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最後一個清明節(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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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善一邊順著墨一一拍著照片,一邊忍不住就想:現在的清明節,才是一年一次的團圓節。中秋和春節,遲早都會成為年輕一代的傳說,也會成為老一輩人無法複製的無奈。
    這種想法不單隻是墨善有,沒跟去掃父親和爺爺之墓的墨賢,失落之餘,也有這樣的感慨。
    如果沒有清明,他的五個孩子,是很難團聚到一起的,盡管可能都是做著表麵的和諧。
    往年的清明節,墨婉如果因為忌諱這些要拜祭的禮儀而不能親自來給祖宗掃墓,也會叫兒子馬家正前來替她,隻是今年她有病在身,馬家正也就抽不出時間來,這點,墨賢是完全可以體諒並理解的。
    往年的清明,孫子墨小宇也是會跟著上山掃墓,雖然今年沒跟著上山,但還來過自己的房間叫過自己。放在中秋或是春節,根本就不可能有這麽多人回來,圍在自己的身邊,陪著自己過清明節。
    盡管這是個讓他有所忌諱的節日,盡管這是個祭奠祖宗的節日,但墨賢還是相信這樣的節日,以後都會成為他難得的幸福和欣慰的日子。
    等到墨泰他們從有點遠的祖宗墓地回來,更換過祭品要去後山拜祭墨氏的墳墓時,墨賢再也坐不住了。
    母親墨氏死了有多少年,他就上山掃過多少次的墓,一年也沒落下過。
    因為墨賢的父親墨邦名當年是“犯法”而死,被“殺一儆百”而挫骨揚灰,墨氏並沒有見到他的遺體或骨灰,也隻能把他留在家裏的衣物,統統燒成了灰盛在一個紙盒裏,趁著月黑風高的一個晚上,在小叔子墨邦興和堂親墨邦友幫助下,偷偷地放進了墨賢爺爺墨經鴻的墓裏,而墨經鴻卻是跟他弟弟墨經川是一墓合葬的。
    等到墨賢日後想要把父親墨邦名的“遺物”單獨遷移時,卻遭到了墨家家族一致反對。連墨氏自己也說,遷墓並不是什麽好事,弄不好,有可能會給墨家帶來無妄之災。
    墨家村上就有人因自己發家了,把父親的墓地遷到他自己認為是風水寶地的位置,並把新墓建的相當奢華,全用混凝土澆築而成,但日後生了兩個孩子,都成了啞巴。
    墨賢知道那也是老祖宗們留下的迷信,但不得不去相信,萬一兒孫有個什麽不測的呢?這鬼神精靈的事,誰也說不清楚。因為有著顧忌,墨邦名的衣冠塚就一直也沒有遷出來。
    墨氏喝農藥死後,總不能把她跟公公兩兄弟葬一塊,自然也無法跟墨邦名同墓。
    周蓮花替墨賢想了個辦法,到墨賢父親和爺爺的墓上刨了一捧泥巴,當做父親的遺灰放在了墨氏的棺木裏,就也算把父母合葬在一起了。
    當年墨家名聲顯赫,墨氏的墓地自然花了大價錢買來建成。因為,這村裏的後山,是風水先生們最看好埋人的地方,而墨賢那一生產隊卻沒分到一分一毫,要用,就得花錢去買。
    多年之後,墨賢舉家住到了村外,房屋剛好依附在了後山山腳的馬路下方,繞過十幾戶人家,就可以抄小路上山,拜祭墨氏。
    墨氏墓所處的地理位置不是很高,路程也不遠,墨賢就想著要上去去看看母親的墓地。
    又是一年過去,墓上的野草是不是長瘋了?墨泰他們會不會把奶奶的墓碑周圍都清理打掃的幹幹淨淨?母親會不會生氣自己今年不去給她上香倒酒?她可看不到自己身有重病。
    周蓮花見墨賢要去山上掃墓,她也就跟著一起上山,來看看她從來都沒有在清明節這天來拜祭的婆婆墨氏的墓地。
    當周蓮花看到荒草淒淒的墨氏墓後,對墨賢說:“咱們應該重新給她立塊好墓碑,這墓地的周圍,也應澆上水泥地。”
    墨賢回憶道:“當年,娘的這塊墓地和墓碑都是村裏最好的,這墳墓也是做的最上等的。”
    還在鋤著荒草的墨泰說:“你也說當年呢,現在的墓碑可多是清一色的大理石了,前麵兩個小獅子,可氣派著。要是爸你能把身子養好,等我家小宇結婚成家後,就算墨安不出錢,我也會也一個人把奶奶的墳墓重新修建一次。”
    “我們當然要出一份的了,”周愛菊說:“修建這老祖宗的福祉,不能少我們一份。”
    墨保一家剛好從山上下來,除了沒看到墨婉,其他的四個子女都在,連從來不上山掃墨氏墓的周蓮花也來了,便感慨並欣慰地對墨賢說:“哥,你看,你多幸運,每個兒女都挺有孝心。到的明年後年,你可能就要做太公了。你要能好好的養著自己,能讓自己親眼看到、親身享受到這四世同堂的好日子,走了才甘心,不吃虧,是吧?”
    “嗬嗬,我也想啊。”墨賢滿足而開心地笑了起來。
    和諧愉悅的時光流逝的飛快,盡管墨泰和墨安竭力掩飾著對彼此的不滿,都強顏歡笑著扶著墨賢和蓮花下了山回了家。
    掃墓程序走完下山,剛進門,周蓮花便指揮著墨蓉把清明果和食餅筒都打包好,要讓墨安和周愛菊帶回縣城吃。
    周蓮花就是這樣,隻要是周愛菊沒有拒絕的,她巴不得讓墨善用車子運一車去了才高興。
    墨蓉很是不爽,說自己要留著些清明果送人,同時,墨善也要帶點給剛認識不久的同事吃吃。
    周蓮花就說家裏還有糯米粉,可以再做一些便是。
    墨善說自己沒時間等,下午就要趕回去,晚上要上夜班。墨蓉也說趁這兩天店裏沒生意,趕緊出去送了清明果給朋友再說。
    周蓮花便惱青了臉,說:“這個說走,那個說走,你們就都不管你爸了嗎?”
    “不是來了墨泰和墨安嗎?有他們在,我們插不上管。”墨善一臉漠然,根本不去理會蓮花的惱怒。她說:“這個月輪到墨安,讓他自己解決就是。”
    “你為什麽要把什麽難處都推到墨安身上,”周蓮花狠聲道:“誰規定了輪流的?你們有跟我商量過嗎?你爸他都同意了嗎?”
    “你有輪流過嗎?”墨善仍舊不動聲色,漠然的語氣聽不出任何感情:“誰也沒叫你去過醫院,我們用不著跟你商量。兒女們決定的事,也由不得你們同不同意。你們不勞一點心思和精力,就也沒有什麽同意不同意的決定權。”
    “墨安他剛找了工作,他哪有時間來照顧我們?”周蓮花心疼著墨安,無視墨善和墨蓉越來越難看的臉色:“你們做姐姐的,怎麽一個個都這麽狠心,非得拆散他一家才高興。”
    墨蓉停下在手中翻動的菜勺子,剛想反駁幾句,被墨善製止住了,這個惡人,墨善不想再讓墨蓉去做。
    墨善說:“我們有沒有良心、有沒有要拆散他們,他們自己心裏清楚,用不著你來給我們定論。你愛怎麽說我們就怎麽說我們好了,反正不是我們的擔子,我們誰也不會替他承擔。”
    周蓮花“啪”一聲扔下夾木炭的鐵夾子,站起身來想要又一番捶胸頓足,卻見墨泰走了進來,便立即坐回小矮凳去,一臉苦大仇深的,比死了爹娘還要難過。
    墨泰進來就問墨善:“爸的事,你們怎麽決定的?”
    “嗬嗬,你真好意思問我啊?”墨善冷笑著說:“墨安還在樓上,你們兩兄弟商量好,再來找和墨蓉才是。別再問我這種無聊幼稚的問題,我不是你大哥,我也不是他們的兒子,你才是長子。”
    墨泰不服,當著周蓮花的麵冷嘲熱諷道:“哦,沒好處的時候我就是長子,有好處的時候怎沒見他們把我當長子?”
    “這個你跟你的父母說去,”墨善口氣特別冷,也特別平靜:“有沒有好處,你得到還是得不到,總也不會輪到我和墨蓉。”
    “你的意思是你不管他們了?”墨泰也冷冷地問:“你的意思,贍養父母就全都是兒子的事了?”
    “我有能力我就養,我現在連自己也養不活,我拿什麽去養他們?”墨善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表情:“你們是什麽出身,我也是什麽出身,我沒有任何背景要比你們過得好一點。你們不賺錢就會餓死全家人,我若餓死了自己,不也是餓死了我全家嗎?贍養父母是每個兒女的責任,可現在他們並沒有到吃你們住你們的地步,他們根本不需要你們贍養,而是在有病能救治的情況下,需要你們在他們身邊照顧。我們做女兒的,對他最怎麽好也不起作用,相反,還會以死來威脅我們,趕我們。我們不但是吃力不討好,還要被他們罵的狗血淋頭體無完膚。從去年到現在,名義上說是四個人輪流來照顧老爸,但你們捫心自問,你們又有多少天真正的時間來陪過他?不用我記,你們自己還記不起來嗎?都不是我跟墨蓉在照顧著嗎?你們還想讓我們怎樣?”
    “這我也知道,但每次我都不是把錢給了爸,讓他自己喜歡吃什麽就叫人買什麽,不要花你們的錢嗎?我也留著錢給媽,叫她轉交給墨蓉的,她沒給你嗎?”
    “做妹妹的,哪能接哥哥的錢?”周蓮花趕緊起身搭訕說:“你給我的錢都還在我這裏,我拿來還給你,墨蓉不缺這個錢的,是吧?”
    “我就是缺這個錢,也不會再要,”墨蓉沒好氣地說:“若真有心,直接給我,我還會真的每次都接了嗎?明顯不信我,才經過你的手。好讓天下人都知道,我就是在家裏賺兄弟的錢。怪不得,老爸也這樣說我,原來是自家人在散我的謠。我真是活的、活的現世丟人現眼啊……嗚……”墨蓉眼眶淺,又哭又淚目的,把墨善氣得夠嗆。
    墨善狠狠地瞪了墨泰一眼,口氣再不那麽平了,她說:“你還能做出這些事?你把墨蓉都當成什麽了?”
    “我,我本來想到年底再揀點補貼給她的,反正她也開著店,幫我照顧一下,辛苦一些就是。”墨泰訕訕地接過蓮花去房間裏拿來的錢,說:“我以為……”
    “別以為了,”墨蓉難得果斷地說:“以後我也沒時間在家替你們侍候他們,輪到我的時間我就回來,你們的,都你們自己解決去了好了。墨善,你什麽時候走?如果可以,就再等我一些時間,我去把店裏的東西整理一下,就回來搭你的車出去。”
    “你去吧,把店門關好就是,我等你。”墨善又對墨泰說:“你如果叫不出口,我去替你把墨安叫下來,你們自己解決就是。”說完,她轉身扯著喉嚨叫:“墨安,你們都整理好了沒有?大哥在樓下等著呢?”
    墨安噔噔噔就下了樓。剛好這時,看到門前走來了周蓮花家的遠親表兄墨邦軒(跟墨賢也是同親不同輩的老朋友、墨泰和墨安他們都很敬重的一個長輩)。
    墨善趕緊迎了上去,一邊叫著“叔公”,一邊在屋裏擺好三把椅子,對墨邦軒說:“叔公,你來得正好。我爸的事你也知道一二,墨泰和墨安剛好要為爸的事商量著如何決定,你老給做個見證也好,該誰留下就誰留下。”
    墨善叫墨邦軒為叔公,一邊是按著周蓮花的輩分叫,一邊也帶著墨賢的輩分叫。
    等墨泰和墨安都坐定後,墨善又說:“墨安,按時間,老爸應該在清明前就要去檢查的,那個月本該是你,可你沒及時送去,拖到了這個月,而這個月輪到了大哥,他也說沒時間。這個事情,今天就由叔公來做個決定,你們好好的商量一下,該如何解決?”
    墨安習以為常的不吭聲,墨泰也沉默不語。
    與墨賢同年的墨邦軒隻能搖著頭說:“幸好你爸耳朵不好,要不,聽到了不給病死也給氣死。哪有你們因為沒時間而拖了他的病的?還隻是送去複查住幾天院的事情,又不是開刀手術長住院,你們最忙行也得抽時間送他去啊,不然,前麵所有的醫藥費都不白花了嗎?你們所有人的辛苦都不功虧一簣嗎?”
    “其實……其實老爸他……他自己也不願去……”墨安這才紅著臉支吾著解釋說:“上次換了管子還不到到兩個月,他怕浪費錢,不願去。再說,他也不想去縣城醫院,他一門心思還想著去市院舅舅那裏。”
    墨安這次沒撒謊,墨賢最想去的,還是周連勝所屬單位的市立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