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我的父親,癌命三年(4000+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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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源家庭院裏的土地,準備在晚上翻新。
    由於回家時看見庭院的土壤幹巴巴的,清源曉海的心情也變得幹巴巴的,這很奇怪,原來一個事物的狀態,真的能影響人的心情。
    自己其實對花草樹木並沒有多大的興趣,但這一塊地留著不用實在是太浪費了。
    因為這裏是郊外,大部分的店鋪都會在晚上八點左右關門。
    於是清源曉海在去花藝書店上班的途中,先去順路的花草店裏。
    他婉拒了女店長推薦的現成花卉,反而買了一些品種不一、花期不同的花種。
    女店長說最好隻種一個品種的花,這樣開起來會非常好看,如果太多反而顯得淩亂。
    但清源曉海又委婉拒絕了,他覺得不用擔心太多東西,因為上帝的調色盤一定不會出錯。
    他又繞了一圈,去農具店精挑細選買的長筒膠鞋,那是一雙深褐色的,比自己的腳大兩碼的鞋。
    男店長說最好買些營養土,但被清源曉海直接拒絕了。
    “我不需要矯情造作的花朵。”
    “可花本來就是矯情造作的。”
    “在我的院子裏就不是了。”
    在男店長一臉「你到底懂不懂花」的困惑神色中,清源曉海又買上一些工具就來到花藝書店。
    “我們書店終於肯花錢開始大改造了嗎!”吉原綠子的雙眸在閃閃發光。
    當清源曉海給她解釋清楚後,吉原綠子頓時泄氣,趴在前台上悶悶不樂,看著店門前的白色多花棶木輕輕搖擺著身姿。
    書店裏的客人不出意料的少,隻不過和之前相比,陌生的女孩子多了不少。
    之前被清源曉海推薦看書的女孩子們也來了,膽子大的會拉著清源曉海坐下來一起看。
    她們會笑著把書的內容展現出來,清源曉海卻發現她們折的頁麵全都是令人血脈噴張,麵紅耳赤的段落。
    每次這些內容出來時,有些女孩就會十分嘲弄地念出來,害羞的女孩會不好意思地瞄著清源曉海,總會嘀咕一聲——
    「太色情了,曉海學長您真的看這本書嗎?」。
    然而清源曉海卻對此置若罔聞,縱使有大膽的性愛描寫,那對一本書來說也隻是點綴。
    在吉原綠子舉起手機的鏡頭下,清源曉海很熱情且正常的談論起《挪威的森林》。
    身邊的女孩總是點頭,就連隔壁時不時瞥來羨慕視線的社畜都清楚,吸引這些女孩留在這裏的原因根本不是書。
    過了好幾個鍾頭,書店的影子被世界越拉越長,風越吹越涼。
    清源曉海打好卡,再把第二天的報紙準備好,就準備和一直刷手機的吉原綠子下班。
    “清源同學,我這樣的女孩你會喜歡嗎?”
    “再怎麽想這也不是表白吧。”
    “哈哈哈,我隻是覺得你認識好多女生,我的lv到底是多少。”
    一陣天真的笑聲在店內響起,她的手指捋進編織的馬尾長發裏。
    “1。”
    “我大有進步空間!”
    兩人一邊笑一邊準備離開的時候,門突然被人用力推開了,闖入室內的空氣,彌漫著泥土、草木,以及令人眉頭一皺的酒味。
    淅川蘭子扶著門框,矮跟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格外響亮,她勉勉強強地走到了懶人椅上,臉色盡是醉酒後的桃紅。
    吉原綠子見她這幅模樣,被嚇了一跳。
    “她被下藥了?”
    “是喝醉酒了。”
    清源曉海先是拿來了垃圾桶放在一邊,又倒了一杯水。
    “蘭子姐,你這麽喜歡喝酒?”
    淅川蘭子連眼睛都沒睜開,像是喘息般地說:“你怎麽知道我喝酒了......”
    一陣密不透風的沉默,龐大到讓清源曉海的耳邊都能聽見它發出一陣鳴暈。
    “現在要怎麽辦?我要留在這裏嗎?”吉原綠子拿起手機看了下時間。
    “我們留在這裏也沒什麽用,隻能讓她睡上一覺。”清源曉海說。
    吉原綠子點點頭,腳已經往門外挪去:“那我先走了?”
    “好。”
    “感謝!”
    吉原綠子火急火燎地離開後,清源曉海也想著離開,畢竟留在這裏也不現實。
    他蹲下身,把淅川蘭子腳上穿著的時髦黑色矮跟鞋脫下來。
    “曉海,你幫我脫鞋的習慣還沒改嗎?”淅川蘭子忽然說道。
    聽到這句話,一股想要反駁的衝動直衝腦門。
    ——自己明明才第二次脫你的鞋子,什麽時候成為我的一種習慣了?
    但是和一個酒鬼討論這些沒有意義,隻好把話硬生生地往肚子裏吞。
    “謝謝你啊,來書店幫我的忙。”
    “沒什麽,我也挺輕鬆的。”清源曉海把她另一隻腳上的黑色矮跟鞋脫下來。
    ——畢竟還給錢。
    淅川蘭子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看著他那一副平靜的臉,嘴角忽然貼著莫測高深的笑容。
    “曉海,想做幾年前沒做完的事情嗎?”
    “......呃?”
    沒想到淅川蘭子會說這句話,清源曉海頓時睜大了雙眼,額頭情不自禁地滲出黏膩的汗水。
    他抬起頭,那比自己視線高度稍微高點的細長雙眼正盯著他看,臉上綻放著魅惑般的笑意。
    但很快,撲鼻而來的濃鬱酒味就讓清源曉海反抗性地皺起眉頭。
    “我原本以為這裏的人過的都挺安康和睦的。”
    像是不滿意清源曉海顧左右而言其它,淅川蘭子白皙嬌嫩的小腳想往前踢他,但卻隻能踢到他的膝蓋。
    “這算什麽回複,看不上不是高中生的我了是吧?明明我現在更熟。”
    清源曉海的一隻手握住她不安分的腳,隨即搖搖頭說:
    “怎麽可能,隻是我覺得大家都挺不容易的。”
    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麽喝酒,但看上去不像是為了喝酒而喝酒。
    淅川蘭子默不作聲地搖頭,悄悄地按住眼頭,不知怎地,喉嚨又傳來陣陣灼熱。
    她翻了個身把整張臉埋進枕頭裏,豐滿的胸部在身體的擠壓下,就像軟趴趴的橢圓形水氣球。
    “曉海......我想和你抱抱,行嗎?”
    好不容易才擠出來的顫抖聲音,比平常窩囊好幾倍。
    清源曉海知道她這句話隻是在酒意驅使下的玩笑,於是起身。
    “枕頭比我貼心。”
    淅川蘭子的呼吸沉重地能把氧氣碾碎,她臉色暈紅的開闔著眼睛,手繞到背後,從襯衫外頭就解開了胸罩鉤扣。
    “嘿嘿......枕頭的話,我試過了哦。”
    “......”
    突如其來的坦白,讓清源曉海一下子驚住了,甚至對身體都造成了很大的衝擊。
    她眼神迷離地望著正在露出靦腆苦笑的清源曉海,那水嫩的皮膚下似乎藏著光,沒有防備的嘴令人懷念。
    一想到他的初吻是自己的,雖然是色誘的,但內心深處還是升起無與倫比的成就感和罪惡感。
    書店內隻有兩人,淅川蘭子因為可以盡情欣賞他而感到莫名開心,煩心事仿佛都煙消雲散。
    “蘭子姐,你經常喝酒嗎?”清源曉海突然問道。
    像是覺得身體難受,淅川蘭子遲疑了幾秒。
    “唔......差不多吧。”
    “家人不管你嗎?”
    “他們除了自己開心外基本什麽都不管的。”
    “就算是女兒也不管?”
    “就算是女兒也不管。”
    “你不生氣?”
    “不生氣。”
    “為什麽不生氣?”
    “生氣了又能怎麽樣?”
    淅川蘭子的腳像是確認清源曉海的存在般,不停的在他的膝蓋和大腿上摩擦著,
    “呼......曉海,我和你說,其實成年人也沒什麽了不起的,他們也會肆意妄為,就像在玩具店裏撒嬌說要玩具的小孩。”
    清源曉海本來被淅川蘭子的腳撩撥到小腹裏升騰起一股邪火,可是她的聲音和態度都如同是風平浪靜的大海,轉瞬間就把自己的邪念火苗澆滅。
    “蘭子姐,天不晚了,漁麥還在家裏等我。”
    可能。
    “你、你連親都不親我就要走,到底是有多心急火燎啊,漁麥有那麽強勢嗎?”
    像是酒水在灼燒著淅川蘭子的胃部般,她支起上半身,小腹微微內縮,就連下巴都縮進了脖子裏。
    清源曉海被她這幅模樣嚇的急忙把垃圾桶挪過來。
    如果真親了,自己豈不是要喝個夠。
    果不其然,下一秒淅川蘭子就在瘋狂作嘔,酒摻雜著胃酸不斷地吐在垃圾袋裏。
    濃烈到令人反胃的氣息,從清源曉海的鼻孔再一路衝到喉嚨,令人頭暈目眩。
    ——完了,我自己都想吐了。
    他跑到衛生間,對著馬桶就是一陣嘔吐,一直吐到肋骨都在隱隱作痛。
    清源曉海感覺自己的身體好像變得透明了。
    回去時,發現淅川蘭子已經睡了過去,她還不忘記把一邊的清水給喝掉。
    清源曉海的心情很是複雜,他憋著氣把垃圾袋打上個結,又倒了一杯清水,拿起翻土的工具和花種就跑了。
    今晚的會津若鬆吵雜不已,處處流露著蛙鳴和偶爾傳來的犬吠,遠方的會津若鬆市看起來像是一頭死去了還張燈結彩的蚯蚓。
    而至於淅川蘭子,清源曉海隻是覺得世上不如意的事情太多。
    終於回到家,一樓的燈是滅著的,隻有二樓的光是亮著,那裏是清源漁麥的房間。
    清源曉海直接拎起鏟子,就開始對著庭院裏的廢土翻來翻去。
    院子裏的動靜似乎引起了樓上少女的注意,她穿著淡粉色的睡衣,直接打開窗戶,一聲不吭地看著清源曉海翻土。
    她總是擺出一副深沉的模樣,清源曉海意識到妹妹可能在想太過成熟的東西,又可能隻是不想洗完澡再下樓勞動。
    步驟簡單,過篩、灑藥殺蟲、翻土殺菌需要三天的暴曬,同時營養土就不加了,清源曉海準備找些腐爛的樹皮和樹葉。
    庭院內的廢土彷如一具被手術刀大破肚皮的患者,看著終於有用武之地的土地,壓抑的情緒就會像被施了法術般消失不見。
    收拾好器具,清源曉海挺直了腰肢,和窗戶的清源漁麥對上了眼。
    她的全身都承載著光亮,黑夜唯獨吞噬掉了她的臉,讓清源曉海看不真切。
    “你打算種什麽?”清源漁麥的雙臂撐在窗沿上。
    清源曉海抬起頭看著她,淹水從額頭順著臉頰滑落。
    “不清楚,我直接在花種裏各拿了一點,開盲盒吧。”
    土壤內部的獨特氣息撩撥著清源漁麥的鼻尖,她下意識地深吸了幾口氣,就把窗戶關上,拉上窗簾。
    清源曉海不曉得她在想什麽,但現在自己想做的,隻是洗澡。
    一洗完澡,酸痛、疲倦都不可思議地瞬間減輕。
    清源曉海隻穿著一件短褲坐在椅子上,再次開始琢磨起要投稿的小說。
    禦法編輯推薦自己去「浪潮書屋」,並且參加征文。
    他心血來潮地看了父親寫的小說《人生借閱》,雖然很不想承認,但他寫的小說都特別有深意,同時成績也十分出色。
    一本好的小說,有其他不好的小說身上絕對沒有的東西,那是一股宛如冰水入喉的「真切」。
    可是一想到這份「真切」,是父親舍棄了自己與漁麥的生活,清源曉海的心情就格外複雜。
    這時,手機傳來了消息,是冬雪硯春發來的。
    冬雪硯春:「我的刺繡袋有沒有被她扔掉了?!」
    清源曉海:「怎麽會呢。」
    冬雪硯春:「那你現在在做什麽?」
    看著上麵突然轉移開的話題,清源曉海會心一笑。
    清源曉海:「想著寫小說呢,剛剛看了我父親寫的,說真的他寫的很好,突然想揍自己一拳了」
    冬雪硯春:「叔叔能寫,你也一定有這方麵的天賦」
    清源曉海:「我做不到他那樣啊」
    冬雪硯春:「那你就假裝做到了嘛!直接下筆吧!就算是亂七八糟的,荒唐無稽的虛構故事也沒事!反正我都會支持你的!」
    清源曉海愣了會兒,不知怎麽的,自己的腦海中第一浮現出的,是父親得了癌症,隻剩下三年時間就要死去的故事。
    他把這份靈感發給了冬雪硯春。
    冬雪硯春:「完全可以啊!直接動筆寫吧!叔叔如果看見了一定會很欣慰的!」
    清源曉海:「哈哈,真的可以嗎?」
    冬雪硯春:「我總感覺你能寫好的,愛你呦~~」
    清源曉海:「我也愛你呦~~」
    他把屏幕熄滅,仔細想想自己全是因為父親,生活才會變成這樣,那幹脆就寫他癌命三年的故事好了。
    ——這種自私的人,我最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