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秦時明月漢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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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心有不舍,我與陸致成還是很快走回了我家的樓下。
    與他和解,是這段時間以來最值得記憶的事情之一吧。
    我停下腳步對他說,“關於那份報告,我需要做什麽?”
    他回答說,“今晚我會把你最新那版的修改建議發給你。算了,今天很晚了,我明早再發給你吧。”
    我點頭說好。然後我再次感謝他,“謝謝你,陸致成。”
    他停頓了片刻,然後微笑著問我,謝他什麽。
    我說,“謝謝你,肯花時間來專門向我解釋。讓我能象現在這樣,心情輕鬆愉快。”
    他轉了用有些嚴肅的語氣說,
    “如果可能,我希望你能忘記過去那些不愉快的事,朝前看。”
    我笑笑,說我會的。
    於是我們互道晚安。走到居民樓的門口,我轉過身來。他還站在車邊,看著我。我朝他揮了揮手,手指間的鑰匙,在清風中發出一陣脆響。我換了隻手,又朝他揮手再見。他笑著,也朝我揮揮手。我就那樣,停在那裏看著他。他可能意識到我希望看著他開車離開。於是他轉身進了車,啟動了車子。他搖下車窗,朝我喊了一句,快點回家。於是我轉身,在他的車駛離的瞬間,我走進了樓。
    已經十一點了,我毫無睡意。
    我又打開郵箱,繼續寫我那封未寫完的給淩雲的信。
    “淩雲師兄,你好。我現在感覺自己像個傻瓜。我對你的忠告充耳不聞,任由著莽撞的自己,目不斜視,不管不顧地朝馬路那邊的陸致成衝了過去,也不去看看會不會被過往的汽車撞到。此刻,我不知道該如何麵對你上封信中的問題。我該如何不讓自己沉淪,不重蹈覆轍?----你的朋友,許亦真。”
    “又及,你上次說,你作為男人,聽了我的話心裏不是滋味,到底是什麽意思?拜托你告訴我,你不會也是心生了漣漪。”
    寫完之後,我不想驗證這些話,是否真的是我確實想對淩雲說的。我按照自己描述的自己,莽撞地,不管不顧地點了發送鍵。
    我在燈下默默坐著,沉默地打著字。周邊一片寂靜。
    我抬眼看了看窗外,今晚的月色很好。月華如水,溫哥華也許是個萬裏無雲的晴天吧。
    我再次去洗漱,收拾了一下自己,將頭發披散下來。臨睡前,我略覺不安,登錄進163信箱再查看一次。
    有信。這一次,淩雲竟然過了幾分鍾就回複了。
    “許亦真,希望我上次的話,不會讓你誤以為,我想要與陸致成來爭奪你的芳心。我與你相互寫信,已經有很久了吧?我也沒去認真算過。如果我真的有意加入戰鬥,我在好幾年前就買機票了,不是嗎:-)我不得不坦率指出,如果陸致成真的像你所期盼的那樣,對你有什麽企圖的話,他也不會有耐心等上兩年才動手的。錢鍾書不是說過,“長期認識並不會日積月累地成為戀愛,好比冬季每天的氣候罷,你沒法把今天的溫度加在昨天的上麵,好等明天積成個和暖的春日”。這位陸致成先生深更半夜專程來找你道歉,似乎是對你有了“企圖”,但那隻是你作為女人的想法。我從一個男人的角度來看,最有可能的,還是因為你們在工作上有重大的經濟利益驅使。他不願失去一隻全心全意好好幹活的好工蟻,所以他特地花時間來清除你的心理垃圾。這對他而言,相當於一次加班。恭喜你,許亦真。曆時四年,你終於成長成為一名對老板來說舉足輕重的員工。----你的朋友,淩雲”
    “又及,我不太喜歡學女人寫信,總是又及來又及去。我不想否認,我花很多時間與你寫信,確實是因為我對你略有好感。因為,你總是讓我想起我的前女友。就是當年我坐在八舍樓下,看著那些蒼翠的梧桐樹,心裏想念的那個人。”
    我慢慢地合上了筆記本的屏幕。
    眼淚猝不及防就湧了出來,我拿手去揩,又有更多的,洶湧而出。
    我嗚咽了一聲,將自己緊緊地抱成了一團。
    我在眼淚中睡去,醒來時卻覺得心裏輕鬆了很多。我絕不會怪淩雲的坦言相告,告訴我他對這其中人情世故的判斷。他畢竟比我要成熟了很多。他對我,一直就象黑暗中的燈塔,告訴我應該如何在漆黑的海麵上航行。我感激他的坦誠,直接和不偏不倚的態度。
    隻是我想,淩雲他自己也是與我一樣的追夢人吧。他說我總是讓他想起他的前女友,大約還是多年前那匆匆兩麵印象中的我,穿著校服,齊眉短發,圓鼓鼓的臉蛋。他如果見到我眼前鏡中的這位,披著淩亂長發,雙眉微蹙,眼神時而“精幹”時而迷茫,雙頰瘦削,麵色發白的女人,恐怕隻能想起城市鋼筋水泥叢林中的螻蟻。是的,就是他口中說的,一隻好工蟻。
    我突然有一股衝動,要去把頭發剪了。
    我想起好幾年前,她臨出國的時候,也是將一頭長發,比我現在還要長很多的頭發,那麽一大把烏黑油亮的長發,毫不猶豫地剪了。她說,她捐贈給醫療機構了,可能還有點用。當時我聽她那麽說,很想上前去抱抱她,她猛然揮手,用力推開了我的擁抱。
    我被她推坐在床沿上,傷心地仰頭問她,“秦月,我們以後,還會是最好的朋友嗎?”
    “真真,你該長大了。我們過去不是,現在不是,將來也不會是,你想象的最好的朋友。我們隻是幼年時曾經算得上是朋友而已。你有你的,我也有我自己的路要走。我希望你能記住你答應過我的,除此之外,別無他求。”她的語調很冷淡。
    我忍不住哭起來。
    她略帶煩躁地說,“哭,哭,哭,你就知道哭。看誰以後敢娶你。”
    她將我從床沿上一把拉起來,推搡著我,離開了她的房間。
    然後砰地一把關上了門。
    好幾年了,她杳如黃鶴。她和與我僅有兩麵之緣的淩師兄相比都遠遠不如,我又能說什麽呢。淩師兄是因為想念過去的女友,所以不忍心不回我信。可能我在他的心目中,變成了他前女友的一種延申和幻象。難道她,對兒時的光陰竟然是那麽一無所惜,對她的過去竟沒有絲毫想念麽。
    是啊,她一貫是這種言出必行的性格。
    她說過,她要與她的過去一刀兩斷。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神情堅毅,斬釘截鐵。讓人膽寒。
    我將鏡中人的長發卷起,用發夾固定在腦袋上。
    我走出洗手間,在走廊上遇見了那位新來的領導,章洋。我朝他點頭致意,向他說早安。他停下了腳步。他的嘴角,噙著一絲淡淡的笑意。
    他微笑著說,
    “許亦真小姐,你將頭發盤起來很好看,顯得很知性溫婉。不錯。”
    我有些驚訝,將雙手在身前握住,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我朝他匆匆點了一下頭,低頭從他身邊走過。回到座位,趁人不注意,我伸手將頭發改了一下,綁成一個馬尾。
    那天的晨會和下午的例會,我感覺這位章boss,總是若有若無地將目光投射向我。我偶爾遇見他的目光,總覺得他的眼裏,噙著一絲淡淡的笑意。那種微笑,好象並不完全是善意,隻給我帶來一種緊張不安的感覺。就好像是一隻老虎,在漫不經心地打量著他的獵物。
    獵豔。這兩個字猛然跳入了我的腦海,讓我一驚。
    食指微微的刺痛,將我拉回了現實。到底怎麽回事,我突然變成了一個花癡?一會兒覺得陸致成對我有意,被淩雲的一句“工蟻”給罵醒了,轉眼之間,我又覺得另外一位老板也想要對我展開攻勢?就連淩雲略微玩笑一句,說他聽我說自己被陸致成吸引,心裏不是滋味,我就趕緊巴巴地追著去問他,是不是也曾對我心有漣漪。許亦真啊許亦真,你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難道真的是,女大不中留?
    你別忘了,在章洋的眼裏,你這樣一個未婚媽媽,徐娘未老,“風韻猶存”。又曾不知檢點,讓人輕易吃幹抹盡。連一紙婚書都未曾騙到,就心甘情願地替別人養孩子,而對方也看似不聞不問,你也沒人家任何辦法。這不正是最好的三不原則的候選人嗎?
    世人所謂,不主動,不拒絕,不負責。
    “許亦真,你將這部分向大家闡述一下。”耳邊傳來陸致成淡淡的聲音。
    我心中一慌。剛才我走神得太厲害了,竟然忘記了自己還在開下午的例會。我掩飾著翻了一下眼前的報告,朝周姐看了看,希望她能提醒我一下。她正在與她座位旁邊的人合看著報告,沒朝我看。而我的左手,是葉蓉蓉。我朝她看了看。
    葉蓉蓉撲哧一笑說,“亦真姐,你剛才是不是走神了?會不會是,想到與你兒子的爸爸約會啦?”
    她的語氣嬌俏可愛,會議室裏發出了一陣哄笑。周姐也轉過身來看我,一邊看一邊微笑。
    我的臉有些發熱。我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陸致成舉手示意,然後冷冷地說,
    “我還是希望大家能有些職業精神,工作的時候能專心工作。”
    於是眾人又安靜了下來。
    章洋微笑著朝長桌頂端的人說,“陸老師,你管天管地,還要管人家心裏在想些什麽啊。”
    他的語氣有些興味,說完他衝我笑了笑。
    我清了清嗓子,找到報告中的一頁,開始讀了起來。一邊讀,一邊加入了一些要點。是的,我有些走神,部分原因是因為突然聽到陸致成喊我的名字,我有些心慌意亂。但之前我還是在聽他與眾人討論的部分,隻是慌亂之下以為自己完全走神了而已。我趁著他們哄笑,兩位boss發表高見的空隙,仔細回憶了一下思路,就找到了陸致成口中所言的“這部分”。於是我就按照他的要求,將那部分工作內容仔細闡述了一遍。
    會議結束,大家收拾資料準備離開。葉蓉蓉略帶歉意地對我說,
    “亦真姐,我剛才不該開那樣的玩笑。”
    我朝她笑笑說,“沒關係。如果可能,”我微微轉身,對著會議室尚未走開的一些人說,“拜托各位同事,請大家以後不要開我與我孩子父親的玩笑。他對我而言,隻是陌生人。我們這輩子都會老死不相往來。希望大家能理解,多謝。”
    說完,我默默收拾好東西,離開了會議桌。
    或許我還是情緒太外露了吧。這種私事,不該放到桌麵上來說,弄得大家不容易相處。但是,葉蓉蓉今天開了一個不太好的頭,我必須將這種半是善意半是嘲諷的話,消滅在萌芽狀態。
    “媽媽,如果有一個人,本來和我玩,現在去和別人玩了。我去喊他,他還說別煩我。我們是不是就不再是好朋友了?”
    “那就要看你是不是想,繼續把他當作好朋友了。”
    “可是,我把他當作最好的朋友,他不再把我當作最好的朋友了呀。”
    “也許,今天你可以去問問他,你把他當作最好的朋友,他是不是也願意這麽做?”
    “他肯定說他不願意。他都說了,叫我別煩他。”
    秦月,你到底,還願不願意做我最好的朋友?
    你為什麽,明知我有可能正在苦苦掙紮,你卻佯作不知,不聞不問?
    我心中難過,幾步就衝回到座位旁。今天,我又有些迫不及待地等著五點的到來。我想要立即就下班回家。我寧願獨守一室安寧,在午夜燈下,熬夜做今天會議裏布置的工作內容。我願意做一隻合格的工蟻。但是,我不想在辦公室裏再多呆一秒。
    滴-----我案頭的電話響起來,是陸致成辦公室打出來的。
    我穩了穩心神,抓起了電話。
    “許亦真,帶上那份最新版本,到我辦公室裏來一下。”隻有一句話,他便掛斷了電話。
    我將電話放下,根據會議內容,快速將那份報告的要點做些更新,但未及完備。晚上可以繼續調整。我將文件發給陸致成的郵箱,然後打印了一份放進文件夾拿著,去了他辦公室。
    我敲了敲門。有人喊,進來。是那位章洋的聲音。
    我推門進去,靠門站立。章洋與陸致成倆人,此時都從窗邊走回到各自的座位。章洋又讓我去坐在沙發上,我擺手說不必。
    章洋語氣輕鬆地朝我說,“許亦真,今天葉蓉蓉說到你兒子的父親,你生氣啦?”
    我拍地一下合上了手中的報告書,朝他們說,
    “章總,陸總,我說過了,我不想在工作場合被人頻頻提及我的私事。如果兩位認為自己是老板,就可以隨意談論員工的隱私,我隻能說,這天下的公司不止你們一家,我可以不必留在這裏工作。”
    說完,我用力拽開了門,一步跨了出去。
    我回到座位,將材料塞入包裏,然後提起我的手提包,離開了公司。
    出門時,我給我媽媽打了一個電話,說我去航航的學校接她。
    媽媽高興地說,“真真,你今天怎麽下班這麽早?那你去小航學校看看,問問老師,小航最近怎麽樣?上次家長會你都沒去讓我去。我能跟老師說得上什麽話?”
    我答應了她。
    然後,我將手機關了,朝航航的學校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