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河款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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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戶部尚書之子何風現在正在溫柔鄉中酣夢。
    父親苦心籌謀使自己能得一朝掌國宰相鄭安吉舉薦,獲京都司馬一職。
    何風前腳領旨謝恩,後腳就和自己得一幫狐朋狗友來到全京都最豪華富麗的“饌玉樓”,傳聞中京城富少的“銷金窟”花天酒地。
    這裏的胡人舞姬別有一番風味,大大的眼睛好像會說話,腳腕上墜著金玲,跳起舞來,裙擺飄曳,簡直都要將人的魂魄勾走了。
    何風就在這轉天旋地,紙醉金迷的世界裏如癡如醉,流連忘返。
    打擾這一切的美好的清晨屋外的爭執,何風沒有睜眼,卻很是不高興地撇了撇嘴,將懷中的舞姬又摟地緊了些。
    ......
    “長公主,這是男人們消遣玩樂的地方,您可不能進啊!”饌玉樓的老媽媽見李蘭尋抬腳就要往裏邁,趕忙出來製止。
    李蘭尋此時一身紅衣貂裘與門外飄飛的白雪交相輝映,看起來居然比饌玉樓最美的舞姬還要更勝一籌。隻見她偏過頭裝傻道:“我也喜歡看美人,怎麽來不得。你找一個比我好看的,我就付你錢,當一回你這裏的客人。”說完這段話,李蘭尋便毫無顧忌地走了進去。
    在場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李蘭尋分明就是來找事的,且不說能不能找到比她好看的舞姬,就是能找到,誰敢說那人比長公主好看?若是找不來,也難免不會被李蘭尋冠上“懈怠應客”的罪名。今天之事若是換作旁人,老媽媽絕不會像現在這般諂媚,她會讓找事的人知道敢找饌玉樓的麻煩是要扛得住揍的。饌玉樓豢養了一幫專門負責維護的打手,包括逼良為娼也少不了他們的功勞。換言之,若是誰都能找饌玉樓的麻煩,哪裏會有饌玉樓的今天。
    然而老媽媽深知,這同與相國鄭安吉掌國的長公主是自己萬萬惹不起的,隻能硬著頭皮接待。
    “現在時間尚早,姑娘們還沒打扮好。長公主要不然先稍作休息,晚些光顧,也好容奴家尋覓一番。”老媽媽的這番話實際上是怕李蘭尋這樣鬧打攪了清晨留宿在這裏的客人,這話說得委婉卻沒想到李蘭尋壓根不買賬。
    “所謂‘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庸脂俗粉有什麽看頭,讓姑娘們素顏來見我就好。記得要全部都來偶,我可不想錯過哪個絕世美人。”
    老媽媽欲哭無淚,這不是逼自己把留宿的金主吵醒並趕走嗎?吃罪了這些權貴,自己的饌玉樓今後甭指望能有一個客人,正是左右危難時候,二樓的某個房間突然應聲而開。
    “吵什麽吵,大清早的沒完了是不是,小心本司馬把你們全抓到牢裏去!”
    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間全聚集到了何風的臉上。
    何風此時還處在半夢半醒的狀態,發覺這樣一聲吼果然管用,眾人真的安靜下來了。他將目光細細掃過堂下的眾人,在紅衣女子身上停留,似乎是發現自己正在看她。那女子居然對著自己笑了一下,何風瞬間覺得自己魂都沒有了,不自覺地咽了一口口水。
    “呦,這不是新上任的何小司馬嗎?”
    這句話如同當頭一棒......
    起初,何風也不過是覺得麵前這位美人有些麵熟,像是在哪裏見過。可這麽張狂又熟悉的語氣,自己要是再不知道麵前之人就是昱陽長公主李蘭尋,那自己就真的是豬油蒙心瞎了眼了。
    何風是個天生的色胚,對於見過的美人可謂過目不忘。若不是剛睡醒又怎麽會沒能認出眼前之人就是與鄭宰執一起監國的昱陽長公主李蘭尋呢?何風見過的美人很多,隻是像李蘭尋般囂張不羈的女子,全京城找不出第二個。
    自己借由父親得鄭宰執的提攜一路平步青雲,與李蘭尋自是有數麵之緣。從見到李蘭尋的第一天,何風便覺心馳神往。若非身份懸殊,何風自知高攀不起,早該十禮九娉前去求娶了。憑父親戶部尚書的身份,以及豐厚的家底,何風幾乎足以求娶京城任何一位名媛,但想求娶大權在握的昱陽長公主李蘭尋可就是癡人說夢了。
    早些年,當朝宰府鄭安吉曾向幼主李蘭亭上書為自己的獨子鄭雄求娶長公主李蘭尋,卻被李蘭尋想也不想地拒絕了,丟了好大的麵子。更可氣的是,三年前長公主大婚娶了一位又瞎又瘸的流浪漢,簡直就是一種侮辱。試想難道相國家身康體健,文武雙全的公子還比不上街邊一個殘疾的流浪漢嗎?後來大家明白了,一個無權無勢,身嬌體弱的駙馬自然約束不住自己任性妄為的妻子。長公主曾收募了一批無權無勢,孤苦無依的男子做自己的麵首,仗著長公主的身份在京城四處橫行霸道,朝野上下連個屁都不敢放。有個官員大著膽子向李蘭亭反應了這件事,李蘭亭居然問他:“何為麵首?”怎麽和幼主解釋麵首呢?搞不好李蘭亭還能再送她幾個。這件事之後,大家對李蘭尋的所作所為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說起來,鄭雄算是何風心中的偶像了,論才華,鄭雄乃是京師學堂魁首,文韜武略樣樣第一;論家室,他乃是監國宰相鄭安吉的公子,權勢滔天,富可敵國;論品貌,那也是人中龍鳳,貌賽潘安,不是自己所能比擬的。同為京城“官二代”,“吃喝嫖賭”鄭雄半點不沾,同樣類型的也隻有柳家兄弟了,不過何風對柳家卻是嗤之以鼻,原因是兩個字——窮酸。京城官員大多修築獨立的門府,實在修不起的也能在“富人區”購一處私宅,而國府禦史柳城南是唯一一個定居於東郊民巷的京官。這些在何風看來多少有些格格不入和故作清高。更何況柳城南此人很是迂闊,不懂變通,為人有些孤高自傲與同僚多有隔閡故而多受排擠,與自己的父親屢有政見不同,很是不對付。
    自從得知相國的兒子鄭雄被拒婚,何風就徹底明白自己沒戲了。自己雖然傾慕李蘭尋卻還沒到折辱自己,巴巴上趕著去做麵首的地步。何風也看得開,沒打算在一棵樹上吊死,日日流連煙花之地。所謂“見多識廣”,他相信總有一枝花能代替這朵自己摘不到的“牡丹”。
    奇怪得很,眾人都道李蘭尋囂張跋扈,風流成性,何風卻偏偏覺得這樣的她瀟灑率真,可愛得很。自己見過那麽多溫柔似水的美人難以與之比擬,興許也是這個緣故,何風才迷上了活潑熱辣,嫵媚動人的胡姬吧,為之一擲千金也毫不心疼。
    ......
    此刻,何風衣衫不整卻三步並作兩步奔下了樓,跪倒在了長公主麵前。
    “小人何風,現任京都司馬令,不知長公主鳳駕,多有衝撞,望公主見諒。”何風平日雖然囂張跋扈,有時甚至仗勢欺人,但也明白“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
    李蘭尋大度道:“不知者無罪,衝撞嘛,本公主就不計較了。”
    何風擦了一把汗,正準備道謝。
    “不過,身為京都司馬,此時你本該在長安巷巡視,為何會在此處。不知無故缺勤該當何罪?”李蘭尋的語氣徒然加重,如同雷霆之怒,蓄勢待發。
    聽完這話,何風隻差一屁股坐在地上了。以前所掛職,就算偶有懈怠,也能仗著父親的麵子擺平,所以何風向來不上心。加之剛剛加官進爵,何風隻想著好好慶祝一番,早將巡城之事拋諸腦後,誰知居然會撞在長公主的槍口上。
    這下何風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李蘭尋搖頭歎氣道:“見我朝官員居然懈怠至此,本公主深感痛心,看美人的心情都沒有了,現在隻想早點把這敗類送到大牢裏去。”咬著“敗類”二字之時,李蘭尋還揪起了何風的耳朵,痛的何風直吸冷氣。
    旁邊的小廝用不大不小的聲音提醒道:“我曾聽聞官家子弟入獄,其父輩會前來保釋,隻怕您前腳將他送進去,後腳人家就把他放出來了呀。”
    李蘭尋驚奇道:“居然有這種事?那就把他押入私獄。我什麽時候心情好,什麽時候再把他放了。帶走!”
    公主府護衛架走了何風,卻沒人注意到,一個胡姬悄然不見了......
    ......
    “逆子不孝!”戶部尚書何原冰剛到宰相府就收到了何風因離職被長公主帶走了的消息。
    “原是多事之秋,何老弟何必動怒?”
    說話之人正是與長公主一起統領監國之職的宰府鄭安吉,此刻他正漫不經心地吹眼前的茶。其實這個消息他知道的比何尚書早些,少有人知,這位麵容謙恭,喜怒不形於色的相國就是“饌玉樓”的幕後東家。
    “犬子固然不足慮,隻是行動在即,我怕這個變故會壞了我等謀劃的大事啊。”說著,何尚書的目光在鄭安吉臉上快速地掃過。很明顯,何原冰視子若寶,平日就是溺愛有加,哪會真如他所言“不足慮”。這句話不過是用於試探鄭安吉會不會出手相助罷了,特意將兒子的安危與“大事”掛鉤亦是一種隱晦的威脅。
    “何老弟多慮了。公主乃是老夫看著長大的,看似威嚴,實則孩童心性。囚禁令郎不過一時興起。老夫可做保,令郎之罪,最多旬日便可獲釋。若是公主執意扣留,老夫願舍了這張老臉,親自登門為令郎求情。”
    “逆子犯法,老哥哥怎能折顏屈尊。平日何某管教不周,豎子無德,也是該讓他長個記性。叨擾許久,何某也該告辭了。”得到了鄭安吉的承諾,何原冰心下寬鬆,滿意的走了。
    待到何原冰行了禮走出大堂,鄭安吉變了臉色,褪下忠厚老實的外殼,隻留下一臉陰沉。
    鄭雄從屏風後走出,開口問道:“父親,您真的認為長公主孩童心性,於我們構不成威脅嗎?”
    鄭安吉:“恰恰相反。我們正準備對柳城南動手,柳序就被長公主收了;何風第一天上任就被長公主揪出了把柄。你不覺得這一切太巧了嗎?無論有心還是無意,既然擋了我的路,就要為此付出代價,我會讓她知道何為人言可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