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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群黑色金線華服的帶刀人眨眼間把客棧後院圍了個水泄不通，但是沒有一個人敢上前湊湊熱鬧，甚至連探頭不敢，隻因為他們是權利的代表，上京裏除了皇帝淩駕一切官員之上的勢力——麒麟衛。
    明眸一身大紅色金線華服，腰間掛著佩刀，在前麵大堂吃了一碗三蝦麵後才慢悠悠走到後院，此時距離麒麟衛包圍後院過去了整整一刻鍾。
    裴行薑見明眸過來了，遞了帕子過去，明眸接過來擦了擦嘴，折了折，慢悠悠擦著手，也不抬眼，對著包圍圈中已被自己胡思亂想嚇得不輕一群人道：“你們是在這兒說啊，還是去典獄裏說啊？”
    這一群人裏，有一位姑娘，兩個孩子，一個老嫗，兩個漢子，帶著兩口箱子，一條狗，還有一隻猴子。狗安安靜靜趴著，猴子蹲在其中一個漢子肩頭。
    另一個漢子還算有點兒膽識，他們被圍了一刻鍾，自己猜測不斷，這漢子明白明眸是要他們自亂陣腳，見明眸過來了，定了定神開口道：“這位官爺，我們一幹人等不過是走江湖賣藝的，不知哪裏得罪了官爺？”
    明眸不搭他的話，掃了一眼那狗和猴子，目光定在那兩口箱子上，走過去，一腳踹開箱子，裏麵確實是些雜耍之物，明眸又開了另外一口，是些煙花火藥。
    那漢子賠笑道：“都是些噴火的小把戲，讓官爺見笑。”
    明眸冷笑，道：“你們手腳倒利索，這屍體裝的一點血跡不留。”
    其中女子聞此言目光冷厲，準備出手，卻被另一個漢子猛然按住，蹲在他肩膀的猴子受了驚，“吱吱”怪叫了兩聲。
    明眸沒有搭理這邊的動靜，朝著方才答話的漢子笑笑，道：“你們的戲法不錯，回典獄司給兄弟們解解悶兒。”
    聞此，那漢子臉上表情僵了僵，道：“官爺，我們老實賣藝，不知官爺為何要抓我們？”
    明眸挑眉，笑道：“誰說要抓你？我說要讓你們回去給兄弟們解悶兒。”
    說罷招了招手，示意裴行薑等人動手。
    “官爺！”那漢子急急出聲，“我們可是跑江湖賣藝的。”
    明眸停了腳步，笑出聲來，回頭瞧他，道：“哦？你的意思是，你是江湖人，這事情還不能輕易動你了？”
    那漢子瞧著她，不答話，明眸道：“不巧，我也是江湖人。”
    那漢子一愣，道：“您這一身錦服誰人不識麒麟衛？您說您是江湖人，怕是在逗小的。”
    明眸嗤笑出聲道：“逗你？你配？我乃小重山小山主，明眸。”
    不止那漢子徹底愣住了，他身後一群人通通愣住了。
    明眸接著道：“你以為你躲進小重山的客棧就可以安心行事？真不巧，我最近也蠻關注你們的，你若是想要小重山管一管，那我以小重山小山主的身份告訴你，你被抓了，如今我要把你們交給典獄司審訊。”
    那群人還在愣怔，明眸喝到：“帶走！”
    明眸抬頭瞧了瞧天，拽了拽領子，覺得自己想念小重山的冰食了。
    這天氣悶的要命，昨日又是打雷又是下雨，折騰一夜，早上起來仍是豔陽高照，悶熱不減。
    明眸把人押回典獄的時候，陸淵剛剛醒，他昨夜淋了雨，去見慕容譙前已派人傳話公務繁忙不回家了，回來幹脆歇在了典獄司，做了一夜的夢，醒了卻又什麽都不記得了，昏昏沉沉的。
    陸淵晃晃腦袋，起身洗了把臉，漱了口，穿好暗紅色金線華服，今日沒有明眸替他整理衣冠了，他自己弄了半天才弄好。
    坐至書案前，仍是想著昨晚慕容譙的話以及那個賬簿。
    正出神，忽有一人撲到案前，湊到他臉前，興奮道：“陸二！你猜我把誰抓回來了？”
    陸淵嚇了一跳，不用想也知道是明眸，除了她，哪個敢如此稱呼他？
    他打起精神，抬頭瞧她，恍惚間似是六年前他要走，去前線支援戰場廝殺的越王爺，她一身紅衣烈烈，也是撲在案前，一雙眸子盯著他道：“小郎君白衣翩翩，不知我這紅裙可相配否？”
    明明他比她還要年長一歲的。
    明眸人如其名，她的眼睛真的很漂亮，漂亮到陸淵甘願沉溺至死。
    陸淵忽然就下了決定。
    他回過神，勉強笑笑，溫和道：“把誰抓回來了？”
    明眸道：“你前幾日不是為了那樁玉龍殺人案頭疼麽？我把人抓回來了。不過是殺人越貨的新把戲，裝成變戲法的罷了，已經交給裴行薑去審了。”
    陸淵一愣，道：“真的？！”
    “當然！我瞧著你這兩日愁眉不展，我便給小重山去了信暗中查找，今日已經落網了，我們的陸同知是不是可以鬆口氣休息休息了？”
    陸淵真的鬆了一口氣的樣子，一下子坐了下去，眉頭盡展，道：“那還多虧了我們的陸夫人啊。”
    明眸洋洋自得，晃晃腦袋道：“那你今天要回家好好休息了。”
    陸淵其實一直不懂慕容譙告訴他明、葉兩家的真相用意何在，但既然他沒有選擇直接告訴明眸，那陸淵便就做了兩手準備：一、再也不能讓明眸知道，他無法想象明眸知道真相後，知道在自己心裏一直忠君報國的父母是反賊後到底會是什麽反應，那幹脆，不需要反應。
    二，便是防著慕容譙伺機告訴明眸真相，那樣不止明眸的反應會過於激烈，還有明眸對他，恐怕也會疏離淡漠。
    他本來以為慕容譙是為了留著這一招棋來挑撥他們二人，直到一日散朝後，皇帝把他留下來叫到了禦書房，給了他一份名單。
    那名單上有幾個名字是他曾經在賬簿上看到過的，其餘的，恐怕因為他沒有看完，故而沒有看到。
    陸淵猛地就心慌起來，他心裏祈禱著，默念著，千萬千萬不要是那樣的一個任務，可偏偏，天不遂人願。
    皇帝明白告訴他這是當年明、葉兩家餘孽，如今正在追查下落，需要陸淵利用麒麟衛的情報網秘密執行此事。
    陸淵忽然就明白了，因為皇帝和他講的時候沒有任何多餘的話，似乎一早就知道陸淵聽到“明、葉餘孽”四字並不會太吃驚似的。
    皇帝還加了一句，說此事事關重大，要他與越王爺洛寧天一同商討，且此事除了他二人，不可有第二人知曉。
    等等！
    皇帝要他秘密執行，那便是默許他籠絡自己的麒麟衛情報勢力！
    典獄司剛剛整頓不過兩年，除了他一個同知，還有一位同知，上麵還有一位指揮使，下麵大小二十個官位，都被皇帝換了個透徹，包括他，也是換進來的。
    還要去找洛寧天商議？他們二人一早便就商議如何對付慕容譙，可偏偏最有利的情報網被整頓一新，壓根插不進人手去......
    陸淵前前後後一思量，猛然驚出一身冷汗，他第一次覺得，他們這位君主，是如此可怕。
    “所以前幾日慕容譙還找過你？”
    洛寧天應了一聲，放下茶杯，道：“我也是前幾日剛剛知道明、葉兩家的真相。”
    陸淵皺起眉頭：“那也就是說這件事，恐怕隻有聖上和慕容譙知道？”
    洛寧天常年掛在嘴角的笑意也開始消失不見，緩緩開口：“你也好奇為何慕容譙接下了陷害明、葉兩家的髒水，但是如今奉命追繳，卻交給咱們來做了。”
    陸淵搖搖頭，道：“不，我更好奇，聖上和慕容譙說了什麽，才能讓他把真相和盤托出。”
    “不，”洛寧天看著庭院前的那株玉蘭樹道：“重要的不是他們說了什麽，重要的是，我君父要我們往哪裏走，我們就隻能往哪裏走。”
    洛寧天見陸淵不說話，轉頭瞧著他道：“明遠，這是我們建立情報網的最好機會。”
    陸淵心裏知道，皇帝明擺著用建立情報網這個天大的好處來誘逼他就範，可是，那是明家和葉家的人，他怎麽能......
    “而且，”洛寧天再度開口道：“這樣也說明，我君父不想用慕容譙了。”
    陸淵眼裏閃過光，直到洛寧天給他新泡的茶涼透，方緩緩開口道：“我隻負責收集情報，部署，都由你來。”
    也罷，如果能扳倒慕容譙，再把事情瞞住明眸，也許...也許吧。
    可如果瞞不住呢？
    他不敢想，因為就如同洛寧天所言：皇帝要他們往哪裏走，他們隻能往哪裏走。
    他已別無選擇。
    回到家的時候是下午，天色尚早，可明眸卻早早歇下了，陸淵勾唇笑笑，去了醉仙居要了烏雞鮮筍煲，肴肉和水晶肘子，出門前囑咐廚房拿出冰鎮的酸梅湯晾一晾，等陸淵做好扣三絲淨了手到臥房時，明眸果然已經被香味兒勾醒了。
    陸淵道：“本來去給你要了三蝦麵，結果小二說你今日早上吃過了，廚房的米飯也熟了，一會兒就端過來。”
    醉仙居是小重山名下產業，做的風味也最貼近小重山，陸淵曉得那玉龍殺人案辛苦，前幾日忙著，一直沒顧上，今日休沐，便特地要了菜回來給她嚐鮮。
    不一會兒，小廝抱著一個箱子過來，明眸瞧見就笑眯了眼，必然是醉仙居的冰食到了，果然箱子一開，鋪了滿滿的冰塊，中間一個水晶碗，裝的是各種時令水果搗碎了淋在碎冰上。
    明眸食指大動，剛要開動，頓了頓，舉著勺子挖了一勺遞到陸淵麵前：“夫君請用。”
    陸淵笑著瞧她，抓著她的手，慢慢遞到了自己嘴裏，倒是明眸，俏臉紅的似那水晶肘子一般。
    這個老流氓，瞧著一副冷麵皮，向來最是悶騷。
    明眸暗暗唾棄他，順便也唾棄了自己。
    其實若是日子一直這麽過下去也好，可偏偏他們二人當年入朝為官便是背著滿身血債而來，又如何偷得更多安樂日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