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當我說你的名字(4000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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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吃飯的時候,清源漁麥從樓上走下來。
“漁麥,今天我過來煮飯了,不過挺抱歉的,我沒買什麽好東西。”
冬雪硯春以總是給人柔和印象的雙眸看著她。
“哦,辛苦。”
清源漁麥的臉上並沒有特別詫異的表情,而是直接走到餐具櫃裏拿了兩個碗,一個碗盛米飯,一個碗盛配菜。
看著她的動作,冬雪硯春的嘴角微微露出苦笑,期待與不安彼此糾纏。
“不留在這裏一起吃嗎?”
“我回房間吃。”
她毫不留情地駁回期待,令冬雪硯春頓時倒吸一口氣,總覺得無論自己如何溫柔,眼前的女孩總是不予情麵。
——可為什麽,她就能和三枝搖月處好關係呢?
冬雪硯春瞥了一眼窗外,窗外即將垂下夜幕,天空仿佛打翻了藍色的顏料。
不一會兒,上麵傳來了兄妹兩人的對話。
“漁麥,你不一起吃嗎?”
“不用,還有,別來打擾我。”
很快,清源曉海穿著白色休閑服走了下來,冬雪硯春見到他的第一眼,就明白他吃完飯後就要出門,心情倏然一緊。
“真香,不愧是硯春,實在是太可靠了。”
清源曉海直接坐在椅子上,桌麵上的飯菜其實大部分都是冰箱裏的殘餘食材,但煮出來和新鮮的也並無區別。
或許是被讚美得不好意思,冬雪硯春羞怯地用指尖揉亂自己的發梢。
“還是趕緊吃飯吧,煮個飯總覺得全身黏黏的。”
“好。”
一頓平平無奇的家常晚餐,卻能讓清源曉海高興得再添了一碗白米飯。
冬雪硯春有些困惑地笑了。
——他是本來就吃這麽多,還是僅限今晚吃這麽多呢?
她刻意裝出一副遲鈍的樣子,把餐盤裏的飯菜接連不斷地塞進嘴裏。
“高中畢業你要去留在會津若鬆還是去其他地方?”清源曉海忽然問道。
冬雪硯春加快了咀嚼食物的動作,食物被牙齒碾碎的聲響,竟能讓她安心下來。
“會去其他地方吧,因為這裏我找不到好工作,也沒有一個讓我想和他共度餘生的人。”
每當說出一句違心的話,她就感覺味覺就會失靈,直到最後已經嚐不出任何味道,可還是繼續吃著飯。
“吃這麽多小心發胖,你手臂的肉真的夠軟了。”清源曉海笑著說道。
冬雪硯春嘟起嘴罵了他一句:“就你多嘴。”
吃完晚飯,時間來到了六點四十分。
“硯春,我出去一下。”清源曉海已經走到玄關處穿好了鞋子。
“好。”
冬雪硯春沒有多加追問,但能感受到自己的心髒在狂跳。
這時傳來了門被關上的聲音。
——他去找了誰呢?蘭子姐嗎?還是找個沒人的地方和他的父親打電話?
——而我現在要回家嗎?可又要怎麽麵對父母呢?
冬雪硯春的思緒宛如調色板上的顏料,調和在一起不僅沒能現出明亮的色彩,反而更顯得愈發渾濁,不見美麗。
清源曉海離開的背影浮現在心中的黑暗裏,久久未曾散去。
◇
在約定的時間之前,清源曉海趕到了上次和三枝搖月偶遇的百貨商店。
而讓他比較驚訝的是,穿著連衣白裙的三枝搖月已經站在店門口等著了,她猶如飄蕩在灰色汪洋中的雪白帆船,綻放出耀眼光彩。
“抱歉,久等了。”
清源曉海帶著幾分猶豫地走到她的跟前,有禮貌地低頭恣意。
他的聲音中帶著幾歲孩子的順從,讓三枝搖月沒由地覺得順耳。
少女揚起纖長的睫毛,低垂的瞳孔捕捉到他的身影,稍微鬆開抿成一條線的薄唇。
“沒事,並沒有很久。”
“那就好。”
昏暗的街道亮起一盞盞路燈,清一色的黑色天空,仿佛像是被某個人用黑碗密實地蓋住了會津若鬆。
清源曉海抿了抿嘴,雖然她人已經在自己的身邊,但即將開口索取的時候,還是會覺得不好意思。
三枝搖月將長發塞到耳後,微微側著臉說。
“清源,你該不會在害羞?”
“才不會,怎麽可能。”清源曉海避重就輕地別開臉,這再明顯不過的反應落在她的眼裏。
“是這樣?”
“是這樣。”
“可你還是約我了,又想用什麽手段來挽回我?”
三枝搖月的嘴角不易察覺地上揚,得意地低吟了一聲,垂在身後的雙手互相勾指,風將裙子吹的搖擺。
清源曉海深吸了一口氣,他緊繃著臉看向三枝搖月。
“三枝......”
喀嚓一聲,感覺有一顆齒輪被鑲嵌上了,三枝搖月的呼吸下意識地慢了半拍。
她不自覺地像個傻瓜似的,往日中清冷的小臉在此刻顯得有些拘謹,藏在背後的指甲正陷入肉裏。
“怎麽?”
清源曉海深知死刑終究要來臨,暗自攥緊了拳頭。
“能借我三十萬嗎?”
“.......”
他沒有做出任何的解釋和說明,甚至能感覺到眼前少女的驚訝和摻雜其中的巨大失望。
三枝搖月下意識地望著他的臉,漆黑的瞳孔有些遲疑地閃爍了下,呼出的熱氣溶解在夜色的黑暗中,一寸一寸侵蝕著裸露在外的肌膚。
原本燦爛的心情,再度緩緩沉沒灰暗中。
她沒有回話,隻是眉頭正略微向中間靠攏,薄薄從唇瓣文風不動,兩人之間似乎充滿著重若千斤的沉默。
偶爾行駛而過的小車胎噪分外刺耳,清源曉海低著頭,視線始終停在她白裙底下兩條大腿間的空隙。
“好。”
清源曉海錯愕地抬起頭,三枝搖月的小臉十分平靜,
“是用銀行卡轉賬還是現金?”
她過於幹淨利落的回應,讓清源曉海這個開口央求的人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嘴巴如同金魚覓食般張闔,卻說不出任何話。
清源曉海被她的氣質壓製,眉頭深鎖,雙手張開又緊握。
“其實不用那麽多,二十萬也可以。”
“我從小隻要考試得到前三,我的家人都會抽一張一萬円給我,我不清楚從小到現在考了多少次前三,所以你不用擔心。”
三枝搖月的嗓音十分冷靜,沒有一絲多餘情緒,仿佛隻是淡如清風地解決一件事。
她都這麽說了,清源曉海也沒了再挽回顏麵的話,不如說嚐試挽回顏麵才是一件很蠢的事情,她可能也這麽想。
“謝謝你,我會還給你的。”他說道。
三枝搖月的視線望向清源曉海,明顯是在窺探他的臉色。
“你現在每個月都會給你父親轉賬嗎?”
她的話讓清源曉海不自然地挺直背脊,麵無表情地聳聳肩膀。
“有,之前治療新冠的費用還沒還完,估計還要半年。”
三枝搖月的喉嚨上下聳動,沉默了好一會兒說:
“那如果在此基礎上,你欠我的錢一並還,那你要怎麽辦?”
她這太過現實的話,讓清源曉海一心隻想立刻逃離現場,可不作出回應也不是辦法。
“你放心,我就算去吃土,也會把錢還給你。”
然而三枝搖月卻有些不服氣地撇了撇嘴,雙手抱臂說:
“你現在還有漁麥在身邊,如果我真的纏著你還錢,你肯定會出事的。”
耳邊不期然傳來這句話,讓清源曉海有些驚訝地望著她。
雖然她再一次地牽扯到了漁麥,但三枝搖月仿佛在告訴自己幫助和理解他是理所當然,這是從未有人能和他說的事。
清源曉海在內心深處,忽然又對三枝搖月產生了深切的情意和尊敬,也許自己永遠也忘不掉她此時的表情。
他下意識地屏住氣息,耳邊傳來從店麵進出的客人喧鬧的笑聲,唯獨兩人間安靜的不像話,連呼吸都是噪音。
比起得到所謂的錢,眼前的少女更讓清源曉海的心情狂亂,過去的記憶流淌進意識裏。
“我想問問,是因為冬雪同學嗎?”
耳邊突如其來的詢問,讓他回過神來,望向說出這句話的三枝搖月,她眼裏的神色與夜晚的海洋無異,諱莫如深。
原本滿溢胸口的興奮,現在宛如破洞的氣球,逐漸萎縮。
清源曉海沉默了會兒,點點頭說道:
“......嗯,她家人說如果還不了,就要跑到其他城市去。”
“其實這事輪不到你來操心。”三枝搖月的話讓令她都露出心虛的表情。
“我知道,但我還是無法坐視不管。”
清源曉海心不在焉地四下張望,下意識避開她的視線說,
“但是如果,我說如果,如果我在若津若鬆有可以依靠的人,那可能也隻有你了。”
喀噠一聲,百貨店前懸掛的led燈亮了,光線淡淡地照亮她精致輪廓的臉龐,修長的睫毛緩緩上下顫動。
在他的眼中,三枝搖月是特別的。
與此同時,他也希望自己在三枝搖月的心中是特別的。
但現在說出這句話,卻讓清源曉海覺得非常恐懼,有一種如履薄冰的恐懼。
三枝搖月白皙的小臉上不經意間掠過一絲櫻紅。
總覺得不太能接受,她懷抱著千絲萬縷的情緒,硬是壓下湧上心頭的熱切情緒,不以為然地冷哼一聲:
“所以你就來利用前女友,來挽留身邊的女孩子?”
這話讓清源曉海放下心來,尷尬地抬起手搔著頭發說:“好像確實是這樣,抱歉。”
三枝搖月偷偷窺視著他的臉,隨即轉過身說:“算了,請我買點東西。”
“什麽?”
“本想給你點機會,所以就沒帶錢出來。”
清源曉海心領神會,慌慌張張地回答說:“沒、沒問題。”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了店裏。
走在她身後,那裙下隱約可見的白皙大腿,還有淡淡的芳香都讓清源曉海的心情緊張不已。
三枝搖月直接去了鮮果區,買了幾盒桔子,她真的很愛吃桔子。
“清源同學,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什麽問題。”
“為什麽要幫冬雪同學?”
“......欸?”
清源曉海愣住了,三枝搖月卻沉默地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因為,因為我想她留下來。”他說。
盡管清源曉海說出了心中最為純粹的回應,可是她的逼問就像一個殘忍的鑿子不停往下鑿動。
“是留在你身邊,還是留在會津若鬆?”
她說的無所畏懼,清源曉海愣了會兒,啐了口唾沫隨即說道:
“因為冬雪看上去不想離開。”
三枝搖月忽然轉過頭來,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眸筆直地盯著他看,唇縫間透露出幾不可聞的歎息。
“我懂了。”
說完後,她就往收銀台走去。
“不買別的嗎?”
“夠了,不為難你。”三枝搖月的嗓音顯得有些在鬧別扭。
“怎麽會為難。”
看著她孤單的背影,清源曉海心裏感覺有些對不住她。
在收銀台付款後,兩人走出商店。
“這個。”三枝搖月從袋子裏掏出一盒桔子,“不是給你的,是給漁麥的,別像之前那樣偷吃了。”
“嗯,我不會吃的。”
清源曉海點點頭,本想辯解上次不是偷吃,但想了想還是算了。
三枝搖月的眉眼窺視著他的臉,有些不滿地咬了咬下唇說:“回去把卡號給我。”
“嗯,謝謝。”
“我回去了。”
“啊,那個......”清源曉海喊住了她。
“怎麽了?”
短暫的沉默過後,清源曉海的全身突然一熱,額頭冒出一層薄薄的汗水,不經大腦思考的話從嘴裏脫口而出:
“搖月,我聽說你是不是和學校裏的一個男生走的很近?”
三枝搖月的杏眼圓睜地愣住,隨即微微一笑,望向他的冷靜雙眸,逐漸混入一絲熱切的神色。
“沒有啊,曉海。”
“哦、哦,我還以為怎麽回事呢。”
清源曉海故作泄氣地別開臉,但其實隻是不想讓她看見自己那紅透的臉,她無比可愛的笑容都讓自己害羞得不得了。
“還有要問的嗎?”三枝搖月頓時露出了玩味般的笑容,終於心滿意足地說,“我看你好像挺在乎我。”
“沒有,你別誤會了,我回去了。”
清源曉海匆匆地向她點頭致意,故作輕鬆地模樣朝她揮手告別。
“等等?你不送我回家?”
她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清源曉海無可奈何地折返回去送她回家,但一路上不敢再多說其他的話。
三枝搖月在街燈的節點中行走,天上的月亮轉動著齒輪般的夢,當自己喜歡他的時候,風中的楓樹,都會以生機勃勃的葉子歌唱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