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跌倒

字數:5657   加入書籤

A+A-




    qzone.io,最快更新養兒待老 !
    這階段,周蓮花的日子過的可是相當的逍遙自在。家有兒女這許多,墨賢的一切都似乎跟她隔離清到一點關係也沒有。她早上出門,不到晚飯時間,絕不回家。
    墨善也不問蓮花究竟有什麽那麽好玩到一整天都不著家。墨善就當她是老年癡呆的樣子,隨便她到誰家發瘋發癲,是是非非。也給她留著飯菜,隨她愛吃不吃的,隻要她不來跟自己挑起吵架的話端就好。
    墨善不是沒勸阻過蓮花,勸說她不要老跑別人家去閑話是非,丟下病重的墨賢不管會讓外人笑話。
    周蓮花不僅聽不進去,還像那次在墨保勸說過她後的樣子,針鋒相對的與墨善抗衡起來,並報複性的愈發怨恨起墨賢。怨他膽小怕死,拖累了兒子不說,還叫別人約束了她出門外玩的自由,墨善也就懶得再勸她。
    一連幾天,因為墨善寸步不離的照顧著墨賢,墨賢的氣色遠遠的好過了她向人述說多次的回光返照,致使村裏還有人特地買來水果探望墨賢,慶祝墨賢病見好轉而早日康複,讓周蓮花覺得很丟臉。
    這無疑就是在證明馬誌康當初指桑罵槐的“狠話” ——墨賢的病完全是營養跟不上才引起的。說好聽點,是營養跟不上,說難聽點,就是沒給他飯吃了。這不就是表明她周蓮花的心腸有多麽的歹毒麽?
    如此下來,本村近鄰的人家,周蓮花就不敢去玩了。但她敢瞎著眼睛,騎著三輪車,到別村別的朋友親戚家裏去玩。所以,一玩就是一整天。
    又過去五天,墨賢的氣色不見好也不見壞。三餐的食量正常,但吃相更凶。墨善端著用瓢喂他都嫌太慢,他要用自己的手使勁的扒著碗,要大口大口的喝才覺得過癮。要下床大便的次數越來越多,但每次都隻是讓墨善空歡喜一場,他根本拉不出什麽。這麽多天喝下的稀粥,像那些被明火汽化了的水蒸氣,留不下一點殘渣在墨賢的胃裏需要排泄。
    墨善的腰肢盤突出,當時在接受牽引複位等治療之後,還沒來得及時間修養調理,就在醫院裏累的久疾複發,疼痛是愈發的嚴重起來。
    加上墨賢要坐起、要下床的次數越是頻繁,墨善的腰板就越是支撐不住。每一次俯身去扶起墨賢沉重而猶如僵硬的身板,腰椎骨都像在啃噬般的刺痛。
    每一次彎腰把蹲在椅子架上的“廁所”不肯起身的墨賢抱回床上後,墨善全身的骨架都像是在頃刻之間散碎潰敗一樣的無力。而周蓮花看不到墨善的痛楚,也無視她的存在。
    有個晚上,周蓮花好不容易發了一次善心,早早地吃過晚飯,叫墨善上樓去睡一覺,自己來替她守著墨賢。
    墨善感激的上樓躺倒在自己房間的硬板床上。可還沒合眼,跟隨上樓的蓮花就跟她說:“你睡墨安那邊去吧,這床留著給墨安晚上回來睡,他的腰椎不好,隻能睡硬板床。”
    墨善心裏那個悲催啊,無法言語又無法宣泄。她隻冷冷地回了一句:“我不睡別人的床,這是我的房間,不用你來調排。”
    周蓮花一聽就痛心疾首地罵開了:“他是你弟弟哎,你都不會心疼他一點點。我隻是叫你把床讓給他養身子,又不是來占你的房間,我要調排你這樣個沒心肝的人做什麽…也是,你眼裏隻有你爸一個人,那你自己去守著好了,我把他照顧的最好也沒有用,還說他的病是我不給他吃營養造成的,個個的良心都被狗給吞了…”
    周蓮花罵罵咧咧下樓而去,墨善也清楚晚上守著老父親的還是自己,她為剛才那一瞬間對母親蓮花的感激,感到可笑。
    墨善無限悲慘地又隻得自己起來去樓下守著墨賢,防止他擅自下床跌倒碰傷。
    熬到星期天,墨安很晚才下樓跟墨善說,他今天不上班,可以讓墨善抽空到單位把離職手續辦好。墨善雖然是臨時工,但所公司的人事部做事認真,非要墨善回去辦理離職手續後才能拿到最後幾天的工資。
    周蓮花也心血來潮的在門口的菜地上掏鼓著,叫墨善放心去就是,她今天也不出去玩了,在家幫墨安看著墨賢。
    墨善千叮嚀萬囑咐地交代了又交代,交代他們一定不要讓墨賢起身下床,要防著他獨自下床跌倒,房間裏不能沒人。她會在晚飯之前回來,趕著夜裏由她繼續防守。
    周蓮花滿口應承了下來,放下手裏的活,進了墨賢的房間,墨善才放心的去了單位辦離職。
    墨善走後沒多久,墨安就接到了客戶的電話,要趕去上班處理相關事宜,周蓮花就催著墨安急急走了。
    周蓮花陪著墨賢胡亂地說了一些閑話後,墨賢就發困地睡了過去。蓮花一個人坐不住,又生怕等下墨賢醒來起身要下床,自己不夠力氣攙扶,就想著要去叫墨保來守著要好一點。
    等周蓮花找到墨保,墨保已經上桌打牌,一會半刻也脫不開身來,蓮花就又晃蕩到一個比較說得來的婦人家裏閑坐了一個多小時,才慢悠悠地回了家。
    姍姍來遲的周蓮花走進墨賢房間一看,頓時嚇得魂不附體,立即轉身拔腳跑出家門,衝著邊鄰墨泰家不遠的鄰居失聲大叫:“愛、愛華啊,榮升啊,你們快過來呀,救救墨賢……愛華……榮升……”
    墨榮升按墨氏族譜算是墨賢的侄子輩,妻子馬愛華與蓮花的女婿馬誌康是同村同族人,兩邊說起來都有點連親帶故。與墨泰的房子也是後院對著前門,算是墨家最近的鄰居了。平日裏雖也十分厭煩周蓮花多嘴多舌,但都從四合院出來,還是叔伯輩的同一房內的族人,與墨泰、墨蓉等幾個都是交好的牌友,以往對墨賢也比較敬重,有事發生,總歸還會在第一時間趕來。
    當時,墨榮升正在自己的小作坊裏開著馬達幹著活,聽不到蓮花的叫喊聲。在院子裏種菜的馬愛華一聽到蓮花的呼救聲,來不及細想,扔下鋤頭撒腿就跑。跑進墨賢的房間一看,當即也嚇出了一身冷汗。
    隻見墨賢坐在陰涼的水泥地上,赤著腳,腿僵直著,低垂著頭,用一雙滿是血汙的手,吃力地扯著褲腳,想把僵直的雙腿拉的彎曲一些。灰白色的棉毛褲上,血跡斑斑。
    馬愛華大著膽子上前扶正墨賢的頭,隻見他的胸前、脖子、嘴唇、鼻子、臉上,到處都是血汙,額頭上,有道近兩公分長的傷疤,傷疤上的血已經凝固,看不出傷口究竟有多深。於是,馬愛華估計墨賢跌倒撞傷應該有很長一段時間了。
    馬愛華忙叫周蓮花從熱水器裏放了一臉盆熱水來,替墨賢洗去了臉上的血汙,用棉簽擦淨額頭上的血塊,找了張創口貼給他貼好。然後,同蓮花一起,連拖帶扶的把墨賢抱回到床上。
    給墨賢換上幹淨的棉毛衣後,馬愛華問蓮花要不要送墨賢去醫院。周蓮花說兒女都不在家,沒人送,她請馬愛華幫她去叫個村上衛生所的醫生來看看就好。
    叫來的醫生也不敢確定要不要把墨賢送醫院,他建議蓮花,即便要送,也要趕緊把幾個兒女叫回來。
    周蓮花這次是主動打了電話給墨泰,把自己如何叫人救墨賢的經過說了一遍,獨獨說不出墨賢為什麽會跌坐在地上 ?為什麽會碰傷到額頭?額頭上的傷口又是撞哪裏所致?她隻謹慎而小聲的叫墨泰能回來就早日回來。
    周蓮花說她自己不知道墨賢跌傷到什麽程度,怕傷到腦袋,性命更加的堪憂。
    墨泰支支吾吾地搪塞了幾句,周蓮花沒聽到他說回,也沒聽到他說不回。她就打個電話給墨安,墨安沒接聽。她又打給愛菊,愛菊說自己在上班,沒時間回家。她就打給墨蓉,墨蓉的手機沒帶身上。她又打給墨婉,墨婉正準備給返回路過她家的墨善做晚飯……
    如此折騰了一圈之後,等墨善顧不上吃墨婉煮好的晚飯趕到家後,墨安也早已經回來,並順著蓮花的意思,在墨賢的床邊,架上了一根竹竿。一頭用釘子釘死,一頭用電線綁定,說是既可以擋住墨賢再次要下床跌倒,也不妨礙有人要坐到床邊陪墨賢。
    關於這個辦法,墨善也是在早些日子就想到過的。墨賢這些天的精神似乎越來越好,沒睡上三分鍾就要坐起,要下床走路,要出去。
    不讓墨賢起身的話,他就拉扯床上床下的任何東西。從他床頭經過的電線、放在邊上的床頭櫃、蓋在身上的被子……隻要是他雙手夠得著的東西他都要拉要扯,讓人防不勝防。但是,掛在他自己腰間的導尿管,他卻從不亂拉亂扯。
    墨善特地留意過好幾次,他都這樣。有幾次,墨善還用要扯壞導尿管讓他的小便全部流在床上來威脅他,他就立馬安靜地躺倒不動了。這讓墨善很是迷惑不解,認為他要起身要下床,無非就是自己躺著實在難受,要出去走走而已。可誰有這麽大的力氣,近乎是要背著他到外麵長時間的走走呢?誰又有這麽多的精力能順著他幾天幾夜的不合眼而陪著他三分鍾要坐、三分鍾要躺、三分鍾要下床走路的折騰呢?
    在墨善決定長時間留在家裏照顧墨賢之前的三天裏,因為晚上都有墨泰或墨蓉陪著,墨善還能抽到時間小憩。墨泰和墨蓉走後,墨安雖然也在晚上回家,但也隻是躺在外間當個膽子裝著,墨善幾乎就沒片刻的安穩時間來合眼。
    墨善順了墨賢不停地折騰了三天之後,連拿導尿管威脅都失去了作用,墨賢還是要坐要起要下床。
    墨善就裝著睡覺不理他,墨賢還是會用雙手支撐著身子慢慢滑到床沿邊上,很熟練的先把雙腳掛下床來坐起身子。但他坐力不夠,坐在床沿打顫馬上就要向前跌衝倒地的樣子,不得不讓墨善又要立即起來,俯身連揪帶甩的把他推回到床上。有時一個吃力不住,沒有慢慢地把他放平了躺著,他就怒目圓睜,陰森森一副要吃人的樣子,衝著墨善叫嚷:“你怎麽可以這樣對我……”
    見墨善不理他,他又會隨即咧開嘴來傻笑著說:“你是誰啊?你這樣推我,我的肚子會痛的啊……哎呦呦,痛死我了。”見墨善還是不理他,他又用雙手支撐著身子,慢慢地滑向床沿……
    如此反複了多次之後,墨善就想著要給他的床“加固”一下,讓他能坐起來,也掛不下腳才好。但這個想法剛說出來的時候,周蓮花第一個反對說:“那不就成了一口沒棺蓋的棺材?人還沒斷氣,絕對不能這樣做。”
    考慮到意識尚未模糊的墨賢也會自作聰明地誤會了這層不是本意的用意,墨善就閉口不提了此事。隻是,當時誰也沒有想到,若能買來一張醫院裏的那種病人專用床,又該是多少省心省力的事。
    如今,周蓮花還是把墨賢給“圈了”。
    墨善收回了思緒,去拿來一條幹淨的棉毛褲,叫墨安和蓮花給墨賢換上後,她端來一碗熱水,用棉簽蘸著,小心翼翼的洗著墨賢的嘴角。
    因為周蓮花對墨善說,墨賢下午曾吐出一塊像碎牙一樣的硬物來,墨善就懷疑他是不是嘴巴著地,碰碎了牙齒。
    在清理血汙時,墨善還發現墨賢的左嘴角有破裂的跡象,懷疑墨賢當時是應該朝前俯衝著地,才磕破嘴唇,碰傷牙齒的,不然,怎麽會滿嘴血紅,從右邊嘴角流出的口水也全是血狀的汙物呢?
    至於額頭的傷口,有可能像蓮花說的,碰到了門邊的凳子角什麽的,可凳子離他跌坐著的位置還遠著呢?
    墨善此時不想知道墨賢是如何跌的頭破血流的,她隻想知道,墨賢此時吐出來的是不是血?如果是血,到此時都還在流淌的話,那就不是外傷或硬傷,而是內傷的吐血。這才是墨善最擔心的恐怖結果。在她看來,父親的摔死比病死更容易讓她懊悔或遺憾終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