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暝幻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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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這天下有五界,五界又分九州。
    九州中有五大修真名門,除卻西陵的玄劍山莊,還有澱川的離風穀,再往南則是桑南的道歸峰;與道歸峰一水之隔的,是南疆的蝕劍門;最北端的,則是澱北薊陽城地界的暝幻宮。
    暝幻宮中,這又是一個晌午。
    賀千曲坐在荷塘邊的涼亭,雙手托著下巴,臉上掛著大大的兩個黑眼圈,一看就是昨夜沒有睡好。
    “又做噩夢了。”她在心中自言自語。
    這些年來,她斷斷續續地做著同一個夢,卻絕不是什麽美夢。夢中都是看不仔細的景象,隻隱約見到不是帶血的梨花,就是落下的火雨。
    這一年,這個夢做得猶為頻繁。她想不通其中的原因,其實在三年之前,她也曾求問過師尊離痕,離痕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隻是把一支白玉做的笛子給了她。
    “罷了,師尊一向都是難以琢磨得很,隻能我自己去尋答案了。”她自言自語道。
    賀千曲想到這裏,忽然一陣清脆的鈴鐺聲隨風而來,一個紫色衣衫的身影出現在亭子裏。
    她看著這身衣裳已經知道來人是誰,還沒待這人開口說話,她便笑著打了個招呼:“白師姐。”
    來人明眸皓齒,笑靨嫵媚,正是離痕的閉門弟子白舒眉。
    暝幻宮中有眾多的女弟子,然而現任宮主離痕,卻隻有一個親授功法的閉門弟子,名喚白舒眉,封號伏琴。
    白舒眉與賀千曲不同,她不僅美貌已極,靈力修為更是出眾,為暝幻宮年輕一輩的四大仙法之首。
    可是怪就怪在一點,離痕在三年前竟然也把毫無靈力的賀千曲,排在四大仙法之內。雖然排名最末,但此消息一傳出,還是在暝幻宮中引起了軒然大波。
    人人皆知沒有靈力對一個修真之人而言,意味著什麽——沒有靈力的賀千曲排在四仙法之末,這感覺就像是為了襯托別人的一個笑話。
    日子一長,暝幻宮弟子們給了這位喜愛庖廚、卻又沒有任何靈力的四仙法末端的小弟子,取了一個戲謔的封號,叫做“茴香”,隻因她常在後廚中,身上總有一陣淡淡的茴香味。
    賀千曲雖然也知道自己並不能服眾,但是離痕宮主做事從來都是說一不二,為人又極是嚴厲,根本沒人敢隨意去問她為什麽要這麽做。
    所以賀千曲能怎麽辦?
    沒有靈力嘛,她可以修煉內力,畢竟這內力與身手,屬於強身健體,一般人也可以修習。隻是這內力還是不能與靈力同日而語,內力屬於天下武林一派之說,靈力則可以凝天地之氣,驅法寶,求諸於五行變化,這才是真正的修真之道。
    白舒眉此刻拍了拍賀千曲的肩膀,微笑道:“師妹,你在發什麽呆呢?一看你這眼神,可是又做噩夢了?”
    賀千曲托著下巴,道:“我在想,為什麽我一點靈力也沒有?”
    白舒眉道:“那也沒什麽相幹,有師姐我保護你呢!”她說著,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豪氣幹雲。
    賀千曲笑了笑,道:“對了師姐,你今天有見著師尊麽?”
    白舒眉點了點頭,又輕歎了一聲,道:“我方想起來,師尊今天早上好像發大脾氣了。”
    賀千曲蹙了一下眉頭,道:“暝幻宮閉宮已有三年,三年間來人也沒有多少,更沒有和江湖中其它門派有什麽來往,師尊因何發脾氣?”
    白舒眉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暝幻宮後山的雅舍內,陽光透窗而落,灑在一地淩亂的紙張之上,滿地狼藉。
    這些紙張之上,都密密麻麻地寫了字,離痕正坐在案桌旁,手中握著一支狼毫,在微微顫抖。
    這種顫抖看起來不是因為激動,而是焦慮已極。
    過了一會,她驀地把狼毫往桌上一拍,抓起桌上剛寫好的一張紙,大力揉成一團,狠狠地往地上一擲——
    接著她霍地一下站起身來,在房中左右踱著步,喃喃自語道:“洛河陣……洛河陣,這該怎麽解?”
    她的眉頭越鎖越深,忽然覺得氣血翻湧,按著心口大口喘氣了起來,她一甩袖袍,原地坐下,調息了一陣,方才覺得略略好轉。
    她長歎了一口氣,目中忽然露出一種惆悵。
    她站起身,緩步走到書案旁的一個青瓷畫筒邊,這畫筒裏麵有好幾幅畫,紙質看起來細潤堅潔,是上好的澄心堂紙。
    離痕取出一幅畫,小心地張開。這畫上是一幅宴席飲酒圖,裏麵或坐著、或站著,共有十個人,個個意氣風發,正在大樹下舉杯暢飲。
    離痕看著這幅畫,臉上慢慢浮起了笑容。看了一陣,她卷起這畫,放入畫筒,又拿起了另外一幅。
    這一幅上,卻隻有一個人,一個俊朗如玉的少年人。
    離痕看著看著,眼眶漸漸潤濕,一顆淚珠順著眼角滑下,她把這幅畫擁入懷中,低低自語道:“我沒來,是我失約了。”
    門外忽然有清脆的聲音響起:“師尊,師尊,你在裏麵麽?”接著是一陣輕輕的敲門聲。
    離痕擦了擦眼角的淚痕,沉聲道:“進來!”迅速把畫卷好,重新放入畫筒內。
    門打開,一個紫色的身影與紅色的身影走入,正是白舒眉與賀千曲。
    白舒眉見到滿地的狼藉,知道離痕心情不好,便拉著賀千曲,兩人先自沉默地站著。
    離痕皺眉道:“你們兩個尋我何事?”
    白舒眉行了個禮,道:“師尊,我在想,如今暝幻宮閉宮已有三年,或許是時候重新開放,邀請各門派前來交流。”
    賀千曲點了點頭,道:“天下五派,除了我們暝幻宮,其它四大門派聽說最近都在壯大自己的實力,師尊您……”
    離痕沉下臉,道:“你們想的,難道我沒想過?”
    白舒眉與賀千曲互望一眼,垂首不言。
    離痕道:“我決定下月初在暝幻宮中,召開少宮主比武,邀請天下門派中的年輕翹楚來我宮中觀武,並在你們四仙法之間決出一人,任我暝幻宮少宮主。此事,我早前已修書告知四大門派掌門。”
    賀千曲一怔,道:“白師姐功法深厚,就是少宮主的不二人選,師尊你何必……”
    她話還沒有說完,白舒眉就搶著道:“師尊,就按你說的這麽辦。”她用手肘輕輕碰了一下賀千曲。
    賀千曲望向離痕,見她的臉上冰冷得很,猶如凝出了一層寒霜,這才想起離痕其實最不喜別人質疑她做的決定。
    她趕緊低頭,道:“是,師尊。”
    兩人又在離痕的房中待了一陣,方才行了個禮準備離去。
    賀千曲走在後麵,要關上門之際,離痕忽然說了句:“賀千曲,你留下!”
    賀千曲一愣,望向師姐白舒眉,心中隱隱有點不詳的預感。
    白舒眉露出一絲不忍的目光,卻無可奈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表示安慰。
    賀千曲頭歪了一下,露出一種甚為無奈的表情,又緩緩退入房中,垂首站在離痕麵前。
    離痕冷冷地道:“這一次少宮主比武,你既沒有任何靈力,可想過怎麽做?”
    賀千曲想了一陣,道:“順其自然。”
    離痕勃然大怒,抓起桌上一張揉成了一團的紙,就要往她身上扔去。
    賀千曲嚇得麵如土色,趕緊低頭解釋道:“師尊,我的意思並不是指我要隨意應付,不是在天下人麵前走個過場。我的意思是,我盡力而為,結果便順其自然。”
    離痕正要擲出去紙團的手忽又停住,盯著賀千曲,臉色變幻不定。
    賀千曲低頭道:“師尊,我仍記得你三年前的那個月夜,對我說的話。”
    離痕聞言,緩緩放下紙團,冷聲道:“你可知你自己為何沒有靈力?”
    賀千曲搖頭道:“我不知道,但我不會放棄。滄溟尊者是當年暝幻五仙尊之首,她從未借助任何器靈法寶,一樣是五尊之首。”
    她頓了頓,又道:“這都是師尊您對我說過的話,這每一句話,我都不曾忘。”
    離痕沉默了半晌,道:“罷了,這都是你自己要去找的答案,我幫不了你。”
    她語氣忽然變得更是冰冷,道:“現在,你可以走了。”
    賀千曲道了聲“是”,向離痕行了個禮,轉身離去,輕輕帶上了門。
    日漸黃昏,房中暗了幾分。
    離痕在空無一人的房中,輕輕歎了口氣。
    月上枝頭,夜空靜謐祥和。
    賀千曲坐在回廊上,哼著小曲兒,手裏拿著一段長長的紅絲絛,細細地編織著。
    白舒眉靠在廊柱旁,抬頭看了看月亮,向賀千曲道:“再過不到一個月,恐怕暝幻宮就要熱鬧得緊了。”
    賀千曲哼著小曲兒,道:“師姐,你的術法修煉聽說已精進了不少,這次可以讓天下門派開開眼界了。”
    白舒眉笑道:“說到開眼界,師尊的寒淵鳥才是當之無愧的絕世之寶。”
    賀千曲的眉頭忽然皺了皺,看著手中的紅絲絛,奇道:“師姐,我覺得我這條繩子,好像……好像有點奇怪?”
    白舒眉道:“哪裏奇怪了?”
    賀千曲拎起絲絛,奇怪地打量著,道:“我記得它剛才是紅色的。”
    白舒眉笑道:“現在不也還是紅色?”
    賀千曲抬頭看了看月亮,驀地站起來,喊道:“師姐,你對我下幻術了。”
    白舒眉嫣然一笑道:“你是怎麽發現的?”
    她的身影忽然憑空消失,整個回廊也扭曲消散。
    賀千曲此刻才睜開眼睛,她正躺在荷塘邊的亭子裏,手中握著一段紅絲絛,頭還有些許疼痛,白舒眉正在旁邊微笑看著她。
    賀千曲看了白舒眉一會,道:“師姐,你的幻術當真是厲害得很,不過還漏了這麽一點。”
    她拿起手中的紅繩,道:“入幻之人對顏色的分辨是最敏感的,這繩子實際中是灼紅色,然而方才我看它逐漸變成了一種暗鮭紅色。”
    白舒眉臉上浮現一種奇異的表情,道:“哦?”
    賀千曲道:“人記憶中的顏色,會比實際上的深那麽一些。”
    白舒眉拍了拍掌,道:“師妹,不錯嘛。”
    賀千曲蹙了蹙眉,道:“師姐,你是從何時開始對我下的幻術?難道在師尊房中的一切,也都是……”
    她想說,難道她們去尋離痕這一段,也竟隻是個幻術?
    白舒眉莞爾一笑,說不出的嫵媚,柔聲道:“你說呢?”
    她接著道:“你昨夜既做了噩夢,從師尊那兒回來以後,我便讓你好好睡了一會。”
    賀千曲凝視著白舒眉,腦海中忽然劃過一道亮光。
    她對這一次的少宮主比武,內心打定了一個絕妙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