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婉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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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氣冷冽,寒意刺骨,凜冽的寒風在滿城裏發出尖銳的呼嘯聲,一眼望去,仿佛進入晶瑩玉砌的雪雕世界。
    地上鋪著一層層深厚的雪,天上還在繼續洋洋灑灑的飄著鵝毛大雪,一個極小的穿著破敗又單薄的身影一腳一腳的走出一條路……
    她不明白,老天下這場雪的意義,是嫌那些貧困的人還不夠疾苦嗎?
    在無人知曉的角落,在別人在家享受火的溫度時,幾條破敗的生命悄無聲息的離開世界,其中包括從小養大她的恩人。
    今天已經頭六了,她得找到埋葬的錢。
    因為天氣的原因,好多店關了門,沒有人出門,生意自是不好,她也不好找活。
    她摸了摸手腕上的手鏈,這是姐姐送給她的,她第一次收到的禮物,她很喜歡。
    她重新有了動力,重新踏出腳步,她現在不僅要找到恩人的埋葬錢,還要照顧姐姐,她不能停……
    她現在算得上是鼻青臉腫,但這是經常發生的事,她慶幸她的姐姐看不見,也慶幸恩人在世時替她隱瞞。
    活著總會發生衝突。
    同為乞丐,並不會都像她的恩人一樣心善,並不會抱團取暖、惺惺相惜。
    除了乞討,她也會試著找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做。
    許是老板看她年紀小,可憐她,又或是她這張臉欺騙性還挺高,剛好長在了他們的點上。
    相比於同類的他們,她賺的較多,這就是讓人嫉恨的原因。
    一個人的力量終究比不上一群人的力量,她反抗無果,最終一身傷。
    但她也不會吃虧,在一次次鬥爭中,她也能中傷他們,並且一次比一次凶狠,雖然相較於她,是多麽的渺小,但也夠了。
    她不停的搓著手,嘴裏哈出的氣與空氣中的冷氣融合,一時分不清楚。
    看著人煙稀少的街道,看來今天是無果了。
    她拿出一塊破布,數了數銅錢,沉重的吐出一口氣,“最便宜的棺材錢都不夠……”。
    她抬手隨意抹了抹嫣紅的眼尾,深呼一口氣,振作的打算先回去照顧姐姐。
    在經過一條小巷的時候,她看見了一個癱軟的雪人,小小的一團縮在牆角,似是她巡視的目光太過於久,讓他產生了不舒服之感,雪人動了動,冒出了一雙黝黑的眼睛,很純真的看著她,隨後是五官精致的臉,粉雕玉琢的,像是落入凡間的小精靈。
    如果他不開口的話,婉汐感慨。
    “喂,盯著本少爺看什麽,誰允許你這麽盯著本少爺看的”。屬於小孩音的軟軟糯糯,也有身份從小給他帶來的傲氣。
    婉汐:“……”。
    “你不看我,怎麽知道我看你,我允許你看我了嗎?誰讓你看的,再看,小心我收費”。
    步驚雲:“……”。
    步驚雲:“?”。
    被懟的啞口無言,他羞憤的垂下頭,不自覺的嘟起嘴,神情很是委屈。
    婉汐不確定的左右看了看,沒有人:“……”。沒有人看見,不對,我這麽緊張做什麽,我又沒有欺負他。
    眼神上下一掃,小孩穿著一身白金色的衣服,從衣服的材質和刺繡,可以看出,是過著怎樣錦衣玉食的生活。
    “真搞不懂你們不缺吃不缺衣的孩子,在家享受溫暖不好嗎?為什麽出來受冬天的罪”。
    “我…我是有原因的,再說了,冬天這麽美,可以和小夥伴打雪仗,堆雪人,做好多冬天才有的樂趣,你不喜歡嗎”?
    婉汐:“……”。
    她該喜歡嗎?
    冬天對於他們這種人來說,應該是災難吧,不是被餓死,就是被凍死。
    她看著鋪滿林城的大雪,確實很美,但她隻想吃得飽,穿的暖,家人安康,隻想拚命活著。
    “不喜歡,我一點也不喜歡,我討厭冬天”。
    步驚雲一愣,隨即注意到她凍紅的臉、手、腳踝,幾乎所有透露出的能看見的肌膚都是凍紅、凍傷的,甚至還有些許淤青,衣服也是漏風的破敗:“……”。
    他突然安靜下來,婉汐疑惑,竟然不反懟她。
    她把錢塞回腰間,在他麵前蹲下,“哪受傷了”?
    步驚雲懵圈了一下,張了張嘴,不好意思的說道:“沒有受傷,就是……”。他拉褲腿,“就是腳崴了,動一下就疼,我不敢妄動”。
    婉汐:“……”。
    她伸出手碰了碰,無語的白了一眼,“不就是崴了腳嗎,真服你這個小少爺了”。
    “我…我……
    他憋得麵紅耳赤,羞怯的不敢看她,尷尬,出奇的尷尬,早知道本少爺就算是爬,都爬出這個地方,啊啊啊……
    “嘶……
    “很疼”。她抬眸快速的睨了一眼,隨即放輕了動作,嘀咕道,“我也沒開始用力呀,嬌氣”。
    步驚雲:“……”。
    他反駁:“是你的手太冰了”。
    “忍著”。
    冷酷無情的小土豆頭,步驚雲憤憤的想。
    “不是,你在我腳踝處摸索什麽,不是占本少爺便宜吧,我告訴你,本少爺可…啊啊啊……
    “好了”。婉汐拍了拍手,瞥見他因疼痛而溢出的生理淚水,忍不住輕聲笑了一下,“嗬嗬,小哭包”。
    步驚雲:“……”。啊啊啊,羞死人了。
    突然,一個身影快速從婉汐身邊穿過,剛站起來的她搖晃了一下,差點顛倒在地。
    她狐疑的看向穿著和她一樣破敗,滿臉汙漬的小孩,多年的經驗使她無意識的伸向腰間,是空的。
    “站住,你給我站住”。她奮力的狂奔上前,內心急躁得逼紅了眼眶,“小屁孩小小年紀,怎麽不學好呢”。
    餘光瞥見一角,她神情慌亂的衝前麵喊叫,“別跑了,小心馬車,我不要了,我給你了”。
    可來不及了。
    車輪失了滑,來不及刹住。
    一條拋物線從她眼前滑過,緊接著,雪白的道路上,出現了一大朵紅豔至極的落梅,帶著鮮血的幽香。
    她忘記了眨眼,一滴淚被風輕輕的帶過。
    馬車主人掀開簾子,不屑的看了一眼,表情很是嫌棄,拿出一筆銀票給車夫,“這一看就是被拋棄的孩子,家裏也沒有人,能不能活過這個冬天還不一定呢,拿筆錢打發他”。
    車夫還算有點良心,“老爺,萬一他有家人呢,人家來追究……”?
    “我不是出錢了嗎?他們應該感謝我,這筆錢能幫他們渡過這個極寒的冬天”。
    車夫無奈,他還有妻兒老少,他不能得罪,起身走到小男孩身邊,把錢塞在他的手裏,沒有反應,喚了幾聲,也沒有反應,入目驚心的紅也刺入他的眼睛,他咽了咽嗓子,手指顫顫巍巍的伸向小男孩的鼻間,然後被嚇得猛地縮回手。
    他狼狽的摔了一跤,幾乎是踉蹌的爬回馬車,“老爺,老爺,撞死人了,撞死人了,老爺,怎麽辦……
    男人明顯一愣,隨即不滿的指責車夫,滿臉被打擾的不耐煩和不爽,“不就是死了一個人嗎?有什麽大驚小怪的,他那個樣子,反正也活不長,早死一步,晚死一步,都一樣,急躁什麽”。
    “你,去把那錢拿回來”。
    車夫神情一呆,“什…什麽”?
    “需要你家老爺再重複一遍嗎?我說,去拿回來,浪費在這等螻蟻之人身上,真是**……
    “好…好的……
    車夫忍著膽顫的內心,磨蹭的移動腳步,不敢睜眼看那地上的一抹紅。
    “算了,不要了”。老爺像是想通,隻是神情嫌棄,十分厭惡的瞥了那地上的紅色一眼,“算是賞他了,走吧,真是晦氣……
    晦氣……
    哈哈哈……
    婉汐笑了,她聽了無數遍晦氣,可從沒有覺得這麽具象化過,具象得她想笑了,牽扯的微彎的嘴角是笑著的,可眼眶卻不斷出水,溫熱的比她身上的氣息還要暖。
    小男孩躺在血泊裏,周邊除了從她身上搶過去散落在身旁的銅幣,還有幾張銀票做點綴。
    真是諷刺的美啊。
    她擦拭了一下不斷溢出的淚水,走到他旁邊蹲下,認真的撿起地上的銀票和銅幣,塞回小男孩的懷裏,小心翼翼的扶起他,把他移到後背上。
    她認得他,在她家那條小巷隔壁的另一個小巷的孩子。
    他還有家人,他得回去。
    這麽大的雪,如果他的家人出來找他,會不會又增生一場悲劇。
    她記得,他有一個母親,而她母親生病了。
    步驚雲移動著腳步趕上,無措的看著她,他感覺,她快要碎了。
    她小步小步的極其小心的移動著,但還是摔了一跤,臉滑過冰軋,霎時出現一道血痕,她不在意的爬起,又重新背上小男孩,顛顛撞撞的艱難移動著。
    “那個,你……”。步驚雲也不明白,不清楚什麽心理,下意識的伸手攔住了她。
    “還有事嗎?小少爺”。
    步驚雲手一顫,緩緩的收回手,就這麽看著她搖晃瘦弱的背影離開。
    她剛剛看他的眼神,沒有絲毫溫度,甚至是厭惡,在她的眼裏,他和那些人是同類的,都讓她生厭,都不該出現在她的世界。
    “小寶,你回來了,咳咳,快過來,可別凍著……
    草墊上的病弱女子時不時掩唇咳嗽幾聲,皮膚呦黃,用得上瘦骨嶙峋來形容。
    小寶,她想,她一定是很愛她的孩子,才會用寶這麽好的字眼取名。
    “王姨……
    “婉汐,這麽冷的天氣,怎麽有空來這邊,是不是有新活呀,你……”。
    她的聲音鄂得頓住,表情有一瞬間的空白,臉色肉眼可見的變差,聲線顫動的似是要失了聲,幾次張了張嘴,才發出聲,“你…你背上的是……
    “小寶……
    “……”。
    眼淚奪眶而出,她還是想要掙紮,無助的搖了搖頭,“你在跟姨開玩笑嗎”?
    “被馬車撞了”。婉汐一點也不給她喘息的機會,直接了當的把她打回現實,“對不起,我的錯,是我害了他”。
    王姨:“……”。
    她放下他,跪在王姨的麵前,低垂著頭,兩人默契的沉默著……
    不知過了多久,王姨看向屋外還在飄飛的鵝毛大雪,像是索命的白無常,慘白的勾了勾嘴角,“你娘的埋葬錢湊齊了嗎”?
    婉汐:“……”。
    “齊了”。
    王姨點點頭,“那就好,我想靜一靜,今天姨就不留你了”。
    婉汐:“……”。
    她沉重的站起身,“明天我再來看你”。
    王姨扯了扯嘴角,伸手理了理她的衣領,“不要有負擔,你沒有做錯什麽,怪就怪他自己生在了這個不好的時代,怪就怪他投生於我的兒子”。
    婉汐背後的拳頭緊握,極大的控製,才沒有讓眼淚流出:“……”。
    她其實想告訴她,她的兒子從沒有後悔過,他慶幸、珍惜、愛他的母親。
    但看王姨失神的模樣,應該是聽不進話了。
    她走出小巷,雪落在身上是真的冷啊,卻又不如心裏的冷,寒冰刺骨,像是整顆一起壞掉。
    “我真的很討厭冬天……
    她站在空闊的雪地裏喃喃道,像是自說自話。
    “出來吧,小少爺跟了我這麽久,也不怕這些地方沾髒了小少爺的鞋,我可沒有錢賠你……
    “不…不是的……”。步驚雲拿出錢袋,猶豫的向他伸手,他聽到了,她有個逝去的娘,而她欺騙了那個婦人,她的錢一分不剩的留給了小男孩。
    婉汐瞥了一眼,絲毫不客氣的拿過,輕嗤出聲,“可憐我嗎?也好,真希望像你這樣的憐憫之人,能夠多一些”。
    幾個字音被她咬的極重,他聽出了她的反諷,著急的想要解釋,他和那些人不一樣,“不是的,我…我就是……
    他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她的疏離更是讓他亂了意識,一時不知該如何表達。
    “你救了我,去醫館都要費用,這是補償你的,本少爺不想欠人”。他想,這樣說,她應該就能接受了吧。
    婉汐:“……”。
    “謝謝,以後別來這些地方了”。
    她無措的移開眼,看出了他的動機,想了一下,“回家吧,小少爺,你的家人會擔心的”。
    轉身離去。
    “我叫步驚雲”。
    婉汐頓了頓,沒有回答,徑直離去。
    “能與你交個朋友嗎”?
    身後傳來他的呼喊,帶著隱約的期待和緊張。
    她這次沒有冷落他,“我這等晦氣的人,還是不和小少爺接觸了,我們以後應該也不會見麵了”。
    他想否決她,但她跑了。
    他開始在各個小巷堵她,她還是防備他,經過久而久之的相處,警惕淡了幾分,但兩人之間還是有隔閡,她始終對他是疏離有禮的。
    那是一場莫名出現的大火,像是老天的懲罰,他在湧亂的人群中尋找她,可怎麽也看不見她的身影。
    火是被幾個路過的修士撲滅的,聽說是那個倒數第一的無宗。
    終於,他找到了她,她變了,眼睛看不見了,人也收起了鋒芒,溫柔的好像換了一個人,不變的是她無意識摸手腕處手鏈的動作。
    他一直都知道,他在欺騙自己。
    她其實已經在那場大火中喪生。
    他怎麽會看不出她呢。
    像是親手揭開傷疤,他調查了她的過往,才知道她有一個雙胞胎姐姐。
    她們太像了,他不想承認失去她的事實,就把婉櫻認成了婉汐。
    可理智又一次一次的讓她清醒,告訴他,這不是她。
    他隻能站在遠處,靜靜的看著她姐姐的臉,以此來看見她。
    因為眼疾的原因,婉櫻生活的並不是很順利,他悄悄暗自安排了一些。
    他收回思緒,最後看了一眼緊閉的門,轉身走進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