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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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驚鴻一瞥知冷暖
    伊昔無奈地望著暮光下店掌櫃那不斷張開又閉合的嘴。
    “歡愛節?”梁成蔭聽了,差點將嘴裏的茶水噴出來,裴斯卿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是啊客官,今日可是我們裏耶村一年一度的歡愛節!中意的男女互換腕上的手鏈,若能在小木屋裏待得了一晚,天一亮那事兒便算成了。看見那邊在布置的場地沒?客官可是趕上這場熱鬧啦。”
    梁成蔭抹了抹嘴角的水漬:“嗯知道了知道了,掌櫃的先去忙,我們自己吃著就好了。”
    說完就選擇閉上嘴啃饅頭。
    那掌櫃的仍是不肯罷休:“我看這幾位公子小姐都生得不凡哪,若今晚能來,不知得迷了多少人的眼呢。”眼神一掃,又盯上了那個在角落裏埋頭啃饅頭的藍衣姑娘:“那位姑娘也一定得來,我這兒還有好幾串手鏈呢,要不先給你拿一串?”說著就往櫃台走去。
    伊昔差點被幹饅頭噎住。
    果然晚飯後,某位閑得有些慌了的人提了個建議:“湊個熱鬧也無妨。”
    隻要收得了場。
    夜風吹來,沐浴過的身子顯得清爽愜意,伊昔幾乎要忘記了此行自己的身份。掃了一眼靜安王,盡是掩不住的清和貴氣,一看就是要招桃花的相,當即便又存了幾分看戲的心思。
    一個很大的篝火,在裝飾得甚為隆重的開闊平地上燃得熱烈,年輕的男男女女或坐或站,或歌或舞,氣氛歡愉熱鬧。
    熱鬧到伊昔又恍惚覺得回到了自己的那個世界,記憶中有一回和封霖去一個古鎮旅遊,參加他們那兒的民俗活動,也是如這般熱烈的篝火,如這般熱情的羞澀的豪放的爽快的人們。
    他們那晚親手做了一個很精致的花燈,隨著年輕的男男女女跑到了沿鎮的一條河邊,將花燈放了出去。她還記得那晚熱鬧得仿佛要將人融化般了的喧嘩,記得手心傳來的封霖那永遠讓她心安的溫度,記得那條印著月色的黑黝黝的小河,可是那盞飄在水麵的紅彤彤的小花燈呢?載著她寫下的小小心願又飄向了何方?
    心不在焉地隨著他們來到場外圍,伊昔忽然聽見一聲驚呼從身旁傳來,便疑惑地轉頭看去。
    一位嬌容靚飾的姑娘,正圍著裴斯卿載歌載舞,甚是風情。
    卻見旁邊的晴雲竟然瞬時卸去了她那千年難融的冰,湘月也驚得紅了臉,掩住嘴角的訝異。伊昔有些疑惑,又往那一身緋色裙衫的姑娘多看了幾眼,約莫豆蔻年華,麵容仍有些青澀,不施粉黛而如朝霞映雪,婀娜小蠻,素手舞風,盡是柔態,這般女子想來都不像是長在村中的姑娘。
    裴斯卿卻隻是操著手站著,桃花臉上看不出喜怒,弄得一旁的梁成蔭隻好尷尬地瞟著夜空,琢磨著自己是不是該離開這個是非場。
    伊昔的疑惑很快被喧鬧給帶走,掃了他們一眼,一個人便悠悠地踱到了邊落裏,尋了個清淨。
    “…姑娘需要花鏈麽?”低低的一聲詢問從右側傳來,伊昔微轉頭,便見一個穿著灰白長袍的男子正笑盈盈地望著自己,當即不由得愣住。
    這個…這個是什麽情況?
    她朝他幹笑了下,心裏思量著店老板剛剛有沒有教過如何拒絕他人。正想說點什麽,手腕就被他抬起,隨即腕上便多了一個漂亮的花鏈,然後還沒想明白就被他拉到了篝火中間,然後就稀裏糊塗地看見他圍著自己跳起舞來了。
    周圍瞬時掀起一陣歡呼,其他男子們更是在大聲地鼓動著,伊昔麵色僵硬地看著那傳遞著他赤裸裸愛意的舞蹈,額頭的冷汗也順著臉頰慢慢滑落下來。
    她攥緊著兜裏那個店老板硬塞進來的花鏈,悶悶地想,這究竟該如何收場呀。
    正在這時,篝火旁一青衫男子忽然吹著簫緩緩站了出來,隻見那男子容貌清秀,目若朗星,青衣黑發不紮不束,隨風輕拂飄逸,動人的簫聲幽幽在空氣中回蕩開來,和著他瘦削的身姿,竟有股仙人臨世之感。
    伊昔在那瞬間愣住。
    周圍漸漸安靜下來,這種永遠也看不厭的男女之間的爭鬥戲碼,總是那麽吸引人的。
    那男子吹著簫慢慢走近:“石榴裙帯玉妝容,誰家的女子喲,竟生的如春風般撲麵,讓哥心神蕩漾。能否停下你美麗的腳步,將玉手交付哥,與我兩情共繾綣,如春來雙燕,朝暮相見啊,朝暮相見。”
    伊昔看向他的目光不禁放柔起來,心想這詞兒寫得還真不錯。這是她那會兒胡亂謅出來的調子,他得了之後還苦心研究,隻是為了能夠唱給冉青聽。
    穿灰白長袍的男子聽著歌慢慢地停止了舞蹈,看到伊昔一臉無奈地望著自己,明白了什麽後,倒是大笑一聲爽快地走開了。
    眾人覺得這場爭奪之戰怎麽就如此毫無懸念的落幕,不禁一陣唏噓,但是很快又繼續熱鬧鼓動起來,隱隱覺得場上這氣質出塵得如謫仙般的兩個人,才是那出最好看的戲。
    伊昔看著走到跟前的錢顧,將近兩個月未見,長衫下的身子愈見消瘦,形容也有些憔悴,連嘴角帶著的笑都是那般的苦澀。
    連著伊昔都看得心疼起來。
    錢顧放下簫,拿起伊昔的手腕將之前的花鏈解下,然後再很鎮定地給她係上了一束蘭花編的花鏈。
    適時鼻尖飄過了一縷異樣的香味,伊昔隻是抬著頭看著他,並沒怎麽留意。
    錢顧等了一會兒不見伊昔有表示,便自顧自地拉過她的袖子,掏出口袋裏的花鏈放在她手裏,捉著伊昔的手也讓她給自己戴上了。
    他也被這淳樸的民風感染了嗎?伊昔不禁感歎。
    “伊姑娘!”輕柔的聲音忽的從身後傳來,隱隱帶著一絲急切,伊昔沒多想便轉了頭望過去。
    卻看到熱鬧擁擠的人群外,麵露緋紅的湘月正羞澀十分地看著她,眼神不時朝自己腕上的花鏈望去。旁邊被那位緋衣女子緊挽著手臂的裴斯卿一臉淡淡的笑意,黑幽的眸子閃著篝火撲朔迷離的光。
    伊昔剛浮上嘴角的笑意又僵了半分。
    “兩位年輕人,倘若中意的話就去房裏慢慢兒聊吧!”一位慈祥溫厚的老人從人群裏慢悠悠地站了出來,隨即一個蹦蹦跳跳的八九歲小男孩就遠遠地朝他喊著:“爺爺爺爺,房子空著呢!”
    人們爆發出一陣大笑,夾雜著“去吧”“進房咯”種種明顯看熱鬧的壞笑聲,之前那名被拒絕了的灰白長衣男子竟吆喝著幾個身強力壯的同伴上前,就要把他們往不遠的屋子裏推。
    伊昔回過頭望了望錢顧,隻見他無辜地撇了撇嘴,選擇眨著眼望向璀璨的星空。
    被推進門後,外界喧鬧迅速被隔絕開來,一切忽然變得很安靜,伊昔也微微鬆了口氣。
    抬頭的時候看到裏屋裏,錢顧正彎著腰將燭光微微調暗,瘦削的背影在光線下透著一股淡淡的蕭索。
    “錢顧,從黎城到這兒就算了吧,不要再跟著了。”她輕輕地朝他走過去,“梁成蔭帶著兩名侍衛寸不不離地護著他,你根本沒辦法近身,再跟下去…連你都會有危險。”
    錢顧慢慢地轉過身來,手裏已經端上了一杯熱茶:“伊昔,連著你受累了。”
    伊昔心不在焉地接了過去,輕輕地搖了搖頭。
    夜風從窗縫裏竄進來,光線變得忽明忽暗,錢顧沙啞的嗓音回蕩在空氣裏都讓人覺得不真實起來:“冉青她…”
    伊昔手一抖,低頭抿了口茶水。
    他慘笑道:“冉青她死了…”聲音崩開一絲裂縫,寒意沿著那個開口在空氣中泛開。
    “那天圍獵就是個幌子,哪有什麽皇室圍獵,都是偽裝好了的禁衛軍!場內的埋伏點早就被裴斯卿給探清了…連圍場外的十萬白家軍都已經被他架空,怎麽可能等得到支援?他…甚至是親手抓的青兒!”
    白冉華還沒來得及一展籌備了多年的複仇計劃,就被靜安王一記長箭,穿喉而過,當即死在了馬上。
    “在牢裏,她央求著見他最後一麵,隻一麵,他都不曾答應…”
    伊昔一陣失神,那樣一個女子,襤褸落魄的關在陰冷晦暗的地牢裏,無自尊地央求著,褪去身上各種明豔的色彩。這場景怎麽這般難以想象呢?
    錢顧啞聲道:“冉青的心都在那個人身上,可沒想到他卻這般心狠…”
    伊昔轉頭望著屋內明暗的燭光,低聲道:“你覺得他至少應該留冉青一命的是麽?”
    錢顧神色黯淡。
    伊昔淡道:“冉青從踏出第一步開始就注定會是這樣的結果,早該料到的。明知是陰謀卻連自己的心都控製不住…那樣一個高高在上的人,怎可能會對她憐憫。”
    錢顧顫聲回道:“可冉青是無辜的啊…”
    伊昔輕歎一聲,許久才說道:“錢顧你知道冉青是誰嗎?…她是鎮南王白業鬆的女兒,從一開始就是帶著恨來到你身邊的,從來…就不曾是你的冉青。”
    錢顧身子明顯地一抖,臉色蒼白:“白業鬆的女兒又怎樣?她心中的恨,難道不是被他們給逼得?”
    “她怎麽不是我的冉青了…她是啊,可是卻被他們害死了…嗬嗬,高高在上?憑什麽他們就可以高高在上,眼都不眨地奪人性命?還是那樣一個柔弱的女子…”聲音已是支離破碎。
    “總有一天…總有一天我也會讓他們嚐嚐這種滋味…”
    伊昔聽出他語氣裏隱含的恨意,心頭一緊說道:“錢顧,冉青如今已經死了,他們白家的事情,你最好不要去沾惹知道嗎?”
    錢顧聽得眉頭一擰。
    伊昔有些急切地說道:“謀反的事情誰都惹不起!錢顧,你還有你爹、你哥,還有你們家祖業需要繼承,卷進這些是非到時候沒什麽好處的!”
    錢顧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他不可置信地盯著她:“好處?伊昔你難道不恨嗎?冉青她不過是一顆棋子,他憑什麽就要了她的命!你竟然還能置身事外?!”
    伊昔一窒。
    “真沒想到啊伊昔…你知道是誰苦苦央求他不要殺你的嗎?她被抓的時候,頭一個想到的就是對不住你,讓我一定要護全著你,可你原來是這般自私冷漠之人!”
    伊昔喉間幹澀:“我自私冷漠,所以你想替她報仇?”她感覺自己身子有些發抖,“可是你想過沒有,你這樣做甚至會拖垮自己的家,會有更多無辜的人卷進來丟了性命!若真如此你又和裴斯卿他們有什麽不同?”
    “況且,你又如何能鬥得過他啊…錢顧你想想,冉青會希望看到這樣的結局嗎?”
    錢顧呆在那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放手吧,回去。你還會有新的生活。”伊昔聲音低落下去,說完這些她就像是被抽空了般,隻剩軀殼。
    她轉過身朝門口走去:“你會遇上更好的女子。不是冉青。”
    很久,仿佛很久,她才聽見他沙啞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伊昔,我一路過來是來…找你的,和我一起走吧…”
    “多謝了。我的命我自己想辦法。”伊昔淡道,打開門緩緩地走了出去。
    屋外的篝火漸漸弱了下去,隻剩點點火星還在那兒明明滅滅的閃著,周圍已經不見了那些喧鬧的人,仿佛之前的熱鬧,都隻過是一場華麗飄渺的幻象。
    “你知道是誰苦苦央求他不要殺你的嗎?冉青被抓的時候,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對不住你…”撕裂般的聲音還在回響,伊昔慢慢地走著,她又怎會想不到呢?怎會想不到。
    她總覺得這個世界是虛幻的,自己不過匆匆而過,可是卻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般讓她覺得真實——那樣一個明豔的女子死了。
    最後一次見她是什麽時候呢?那晚上她喝得醉熏熏地跑到自己住的地方,倒頭就睡,嘴裏含糊不清地說著些醉話,第二天天還沒亮又早早地走了,說是最後一麵,其實兩人連一句話也沒說上。
    或許得想想更早,那又是什麽時候呢?
    自己是怎麽認識那個女子的?貌似是在懷州先認識錢顧,再讓他給介紹到冉青那兒寫曲的。她幫她在京城尋到一間小屋子,打點好一切,在靡亂的風月場上一次又一次將她護住,更是好多回不管不顧老鴇的叫囂,跑過來照顧犯胃疼的自己。
    那個女子還經常會蹙起一雙極其秀氣的眉埋怨:“伊昔,怎麽又是這麽怪的曲子?”
    那自己呢?又將她放在了什麽樣的位置?
    她不願想,她終究還是怕牽絆,怕心慌。
    模糊的月色裏,一抹紫色的身影正靜靜地立在橋頭,伊昔眨了眨眼睛,走了過去。
    梁成蔭看著月光下她蒼白的臉,皺著眉頭說:“伊姑娘,王爺已等了你很久了。”
    伊昔有些疑惑地望著他。
    梁成蔭道:“即刻就出發,返京。”
    回到客棧,一室冷清,伊昔茫茫然拎上小提琴走出門的時候,竟看見湘月正愣愣地在門口站著,見她出來才淡淡一笑:“伊姑娘,就等你了。”
    伊昔隨她到客棧門口,馬車已經在外邊等候,她正想邁開步子朝前走去,旁邊的湘月卻欲言又止。
    伊昔停住腳步奇怪地望了她一眼,忽然聽得如清泉般清澈的聲音從馬車裏傳來:“晴雲,把那床絲被拿過來。”而後便看見一位緋衣女子掀開車簾慢慢地走了下來。
    湘月低了低身子,柔聲道:“瑤越郡主。”
    那女子螓首微轉,露出頸部姣好的線條,月光下展露笑靨輕喚一聲:“湘月。”而後目光順移,落在了旁邊的伊昔身上。
    伊昔看著她柔情綽態地走近,丹唇外朗,皓齒內鮮,一襲緋色輕紗裹住如雪肌膚,勾勒弱骨纖形,竟是之前那位熱情的舞女。
    “這位便是伊昔姑娘?”她仍是一臉般般入畫的笑意。
    伊昔欠了欠身,回以淡笑。
    這時低沉的一聲輕喚從馬車裏傳了出來:“止瑤,回來。”
    容止瑤笑答:“知道了。”
    伊昔卻早已轉了身朝後麵的小馬車走去了。湘月驚得瞪大了眼睛掃了眼她的背影,忙朝容止瑤解釋道:“郡主,伊姑娘她…她…”
    伊昔上車的時候聽見容止瑤風鈴般帶笑的聲音:“無妨。”
    窗外的風呼嘯而過,聽在耳裏猶似猖狂追逐的怪音,連著夜色也開始猙獰起來。
    伊昔縮在狹窄馬車的角落裏,任晴雲一雙冷目冰凍著自己:“伊姑娘,你也須知自己的身份。平時裏目中無人倒也罷了,在主子麵前竟也這般無禮放肆,也幸虧咱們郡主是個大度之人,不願與你計較。但你這肆無忌憚也總得有個度才好吧?”
    湘月扯了扯晴雲的衣袖:“雲姐姐。”
    晴雲瞪了她一眼扯回袖子:“喊我幹什麽?她這般的態度難不成還不能說上幾句?”
    “你以為自己是小姐呢?不過就是一個連罪名都沒洗脫幹淨的欽犯罷了,回到京城,王爺還不定怎麽處置你呢!”
    “算了吧。”湘月輕歎一聲。
    晴雲冷冷地盯著伊昔,卻許久也不見她說什麽,臉上依舊是那抹不甚在意的神色,當下便覺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很是無力。隱下不滿,她隻好不解地問了湘月一句:“怎麽會在這兒遇上郡主?”
    湘月搖了搖頭:“不知道。郡主行事不是一向都讓人摸不著頭腦嗎?”
    晴雲應了一聲,又掃了眼伊昔,便不再說話了。
    伊昔依舊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
    恍惚間,東方已經開始有些蒙蒙亮,馬車在寂靜的山路間顛簸,顛簸得她們都快要沉沉入睡。
    在經過某個彎道的時候,馬車卻驟地一停,淒厲的嘶鳴聲瞬間驚破寂靜。
    伊昔猛地坐了起來。
    卻看見旁邊的湘月和晴雲已經歪倒著睡去,絲毫沒察覺車外異樣的情況,伊昔心中犯疑,忽然猛地看向了自己手腕上的那個花鏈,一種奇香正從它上麵傳開來。
    難道那杯茶…伊昔蒼白一笑,原來如此啊,這就是他的計劃麽?
    伊昔背著小提琴速速從馬車裏跳了下來,卻見這臨著懸崖的狹窄山路上,忽的從天而降般來了七八個黑衣人,所見之處皆是一片刀光劍影。
    果然,還是來了麽…
    梁成蔭從馬上一個跟鬥翻了下來,腳風一掃,就要劈倒兩個黑衣人,卻見他們縱身一躍,避了過去。他立馬順著這個時機,將手中長劍揮下,劃破了其中一個人的脖子,頓時血水四濺,空氣中彌漫開一股血腥的氣味。
    伊昔的心仿佛提到了嗓子口,盯著那個倒地不起的黑衣人。
    這麽快就被幹掉了一個,其餘的黑衣人瞬時都恨得紅了眼,朝林全吳海揮去的劍風帶上了濃濃的殺氣,逼得他們直直後退,氣氛驟地猙獰起來。
    伊昔顫著身子一一掃過那些黑衣人,一不留神一股冷風掃麵而來,她幾乎是等死般的閉上了眼睛。但預料中的劍並沒有落下來,那冰冷的劍刃從她的耳側揮過去,隻斬斷幾縷青絲飄散在空中。
    睜開眼看的時候,竟是裴斯卿握著不知從哪得來的長劍一個回旋,挑過了掃向她的那把冷劍。
    一名瘦削的黑衣人忽的從旁邊閃出,身形蕭索,蕭索得讓伊昔的眼神都有些微閃。
    隻見他朝之前的那個黑衣人低語了些什麽,便要聯手夾擊裴斯卿。卻見裴斯卿隻守不攻,連連後退,伊昔才看清,那瑤越郡主也已從車上下來,正被他緊緊護在了身後。
    那兩名黑衣人見狀,眼露陰狠,長劍便直接朝他身後的女子揮去,裴斯卿微驚,護住容止瑤猛地往後一退,才堪堪躲過,可是臂上已遭了一道口子,頓時血滲出來,將他玄色衣袍浸染出一抹奇異的顏色。
    伊昔愣住。
    裴斯卿卻忽然朝她看過來,回身抱住容止瑤,竟將她送到了她的身邊。
    伊昔從容止瑤驚魂未定的臉上移開目光的時候,看見那頭,林全吳海已經周密地將靜安王護住,長劍一過,瘦削的黑衣人胸口便撕裂了一道口子。
    她聽見自己吼道:“你就是這般自私,從來不考慮後果的嗎?”
    聲音飄忽在黎明前的昏暗裏,顯得甚是淒厲無助。
    那黑衣人身形一頓,仍是誓死抵抗著。
    天地間卻忽然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響,伊昔尋著聲音抬頭一看,那高高的崖壁竟然微地震了震。
    伊昔眨了眨眼,確定那不是幻覺。
    之後便猛地一驚,還來不及大喊,便聽得“轟隆”一聲巨響,瞬時就天搖地動,山石俱裂了,漫天灰塵模糊了視線,混亂中誰嘶吼了一聲“快離開這裏”。饒是意識到這點,可是挪不開半步,他們要怎麽逃?
    伊昔心中直泛著淒涼,人原來是可以這般狠的。
    恍惚間竟襲來一陣疾風,一團陰影眼看著就要投下,伊昔咬著牙艱難地拽過身旁直喚著“卿哥哥”的容止瑤,及時地躲過了那塊砸向她的巨石,一時間碎石四濺,全讓伊昔給承了去。
    衝撞力讓她們倒地,幾個翻轉滾到了崖壁邊,差點就要掉下去。伊昔扣住地麵及時地穩住了兩個人的身體,卻又看到,一條裂縫竟然在她眼前慢慢地綻開來!
    伊昔的背已是火燒一般疼,熱熱的液體也正從額頭冒出順著臉頰滑落,禍不單行啊禍不單行,她笑,如今連站都站不起來了,這才是真正的等死吧?
    恍恍惚惚在灰蒙蒙的不斷往下墜的視線裏,看到那個被帶離的瘦削的黑衣人竟然回身對自己看了一眼。
    眼裏含著的可是愧意?
    終於在崖麵要徹底斷裂之前,裴斯卿衝破灰蒙縱身一躍,飛了過來。
    梁成蔭刺穿最後一個黑衣人,頂著碎石暴吼一聲:“王爺!”
    裴斯卿落穩腳,抱住撲到他懷裏來的容止瑤。那塊他借力躍過來的石頭最多隻能承得了兩個人的重量,他看了伊昔一眼隻好飛速離去,待回到平地後,再轉身想過去的時候,那兒隻見了呼呼的山風吹得蕭瑟,哪兒還有她的影子?
    後來的伊昔總是不願再回憶這一天的,這一天她不僅明白了身處的是一個再真實不過的世界,而且還像一條極其敏感的魚一般毫無心理準備地感受到了這世間的冷暖,這讓她以後一直覺得,人心才是這世間最讓人看不透的東西。
    當時的山風吹得甚是寒涼,墜落的感覺並不生疏,簡直是熟悉,連被崖體突出來的枯枝掛住再斷裂再繼續下墜的感覺都是那般驚人的相似。伊昔恍若又回到被胡鳳從樓梯上推下來的那個瞬間,隻不過彼時彼刻再也沒有了忽然出現的封霖,會將她穩穩地護在了懷裏。
    記憶裏依稀是從那天起,她的封霖就再也彈不了鋼琴,失去了環繞在他頭頂的所有光環,但卻仍是頂著如暖陽般燦爛的笑容對她說:“丫頭沒事兒就好…留學回來後,我在金色大廳聽你的匯報演出啊。”
    淺藍色裙衫被狂風吹得亂舞,伊昔意識飄渺,這世間怎還會有如阿霖一般傻的男子?
    再也沒有了。
    劇烈的痛楚很快襲遍全身,伊昔朝天空狂吐了幾口血,而後再濺落回臉上,和著涼涼的液體從臉側緩緩滑落。那已不知什麽顏色的天空裏,究竟是誰低首帶笑為她挽上蘭花手鏈?是誰說會護她周全?是誰在那兒深情唱著要“如春來雙燕,朝暮相見”?
    怎不如未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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