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字數:16524 加入書籤
qzone.io,最快更新嘲風雨舞 !
第六章1夢回療傷一斷情
她的夢中有一隻獸,正遠遠地瞭望著她,無論她走到哪裏,那一雙眼睛不曾一刻地離開過她。
她想靠近那一隻不知為何物的獸,可是她腳下與它的距離一點也沒有縮短或拉長,無論她如何努力地靠近它,拉進與它的距離,她就是無法接近於它。她向前走,它便跟在後頭;她往後跨步走向它,它便拉開與她的距離。
她累了,緩緩地蹲下身子,緊緊地抱著膝蓋,那一隻獸也靜靜地蹲在她的腳前。她欣喜地抬頭正要捉住它時,它又離她好遠,依舊遠遠地瞭望著她。
那似一種守護,又似一種禁錮。因為她無法逃脫它的視線。沒有經過她的同意,也沒有問過她是否願意,它就這樣遠遠地靜駐在不遠處,在她的身後看著她。讓她無法拒絕也無法逃離,無條件地接收著身後的視線。她一個人獨行好寂寞,好想與它同行,可是她無論如何也無法靠近它半步。
“你終於肯醒了?”連續在旁邊伺候了好幾日,今天才給他醒過來。是誰借給她的膽子,居然給他又昏迷了這麽多天。
桑雨才微微睜開眼睛,就瞧見有個人正瞧著她。那一雙眼睛……好似那一隻靜靜瞭望著她的獸。
“滄弦?”他怎麽跑進她的夢裏來了?
滄弦轉身端來一碗剛煎好的藥,熱騰騰的霧氣在她的眼前妖嬈時,她這才意識到自己不是在做夢。
可是夢中的獸……
“趁熱把藥喝了。”滄弦把藥移置她的麵前,不容她的推辭。
桑雨環顧四周,這裏她記得,是她之前中箭之時被滄弦救回來養傷的地方。熟悉的感覺隨著藥味撲鼻而來,可是這裏分明冷了許多,是因為此時自己的身體太虛弱的原因嗎?這也讓她想起自己這一次身上的毒。
“這裏是我另外的分宮,隻是布置都是一樣而已。”他看出她的疑惑,很有心情地給她解釋。那麽多兄弟,就屬他的地盤最多,誰讓他天天都在東南西北地跑,沒個像樣的地方歇腳,那也太對不起自己了。
“你的毒……”桑雨推開他端著藥的手。她記得是他為她清理的傷口,而她更清楚的記得那傷口上的毒會要了他的命。
“你不想喝藥?”外頭都是都尉府和葉家寨的人,讓他白天出不了門,隻能晚上去當賊,好不容易擒著大夫過來又煎了好幾個時辰的藥,她怎麽可以說不喝就不喝?
桑雨偏過頭,她怎麽可能還喝得下藥?她的情緒開始不穩定起來,她不能讓他丟了性命。
“你想幹嘛?”滄弦把她欲要起來的身體重新按回床上,以身體的優勢將她禁錮的死死的。
“我要殺了他們。”為什麽又是都尉府和葉家寨,害她身邊的人一個個離她遠去?
“還想著報仇?”她是被燒笨了頭,還是被那點毒給毒傻了?就她現在這狀態還能殺人?能不能走出這屋子的門還是個問題呢。“想去報仇,就先把藥給喝了。”把藥喝了身體才會好,這樣才會有力氣去報仇。滄弦再一次端起湯藥,在她的眼前晃啊晃,並露出親和的微笑拐誘她。
望著他一副沒事人的模樣,桑雨眼中開始蓄滿淚水,不合作的意願擺得更是明顯。
“怎麽,怕苦還是怕我毒死你?”怕苦他還能接受,可要是怕他毒死她的話,那他還沒吃飽沒事幹到鑽去做救活人再去毒死人這檔子沒水準的事情,再則他這輩子還沒殺死過人呢,別把他想得那麽厲害。
可是接下來,他無論再怎麽努力地賣笑或恐嚇,她除了掛著兩行清淚外,再沒有多餘的表情了。
她這是準備與他抗拒到底了?滄弦翻著白眼,那就別怪他以大欺小了,既然軟硬皆不吃,那就來點別的。
“你要做什麽?”見他欺壓下來的身體,外加他眯著笑眼帶著異樣的光彩,不好的兆頭從頭至腳地籠罩住桑雨。
“與你一起同甘共苦。”起作用了,總算是有點反應了。
“同……同甘共苦?”這是什麽同甘共苦?他這樣子分明又是之前那一種想對她做壞事情之前的表情。
滄弦滿是笑容地點點頭,她不喝藥,他有的是辦法。他將碗裏的藥灌入了自己的嘴中,利落地拿開桑雨那雙已經遮住自己嘴巴的玉手,毫不費力地撲捉住她的嘴,把自己嘴中的藥緩緩渡入她的嘴中,一手又抬起她的下巴,讓她不得不咽下湯藥。
苦澀的湯藥讓桑雨蹙緊了眉,而那感覺卻被滄弦的舉動嚇得遠遠的。隻感覺那湯藥帶著一股暖流,讓她的身體從腹部開始燥熱起來,同時也燒熱了她的臉。
“你這是在幹什麽?”桑雨燥紅的臉不知該往哪裏放,聲音變得不再自我。她怎麽總是會被他的舉動亂了心緒?
“不是說了嗎?與你同甘共苦啊。”這藥別說還真挺苦的,難怪她會拒絕。滄弦用舌舔弄著還殘留在他自己唇上的藥,像是在再一次確定這藥的確是挺苦的結論。
“你……”他的話,他的動作,讓桑雨更加地麵紅耳赤,“我自己來便是。”誰要與他這般同甘共苦?她搶過藥碗,將剩餘的湯藥一飲而盡。
“原來你不怕苦啊?”滄弦眨巴著眼睛,“剛剛不喝藥,是因為想我的吻了?”原來她是想同甘而不是共苦哦……
“好了,現在我們可以去找他們了吧?”桑雨見他又要欺上身來的姿勢,趕緊雙手擋在他們之間。
“你就那麽心急著要去報仇?”滄弦翻身將她摟在懷裏,徑自與她同枕共眠“如果你能掙脫我,我就不攔著你。”
“你放開我。”她已經昏迷了幾天了,再過幾天,他身上的毒如果拿不到解藥就會毒發身亡的。“你想要我隻相信你,你就最好活得比我久一點。”要不然他連這點誠信都沒有,她要拿什麽來說服自己相信他?他又有什麽資格要求她要相信他?
“你……在擔心我?”她那麽急切地要出去,不是因為要去報仇?滄弦感覺到自己的心有在雀躍地跳動跡象。
“你就一點也不著急嗎?”桑雨突然覺得自己很像是個太監,正主兒都沒急,她在急些什麽?
“你很著急?”
“隻是不想去相信一個死人。”她更不想心裏從此再去多惦記一個死人,那一種感覺她已經體驗過了,不想再從他的地方深刻地去回味。桑雨依舊在用她所剩無幾的氣力在與他頑抗,眼淚開始慢慢在決堤。
“你哭了?”原來她的淚也會為他而流。滄弦緊緊地圈住她的腰,把她摟地更緊。那眼淚猛烈地撞擊著他的心房,隨著脈搏的跳動,一下一下在生生地發疼。
疼?他何時會有疼的感覺了?他的心究竟是出了什麽問題?
心不動,則外物皆不動。而他的心一直以來處在安靜的狀態,甚至安靜地讓他以為那一顆心已不是屬於他的。盛裝著世界的一切,也將那萬物視為無物,安然自得地無論何處那都是他的去歸處。而現在,他的心在變嗎?她的一顰,她的一笑都在融解著他那顆搖搖欲墜的心,他一直以為自己是一個無所求的人,因為不知何物是他戀的,是想要去在乎的。
懷中依偎著他漸漸熟睡的人兒,讓他意識到自己有什麽在變化著,隻是讓他無法摸清那是什麽在變化著,隻隱隱的感覺到他那顆胸口的心會讓他不再平靜。
第六章2
玲瓏圓月,銀光灑滿一地。微微弱弱地映襯著滄弦滿腹的心緒。
初冬的深夜,寒風襲襲。依舊無法冷卻滄弦那顆還未平靜下來的心。
“鐵川,我們沒瞧錯那個人是你家主子吧?”大冷天的,還是半夜三更站在風口,他這是在感受被寒風溫柔拂過的滋味?還是在扮演什麽清高的詩人喜歡這種被虐待的境界啊?陷予拖拉著下巴,實在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會是他認識多年,那個以自我享樂為上的老友會這麽跟自己過不去。
“一半是真,一半是假。”鐵川也學著不遠處的主子迎風的姿勢,一句話一點頭地正琢磨著主子現在是何狀態。
“跟著你家主子玩深沉呢。”陷予防不勝防地打了他一記頭。越來越能玩模棱兩可的把戲了嘛,真是有什麽樣的主子就會有什麽樣的隨從,臭味相投地他快要五體投地去了。
“沒呢,你看他外表是我家主子沒錯,可是怎麽這神色……”跟了那麽多年,也沒見過主子為什麽事情需要在外頭這麽折磨自己啊,“難道是裏頭的佳人?”鐵川摸著被敲打的頭,頓開雲霧地想起自從主子的身邊多了個桑雨後,全身上下都在脫胎換骨似的在蛻變著,隻是這蛻變對他們來說不知道是否是件好事情。
“看來真的有好戲看了。”這個時候不在裏頭擁著佳人,卻反而出來喂寒風。這個情形出現在滄弦身上尤其地不符合常理,再加上這次他來不正也跟裏頭的人有莫大的關係嘛,陷予讚同地點點頭。
陷予正要跨步之時想起了什麽,回過頭來瞅著還在糾結當中的鐵川,“你家主子不是屬狗的嗎?”這麽近的距離他居然沒發現他們,明日的太陽估計要從打西邊出來了。他還真希望太陽天天都打西邊出來,省得每次還沒出現在他的麵前,他都要經受一次把他當成仇人看的家夥的無情襲擊,而且一點也不對他這個手足親情手下留情,招招都想把他置於死地,他就那麽討他厭?
“不是,照這情勢看來也沒有向狗發展的趨勢。”再怎麽著也得維護一下主子,要不然自己不成了狗腿子了?
“我倒是覺得覺得你挺有向狗發展的潛力。”沒想到他還挺忠誠的。陷予丟下這句話大步走向滄弦。
一個人站在他的麵前沒有引起滄弦的注意已經不正常了,而一個他見了下一刻就會眼紅的人站在他的麵前,他居然連一點反應都沒有,那已經是處在非同一般的非正常狀態了。陷予幹脆大膽地伸手托起滄弦的下巴,仔細地對他進行了一次深入的研究,眼前這個被吹紅鼻子還無動於衷地站在風口的人還是他認識的兄弟嗎?
“什麽事情需要你用這種方式來冷靜?”陷予幹脆壯著膽子抬起滄弦的下巴,看了許久才敢真的確定這的確是他的兄弟。
“我要的答案呢?”滄弦無視他的動手動腳,單刀直入主題。
“你與那屋中之人是何關係?”想知道答案,就得先滿足他的好奇心,也不枉他為了這事,又得在朝廷中樹立一堆敵人。
“這與你無幹係。”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什麽時候開始會關心他的兄弟們了?要是會關心,他就不會推薦際寒去邊關打仗了,如今糧草緊缺,不知還能撐多久。
“這關係可大了。”他又不是吃飽了沒事幹的人,朝中大小事務都還等著他去處理呢,何必去處理這等惹禍上身的事情,“你不會真的對裏頭的人動了心吧?”陷予對自己的這個想法有些措愣,但也就隻有這個不可能的可能了。
動心?他動心了嗎?這個問題他一直未曾想過,隻是她的存在,他的心境似乎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一點一滴滲透著她無時無刻的倩影在他的心底根深。她的存在,多了一份情愫,多了一份滿滿的心境。那一種被填滿的空虛,讓他不敢去碰觸,如一抹吹指可彈的錦紗,輕輕一碰後的結果他不敢想象。
他在害怕失去嗎?滄弦依舊抬著頭望向遠處的星際,那是愛嗎?他不清楚,卻又想去弄清楚自己此刻矛盾的心思是為何捉摸不清地變得如此複雜?
“我不知道動心是什麽感覺,隻知道有她在身邊不知道會給我帶來什麽而已。”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然而他卻忘了自己在不知不覺中把最重要的東西給了她。
正要開門出去的桑雨,聽到他的話,一雙手停落在門扇上,手中拿著滄弦的衣物掉落在地上,眼淚也顆顆地隨之掉落下來,她終於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原來這一個答案會讓她的心跟著胸口的傷陣陣地疼痛起來。
她回身悄悄地躺回了床上,眼淚已浸潤了她的鬢發,她不用再去想他的心中是否有她的存在,一個無心之人,是不會有情留在她的身上,即使是片刻也不會有,因為無心之人是不會懂得愛是何物。
“帶她在身邊,隻有一個結果,那就是被都尉府的人追殺,你也願意?”陷予依舊不屈不撓地追問,像是在為他確定什麽。
“這與你無關。”滄弦這才回過頭來,“桑府可有翻案的可能?”他隻想知道這個。
“有,但困難,冤案難翻,陳年冤案更難翻,而且這案子不僅與都尉府有關,還可能扯到後宮的人。”既然與他無關,他可不可以置身事外?這無關之事可是件非常麻煩的事情,弄不好還會惹禍上身的。
“朝廷之事在你手中遊刃有餘,不是嗎?”
“你在有求於我?”他這個兄弟求人的方式也太盛氣淩人了,一點求人的味道也沒有,難得有機會可以削一下他的氣焰,怎麽反而聽起來似乎是在嘲諷他的不擇手段呢?
“隨你怎麽想,我隻想要桑府洗清冤屈。”滄弦淡淡地望著他,沒有過多的表情。
“既然想為桑府洗清冤屈,何不自己去做?”實在受不了他的求人方式,陷予適時地又拿出那道一直揣在身上金燦燦的聖旨,誘惑他趕緊接了去當官,也免得他天天還得為他保管著。
“你覺得我會自己做棺材,挖墳墓進去躺的人嗎?”滄弦對他這個還不死心的家夥唾之以鼻,別以為每個人都像他那樣喜歡玩弄職權。
“說不定哪天就會,別把結論下得太早。”陷予見他還是一臉死相的模樣,隻好又悻悻然地收了回去,免得他把聖旨給撕爛了,但這並不代表著他會死心。
他知道他的性情,也了解他比誰都希望民生安樂,朝野和諧的生活,隻是當今的局勢讓他避而遠之地選擇了遠離,卻在遠處靜靜地瞭望著在守護著。
“我答應你便是。”陷予收起笑容,篤定地回答他,“但你要有心理準備,近日你們不會有好日子過,都尉府的人會追殺你們,而目標正是屋裏頭的人兒。”
“這不需要你的擔心,你還是顧好自己的性命吧。”滄弦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雖然他樹敵眾多,再多一敵人也無所謂,但在朝野四麵楚歌龍魚混雜的地方不是那麽好呆的。
“那麽你也別嫌我囉嗦的再與你說上一句,無心之人比無情之人更能傷人,更讓人害怕。”陷予望了一眼桑雨住的屋子一眼,拍拍滄弦的肩膀後,摸摸鼻梁識趣地離開了這個不歡迎他的地方。
他為何要對他說句話?似有一根弦被狠狠地震動了一下。
“鐵川,所有的線索你都告知他了?”滄弦收起視線,回落在他的屬下身上。
“在陷予大人去都尉府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哪是告知,那分明是強盜索要信息,他那是狴犴宮宮主的對手,他要的東西他哪敢不給?鐵川趕緊退後一步與主子保持距離,以防自己的性命不保。
滄弦炯炯的眼神再一次回望那一抹漸行漸遠的身影。既然他已經得到他想要的線索,為何還要蹚他的渾水?是他一直以來想錯他了嗎?
身後的鐵川見主子又是深沉的模樣,再一次學著主子迎風的樣子瞭望著消失在眼前的陷予和一動不動的主子。
一個無心,一個無情……鐵川分析著,被迫收緊了衣衫抵禦寒風的侵襲,還是覺得主子沒必要這麽折磨自己。
第六章3
連日來,不需要他費盡心思地勸她喝藥,桑雨很配合地一股溜將藥喝的個底朝天,而且沒有一絲的不願和苦楚的表情,那神態反而讓滄弦困惑起來。
在她的眼裏好像隻有送進來的湯藥外再無其他,滄弦手托著腮幫子,兩眼直直地望著正在努力打算一口氣喝完湯藥的桑雨。
“我想我應該不是個透明人吧?”他回想著,這幾日她不與他說話也罷了,可是好像連瞧也沒正眼瞧過他一眼,這讓他十分的建意。再怎麽說那藥還是他親自煎熬親自送進來的,她居然吝嗇到連個眼神也不給。
“我們可以走了吧?”她的身體已好了大半,這回他總沒有阻止她的理由了吧?!
“去哪?”他裝瘋賣傻的功夫還是有的。
“明知故問。”再有兩天如果再沒有解藥,他就要魂歸西天了。桑雨看著他還是一副不急不躁地端著茶杯喝水的悠然模樣,急得幹脆打掉他手中的茶杯,省得再在她的麵前繼續顯擺。
“你就這麽急著去報仇?那好,那就先讓我看看你的傷口是否已經完全愈合。”她胸口的傷是傷上加傷,況且兩次都是被喂了毒的,不可能這麽幾日便能好了的。
桑雨倒退了兩步抓緊了衣領,卻沒料到自己踩到了裙擺倒在了床上,來不及抓住她的滄弦也跟著摔進了床。
對著欺身上來的那張擺在她上方攝人心魂的臉孔,讓她對他的稍稍一個小動作,她都敏感地警覺著,漲紅的小臉讓氣氛變得更加地曖昧不清。
“你就這麽迫不及待?”隻要稍稍逗她一下,她便開始變得嬌羞可人。
“難道你不著急嗎?”桑雨見到他含著越發古怪的笑意,開始後悔說了這句話。
他的表情分明在告訴她,他們想的根本不是一個點上的事情。為什麽她說的話,他總會曲解意思,而且還很名正言順,臉不紅心不跳。究竟她要怎麽說才不會被他誤會和曲解?
“在你的眼裏,我究竟是什麽?”不敢與他對視的桑雨,此刻雙眸直勾勾地望進他的眼底。分明已經知道了答案,卻克製不住地還要讓自己落到不見棺材不掉淚的處境,何必讓自己那麽難看呢?
“你想得到怎樣的答案?”滄弦收起笑容,對於她的問題,他不知該如何回複。她究竟對他來說是什麽,他連自己也無法弄清。那種朦朧的感覺似讓他觸及不到彼岸,一直漂泊不定地在努力掙紮著想靠近,卻又無法分清方向,那種心境他更是何其的討厭。
是啊,她在期待得到怎樣的答案?那答案不是已經給了嗎?是自己還在抱著一絲的希望,想得到不一樣的回答嗎?
“留我在你身邊隻會給你帶來災難和麻煩,不會再給你帶來什麽了。”桑雨試著想從床上起來,明明對她無心,為何還要處處留情讓她誤會呢?鼻息間,突然覺得呼吸都是件痛苦的事情。
“昨晚你都聽到了些什麽?”他很不滿意她此刻這副又準備把他當成可有可無的表情。滄弦抱她起來,抓著她的雙臂把她逼到角落,雙眸緊緊地盯著她不放。
“你放開我。”桑雨明知道掙脫不了,還是依舊掙紮著想逃開他的挾製。
明明不想弄疼她,可是他現在卻在做什麽?他自己也無法明白,心中壓製著想爆發的情緒,深沉的眼眸鎖緊著桑雨,一動也不動地等著她慢慢安靜下來。
“你這是在喜歡我,愛上我的表現嗎?”滄弦低下頭與她臉對臉,近乎能夠碰到彼此的鼻尖的距離對視著她。桑雨帶淚的眼眸柔弱的卻沒有一絲畏懼,她的眼神反而讓滄弦有一時的躲閃。
“這對你來說一點都不重要,不是嗎?”桑雨反問他。他的氣息吹灑在她的臉上,她能清晰地感覺到他的急躁,他的不耐。
桑雨撇開與他的視線,輕輕掙脫滄弦放開來的手。揉著被抓疼的手腕,不著痕跡地拭去眼眶中的淚水,酸楚的味道卻依舊伴著自己灰冷的情緒久久還未散去。
重不重要且不說,但是看著她那張失去笑容的小臉,他無法忽略掉。在她的身上總透著悲傷與孤寂,就會讓他不自覺地想靠近她,想給她溫暖,想帶給她快樂。卻不料這份情愫慢慢地發生了變化,讓他無法於此同步地去適應些什麽。
“重不重要是我的事,你隻需回答我的問題。”滄弦拉過她,依舊將她禁錮在眼前。
在他深邃的眼眸中,她無法讀解,一隻小手輕輕地撫在他的胸口上,眼睛順著手移動著。
那裏是心所在之處,而他的心會在那裏嗎?桑雨近身靠近他,從他的身上傳來熟悉的檀木香的味道,那是一種令她意誌薄弱的味道,是一種漸漸讓她無法抗拒地陷進情愛的味道。
桑雨埋在他的胸口上,尋找著他心跳的源地,然後閉上眼睛靜靜地聆聽著他那顆心跳的節律,隻是那節律有因為她的存在而會帶上情感嗎?
“不要用這種方式來試探我。”她以為這樣就可以得到什麽答案嗎?滄弦拉開與她的距離,因為她突如其來的投懷送抱燃起了他的心口的火焰,燥熱的焚燒在他的身體裏蔓延。
桑雨抬起螓首,將他望進眼底,深深地緊鎖住他的眼眸,“你在害怕什麽?”
“你別太自以為是了……”滄弦否認道,對於現在的這個話題他並不想打算繼續下去,那隻會糾結住他的心神,也會讓他有一種被束縛住了的感覺。
桑雨對於他冒火的神情並不放在眼裏,她用手掩住他的唇,細細地感受著透過掌心傳來他不穩的呼吸聲。
此刻她並不想再多想,踮起腳尖,主動地吻上他的唇,她隻想感受當下屬於她的東西。
她柔軟的唇在他的唇上輕輕地來回碰觸下,那蜻蜓點水的觸感不僅僅是一種誘惑,還令他整個人狂躁起來。在這一刻看來,更是一種想得到她,想擁有她,想墜落在她的情懷之中。
他截住她的唇,深深地烙印在她的上麵,指尖滑進她長長的青絲之中,扶著她的後腦,讓這個淺淺的吻更加地深入,把兩個人燃燒到了沸點。此時的滄弦拋卻了所有困惑他的思緒,隻想順著自己的感覺一路下去。前方等著他的是什麽,他不在乎,隻想著與她擁有此時的歡愉。
桑雨閉上眼睛,生疏地回應著他,將兩顆靈魂緊緊地貼在一起。
她願跟隨與他,化塵,化土,她已不在乎。愛上一個無心的男人,是錯是對,是好是壞,她無從判斷……
第六章4
第一束陽光還未進來之前,滄弦已然醒來,淺淡的月光還氳秧著黑夜。
惺忪之餘,借著微弱的光線,望了一眼還在睡夢中的桑雨。天未亮,有一些人便已經開始躁動起來了。
滄弦側耳傾聽著來人的步子,那腳步聲並不是秦岩他們的,從淩亂的腳步聲中,他約莫著來人的人數,依舊閉上眼睛閉目養神了好一會兒,才不舍地從床上輕聲起來。
他頭疼地按著額際,某些人怎麽就那麽讓人不得安生呢?就不能等到天亮透了再來拜訪嗎?那時他會盛情款待他們,現在隻能讓他們領教一下他的起床氣了,也好讓他們長點記性,打擾別人的清夢是件多不道德的事情。
滄弦輕輕地在桑雨的額上烙下一個吻,隨後穿上衣裳出了門。
等滄弦走後,枕邊空落落的感覺讓桑雨在不久後也睜開了眼,全然沒了睡意,她摸著那旁邊的枕頭,還有凹陷的痕跡和淡淡的餘溫在上麵。
昨夜的情景一幕一幕跳躍進她的腦海,跟隨著她的思緒在她的眼前不斷放映著。她記得他的激情,他的無限溫柔……
摸著胸口再一次狂亂的心,她閉上眼睛,細細地將他的俊容刻進自己的心底。
黑暗中,當一把利劍隔在她的脖子上時,她的嘴角依舊掛著甜美的笑意,長長的睫毛在微弱的劍影投射下,顯得更加地動人。
“你……”拿著劍的人,見她神情自若的表情,反而慌張了起來。
“你就那麽喜歡把劍放在我的脖子上?”桑雨悻悻然睜開了眼眸,訕笑地轉頭望向那個用左手拿著劍的葉彤。興許是最近自己的脖子被架多了的原因,她對這種冷冰冰的東西已經麻木了。
“你就不怕我殺了你?”葉彤鎮定了一下自己的心緒,眼中盡是厭恨。
怕?桑雨不禁笑出了聲,她不顧還架在她脖子上的劍,從床上起來,一瞬間拿過霓裳轉身已穿戴在身上,自顧拿著絲帶在一旁係好。
“現在還需要我回答你嗎?”桑雨抬起螓首依然噙著笑意,不施粉黛的麵頰微帶著一絲潮紅,鬢雲亂灑的容姿更帶著春伴桃花的味道。
“死前還能做到如此從容不迫,算是我佩服你。”葉彤緊了緊劍柄,深吸了口氣。
“你可知這是什麽地方?”桑雨步履輕盈地走向放著茶幾的桌子,到了杯茶徑自喝起來。
“我管這是什麽地方做什麽?”葉彤持劍指向她,她實在受不了她此刻還是那一副自若的表情。
“可有聽說過九子嘲風?你可知道我現在隻要大叫一聲,你的性命就很容易魂歸西天?”桑雨用兩指撥開指著她的劍,收起笑容,靠近葉彤細細耳語。
下一刻,葉彤的神色劇變,她睜大的眼睛預示著她已經想起了九子傳說。
“哈哈,你覺得我會信你嗎?”九子傳說雖家喻戶曉,那也隻是被人當成了故事。從小到大,她聽過的關於九子傳說的版本繁多,究竟是否真實存在,卻無人考究。
“你信不信與我無關,我隻是好心想提醒你一下而已。”桑雨轉身背對著她,望向窗外倒影的樹木影子,臉色不覺凝重起來,“我隻想知道當年我爹爹是背了什麽黑鍋,致使需要滿門抄斬?”桑雨說話間,轉頭望向葉彤,那寒人的眼神,冷幽的表情,反而讓葉彤笑出了聲。
“這我如何知曉?”那已經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當時她才多大?隱約間也隻是大人在說話時偷聽到,略知一二而已。“想知道的話,你何不親自去問都尉府大人。”葉彤見她失去笑容,臉色難看的表情,心中更是狂喜與舒坦,她真的很不喜歡她先前帶笑的麵容。
桑雨抿了口茶,眼眸緊緊地盯著葉彤,不禁讓她顫栗起來。
她不能讓全家蒙受不白之冤,桑雨緊緊的握著茶杯,心中的思潮在沸騰開來。
爹爹抱著還不懂事的她在懷裏,口中念著她還聽不懂的詩集讀給她聽;娘親親手為她縫製的新衣,是她最愛穿戴的……一幕幕溫馨的畫麵是什麽時候開始已經變得模糊不清了,爹娘的樣子她努力的回憶著,可是為何恍若在她的眼前充滿霧氣一樣,讓她漸漸濃重地看不清,瞧不清。微微地隻感覺到他們滿臉的慈愛是她現在唯一還清楚的記得,而其他呢?怎麽漸漸地在遠離她而去?
桑雨強忍著那想念的思潮,緊緊地把所有讓她軟弱的回憶強壓在心底。
“都尉府無非是要斬草除根,我與你走便是。”也唯有這樣,她才有可能接近那個嫁禍給爹爹的惡魔。
“你可知與我走,意味著什麽嗎?”隻要出了這個門,那便是一去不複返。葉彤反而被她主動就擒的態度弄得心神惶惶。
“這不是你今天來的目的嗎?”讓她如願以償不好嗎?天底下估計也找不出像她這麽乖乖束手就擒的人了吧?桑雨自嘲地笑出了聲。
隨後收起笑聲,靜靜佇立在床邊,心中劃過絲絲不舍。她不知道自己這樣的做法是否正確,但她知道,隻要離開他,便能還他一片清淨,他的性命也不會因為她的存在而時時要受到脅迫。
對他的不舍,桑雨開始明白自己的心已經為他而沉淪,這更讓她堅定了自己的選擇。
昨夜的相擁,是他留給她最美的回憶,也是她用自己的方式在詮釋著她所在乎的人。即便他是個無心之人,對他的戀她無悔自己的付出與給予。
“跟你走,自然有條件。”她以為真的那麽簡單就能帶她走嗎?桑雨轉身走過她的身邊,撩起她頸間的一絲發縷,微微眯起了眼,神色自若地瞧著她“把解藥留下來,我便與你走。”今天已是第十天,她必須拿到解藥,才能心安地離開這裏。
“死到臨頭了,還想著救他,要是他得救了,你黃泉路上豈不是很孤單?”做一對亡命鴛鴦不好嗎?
“想做一對神仙伴侶不隻是黃泉路上才能做,你可知道隻要我現在大喊,照樣能要回解藥,而黃泉路上的孤魂野鬼便會是你。”桑雨提醒她的話語,順著她的氣息氤氳地縈繞在她的耳邊,讓她不禁顫栗不已。
葉彤慌手慌腳地遠離她,下一刻便從衣袖裏拿出一隻精致的瓶子放在桌上。
桑雨放下落在空中的手,滿足地看了一眼她慌張卻還在故作鎮定的表情,不禁啞然失笑,原來人在性命受到威脅之時,是多麽的脆弱,甚至那麽的懦弱。
她將目光轉移到那瓶盛裝著解藥的瓶子不語,和顏悅色地又將目光落定在葉彤身上好久。
葉彤輕咳了兩聲,拿起桌上的瓶子喝了一口,“這樣總可以了吧?”懷疑她的解藥有毒嗎?她的嘴角隱約劃過滲人的笑。
桑雨走到梳妝台前,理順自己那一頭烏黑的長發。閉上眼,靜靜地感受著自己,閉上眼的世界什麽也看不到,到處充斥著黑暗,這便是她這一生的生活。
第六章5
“出來吧,別捉迷藏了。”一大清早地來別人家裏玩老鷹捉小雞的遊戲,也不先看看主人有沒有答應。滄弦站在自家的院子裏抱怨著,都怪自己把鐵川他們給差遣了出去,要不然也不需要他親自出來陪這群不怕死的小雞玩。
剛剛還藏掩著不見半個人影的院子,此刻一陣騷動之後,齊刷刷地蹦出一群人拿著長槍將他重重包圍在其中。
“頭頭呢?”看了一眼這群來勢洶洶來請安的這幫人,他也懶得一一動手去解決。
他等了良久,也不見有人出來回答他的問題。他搔搔頭,看著這群看似氣勢盛大,卻一個個擺著一副呆若木雞的臭臉,漸漸失去了耐性。
“看來你們是不準備回答了?”滄弦說話間動了動身體,引來他們戒備的防衛。他抬頭雙眼迥然地劃過一道寒氣,緊閉的雙唇往一側微微上揚。他隻是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而已,有必要這麽緊張嗎?
看著這群人,滄弦總覺得哪裏有不對勁的地方。還沒等他們動手,他已收起笑容,出手急如閃電,絲毫不想浪費時間在這裏。
當他落定原處之時,周圍的人一個個應聲放倒了手中的兵器,有一些人已縮成一團,捂肚抱腳捧頭,姿勢各色各樣,張著嘴巴卻個個出不了聲。
滄弦看了一眼正在地上打滾,努力在打掃他家院子的一群人,很滿意地拍了拍手。目光突地落定在一個還沒倒地的人身上,目光刺冷得讓那個驚呆地已經雙腳在打顫的人,下意識地指了指那個讓滄弦慌了一下神的方向,就已經顫栗不穩地跪倒在地上。
“不想永遠躺在這裏,就立馬給我滾。”他還懶得收拾他們的屍體,以免弄髒了自家的院子。
滄弦一刻也沒敢停留,一顆懸著的心已奔向了那個讓他提心吊膽的地方。
“桑雨!”他推門進去,回答他的是一室空寂的開門聲。望著那一張無人的床,他知道見不到她的人影這暗示著什麽,他不敢想象這不好的兆頭會帶來什麽樣的後果。
他轉身坐在床沿邊,胸口滿腔的狂怒和蠢動的不安,讓他失去了思考的寧靜,緊緊地握著雙拳,發泄自己的情緒。
桌上一隻精致的瓶子,一張信紙和一個她長年戴在身上的香包引起了他的注意。滄弦拿過那張紙,眼眸深處散著讓人顫栗的寒氣和無法理解的思緒在飄零。
“始末緣起祭蒼月,醉酒清夢弄雨舞,請君忘知。
發盡別淚知吾心,情未了處伴嘲風,脈脈於心。”
漸漸地,滄弦握緊了手,那一張手中的紙已然揉成了碎片。望了望那一隻裝著解藥的瓶子,拿起一旁的香包,有淡淡的芍藥花的香味。
離別,贈之以芍藥,滄弦知道那代表著什麽,可是他的眼中依舊有心碎的悲傷在閃動。
她是自願離開了這裏。
他知道她的離開是為了什麽,可是她可曾拿出時間,哪怕五分鍾,不,一分鍾也好,可有想到過他也有著和她一樣的心。
他在她的心中究竟是什麽?
*本文版權所有,未經“花季文化”授權,謝絕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