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喜歡」和「貓咪」(4000+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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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又有什麽辦法?如果硯春你覺得不行的話,那幹脆讓曉海解決好了,曉海一定會有辦法的。”
    冬雪阿姨的話頗有深意,也正因為如此,聽起來反而更加令人惡心。
    人們常常會用一層糖衣把苦澀的藥物包裹起來,這樣才好下肚。
    而將她話語中那層薄糖衣給浸濕融化後,清源曉海便能看見其中的本質。
    可那並不是苦口婆心的良藥。
    清源曉海在腦海中不禁浮現出蘭子姐的話——
    「大人其實也沒什麽了不起的」。
    一旁的冬雪硯春則猛烈地發聲抗議,嗓音宛如有風吹樹洞的蒼白。
    “是誰允許你把曉海扯進來的!”
    “你這是什麽話?哪裏是扯進來——?”
    冬雪阿姨的眉頭緊皺,雙手抱臂理所當然地說道,
    “我從來都把曉海當成自己的女婿看,你們兩人從小玩到大,將來是一定會結婚的,我們都是一家人了。”
    果然,又是這樣。
    冬雪硯春愕然瞪大雙眼,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眼眶裏水氣氤氳。
    “我從來都沒......”
    “我會想辦法的,能再托幾天時間嗎?”
    清源曉海安慰般地摁住冬雪硯春的肩膀,臉色平靜地望向冬雪阿姨說,
    “一共多少錢?”
    冬雪母女臉上的表情產生了巨大的反差,冬雪硯春的沉重視線像是在地上爬行似的,緩緩落在他的身上。
    “抱歉啊曉海,實際上不多的,我們隻是這個月的欠款還不上了,一共三十萬。”
    眼前的稻草人露出溫和的笑容,仿佛早知道會發生這種情況。
    清源曉海哪怕知道上套了,但也沒任何辦法。
    至於光一個月就要還三十萬,實際的總數不知道多少,可能太多了,害怕把他給嚇跑。
    清源曉海把肺部殘留的空氣全部呼了出去。
    “最晚幾天?”
    “明天就要交了呢,哎......”
    冬雪阿姨刻意顯露出一副為難的神色,讓清源曉海惡心到動彈不得。
    “我想想辦法,但我也不確定有沒有。”
    自己現在的存款隻有區區十幾萬,上次還在漁麥麵前裝了一次花了一萬。
    不僅如此,他還要維護尊嚴每個月給父親的賬戶轉錢,還上之前治療新冠的費用。
    “哎呀,我知道你在說笑,但你的父親不是寫書的嗎?聽說他有很多錢,要不然也不可能一留就留五十萬吧?聽說這還隻是一兩個月的生活費。”
    她以輕快的口吻下了結論,讓清源曉海的血頓時衝到了腦子裏,整張臉都變得火辣辣的疼。
    “不過曉海你放心,我愛人經商的天賦很高,一定會還上的。”
    “......”
    很多人都認為自己並不平凡,而這些人的大量存在讓清源曉海感到很是煩悶。
    另一方麵,他又對那些人的高度自我肯定而感到羨慕。
    “行了,我就不打擾你們了,年輕人還要多多培養感情呢。”
    冬雪阿姨轉過身,像幽靈一樣悄無聲息地走進了「囧」字的房子裏。
    柏油路吸收了白天的熱量,哪怕沒有趴在地上,也能感受到些許的溫熱。
    “曉海,我能去你家嗎......”
    冬雪硯春的手忽然握住清源曉海的大拇指,和那氣若遊絲的聲音相反,她突然抓住自己的力氣,大到令人生疼。
    清源曉海的心髒一縮,仿佛被緊緊握住,為了排遣不安,他吐出一大口氣。
    “好。”
    ◇
    冬雪硯春一走進清源曉海的家,就把書包垂直地放在地上,人像行屍走肉一樣來到沙發。
    她沒有坐下去,而是像突然沒電的玩具,先是膝蓋彎曲,躬著身軀跪在地板上,臉埋在沙發的抱枕裏。
    濕漉漉的啜泣聲彷如從毛孔滲入清源曉海的身體,濕氣沾染了全身,變得無比沉重。
    “......你能不能,不要這樣對我啊。”
    已經灌滿到邊緣的情感終於從她的心裏滿貫而出,卻脆弱地像一層薄薄的玻璃,讓清源曉海眼簾一垂。
    “說的什麽話,我不是很正常嗎?”
    冬雪硯春有些惆悵地抬起頭,睫毛都已經被眼淚弄的一塌糊塗。
    看著她癱瘓在地板上哭泣的一幕,讓清源曉海如何都無所適從。
    他從沒見過冬雪硯春哭過。
    “這是我的事情,隻能讓我自己想辦法消化,這不應該讓你來替我背負。”
    冬雪硯春的語氣極為真摯,逼得清源曉海不得不正視,暈開的夕陽為她的側臉染上幾抹紅暈,沙發延伸而出的陰影吞噬著兩人的影子。
    “我不覺得這單純是你的事。”
    他的視線在遊戈的時候落在樓梯間,在那裏,能看見一個不自然的陰影落在樓道的牆壁上。
    清源曉海立刻明白,那是漁麥在偷聽,她宛如一枚蠶繭化石,埋在冰原的底層一動不動。
    雖然光線出賣了她,但自己也沒出口喊她的心情了。
    冬雪硯春忽然陷入沉默,十秒,二十秒,三十秒。
    在清源曉海在心中數數的時候,鼻子深處也開始發酸,為了忍住心情,他反射性地抿了抿嘴,毫無意義的揚起嘴角。
    過了不知多久,冬雪硯春抱緊雙臂,白皙的手指陷入皮膚。
    “曉海.......我......對不起。”
    “我不是想要你的道歉。”
    “我知道,但是真的對不起。”
    清源曉海小心翼翼地走向冬雪硯春,同樣跪在地板上,手臂撐住沙發說:
    “要不還是想點開心的事情吧?”
    “可我要想些什麽好?”
    她的指尖顫抖的厲害,從黑色短發的縫隙間,可以看見幾近透明的雪白肌膚,與窗外灑落進來的橘色陽光形成鮮明對比。
    “如果行的話,想想我也好嘛。”清源曉海開玩笑般的聲音在地板和天花板間彈跳。
    冬雪硯春咬緊下唇,纖長的睫毛上下顫動,眼眸中煙波流轉。
    “完、完蛋了,我這不是變得更想哭嗎,曉海你個混蛋!”
    她突然大聲哭泣起來,讓清源曉海一時無語,怎麽辦,必須說點什麽才行,可是卻想不到該說什麽。
    清源曉海隻好故作驚慌失措地撫摸著她的頭發,急匆匆地安慰道:
    “別哭別哭,你的臉那麽好看,要是妝化了就糟糕了——”
    “不、不要用像摸狗一樣的手法摸我的頭發了。”她吐槽的聲線裏夾雜著嗚咽,“而且我才沒化妝啊——”
    清源曉海笑著說道:“行了,漁麥還在樓上呢。”
    似乎現在才想起這一回事,冬雪硯春的哭泣聲戛然而止。
    “抱歉。”她絲毫不客氣地抬起手臂擦去淚水,嘴裏吐出細如蚊蚋的音量。
    “嘖,你看,嘴巴裏的口水都拉絲了。”
    “你在說什麽蠢話啊。”
    清源曉海微微一笑,視線往下移,手突然在她白嫩嫩的大腿上狠狠地捏了捏。
    “硯春,長大了呢,大腿都這麽好看了。”
    “......好疼。”
    她低頭一看,裙子底下露出的柔嫩大腿毫無防備,再不端正點,就能看見穿著的安全褲了。
    冬雪硯春手忙腳亂地把裙子往下拉,那後知後覺的動作讓清源曉海感到好笑。
    “行啦,起來準備一下,留在我家吃飯。”
    冬雪硯春紅著臉抬起眉眼,對著他說道:“你真的傻到極點耶!我真的會發火啊!”
    “不就是捏你一下大腿嗎?我也可以給你捏。”
    “這能一樣嗎?再說了我不是說這個。”
    冬雪硯春的手緊緊抓住上衣下擺,白色布料被抓住褶皺,掏心掏肺地說道,
    “你能不能不要裝大牌啊?明明回來的工作還是我幫你找的,結果你還強撐說要幫我家裏還款,我真懷疑你腦子有問題,真的很有問題,再說了這是我自己家裏的事情,要解決也輪不到你來解決。”
    她憋著一口氣直接說完,其中甚至有不加掩飾的指責。
    可是清源曉海卻對此感到高興,她很能明白自己的難處。
    兩人的關係就像被互相掏空的房間,對方的哪個抽屜裏有什麽物件都一清二楚,難以示人的東藏在哪個陰暗的角落,也一清二楚。
    看著她一臉嚴肅又無奈的模樣,清源曉海正對著她,語氣輕柔細心地宛如纖細的刺繡針,將心中的針線逐一縫合。
    “硯春,我們晚上要吃些什麽好呢?”
    冬雪硯春一愣,結果眼前的少年突然往前一探,把臉埋在了她的脖頸間,像個孩子一樣,鼻子不停地蹭著。
    麵對突如其來的狀況,她纖細的手指驚慌失措地在清源曉海的兩側亂彈琴,紅暈的小臉帶著驚愕不已的神色,但嘴裏卻說不出任何話。
    清源曉海淺淺地吸一口氣,那如同春花般盛放的,香甜而又華麗的少女氣息使得他的心中陶醉不已。
    “冰箱裏還有韭菜,洋蔥還剩下一半,魚好像也有,硯春,我要拿去炸還是蒸呢......”
    他似乎真的在考慮今晚的晚飯,讓冬雪硯春的臉上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抱著清源曉海的身體說:
    “豬苗代湖裏的魚不好吃,海裏的才好吃。”
    “別和海裏的比啊。”
    “油炸吧,冰箱放太久蒸就沒那種味道了。”
    “那能不能請你幫我做?”
    “撒嬌就做。”
    “求求你啦~~求求你啦~~”
    冬雪硯春噗嗤地笑出了聲,她第一次見清源曉海撒嬌,甚至從沒想過他會撒嬌,還挺有意思的。
    “我以為你是狗,原來也是貓。”她笑容滿麵地說,“雖然我都喜歡啦。”
    “我不能是個人嗎?”
    “不能啊。”
    冬雪硯春也不掩飾染上淡淡紅暈的臉頰,輕輕地用手指捏了捏清源曉海的耳垂,
    “因為把「喜歡」和我最愛的「貓咪」互換的話,就是「喜歡」會邁著妖嬈的步伐鑽進我的懷裏,像「貓咪」一樣溫暖。”
    清源曉海像裝了彈簧一樣快速站起來,一臉驚訝地說:
    “硯春!你是個天才!”
    她所向披靡地嫣然一笑,興高采烈地舉起雙手說:
    “是吧!”
    “那能麻煩您趕緊去煮飯嗎?”
    “嘁!男人!讚美就沒好事!”
    冬雪硯春嘟起嘴瞪了他一眼,便走向廚房,當視野之內隻剩下餐具、水槽、碗筷的時候,她臉上的表情愈發僵硬。
    就連冰箱門在開闔時,都在發出類似悲鳴的噪音。
    清源曉海看著她拿出魚開始解凍,於是笑著說道:“我要去洗澡,但是我的門不會對你關。”
    “是哪個門呀,曉海色鬼。”她沒有轉過身,但聲音卻盡顯調皮。
    但身後傳來清源曉海上樓的聲音後,冬雪硯春微微張開小嘴,吐出潛藏在身體深處的疲憊歎息。
    自從清源曉海回來後,她總是會給自己打分,自己是從什麽時候變成這樣的呢,曉海一定沒發覺到吧。
    ——自己到底在較什麽勁呢?自尊心嗎?
    如果曉海真的幫自己還了錢,那自己和他還能恢複到原來的水平位置?
    “對了,漁麥不能吃花菜啊。”
    ◇
    錢很重要,一份能夠賺錢的工作也很重要。
    在父親離開清源曉海後的第一天,他就得出了這個結論。
    說錢不重要的人一定是沒體驗過社會的底層生活,除非那個人喜歡吃發黴的米和腐爛變色的蔬菜。
    清源曉海把花灑開到最大,水珠如同銀灰色的蛛絲,在自己的身上織著輕柔的網。
    目前光靠自己,根本不可能一口氣拿出三十萬円。
    找漁麥嗎?
    或許不可能,和她見麵的第一天,她就明確說了不可能動用這筆錢。
    找蘭子姐?
    雖然她是個成年人,但就書店的營業情況來說是日益糟糕,隨時有關門大吉的可能,說不定她都無法顧及自身。
    水流在排水口處盤旋,也將清源曉海頭腦中的思考給盡數扭曲。
    錢很重要,不想硯春離開很重要,自尊也很重要。
    他不禁露出苦笑,而在這時,腦海深處浮現出了一道清冷的倩影,似乎都能聞到她身上彌漫著的甘甜芳香。
    “三枝......”
    清源曉海的心髒在瘋狂地跳動,比起找其他人,他更願意去找三枝搖月。
    且不說她的家境殷實,更重要的原因是她是唯二懂自己的人。
    起碼自己是這麽認為的。
    “真的要提速了啊。”
    清源曉海想著小說的進展必須要加快,否則光錢就會把自己給拖累死,光靠書店賺的時薪九百多,根本不足以支撐意外。
    洗完澡,他立馬取出手機,給三枝搖月發去了信息。
    “抱歉,有空嗎?能出來見我一麵?”
    在發出的這麽一瞬間,清源曉海的臉色一變,在心中徹底理解了冬雪硯春的心情。
    在自尊心的作祟下他很想撤回,但三枝搖月馬上就回複了消息,快到超乎了清源曉海的意料。
    “好,七點半,我在百貨店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