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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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意長翻恨遊絲短
剛踏進門,伊昔便聽到沉沉的關門聲在身後響起,驚得往後退了一步。
梁成蔭將所有人都擱在了外麵。
屋內分了裏間和外間。伊昔掃視著眼前這間安靜整潔的房間,幾乎就要忘了上一刻牢獄裏腐朽難耐的氣息。暖暖的晨光從朱紅的雕花木窗透進來,零碎地灑滿了一地,屋中間擺著一個案幾,左邊紫檀架上放著一個玉製平盤,內盛著密密的紫晶葡萄,映著晨光,水潤剔透。
跟隨著嫋嫋香煙,伊昔慢慢地走到裏屋,便看見一位著玄色長衫的男子正沐著晨光靜坐在軟榻上,懸於腰側的玉流蘇輕輕晃動著,微微掀開的衣擺下,是一雙青鍛長靴。
伊昔微抬頭望了過去,隻見那男子眉眼英朗,狹長秀雅的鳳目中自帶一抹貴氣,直而挺的鼻子下唇形極美,幾縷青絲從側麵垂下,和著空中縈繞著的淡淡的煙,竟像是九重天外的神仙。
而此刻,他正目光低垂望著桌上的棋局,修長的指間還夾著一枚精致的黑玉棋子,頭未抬,卻勾著薄唇笑著對伊昔道:“委屈伊姑娘了。”
聲音溫潤,卻帶著一抹清冷。
伊昔目光從他臉上移開,盯著那盤棋不做聲響。
裴斯卿抬了頭,懶懶地靠向身後的軟榻,鳳目靜睇著眼前的女子。即使剛從晦暗的牢裏出來,也絲毫沒有一絲頹靡的氣息,天藍色長衫甚至不見褶皺。眉目甚淡,臉上透著雪的蒼白,隱隱可見睫毛在如蝶翼般輕顫著,一絡鬢發因為冷汗粘在了臉頰上。
他不禁笑了笑,這便是白冉青最終央求自己要放過的丫頭?不惜跪在地上,不顧自尊的匍匐在他的腳邊。
連自己的命都保不住還奢想著要救他人。
“獄中恐怕不好待吧,讓伊姑娘受苦了。”低低的嗓音劃破寂靜。
伊昔抿著嘴,仍舊沉默。
“你本已是死命,如今倒有一個機會可以救自己。”裴斯卿收起笑容,慢慢從軟榻上下來,玉流蘇在他身側晃了晃。
如玉般的長指一伸,他慢慢地將黑白棋子一枚枚分類放好:“過來陪本王下三盤棋。伊姑娘若能先贏得兩盤便可從這門走出去,從此自由。”
無情緒起伏的語氣讓伊昔差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扭頭盯著他臉上那抹似笑非笑,九重天外的神仙,她竟然會覺得他是神仙?
以下棋來決定一個人的生死會不會太荒謬了?人命就這般輕賤嗎?
“王爺還是在審案嗎?”伊昔的話剛說出口,才發覺自己聲音沙啞得異常。
裴斯卿停下手中動作,抬頭瞟了她一眼,臉上雖寫滿震驚卻也沒有半分畏懼之色,當下便覺得有了些意思,於是輕笑道:“伊姑娘這樣認為也可以。”忽然又想到了一個問題,柔聲問道:“可會下棋?”
伊昔望著眼前這位——當今大靖皇帝的同胞弟弟,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靜安王,隻冷冷地問了一句:“人命在王爺眼裏究竟為何物?”即使會又如何呢?和封霖下棋她從來就沒有贏過,哪能奢望贏得過眼前這個人?
他倒似沒聽見一般,背著手走到了伊昔麵前說道:“人命於本王,自是有貴賤輕重之分的,隻是本王尚且不知,伊姑娘這條命,究竟是貴,還是賤了。”
伊昔盯著桌上的棋子,袖中的手緊握,指甲已然嵌入掌中,她說道:“我的命,貴與賤,恐怕也不是一盤棋就能決定得了的。”
裴斯卿語氣一頓,略帶著笑意說道:“伊姑娘看來不怎麽願意下啊。沒想到本王一番好意想讓你免受那牢獄之災,倒讓你給拒絕了。”
伊昔冷道:“王爺的這番好意我受不起,若牢獄之災能換得伊昔清白一身,受些苦也算不了什麽。”
裴斯卿似笑非笑地望了她一眼:“伊姑娘說這話是在逼本王將你送上刑場?”
伊昔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我沒罪,為何會要上刑場?”
“白紙黑字擺在那兒,就算你有三寸不爛之舌恐怕也說不清了。再回牢裏,不是死還能是什麽?”
伊昔臉色微微泛白。
裴斯卿終於從她那張蒼白的臉上找出了一抹怯意,不禁一笑,心想這人也不過如此麽,聞死色變,頂多不過比他人多撐得了半會兒,亦是無趣得很啊。噙著抹笑從她身邊走過,來到書桌旁拎起了個盒子,他很是隨意地問了句:“聽說這琴能奏出天下最好聽的樂律,是你的嗎?”
正在掙紮下與不下的伊昔聽了這話後猛地回頭,竟看見原本應該在獄中的小提琴此刻卻被他拿在了手裏,心中一緊問道:“你要幹什麽?”
他深黑的眸子盯著手中這世間罕物:“伊姑娘不用緊張,本王不過看一看罷了。”手指滑過小提琴背麵時,似乎感覺到了有些凹凸不平,他沒多想便把琴翻轉了過來。
伊昔卻忽的走了過來,擰著眉將琴從他手裏拿了過去。
裴斯卿絲毫沒在意她的無禮衝撞,若有所思地說道:“可是寫著‘伊昔封霖’?這文字怎麽看著有些奇怪?”既像又不像是本朝文字。
伊昔將琴放入書桌旁的盒子裏,扣上琴盒,沉聲問道:“王爺剛說的是三局棋是吧?”
裴斯卿卻是盯著她的側臉問道:“封霖?那是誰?”
伊昔無視他的問話在軟榻上徑自坐下,幹脆道:“既然要下棋,那就開始吧。”生死有命,她看得開。
裴斯卿笑得意味深長,很配合她地拋掉之前的疑惑問道:“決定好了?”
伊昔道:“既然回去也是死,不如賭一把。”
裴斯卿也就不再多說,來到軟榻旁掀開衣擺落座。
“你先請。”手一揮,他示意伊昔先走棋。
捏起一顆白子,伊昔在白玉棋盤上落下一子。
裴斯卿以一顆黑子跟上,鳳目輕輕掃過她緊蹙的黛眉,心情變得異常的好。
伊昔掂量了一下,在遠遠的一角又落了一子。
裴斯卿微眯了眼望著那有些莫名其妙的一子,捏著顆黑子兀自思量。
時光走的靜悄悄,屋裏的氣氛有些不同尋常。
“伊姑娘在害怕麽?”
伊昔眼睛緊盯著棋盤,沒有細想他話裏的意思:“當然害怕,害怕得很。”
他揚了揚眉:“害怕到連棋都走得這般奇怪?”他示意了一下棋盤上那頗為怪異的陣式。
伊昔赧然,掃了他一眼道:“各有各的方法罷了,總不至於還得按照既定的規矩來下棋吧?”
裴斯卿但笑不語。
伊昔下棋偏於防,攻勢不強,模模糊糊地循著記憶裏封霖教過她的方法,暗暗設伏,草蛇灰線,采取拉長線釣大魚,初次交鋒便險險贏了一局;裴斯卿卻攻守靈活,漸漸摸清她的棋風之後,鋒芒漸露,盡是攻城掠地之勢,逼得伊昔退至死角,翻身不得,回轉無望。
不知不覺間,日已中天。兩局下來,她與他,勝負齊平。
伊昔盯著棋盤上黑子占領的大片江山,喉嚨有些幹澀難受。
裴斯卿托著腮看著她鼻尖冒出的細小汗珠,另一隻手的指尖輕扣著桌麵,輕聲說道:“一勝一負。”
伊昔啞著嗓子回道:“是,就看第三局了。”說著就要收拾棋盤。
他卻悠悠道:“第三局啊…”尾音拖長,卻沒有話語接下去。
伊昔手上一頓,不明所以地望向了他。
裴斯卿掃了一眼窗外:“原來都已近中午了。聽說伊姑娘在牢裏兩天都沒吃過一點兒東西,不餓嗎?”
“還好,不覺得餓。”餓到了極致,也就沒了感覺。
他墨眉一挑:“那應該渴了。”扭頭朝門口輕喚道:“成蔭…”
伊昔打斷他:“不渴。”
裴斯卿問道:“伊姑娘就這般急著想下完?”
伊昔諷道:“我的命都搭在這裏了,總得求個明明白白的結果才好。”
他卻忽然站了起來,淺笑道:“這結果你還看不明白嗎?”
伊昔一窒,蹙起了眉頭:“王爺究竟還下不下了?”
他拂了拂衣袍,朝門口走去:“不下了,你這條小命就先好好留著吧。”
伊昔忍著怒意,盯著他的背影道:“不是說好的三盤棋嗎?王爺難不成想反悔?”
裴斯卿回轉身來,漆黑的眸子盯著她,嘲諷道:“本王反悔?你就那麽肯定你一定能贏得了第三局?”
“…為何不能?”伊昔咬著牙。
“生死之事,伊姑娘還是不要這般草率的好,能多活幾天不是很好嗎?”
伊昔仿佛聽到什麽笑話一般:“草率?這不都是按著王爺的提議來的嗎?”
他笑:“那我現下的提議是——勸伊姑娘再苦心練一練…”語氣一頓,他眼底竟幽光一閃,像忽然想到了什麽,整張臉都神采飛揚了起來。
“要不這麽著吧,”他一步一步地踱到伊昔跟前,妄顧她蒼白的神色,柔聲道:“留在本王身邊把棋學好,什麽時候覺得可以了,咱們隨時可以繼續那第三局,怎麽樣?”
很多年後,當伊昔能和裴斯卿心平氣和地坐在亭子裏下棋的時候,她總是會模糊地回憶起這一天,他們的第一次相遇,第一次對峙,以及那盤永遠不存在的第三局。她會忽然地相信了命數,在這個世界上,總有那樣一些人,是你注定要遇上的,即使你背過身去,仍然阻止不了命運之神將他們送至你的麵前。
緣起,然後便是無止盡的糾纏。
那天,正午的陽光耀眼刺目,窗口望出去隻見熱騰騰一片,府外街道上的叫賣聲越來越少,遠遠傳來,已如隔世。唯有不知從哪傳來的咿咿叫唱在她的耳裏愈漸清晰:“人人盡說江南好,遊人隻和江南老。”聲音柔美淒清,“…勸君未老莫還鄉,還鄉須斷腸。”
未老莫還鄉,鄉在哪兒呢?
裴斯卿步出房門的時候,隻見梁成蔭像一根木頭般呆立在了門口,自己一出來倒像是把他嚇著了。
“怎麽了?”他隨意問道,腳步不做停留,繞過回廊朝外廳走去。
梁成蔭緊跟其上,將手裏的一個黃色信封遞到他麵前:“王爺,京城來信了。”語氣異常平靜。
裴斯卿停下腳步,轉頭盯著他手裏那薄薄的一張紙,被暮色染上一層金,徒生出一抹決然來。許久才伸手拿過,展開後隻見上麵簡單地寫了兩行字:“六月十三日午時三刻,白氏餘黨八十九人畢已肅清。”
時值正午,正是日頭最毒辣的時候,隻見了地麵上不斷往上蒸著的熱氣,風吹得信紙的邊角微微顫抖著,也帶上了一股燥熱。
梁成蔭看著靜安王絲毫未變的神色,心內止不住地替那個女子歎息。
“叫人備些餐點,給伊姑娘送過去。”裴斯卿撂下一句話,抬腳便走,忽又一頓,背著身說:“你先下去,別跟著我。”
梁成蔭隻好停在了原地。
伊昔一直靜靜地站在窗邊,看著太陽西沉,最後一抹白光從地平線上消失。夜幕降臨,星光璀璨,屋子外各種各樣的聲音也隨著嘈雜起來,遊人的攤販的勾欄裏的,聽在耳裏倒似乎成了一曲奇異的雜調。
恍然回神的時候,伊昔終於欺騙不了自己,想起那個至今已許久未曾見麵的女子,可她那明媚的笑顏卻忽的在腦海中變得模糊起來,甚至連她的聲音都有些飄渺不清。
都已是這樣收場,她現在又會在哪兒?
其實結果已經隱隱約約地擺在那兒了,隻是伊昔不願意去觸碰,她寧願退縮再退縮,或者告訴自己冉青不過是她一位淡如水的朋友而已,然後心裏就會安寧一些,不會再有莫名的慌亂。
逃避,是人的本能嗬。
守在門口的倆侍衛紋絲不動,這間屋子成了一座華麗的牢籠,束縛住她的腳步,死寂的氣氛仿佛在冷冷地問著她:“你會到哪兒去,會到哪兒去…”尾音處還在不停的回蕩,蕩得伊昔心頭一緊。
會到哪兒去?她究竟會到哪兒去呢?伊昔撫著袖子口袋裏的那個木雕,愣愣地問著自己。
就連為何要去蒼厥她也模糊了。
想看看那個公主,那個可能和她一樣也是穿越過來的女子,心情如同想在這個世界裏尋到親人一般。見著以後會不會有可能找出一個可以回去的法子?
這個想法從腦子裏竄出來的時候,伊昔才稍微提起了些精神,仿佛離那段年少輕狂的時光以及那個曾屬於她的男孩兒又近了幾分。
記得胡鳳曾大聲對她說過:“你們怎麽可能會有結果?封霖那可是音樂世家培養出來的音樂天才,可伊昔你呢?哼,充其量不過梵斯頓一落魄的高材生,雲泥之別,你懂麽?”
因為雲泥之別所以不能被祝福?所以才如此荒唐地落了幕?伊昔笑,胡鳳知道自己的話成了真,現在是不是在得意地笑呢?
可縱是不能在一起,她至少也應該知曉,她的封霖,此刻可安好?
神思繾綣間,府外的喧鬧中隱隱約約地傳來了低低的簫聲,伊昔猛然回過神來後一時間還不敢相信,又在那兒僵立了片刻,聽著聽著竟覺得那旋律確是很熟悉,心中頓時一急,幾乎就要將身子從窗口探出去細聽,全然不顧門口侍衛驚疑的眼神。
然後越聽越心驚,還夾著莫名的欣喜,她忽然想到了什麽,回身拿起放在書桌上的小提琴,拉開弓,奏出了第一個音。
清亮的弦音在空氣中揮揚開來,如涓涓細流,清澈叮咚。琴簫和鳴,在嘈雜的夜色中辟開一個寧靜的空間,讓夜市中的遊人們也禁不住頓足觀望,疑惑這究竟是從哪裏傳出來的仙樂。
而此刻的黎城縣府裏,裴斯卿端過了桌上尚且溫熱的茶,漆黑的眼裏閃過了一抹莫名的光。
第二天天未亮,一位名喚湘月的丫鬟便來到房裏將伊昔喚醒,說馬車已在府外備好,即刻回京。
伊昔沒有多言,拿了琴就隨她出了門。
巡撫大人很殷勤地對著裴斯卿哈腰弓背。轉身的時候伊昔看到孫延庭站在巡撫大人身後,帶著一抹很有深意的笑望著自己。
原以為有很長的一條隊,其實除了車夫,總共也不過五六人。裴斯卿一人一輛馬車,梁成蔭和他兩名手下騎馬,剩下兩名丫鬟共乘另一輛比較小巧的馬車。
伊昔慢慢掃視四周,竟然沒有發現所謂的囚車,那她該如何隨行?難不成是那匹正在角落裏低頭覓食的白馬嗎?
她微皺了眉頭,正想開口詢問,那邊一身玄色長衫的裴斯卿倒先開口了:“上來。”
上來,到他的馬車裏來。伊昔僵在原地,忘了自己該怎麽走過去。
夏日的清晨,郊區的空氣清新舒爽,伊昔靜靜地坐在馬車一隅,扭頭望向窗外。
裴斯卿饒有興趣地望著她略顯僵硬的背部線條,嘴角也不覺微微上揚了起來。側麵可以看見她不長的睫毛正被微風吹得輕顫,略幹澀的唇輕抿著,臉上更是透著一絲蒼白。
並不驚豔出眾,卻總是讓人有種想多看幾眼的衝動。
“伊姑娘是汕古人?”裴斯卿懶懶地倒向身後的軟榻,很是隨意地問著她。
“嗯。”車窗外是迅速飛過去的樹林,風刮進來打亂鬢發,卻很舒服。
“是麽,前幾年本王去汕古的時候,倒也見著過一些汕古女子,可怎麽都不像是伊姑娘這樣…”
“難道王爺有明令,禁止汕古人長成我這樣的?”伊昔麵無表情地打斷他。
他發出一陣低沉的笑聲,許久未停:“那倒沒有…本王聽說,你們那兒流傳一句民謠,什麽——‘月光光星亮亮,騎白馬趕牛羊’,接下來是什麽來著…”裴斯卿徑自哼了一小段,卻見她許久也沒反應。
“汕古人不是都該懂的嗎?”他深黑的眸子盯著她。
伊昔仍是望向窗外,淡道:“凡事不都有例外麽?”
“例外啊。”他帶著一抹作弄的笑意說道:“伊姑娘究竟哪點值得例外了?”
伊昔微微蹙起眉頭,不願搭理他。
裴斯卿卻忽然湊到她麵前:“哦本王差點忘了,伊姑娘可是身懷絕技之人,昨晚還和黎城的某位吹簫之人對曲兒來著呢,也確實當得起這個例外。”說完便掃了一眼伊昔背在身後的小提琴。
“王爺又怎能體會得到尋到知音的那種快樂?”伊昔麵色不驚地側過頭,避開了他。
車外的太陽已至中天,股股熱意從窗外傳進來,伊昔放下了簾子。
裴斯卿緊盯著她的側臉:“知音?不過吹了一支曲子就成知音了?可否請問伊姑娘,你那知音現下在哪兒?”
伊昔回道:“伊昔難道連這個都要向王爺稟報嗎?”
裴斯卿似笑非笑:“本王倒不介意替伊姑娘將這知音尋出來,親自送到你麵前,讓你們好好地聊上一番。”
伊昔回道:“若真如此,那就多謝王爺了。”
裴斯卿望了她一眼,不再說什麽便倒回了榻中。
馬車在林蔭小道上走著,卻是異常的平穩。安靜得片刻,卻忽然聽見梁成蔭低如鍾鳴般的聲音從車外傳來:“王爺,晴雲問要不要躺一躺?”
伊昔掃了一眼那略有些倦意的裴斯卿,聽得他輕輕應了一聲,馬車便慢慢地停了下來。
不一會兒便上來一位女子,伊昔想起來是那位跟在裴斯卿身邊的丫頭。粉雕玉琢,一襲蜜色的繡花綢衫襯得她很是細頸纖腰,果然貴為王爺,身邊的丫鬟都個個是絕色,隻是那冷冰冰的眸子似乎要把人生生凍住。
車外遞過來一床素色薄絲被,伊昔側身看到了立在那兒的湘月,沐著陽光,水靈的氣質倒是驅散了空氣中隱隱的燥熱。她正含著一抹異樣的笑望向了車裏。
伊昔不由得一愣。
再看著那冰美人幫她們家王爺拾掇好被子,果然走之前用冷目掃了眼自己。伊昔明白了什麽,頓覺荒謬至極。
馬車繼續行走著,裴斯卿閉目養神倒讓伊昔鬆了口氣。
接下去的幾天也是這般溜過,窗外總是陌生風景,伊昔知道他們走的是官道,不過十日光景即可抵京。
她隨行並不多言,隻是在車裏被裴斯卿激得煩了的時候才偶爾說上幾句,其他人雖說不上親切,也至少沒怎麽給她臉色看,尤其那湘月,甚至說得上是友善。當然那些其他人得除開冰美人。
伊昔當沒看見,但在某時某刻心裏有些微微泛堵的時候,她曾試著和靜安王提議,幹脆就讓她同湘月坐一車去算了,總不至於會逃了。
當時的靜安王卻笑得很是意味深長:“伊姑娘難不成在忌諱什麽?”
可笑,她有什麽好忌諱的?於是作罷,不再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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