱茶水,饑餓感就少了許多。
    此時,墨賢真想起來吃點飯菜,但他又怕被蓮花看到後,嘲笑他裝病裝死裝可憐,日後就更沒有顏麵在她麵前抬起頭做人了。
    墨賢尋思著怎麽樣也得熬到蓮花去叫墨保來、叫親戚來、或是叫墨泰他們來,把墨善痛罵一遍,並讓她自覺的離開,他才有台階下地走路吃飯……
    墨賢迷迷糊糊地思考一會又迷糊一會,不知不覺就看到了窗外的天光,也聽到了隔壁房間蓮花悉悉索索的起床聲,他立即閉上眼睛,找到一個舒適的姿態躺好,等著蓮花來看他。看到他依然沒有聲響,依然沒有呼吸,而經過一個晚上不休不眠的難堪臉色,肯定嚇得立即出門叫人了的。
    周蓮花比墨賢想象得還要膽小。她站在離床還有半米的地方叫了墨賢兩聲,不見回應,連伸手摸他的體溫也不敢摸一下,就火燎火急地轉身去了墨蓉的店裏,把正在給客人準備早餐的墨蓉叫了出來說:“你快回家,你爸怕是真的不行了,你趕緊去叫一聲你的墨保叔叔他們,一起去看看。”
    墨蓉也來不及關上店門,就獨自往家裏跑。跑到墨賢房間,叫了幾聲沒見反應,就“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墨賢才覺得心裏好過了許多。但當他隻瞄見墨蓉一個人進來,心裏又憤憤不平起來,矜持著屏住呼吸,把上了喉嚨的那口痰,也硬生生的吞回到肚子裏去。又悔又怕的墨蓉哪裏有心情留意墨賢微妙轉變的臉色,她拔腿跑到樓上,衝進墨善的房間,見墨善已經坐在床上捂著臉,哭成了淚人。
    原來,墨善也是一宿未眠,僵持著躲在樓上聽著樓下的聲響,墨蓉那聲淒厲的叫聲,終於使得她認為自己的生身父親被自己賭氣致死了。她泣不成聲地說:“蓉,你去叫聲墨保叔叔,我來給處理後事。”
    “要打電話給大哥嗎?”
    “不用,所有的罪責都我一人來承擔好了,把墨保叔叔叫來,也是讓他證明一下,此事的確跟你和老媽無關,是我要跟他吵架逼死了他。免得以後他們又要責怪到你頭上。”
    “我無所謂,讓他們都來怪我好了……咦,好像是保叔叔的聲音?”墨蓉和墨善都打住了聲音,果然聽到樓下被蓮花叫來的墨保在說:“是你自己要不吃不喝的,可再別怪孩子們沒孝心了。說真的,老哥,你家的這兩個女兒,真是世間少有的對父母好的。你可不要貪心不足,還要罵她們趕她們,聽說昨晚你還打墨善。多大的年紀了?啊?就不能改改你這死脾氣嗎?”
    “是啊,你也聽聽你弟說的話吧,”周蓮花在旁說:“墨善又沒倒你的東西,她隻會倒我的東西,因為我分不出好壞味道了的,她也是怕把你給吃壞了身子,你真不該動手打她……”
    “呼……嚄……呸……”墨賢卡在喉口的痰,實在咽不回去,隻得帶著呼嘯聲吸了一口長氣,示意蓮花抽了幾張餐巾紙放他嘴邊,然後“噗”的一聲,吐了出來。
    聽到聲響的墨蓉和墨善幾乎同時鬆了一口氣,又異口同聲地說:“還是怕死的很。”
    “這樣也好,他們也不會怪你什麽了。我去跟墨保叔說一聲,我回店裏去,最近都還是少回家的好。”墨蓉看看還在流淚的墨善說:“你也別難過了,要麽我把店門關上,我們出去玩兩天,散散心。”
    “不用了,這段時間,早早回家等過清明的人很多,你店裏的生意肯定好的,不能關門。”墨善抹把眼淚說:“他沒有死,也許能證明他不想害我背上這逼死他的罪責,也許是他真的怕我不會讓他的兒子們回來給他奔喪,他死的不甘心。不管怎麽說,他現在是不會死的了,我也該出去了。一是避開他,免得他看到我心煩;二是,自己也該出去工作,不然,以後會更慘。”
    “離清明也就一個月不到的時間,到時候若又叫你回來,你又要辭掉工作,這年頭的好工作也不好找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