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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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過渡
    以前看這間屋子,從未覺得它大。兩間房間,一間她和阿大,一間婆婆的。可是,現在就她一個人了,此時的空間卻空的出奇。
    房中的衣櫃裏還有婆婆和阿大的衣服,仿佛他們從未離開過。
    視線隨意一動,門板後稀疏擺放著幾個大大小小的地瓜。
    她說過要吃地瓜,婆婆就摘了好多放在屋內,以備她隨時吃,她眼一瞥,門後的地瓜也所剩不多。
    她現在除了歎氣,還是歎氣,幸好,她還有阿大的血脈,她的手摸上自己的肚子。
    她的肚子不大,雖然已經超過九個月了,對於此,她還是比較擔心的,張曉敏每五天來看她一次,每次都帶一碗熱氣騰騰的燉雞蛋。
    本來對於張小敏,她其實是恨的,因為那時她對阿大的袖手旁觀,可是,她終究是阿大的青梅竹馬,她終究隻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家,她的姻緣終究也是她破壞的。本來張小敏和阿大可以一起生活的很好的,本來阿大和婆婆不必要那麽早的死去,本來一切都不是現在這樣的。
    婆婆的床頭還有未補好的衣服,是阿大的,她拿起,一針一針的補起來。
    邊歪了,間隔大了,手指頭流出血了,線打結了……
    可是,這又如何呢,她已經沒有必要做得更好了,因為,這間衣服已經沒有人再穿了。
    想著,她的淚也滴了下來,以前,婆婆教她時,她一直很用心,但是學不會,心中也有僥幸心理,認為過段時間,她一定就會了,畢竟熟能生巧嘛。可是,還沒有等到她生巧,人卻都已經沒了。
    快了,補好了,撐開一看,雖然醜了點,但總算是補好了。
    阿大,等會兒就燒給你。
    正沉浸在有阿大,有婆婆的回憶之中時,她的肚子開始鬧動靜了。
    劇痛蔓延全身,她虛弱倒在了床上,渾身的汗水早已讓內衣濕潤,她現在腦中隻有一個想法——千萬要平安的出生,孩子。
    腿部有粘液流過,她知道,她的羊水破了,她想有些動作自救,可是,肚子裏的疼痛讓她不能做任何事,隻能在床上不停蠕動著,劇烈的疼痛讓她渾身的汗液越加溢出。
    門外有聲響,她用盡她所有的力氣抬頭看,眼睛眨了下,再看,是他。
    “快幫我!”
    尚真星從門外拿進一個水桶,上麵水霧飄飄,是熱水。
    “西門羽兮,得罪了,我要脫你褲子了。”
    “別廢話,無論如何,一定要就活我孩子,不要顧及我。”
    尚真星把她的兩腿撥開,用毛巾為她擦拭,抓住她的手,“用力!”
    “我在用力。”她的臉上已經滿是汗水。
    “腿出來了,快,再用力點!”
    “啊,啊!”
    “再用力!”
    “你抓疼我了!是你生還是我生啊!”
    “別浪費力氣在說話上,好,手看見了,再加把勁。”
    “你別再煩我了!”她終於體會到世界上最痛的感覺是什麽了,就是生孩子。
    “羽兮,你不要再咬我的手了,我痛死了!”他被她咬到現在也沒對她大喊,她反而嫌他煩了。
    她深吸一口大氣,再次用力大喊。
    “她出來了!”他迅速用剪刀把臍帶剪掉,然後用棉布裹住小家夥放進溫水裏洗身。
    她對著空氣大口大口的吐氣,聽到小孩娃娃的哭聲時,她移動自己的身子,以便看到尚真星手中的小家夥。
    “是個女孩子,很漂亮,像你。”尚真星的手指慢慢劃過孩子的小鼻子,小嘴唇,小耳朵。
    那是她的孩子,正閉著眼,手指在微微抖動,但是,心中還是有些失望的,因為婆婆說過她想要一個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的大孫子,可是,這僅有的一次機會卻錯過了。
    “把她抱過來。”
    尚真星依言抱著孩子放到她的身邊,並用手巾為她擦掉麵上的汗珠。
    “她的鼻子像阿大。”
    “你很喜歡你的丈夫,是嗎?”
    “那自然是,不然我又為何嫁給他。”
    “我聽說,他死了。”
    “聽誰說的?”
    “柴總管,他還說你把西門府燒了。”
    “沒錯。”
    “那你今後作何打算?”
    “尚真星,別以為你幫我救了我的孩子,你就可以探聽我所有的事。”
    “我,我隻是關心你。”
    她嘲笑,把蓋在自己身上的被子往上調了調,“多謝,我不需要。”
    “我還聽說,你丈夫是你大哥打死的。”
    “沒錯,所以他必定要死。”
    “你要殺他?”
    “必然。”
    “可是,你現在這麽虛弱,殺人是需要很多元氣的,而且他現在也不知去向。”
    “不關你的事!”
    “我可以幫你。”
    “尚大夫,你是位大夫,難道你能幫我找人,還是能為我殺人?”
    “不需要我們出手,自然會有人動手。”
    “你以為我需要嗎?我就是想親手殺了他。”
    “你聲音輕點,寶寶在睡覺。”
    “哼!”轉頭看了眼安靜睡覺的寶寶,露出淡淡的笑容。
    “我可以幫你找到他,並且完好無損的跪在你麵前。”
    “你個小小的大夫,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有本事了?”
    “西門羽兮,我隻是不想你太累。”
    “多謝你操心,可是,我懷疑你話的真實性。”
    “我是榆林社的人。”
    “榆林社?你是榆林社的人?”
    “正是。”他自嘲一笑,從未想過,自己會主動說出這個身份。
    “真看不出來,你竟能入了承然的眼。”
    “你認識承然?”
    “當然,做生意的有哪幾個不知承然大名。”
    “他很出名嗎?”
    “他的生意遍布全國,領域之廣,無人能及,而且,他是全國首富。”
    “是嗎?”他低頭沉思,片刻,他看著她,“如果你殺了西門商,然後呢?”
    “勞煩你關心,我不需要告訴你。”
    “孩子怎麽辦?”
    “張小敏會好好照顧她。”
    “你不和她在一起?”
    “不關你的事!”
    “你忘了嗎?你一直渴望母愛,難道你也想讓你的孩子沒有母愛嗎?”
    她轉了個身,背對著尚真星,淚水流了下來,滴在了女兒的額頭上,她立刻擦掉。
    “不關你的事!”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我剛才已經為你把過脈了。”
    “既然知曉,何必多問!”
    “你以為我會讓你就那麽死去嗎?”
    “尚真星,我從未發現你居然這麽自信。”
    “你也從未真正了解過我。”
    “什麽意思?”
    “你說我忘了你兩次,可是,你知道原因嗎?”
    “不需要知道,我也忘了以前的事了。”
    “不,你要知道。你第一次走進我的視線,那麽特別,可是,你又以那樣的形式消失,我等了你兩個月,我花了一年多的時間想忘了你,可是,不行!”
    “後來不是忘了,尚大夫,還是釋然的好。”
    “你釋然了嗎?”
    “當然,我喜歡阿大,我不再追求你的笑了,我的腦中都是阿大的笑了。”
    “你倒是釋然了,可是我不能,如果你不告訴我,或許我會永遠不會想起來,可是,你偏偏又告訴了我,勾起了我塵封已久的往事。”
    “你走吧,過段時間自然會忘了。”心跳,在不斷上升,她的手,隻是握著懷中嬰兒的手。
    “你成親了,我本以為我可以放了你,也放了我,所以,我又吃藥了,可是,這次卻不行!”
    “你吃藥?”
    “沒錯,在忘不了的時候,我吃了藥,我不想永遠沉迷於不止盡的思念中,第一次,我成功了,我忘了你,我開心當我的大夫,繼續雲遊。可是,為什麽又讓我遇見你?而你又一次以那樣特別的方式進入我的視線,我想不通,為什麽你每次都能吸引到我的目光!我本來想問你姓名,想知道你的一切,可是,你卻不告而別,卻落河而亡。第二次,我以為你死了,我很心痛,也恨你占據著我所有的思緒,所以,我又吃藥,也成功了,可是,這一次,我的藥不再有用了!你讓我又如何,我隻是單純的記住你了!我也想忘記,可是,不行了!西門羽兮,如果你的丈夫依然健在,如果你生活的很好,如果你不是一個人了,我不會再來打擾你,就像上次說的,可是,你的丈夫死了!我不是高興,也沒有悲傷,隻是我的心告訴我,這次絕不會再放走你了!”
    她依然沒有回頭看他,他也沒有要求她回過身子麵對他,就這樣沉默著,仿佛過了一個季度。
    “你還是先沐浴一下比較好。”說著,他抱走她懷裏的嬰孩,走出門外。
    她等到腳步移動的聲音,她聽到關門的聲音,終於,她起身,下床。
    木桶裏有熱氣騰騰的水,木桶邊有放著一張凳子,凳子上有幹淨的衣物。他一切都弄好了。
    她的鼻息有些堵塞,她的手指微微顫抖,慢慢地脫下自己的貼身衣物。
    水溫正好,不燙不冷,舒逸的感覺立刻蔓延全身,她一次次將這種舒逸感自水瓢中傳遞,落地的水聲讓她暫時忘了所有,忘了一切疼痛,忘了她自己。
    良久,她終感到一絲涼意,原來,身正濕,水已冷,一切終究是要回歸現實的。
    她快速穿好衣服,清理了地麵。
    她聽到哭聲,不大卻不斷,她心急,開門,走到另一間房的門前。
    她打開門後,孩子的哭聲卻已經停止,此時正安靜地吸允著尚真星的手指。
    而尚真星,一絲好奇,一絲興奮,一絲感動,一絲複雜,凝視著他手中的女嬰。
    “尚真星,謝謝你今日的幫忙。”她攤開手心,幾個銅板,“我現在沒有太多的錢,隻有這些。”
    尚真星眉頭一皺,眼神複雜,但身子保持不動,因為他懷裏還有個好不容易安靜的小東西。
    “你想給就給。”
    “那我就放進你的包裏了。”他的包就在他的右側,正好對著她,她很方便的把銅板扔了進去。
    又是沉默。
    尚真星把已經睡著的小女嬰放進被窩裏,而他不知何時手裏多了塊方巾,他走近她,為她擦拭濕潤的黑發。
    “你剛生產,千萬不能著涼,否則以後會落下病根的。”
    她立在原地,任由他的手在她的發上揉搓。
    “你的衣服也穿的太少了,多穿些。自從你成親後,我發現你不再隻穿黑色了。”
    她此刻穿得是王氏為她做的衣服,是淺藍色的,雖然是下等布料,但是樣式好看。
    “別的顏色更適合你,很漂亮,你並不適合穿黑色,它讓你顯得無神也難以親近。”
    花邊錯落有致的長睫毛在陰影處一眨一眨,溫潤的水唇透著薄薄的光亮。
    “孩子還沒有名字,你打算取什麽名字?”
    “王恩霖。”
    “原來你的夫家是王姓,名字很好聽。”
    “尚真星,你是不是該回去了?”
    “不急,你的頭發還沒有幹,你的身子還很弱。”他回頭看了眼窗外邊的天氣,嘴角揚起,“外麵的雪也很大,我今天也走不了了。”
    “你說你是榆林社的人,是真的?”
    “千真萬確。”
    “那麽,就幫我最後一次,把西門商帶到我麵前。”
    “兩日後。”
    “這麽快?你有什麽條件?”
    “沒有條件,因為是你的要求。”
    她沉默一段時間,開口,“羽容的娘現在生活得不錯,如果你想知道她在哪裏,可以去問柴總管。”
    “不需要。”
    “你——”
    “羽容已死,我對她盡過了孝道,是她放棄了。”
    “羽容,你不想了?”
    “羽容已死,而我,卻還活著。”
    “那麽,當初卻是那樣仇恨地看著我,現在變得倒也快。”
    “本來我就不是個很重情感的人,對於羽容,隻是覺得她很適合做一名好妻子,然而對著你,我的性子就會變得異常激動,變得不像自己了。”
    “真是對不起。”她感覺她的頭發好像變重了,“最近,你的笑容好像真的變了不少。”
    她突然感覺好困,眼皮沉重,她想搖頭,卻發現頭也異常沉重,她想抓住在她發絲上的手,但是,力氣全無。
    “你,你對我做了什麽?”
    “你隻是太累了,你要休息。”
    “你——”話音為落,人已倒在了尚真星的胸膛。
    “我保證,兩天之後,你一定會見到你想見的人,我決不食言。”
    他把她騰空橫抱起,輕揚的長發在空氣中來回擺動,走至床邊,緩緩放下。
    他的指尖一一滑過她的五官,而她身邊的小家夥此時確睜開了眼,笑吟吟地看著尚真星。
    “王恩霖,你娘她不願意接受我,我該怎麽辦?”
    很香,很軟。
    她睜開眼,坐起身,抓著絲綢棉被,警惕地看著眼前之人。
    他,一身錦衣華服,頭戴玉冠,身掛翡玉,手搖折扇,饒有興趣地看著她。
    “你是誰?”
    他,沿著床沿坐下,折扇抵住她的下巴,左翻右調,似是很滿意的點頭。
    “長得不錯。”聲音醇厚,聽起來讓人很舒服。
    她,推開他的折扇,也笑了,手卻不知何時探上他的脖頸,“你也不錯,不,應該是長得很好。”
    “西門羽兮,你的膽識讓本王很欣賞。”他不理脖子上的威脅,傾身一步步接近一臉寒霜的她。
    “本王?”她放下自己的手,臉上的冷笑發生了變化,“你是承然?”
    “正是在下,原來本王還是有一點名氣的。”他滿意地點點頭,折扇瞬間綻放,兩行大字立刻躍入她的眼。
    不見不知,不知不愛。
    “承王爺的大名是無人不曉的,除非那個人不是個正常的人,”
    “聽到你這句話很大的滿足了我的虛榮心,可是,有個人就是不知道我,至今仍然是雲裏霧裏的。”
    “誰?”
    “尚真星。”
    “尚真星呢?”她是被他弄昏的,自然定是他把她帶到此地。
    “他啊。”他突然收起自己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嚴肅的看著她良久,終開口,“他救了你,他死了。”
    “不必糊弄我!”
    “本王從不糊弄人,不信,你自己運行一下內力。”
    她不反駁,閉眼,雙手重合。
    “如何?本王沒騙你吧。”
    她睜眼,死灰一片。
    “我昏睡幾日?”
    “兩日。”
    “他什麽時候?”
    “一日前。”
    “他的屍身呢?”
    “你以為本王還會留著一具屍體嗎?早已入土為安了。”
    “這麽快!”
    “本王的辦事效率一向是講求快速,準確。”他用折扇掩住半麵,陰影下的唇笑開了花,“更何況他還是本王的朋友。”
    “他的墓地呢?”
    “暫且擱置,你還有一件事沒有解決。”他合扇,嘲弄的表情再現,“尚真星臨死之前特地拜托我的,這可不能忘了。”
    他轉頭對著房門,“帶進來。”
    聲音一落,門被推開,一名黑衣人拉著一個被捆綁的人進來,黑衣人腳一蹬,被綁的人立刻跪倒。
    “下去吧。”
    黑衣人領命,點頭隱去。
    “這可是你一直想要找的人,你的大哥,西門商。”
    她死灰般的眼珠一動不動,直直的凝視著前方,片刻,她起身,從桌上拿起一把水果刀,一步步邁向畏畏縮縮的西門商。
    “羽兮,你饒了我吧,好歹我是你大哥。”
    “我大哥?你強奸了我。”
    “羽兮,原諒我,求求你。”
    “原諒你,你打死了我丈夫。”
    “那個家夥是你的丈夫?羽兮,你放了我吧,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不會打他的!”
    “西門商,我不會讓你死的,放心。”
    “真的,太……”話音未落,他的一隻手已經脫離他的身體,他疼得在地上翻滾,“羽兮,你,你不殺我,太謝謝你了。”
    “對,我不會殺你。”又是一刀,西門商的鮮血濺得她全身都是。
    西門商的一隻腳也被砍斷,劇烈的疼痛讓他的青筋暴起,麵部扭曲,打滾半時,終於昏死過去。
    “嘖嘖嘖,想不到你這個女人這麽殘忍。”他一邊搖頭,一邊蹲下身子,看著斷手斷腳,一臉興奮,“不過,本王很喜歡,但可惜了這件房,不知道要清理多長時間才能祛除這股腥味。”
    水果刀落地,她也倒下,手心的血已經縱橫交錯,她的舌舔著自己的血,視線不知散在哪處,癡癡地笑著。
    承然終於看夠那副斷手斷腳,他轉身,發覺她的不尋常,神色突變,他抱起她,走到另一間房,床上有個小嬰兒,正細細地發出哭聲。
    她的淚滴落在地毯上,她閉眼,又睜開,掙紮,承然放她下來,她把手心在她的衣服上擦了擦,墊腳看了眼床上的小嬰孩,終是沒有邁開腳步。
    “為什麽不看,難道不想要她了?”他的雙手抵著她的後背,阻止她的後退。
    “她那麽小,而我卻是滿手血腥,我不想讓她看到現在的我。”本來,她都計劃了,可是,為什麽一切的發展都出乎她的意料,為什麽,那些人總是讓她心疼,總是讓她失去生的希望。
    “西門羽兮,知道我為什麽願意幫助你嗎?”他的臉埋進她的後頸,手已經環住她的腰。
    她不動,死灰的眼隻是盯著床上的小嬰孩。
    “因為你和我一樣,是被親娘背叛的人,你和我有相同的味道。”
    “西門羽兮,你和我是一樣的。”他呼著氣,吹在她的皮膚上,迷蒙的霧氣妖嬈,“你永遠和我在一起吧。”
    她不語,手掰開環抱住腰的那雙手,走開。
    “為什麽不要?我永遠不會背叛你的,我永遠不會讓你寂寞的。”承然的手停在半空,他的眼,極盡瘋狂的渴望,凝視著她。
    “同樣可憐的人,在一起,會一直這麽可憐下去。”她開口,圓潤的眼,淚水滿麵。
    “為什麽不要,尚真星已經死了,他不會再陪你了!”
    “沒錯,他死了,而我,卻也死了。”她的眼閉了閉,試圖微笑,但很牽強,看著床上的嬰孩,“我現在的身份,隻是一位母親,那個孩子的母親,我以後唯一的關係也隻有她。”
    “原來你已經有人陪了,而我呢,我卻沒有。”他的手收回,優雅一笑,完全沒有剛才的瘋狂,似乎隻是眼睛花了一般,他的眉峰一挑,也看了眼床上的嬰兒,“也許我也可以。”
    “尚真星的墓地呢?”
    “原來你還沒忘,我以為你早已忘了。”
    “什麽時候告訴我?”
    “放心,本王一定會帶你去的,但在這之前。”他的手一轉,折扇一拍,一件衣服突然就出現在她的身上。
    對於這神奇的事,她沒有多大的興趣,隻是等著她的答案。
    “尚真星特別交代,你的身體尚很虛弱,需要調理,並且很相信的把這重大的任務交給本王,本王自然是不會辜負他的。”
    “需要多長時間?”
    “將近半年。”
    她不語,徑直抱起床上的嬰孩,打算就這樣出去。
    “別這樣嘛,一個月便可。”
    她盯住腳步,轉身又把孩子放下,便立刻暈厥過去。
    “她很倔強,她很殘忍,她很可憐,她很讓人心疼,你一定要好好待她。”
    尚真星,你的女人果然是這樣的人,本王很喜歡她。
    這條河已經結成冰,上麵還蓋著一些雜草和小動物的小屍體。
    河的岸邊有兩個墳,一個是新的,一個比較舊的,碑牌都已經幹裂了。
    “這個是?”她隱約有些感覺,這個舊墳與她有些關係。
    碑牌上沒有任何一個字,卻留了一個掌印。
    “誰知道呢,他說死了就葬在這兒。”承然這次終於沒有帶著折扇,他全身雪白,頭上還戴了頂絨毛帽子。
    她蹲下,手撫在碑牌上,上下,左右,隨後把背靠在上麵,閉眼,回想。
    這裏是那年她最初殺人,最初自殺的地方,這裏是與他第二次離別的地方,這裏是她很久的記憶了。
    手伸向另一塊碑,尚真星三個字逐漸浮現在心,他,就這樣真的走了。
    雪,又開始下了,落在臉上很冰,她笑,這是她最熟悉的接觸,她最熟悉的感覺。
    一切又是回到原點,她依然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你不冷嗎?”承然也跟著她席地而坐,但冰涼的觸感立刻讓他站起身子,他跳了跳,然後把自己的白色大衣脫下蓋在她的身上,“本王是第一次為女人蓋衣。”
    她不理他,抬頭看著天空,一顆顆紛紛下墜的白色小點迷了她的眼,眶內含珠,久久不落。
    “西門,心中苦嗎?”
    “苦,不苦,有區別嗎?”
    “嗬嗬,有區別嗎?”他坐下摟著她,頭靠在她的肩上,“其實,我也是被娘拋棄的孩子。”
    “她是個很美的女人,一生中有兩個男人,五個子女,而我,就是她最想遺忘的部分。”
    擱在她腰間的手勒緊,吐出的氣息變得頻繁。
    “承然,她們到底是什麽想法?”
    “不知道啊,她離開我時我隻有六歲,而我二十歲站在她麵前時,她也隻是陌生的看著我,好像已經完全抹掉那部分記憶了。”
    “我現在也是母親,我知道生孩子的痛苦,那是怎樣的疼,任何言語也無法表達。但,那麽辛苦的生出來,難道就是為了遺棄,為了打罵的嗎?”
    承然抬頭,露出鄙夷的微笑,收回那一刻的柔弱,站起,背對著她,“所有說,女人是最惡毒的動物。”
    “不錯,女人就是惡毒的動物。”她也跟著嘲笑,一個側身,抱住尚真星的碑,“可是,為什麽還是有人要為女人而死呢?”
    “西門,他死了,你傷心嗎?”
    “不知道,或許傷心久了,麻木了,都不知道什麽叫做傷心了。當初你告訴我時,隻是覺得眼前一片藍色,能聽到海水的聲音,能聞到鳥語的聲音,但,感受到大地的聲音。”
    “聽起來,感覺你是很高興。”承然摸了下自己的下巴,居高臨下的看著一臉迷離的西門羽兮。
    “高興嗎?也許是想到,這世無法相愛,死了也好,至少不會是別人的了。”
    “果然還是最毒婦人心,想不到你西門真是女人中的典範。”
    他的名字就在她的眼前,他的身體就在她的身下,她吐著氣,飄在他的字上。
    “承然,你是個寂寞的人。”
    “本王是個什麽樣的人,本王自己也不清楚,你倒是知道?”
    “承然,你是個值得相信的人。”
    “多謝太愛,本王自然是說一不二的人。”
    “那麽,能否答應我一件事?”
    “講。”
    “對我女兒好點。”
    “本王很不高興了,雖然這幾天我經常捏她的臉蛋,但是,本王可是把僅有的疼愛都給她了。”
    “好,謝謝。”她轉頭,看著他,真誠的,“能否回避一下,我想和他說幾句話。”
    承然凝視她良久,雙眼眯了下,點頭,離開。
    “好了,閑雜人等走了,我們好好談談吧,理理我對你情感。”
    “我一生之中最大的關注都給了王清麗,所以,我最愛的是王清麗。”
    “雖然她一再傷害我,一再讓我落入地獄,但是,對你,對我,我不想再欺騙,我心底最強烈的渴望還是她。”
    “所以,當阿大和婆婆走進我的圈中,我緊緊抓住。”
    “你上次問我是不是很喜歡阿大,沒錯,就像上次所講的,我非常喜歡他,所以當聽到他死亡的消息時,我的眼前隻有一片漆黑,我的世界是靜默一片。”
    “當你說喜歡我時,我的心,像花兒般開放。可是,我知道,你是那種純淨無暇的月亮,而我是爛泥地上的臭鼠,我們是永遠不可能的。”
    “當聽聞你死時,沒錯,我的感覺就像剛才所述的,覺得世界都變亮了。這是第二次,第二次覺得我的天空也是藍色的,第二次覺得我的世界是美好的。”
    “我的許多第一次都是你給的,第一次被人關心,第一次被人保護,第一次被人喜歡,第一次……”
    “而我,卻給你很多傷害,我就是個壞女人,對阿大,對你,我就是個壞女人。”
    “今天,我做了一個決定,一個跟王清麗一樣壞的決定,一個不負責任的決定,一個或許讓我永世內疚的決定!”
    “愛王清麗,恨王清麗,喜歡阿大,心殤阿大,喜歡婆婆,悲涼婆婆。我已經沒有精力去照顧那個孩子了,我真的累了。”
    “其實,我是一直害怕死亡的,因為,那就是永無止盡的黑暗,冰冷,但,因為你,你在我身邊,我不怕了,我想永久就這樣和你在一起。”
    她擦掉仍然含在眼眶的濕潤,對著墓碑,露出此生最純真的笑,隨後,把手探向腰間,然,卻不見了。
    “你以為本王是那麽容易受別人糊弄的嗎?”不知何時,承然笑眯眯的站在了墓碑的後麵。
    她哼了一聲,站起,直麵著他,“什麽時候?”
    “在本王述說悲催遭遇時。”
    “假的?”
    “你以為呢?”他頭歪倒一邊,饒有興致的看著她,“本王說過會好好照顧你一個月,就一定要做到。”
    “什麽味道……”她緩緩倒下,跌落在他的懷抱。
    “看來,你這個女人很不簡單。”他的手指在她的眼睛周圍畫圈,“倔強之外,殘酷之外,可憐之外,複雜之外,竟然還讓本王開尊口對你傾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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