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定下了,去豬苗代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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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騎著摩托車回家,看著空蕩蕩的房子,清源曉海才終於有了「啊,漁麥真的走了」的感覺。
再此之前,自己還多多少少都還有些難以置信的僥幸,也許漁麥過會兒就偷偷摸摸地把門打開,然後露出「我回家了」的惡作劇般的笑容。
可一直到了晚上十點,門依舊是緊鎖的,隻能看見星星點點的街燈和一片漆黑的磐梯山。
他沒有等到清源漁麥,反而等來了肚子餓。
還有剩下的幾包方便麵沒煮,清源曉海打開電磁爐燒水,心裏很安靜,唯獨電磁爐的運轉聲在回響著。
這時,手機傳來的震動聲,本以為是漁麥,但彈出來的是好友的添加申請。
五分鍾後,清源曉海盤坐在沙發上,喀噠喀噠地敲打筆記本電腦的鍵盤,記錄下對方發來的各種信息文件。
剛剛加他的,是出版社的出版編輯。
他的頭像是一個晴天娃娃,僵硬的字裏行間全部是在和清源曉海介紹出版的事情。
“目前本社的書籍銷售分為書店流通和網絡銷售,作者的版稅是百分之十二,書店及分銷的銷售收益為百分之四十......”
“其中的費用準確包括為編輯費、校正費、裝訂費、宣傳費、獲取isbn書號費、著作權登記費......”
“本次首印的數量為兩萬冊,一本的定價為八百七十円,預估由紀夫老師您得到的版稅為兩百零八萬八千八円......”
“當然,之後本社會進行市場調查,精算與控製下一輪的印刷數量,若您之後的出版數量達到二十萬,版稅能提升至百分之十四。”
對麵打字的人一定是個鼻梁挺拔、戴著一副細細銀框眼鏡的中年男子,清源曉海看著上麵密密麻麻的字如實想到。
“由紀夫老師?”
眼前終於蹦出來了和話題無關的段落,讓清源曉海終於回過神。
“抱歉,有些事。”
“您還有什麽疑問嗎?”
“那個......兩萬可以嗎?”
“請你對自己的作品要有信心,你的責編已經聯係了一些人,他們會在你的新書腰上落筆留名寫上推薦文的。”
“謝謝,非常感謝。”
“不過客氣,他們寫留名推薦文也有錢拿的。”
——虧自己以為大家都很無私,原來也是為了錢。
“還有其他問題?”
“沒了。”
“好,沒疑問我就不打擾您了。”
“好。”
清源曉海闔上了電腦,同時感慨這個編輯在現實中,一定是個不卑不亢,不問世事的人。
不過竟然光版稅就兩百多萬......
這放在以前自己想都不敢想,那要幹多少鍾頭的兼職才能拿到的。
這時,手機再次傳來信息,他本以為對方是遺漏了什麽,可拿出手機一看,竟然是清源漁麥發來的消息。
那個左邊是魚,右邊是稻麥的頭像很是生草,這還是她在現實中拍的,自己真是看一次笑一次。
“我已經到東京了。”
緊接著,她附帶著一張東京灣的圖片。
漁麥的手機像素很差,夜景拍的像東京被一群白色蚊蟲占據,滿是噪點,東京灣也看的不真切,但倒映其中的霓虹燈光,卻是會津若鬆不可能存在的光景。
“很難看,真的很難看,東京難道沒有汙水處理廠嗎?我很心痛,我真的很心痛,海水應該是藍色的,可大家為什麽要弄髒。”
清源曉海情不自禁地笑出聲,雙指飛快地在屏幕上打著字:
“因為見過豬苗代湖,其他的水都已經不入眼了。”
天空之鏡可不是白叫的。
“可問題是,本漁麥都沒見過豬苗代湖。”
看著上麵的字,清源曉海愣了一會兒,自己有和她說過暑假要去豬苗代湖玩,然後去摸摸湖底下的天鏡石,可現在她先去了東京。
“暑假有回來嗎?”
發出去的瞬間清源曉海就後悔了,對於漁麥來說東京生活才剛剛開始,而自己竟然問剛去的她回不回來,也是夠蠢的。
他心虛地摸了摸鼻子,屏幕上遲遲沒有回複。
過了一會兒,清源漁麥終於發來了消息。
“去搞那個像宗教一樣的東西?”
清源曉海尷尬到了極致。
“不想嗎?”
“本漁麥不會下水。”
“沒事,漁麥很厲害,說不定一下水就會。”
“我覺得我不是厲害,如果那樣的話,隻是變得更加愚蠢了而已。”
“愚蠢?”
“比方說,我看到了一輛不知開往何處的列車,那可能是開往地獄的車,但我還是跳了上去。”
清源曉海不由得驚呼了起來,說到底,漁麥可能有糾結過,但從未迷惘過,她很能明白自己的處境。
這個孩子的心中也許住著活了好幾百年的天使。
不過,她可能不去豬苗代湖了。
◇
清源漁麥離開後的第一天,會津若鬆便下了雨。
此時的空氣與聲音都變了,氣溫下降近乎五攝氏度,四周充滿著泥土與新綠的味道。
早上一醒來,清源曉海就吃完早餐,再去給外麵的土壤澆水。
之後再晾衣服、打掃衛生,話說回來昨晚還摩托車的時候,冬雪阿姨送給了自己一些很新鮮的蔬菜,今天也不需要多買其他的東西。
可是除草劑快用完了,真奇怪,明明土還沒有長雜草,自己卻每天都在用。
當清源曉海做完一人份的便當,準備收拾出門時,他才恍然發覺,其實這才是自己的日常生活。
站在屋簷下,庭院內的石磚在平日裏看不出大變化,但在濕潤的雨水下,小小的碎裂痕跡被無限放大,夾雜其中的嫩草恣意向上。
在細雨簾幕的那頭,磐梯山裏的電塔逐漸融入積雨雲裏,在雨幕中形成灰色的剪影。
清源曉海看著自己走過地麵的雙腳,腳上的運動鞋發出了難聽的噗滋聲。
“曉海——”
這時聽到輕輕的呼喚聲,清源曉海抬起頭,冬雪硯春那雙靈動的大眼睛溫柔地眯成弧形,單手拿著一把透明傘。
西施製服和她的身材很襯,隔著布料也能看出胸前的圓潤起伏。
“好好看路。”
“我在好好看路。”
“你的好好看路和我的好好看路是不是差別有些大?”
冬雪硯春走了過來,不知何時刮起的微風,吹起她的發絲,光線逐漸變得強烈,少女的全身在光線照射下,閃耀著燦金的光芒。
她愣住了,抬起頭發現閃閃發光的雨水忽然變得稀疏,宛如漫天星子在陽光中飛舞。
“曉、曉海!”冬雪硯春故作驚愕地捂住嘴。
“啊?”
“難道......我是會津若鬆的晴女?”
“......看不出來。”
“曉海大爺,這時候你應該說對對對!硯春就算你不是會津若鬆的晴女,你也是我的晴女,這樣才對!這樣我才會紅了臉小鹿亂撞。”
“啊對對對!”
“為什麽感覺好敷衍......”
“傷心,明明是你自己要我這麽說的......白補救了......”
冬雪硯春覺得好笑般地走過來,用手指捋好他的製服領帶說:“漁麥去東京了?”
“嗯,昨天去的。”
“喔......”冬雪硯春的視線瞥向清源家,仿佛為了給他致命一擊,嘴角浮現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那今後就你一個人在家了?”
“先告訴你,我可是很厲害的人,你要是敢小看我的話,我可是會給你看我有多脆弱的!”
“我又不是這個意思......”
他的話引來冬雪硯春犀利的一瞥,桃紅色的唇瓣勾勒出淺淺的弧度,
“我的意思是,我今後能去你家了。”
或許是對自己說的話感到害羞,冬雪硯春隨即低下頭去,小臉蛋染上淡淡紅暈。
少女的側臉是在太耀眼,清源曉海情不自禁地把視線挪到她穿著過膝襪的雙腿上,隱約可見裙擺與過膝襪間那白裏透紅的大腿。
腦內生出某種灼熱的物質,讓他的情緒開始飄飄然。
“漁麥在的時候你也能來的。”
“不一樣,那不一樣。”冬雪硯春邊合上傘邊嘀咕,細致的睫毛上下顫動著,“有漁麥在,哪裏能一樣......”
傘金屬卡槽上反射跳躍的光線,肆無忌憚地在視線範圍內四處亂竄,晃得清源曉海有些刺眼。
“你的補習怎麽樣了?”
冬雪硯春的肩膀微微一顫,歎了口氣說:
“還過得去吧,目前的課題需要我把之前看過的書知識全部清除掉。”
“書的知識和老師的知識對不起來?”
“是這樣的。”
“刺繡真的很複雜呢,真是各有學問。”
“不過老師說我學的很快,但有些細節還要多加琢磨,
而且我看過她的作品了,隻能說老師不愧是老師,真的會很多書上學不到的東西,我充滿了進步的真實感受,所以還是聽老師的吧。”
“好,那加油。”
“嗯,真的,我感覺隻要努力就能辦到,或許今後能靠這個賺錢也說不定。”
清源曉海挑眉笑著說:“要不現在就給我簽名?”
“現在不值錢啦。”她的臉開始發熱。
“那等硯春覺得值錢了再給我。”
“你為什麽就不能多多纏著我要啦!”
“不要欸——”
冬雪硯春嘀咕了一聲「沒點毅力」。
兩人沿著街道走,水窪都在閃耀著斑斕的粼光,就像四處碎裂的鏡片,美得令人屏息。
“曉海你的暑假要做什麽?”冬雪硯春幾乎是挨著他走,時不時兩人的手臂會互相蹭到。
然而清源曉海卻習以為常,硯春的手臂很柔軟很舒服,注意到這一點,他會主動去蹭冬雪硯春的手臂。
“寫小說。”
“不是寫完了嘛?”冬雪硯春微臻首表示不解。
“當然還要繼續寫。”
“你沒打算好好放鬆?”
清源曉海的表情隨即出現了變化——
對啊,自己累了那麽久,就不能好好享受享受嗎?啊?
“去豬苗代湖和磐梯山玩怎麽樣?”他咧嘴一笑,腦海中浮現電車裏的豬苗代湖廣告。
“好,我沒問題。”冬雪硯春笑著說,“再喊上綠子和蘭子姐吧,我們一起去玩。”
她似乎還沒有說一個人名,然而此時的清源曉海卻察覺到並脫口而出,近似焦躁的情緒中又像帶著點義務感:
“那三枝同學呢?”
“......”
冬雪硯春沒有忽略清源曉海的低喃,他垂著眉眼,似乎很傷腦筋地探來視線。
仿佛為了整理自己的情緒,她手指不斷梳理著額前的劉海,抿了抿嘴,一鼓作氣地挺直背,露出毫無心機的笑容說:
“當然大家一起去啦!也對,曉海你和三枝同學是在一起幹活的嘛......”
她臉上的表情豁然開朗,但是看起來似乎又有些寂寥,長長的睫毛在眼眶裏搧出起伏不定的波光。
清源曉海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相當的不敏銳。
他的腦漿噗呲噗呲地滾燙著,以最快的速度全力運轉,手指不安地在肩包的布條上反複地摸來摸去。
冬雪硯春看著看著,不知為何竟有點喘不過氣來,下意識地垂下眼簾,糾纏不清的情感在胸腔裏掀起波濤,為了不被那波濤淹沒,她用力地咬著下唇。
“我以為你們是好朋友來著。”
這句話似乎讓冬雪硯春四處散亂的元神歸為,全身僵硬地「欸?」了一聲。
“怎麽了?”
“沒、沒什麽。”冬雪硯春搖了搖頭,臉上浮現出自嘲的笑容,“隻是我覺得我和她的差別有些大啦。”
“差別?這有什麽差別?”
清源曉海的腦子裏充滿問號,但她隻是「嗯嗯嗯~~」地像唱歌一樣搖頭,表明自己也不太清楚。
“可能是她的家庭,也有可能是容貌,也有可能是學什麽都快的天賦,也有可能是......哎呀,反正我也不太懂啦,你也別問我了,不過話說回來,我竟然和三枝同學對比,我真是個不要臉的女人啊!!”
清源曉海急忙阻止以自嘲語氣說著自虐話語的冬雪硯春:
“不對不對,等一下,硯春如果你不要臉,那我豈不是更沒臉了?”
“為什麽啊?”
“不是嗎?因為你現在還不是我女友,我卻一直蹭你手臂占你便宜,還想你穿著色色的過膝襪給我膝枕掏耳,這樣我就能聞你的味道和摸你的大腿,不管怎麽看我都是個想讓你給我肉肉的福利,卻不想付出的渣男吧?還有比我更不要臉的嗎?”
冬雪硯春瞪大眼睛,忍不住垮下肩膀,發出愉快的笑聲:
“哈哈哈,我懂了,曉海大爺原來如此。”
“你真的明白了嘛?”
“我明白我明白。”
“所以不要覺得自己不要臉,我其實更不要臉。”
冬雪硯春的嘴角勾勒出一道弧線,似是在揶揄眼前的清源曉海:“那晚上我來找你啦?”
“嗯?找我做什麽?”
“你當時說幫我補習的,正好給你膝枕。”她伸出手拍了拍下半身露出肌膚的部分,從唇縫間隱約可見粉紅色的舌頭,“既然你自己都說不要臉了,那就貫徹到底咯。”
“話是這樣沒錯......”清源曉海總覺得怪怪的,但這份既期待又覺得不太好的心情是怎麽回事。
冬雪硯春的臉頰泛紅,有些顧忌卻笑著用手臂撞了他一下:
“那你要不要嘛。”
清源曉海不好意思地鼓起臉,抬起手摸著後脖頸說:
“要,那還是要。”
冬雪陽春滿臉笑意地傾身靠向他,小聲地取笑著:
“男生~~~就是這樣簡單~~”
“可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