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履行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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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序在桌上放下了訣別信。
弟弟已然喝下了“玉佛手”,從此以後,再也不必忍受病痛的折磨了,可自己...柳序順著合上的屋門無力地坐在冰冷的梯級上,瞬間淚水決堤。剛才自己在弟弟麵前隱忍的偽裝如同一件易碎品般在地上摔得粉碎,柳序三兩下擦幹眼淚,向著門外跑去,他怕自己再多一秒就會哭出聲來。
雪愈下愈大,大的好像蓋住了街上熙來攘往的人流,柳序失神地走著,眸中的星辰隕落,看起來像是一具行屍走肉。耳邊傳來青樓的鶯燕之聲,他忽然覺得很煩悶,用力地捂住了耳朵。天地間,人們行色匆匆,似乎無人願意停留,可柳序卻希望這條去往公主府的路,永遠沒有盡頭......
當柳序站在公主府門前的時候,夜色已深,公主府門前早已掛上了暖洋洋的燈籠。侍衛這一次沒有阻攔他,而是直接打開了府門。那名叫做“銀兩”的少年將自己接了進去。
“昱陽長公主,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柳序垂下眼簾問道。
“嗯”似乎是略做沉思,銀錠轉過臉來,微笑著開口道:“我想她是一個你不會後悔認識的人。”
不會後悔認識的人嗎......
可是當再次見到長公主李蘭尋,從她開口說第一句話開始,柳序就後悔了。
“我今天才發現府裏的房間不夠了,今天你恐怕得堅持堅持,和我的馬兄弟擠一擠了...啊!不喜歡馬的話,和小豬一起住怎麽樣,它們很乖的,保證不拱你......”
“......”
見柳序一臉黑線,李蘭尋忙改口道:“開個玩笑,不會讓你住馬廄或是豬圈的,不過我真的是才發現沒有多餘的房間,你今晚得和我一個房間。”
柳序轉頭就走:“我自己去找馬廄,不勞公主費心。”
“別跑,別跑。”李蘭尋跑了過來,拉住了柳序的手。
“你是我當著眾人的麵討要的人,你這樣嫌棄我,寧可和馬住也不和我住,讓我的麵子往哪兒擱啊?”李蘭尋一邊說還一邊假裝抹眼淚,好像多委屈似的。
柳序轉過身歎了口氣,他知道自己從踏入公主府的這一刻就已然身不由己,同床共枕這種事,或早或晚都會發生。如今公主的話不過是給自己一個台階下,難道她還真的能放過自己嗎?若是如此,她從一開始就不會同自己做那種交易了。
柳序垂下頭,輕輕說了一聲“好。”
李蘭尋聽到這個字好像一下子就開心起來了,拉著他的手走到了自己的床前。
“你睡裏麵,我睡外麵,不許越界,不許踢被子,不許打嗝放屁說胡話。(柳序:......)我還有一些工作要做,你一會兒沐浴完直接去睡就好,不必等我。有需要的東西呢,就找管家要......”
交代完這些瑣事,李蘭尋真的邁著闊步走了,很快房間裏便隻有柳序一人了。
柳序整理完一切,默默睡在了那張垂掛著紫紗紅帳的大床最裏側,出乎意料的是,雖然這床看似富麗奢華,床板卻比自家的床板還要硬。
身邊的一切都是陌生的,柳序此刻格外想家,他的眼淚又不受控的流了出來,哭著哭著就慢慢失去了意識,漸漸睡了過去。
......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不偏不倚地打在了臉上,柳序用手遮蔽著日光,睜開了眼睛。昱陽長公主四仰八叉地睡在自己身側,褪去金妝華服的她給了自己一種不一樣的感覺,一種因為“長公主”身份而豎起芒刺豁然退去,不自覺讓人想要守護的感覺。
素顏的她,不是妖豔熾烈的牡丹,卻似湖中盛開的白蓮。
柳序意識到自己恐怕醒的很早,因為這正對著床位的窗戶偏偏開在正東方,太陽一出來,整個房間便都亮了。
李蘭尋似乎也感受到了這明媚的陽光,深吸了一口氣,睜開了眼。正好看見坐立著的柳序,於是她眯起了眼,露出了一個舒心的微笑。柳序頓時覺得心跳變得快了起來,想要撇過臉去卻被一連串的咳嗽打斷了。
李蘭尋坐了起來,將手覆在了柳序的額頭上,頭很燙,他在發燒啊。
“我得去找個大夫,你在發燒啊!”一抬眼,這才發現柳序一直在看著自己,一言不發。
“喂,燒傻了。”李蘭尋將手放在柳序的麵前搖了搖,他這才移開了目光,垂下頭到:“就是一個感冒而已,休息幾天就好了,公主不要離我太近,免得粘染上。”
“那可不行,我喜歡你,就是想要天天和你在一起呢。而且你這頭燙的都能煮雞蛋了,不喝藥可不行,你等我一下。”說完這些話,長公主便從床上爬了起來,換好了便裝,離開了房間。柳序也試著想從床上下來,頭腦中卻是一陣昏沉,隻能作罷。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李蘭尋端著一碗黑乎乎的藥走了進來,柳序卻連坐起身都覺得有些吃力,腦袋暈乎乎的,果然是燒得很嚴重了。
李蘭尋坐在床邊,細心地吹涼了湯勺裏的藥水,將它置於柳序的嘴邊。
柳序慌忙擺手:“我自己來就好。”
李蘭尋卻好似沒看到他的動作似的:“快張嘴,我煮的藥,保證不苦。”
柳序這才堪堪張開了嘴,含住了湯勺,眼睛卻一直凝視著李蘭尋。
母親早亡,父親事忙,弟弟病弱,從柳序記事起就是學著一直在操持家務,照顧弟弟,自己還從來沒像現在這樣被人關心過。
溫熱的藥水流入幹涸的喉嚨,給自己冰冷的身軀帶來了一絲暖意。怎麽會不苦,明明那麽苦,這時他的腦海裏卻突然浮現出了前一句......
“這藥是你煮的...”
“是啊,感不感動?”李蘭尋揚起嘴角,還將臉湊得近了些,盯著自己像是想要得到自己的肯定。“現在時間尚早,太醫過來的話還需要腳程。我自己的私庫有些藥材,所以就先照著以前自己發燒時用的方子煮了這碗藥,想著你早些喝了藥,也能舒服些。”
柳序垂下了眼簾應道:“謝公主照拂。”
對自己這樣好是想讓自己心甘情願當她的麵首嗎?
不過事到如今,自己情不情願有那麽重要嗎?如果是真的喜歡,又何必強迫!
想到這裏,柳序頓覺公主喂藥的行為像一種羞辱,自己乖順地飲藥與那些依附於人的伶人妓子有什麽區別?一種沒來由的憤怒湧上心頭,柳序搶過了李蘭尋手中的藥碗,摔在了地上,雙手抱住了腦袋大聲喊道:“你走!—你走啊!”眼淚瞬間洶湧而出,之前所有的彷徨無助仿佛都在這一刻發泄了出來。
柳序的態度轉變太快,李蘭尋隻驚詫了兩三秒便恢複如常,一向愛恨分明的長公主李蘭尋這一次居然沒有對柳序不明所以的惡言予以半分還擊。
“……那你自己休息一下吧,一會兒會有人來收拾這些碎物,別傷了手。”李蘭尋離開了房間。柳序緩緩垂下了剛剛還緊緊抱頭的手臂。苦笑道:自己究竟怎麽了?明明答應過的事,現在自作什麽清高,發哪門子脾氣?柳序咬著牙歎了口氣,目光移到了那隻被打碎的藥碗上。
長公主果真是第一次煮藥,竟將藥渣也盛了進去,柳序自小就開始照顧體弱多病的弟弟了,藥理知識也算精通,依稀識得這碗中好幾味都是千金難求的藥材,公主給自己煮藥竟是一點也不心疼,可是自己卻對她發了一通毫無道理的脾氣。
冷靜下來之後,柳序自責極了,想起李蘭尋出門去的沉默,柳序隻想立馬給她道歉。正巧府內的仆人剛好進來清理碎片,柳序順便問道:“長公主現在在哪裏啊?”
見她神色曖昧,柳序直覺得她好像誤會了什麽,忙解釋道:
“不是想她了,是有話想對她說......”柳序瞬間覺得自己越描越黑了。
那丫鬟捂著嘴咯咯笑了好一陣,這才開口道:“公主出府去了,具體行事不清楚。有什麽事郎君與公主晚上再慢慢探討也無妨呀。”
......自己該不該建議公主把這個聯想力超群的丫鬟給炒了呢?
這是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