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覆水聚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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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瑤月輕賦,暗影流動。
    聶楚荊輕盈地落在那涼亭頂上,屏息觀察四周——一片靜謐,微風吹過,落葉聲可聞。
    他輕輕躍下涼亭,順著涼亭前的石橋走了幾步,凝視前方一間屋舍。
    屋舍前數叢綠竹掩映,幾盞燭光從屋舍的窗子間隱隱透了出來,遠觀之,似有人以天地為畫,荷影為襯,綠竹作配,以燭火點睛收筆。
    聶楚荊凝神傾聽了一陣屋舍裏傳來的呼吸聲,暗自籲了一口氣,負手身後,移轉目光,望向荷花畦。
    這一片荷花開得甚好,當中一株荷花猶與眾不同,莖雖細,花卻實,微微垂之,無昂頭望月,也無低頭觀池。
    聶楚荊正自觀賞之間,忽然聽得身側傳來一個森冷的聲音——
    “聶大公子看起來興致不錯,會尋來此處觀荷賞月。”話語間,走出來一個人,束著紫金冠,麵容冷豔。
    聶楚荊心中一凜,欠身一拜,道:“不知離痕前輩在此,在下冒昧。”
    離痕宮主冷冷瞧了聶楚荊片刻,緩緩開口道:“莫非玄劍已舍了一身流雲白衣,改成與那道歸幽門一般的黑衣了?”
    聶楚荊沉默片時,微笑道:“如此衣著,方好藏匿身影。”
    離痕似也未料到他會直接承認,冷聲道:“哦?不知聶大公子究竟為何藏匿身影?”
    聶楚荊淡淡道:“前輩功力深厚,尚自藏形隱跡,在下武學淺薄,隻有以衣匿之。”
    離痕冷聲道:“好一個藏形隱跡,好一個以衣匿之!我來此已久,隻是你並未發覺,我如何就是藏形隱跡了?”
    聶楚荊微笑道:“前輩若無藏形隱跡,那便是在下功力淺薄,竟不知前輩在此。”
    離痕聞言,沉默片刻,沉聲道:“好,答得好!我若說沒有藏影,按你言下之意,便是暗示於我:你未曾發現我的蹤跡,是你武學不精,對我並無威脅,暗示我無需追究!”
    聶楚荊笑了笑。
    離痕凝視他,道:“我若說藏了影,按你言下之意便是我亦如此,那麽彼此一笑置之,也無需追究!”
    她停了片刻,森然道:“好一個聶楚荊。看來我便是問你從哪裏來,為何要到此處來,怕是你也不會回答我。”
    聶楚荊道:“前輩言重了。在下可以回答前輩:在下來此之意,與前輩是一樣的。”
    離痕沉默須臾,望了聶楚荊一陣,語氣竟緩和了幾分:“不錯。玄重看重的大弟子,倒是有幾分他當年的模樣。”
    她轉身望向天空那輪明月,麵無表情地道:“玄重此番交代你什麽任務?”
    聶楚荊心中仿佛淌過一陣電擊,頓了頓容,微笑道:“前輩既已猜到,何需再問?”
    離痕猶自望著明月,道:“我便是知道,也需聽你親自說出來。”
    她說完最後幾個字,緩緩轉頭望向聶楚荊,目光如電。
    一陣重壓之感驀地從天而降,聶楚荊感到仿佛有人大力按壓著他的肩膀。
    他暗自運了運氣,作了個揖,微笑道:“前輩,師尊讓我帶給你一句話。”
    離痕道:“什麽話?”
    聶楚荊道:“臘月之時,定當歸還洛河卷。”
    離痕冷哼了一聲,道:“看來玄重此番交代你的任務,還當真是與洛河卷軸有關。”
    聶楚荊靜默,未置可否。
    離痕一揮袍袖,雙手負於身後,寒聲道:“聶楚荊,你可知幹涉我暝幻宮中事,乃是大忌?”
    聶楚荊道:“在下不知前輩所指。”
    離痕冷冷道:“你當真以為我不知道?白舒眉與賀千曲一戰,你托住賀千曲那一下,可是渡了一部分內力給她?”
    聶楚荊沉默片霎,道:“不錯。果然瞞不過宮主慧眼。”
    離痕忽然聲色俱厲道:“你插手我暝幻宮中事,這也是玄重的意思?”
    聶楚荊道:“確實有人所托,但此人並非我師尊玄重。”
    離痕聞言,正色道:“究竟是何人?”
    聶楚荊沉默良久,緩緩道:“這個人,正是前輩您。”
    ……
    微風徐來,更似涼了幾分。
    離痕往聶楚荊的方向踱了好幾步,一字一頓道:“什麽意思?”
    聶楚荊笑笑,道:“師尊在我等初入玄劍時,便教導‘五聽’,五聽者,乃是‘言辭、麵色、氣息、聽覺、眼神,’此五聽為劍者之基。”
    離痕目光一閃,道:“這便如何?”
    聶楚荊道:“恕晚輩直言,在白姑娘與賀姑娘一戰之時,前輩雖幾乎沒有說話,亦沒有表情,但前輩氣息卻稍稍紊亂了三次,第三次便是賀姑娘被風刃重傷之時。”
    他頓了頓,接著道:“那種氣息的紊亂是由於內力與靈力皆已凝於掌心,卻又突然被收回所致。故在下鬥膽判斷,宮主是極欲出手相救賀千曲,卻又不得不忍下。”
    離痕望著聶楚荊,目光炯炯:“很好。竟能如此觀察入微。你且再說說,你還觀察到了什麽?”
    聶楚荊微笑道:“蘭羞薦俎,竹酒澄芳。暝幻宮中的美酒,不錯。”
    離痕眼光陡寒,卻忽然大笑了起來:“聶楚荊,你暗諷我偏袒白舒眉,是也不是?”
    聶楚荊微笑道:“夜色已晚,在下不敢叨擾前輩,這便告辭了。”
    說罷,作了一揖,轉身離去。
    離痕站在原地,望著他的背影,目光閃動。
    聶楚荊往前行間,右手暗暗放在劍鞘上,夜風徐徐而過,荷香之氣愈濃。
    風中飄來一片綠葉,從他的鬢間擦過,他目中寒光一閃,右手驀地一拔佩劍,劍光驟然閃過荷塘邊。
    幾個劍訣落下,光影交錯。
    衣袂翻卷之間,傳來離痕森冷的話語:“聶楚荊,玄重有沒有告訴過你,劍刃若太鋒利,容易傷己?”
    聶楚荊揮舞長劍,微笑道:“前輩,你本也不打算放我離去,利與不利又何妨?”
    離痕臉色驟沉,雙手一緊,十指印訣快如閃電,手掌間片刻便似有電光交錯,那電光隱隱間似凝成一把把巨大的利刃,少頃之中便溶入在夜風中,向聶楚荊襲來,頃刻之間便把他包裹其中。
    聶楚荊單手執劍,身形陡轉,劍氣紛銳,逐一斬落風中的利刃之氣,再一個旋身之間,身形驟快,攜劍氣便刺向離痕。
    離痕目中寒光一閃,頭偏了一偏,那劍堪堪擦過她頭上的紫金冠。
    她冷冷道:“白鳳流雲,你使得很好。沒想到,我門下的賀千曲會使用這招玄劍劍訣對付我的閉門弟子白舒眉,如今你亦用這招與我對戰。”
    她陡喝了一聲:“聶楚荊,你且看一看,什麽才是真正的風刃!”
    話畢,倏忽風聲大作,風卷落葉,飛沙走石,月光一下子被遮蔽了大半。
    離痕身子周遭卷起了一道旋轉飛快的風牆,那風牆之內空氣流動劇烈之至,甚至隱隱聽得一陣陣電閃雷鳴之聲。
    離痕十指變幻結印,袍袖連揮之間,那風牆驟然鋪天蓋地席卷而至。
    這風牆到得聶楚荊跟前,又倏忽一變,散成了一陣猛烈的颶風,滔天之勢、速度又快,宛如巨浪衝向海中的一葉扁舟。
    聶楚荊凝神觀察這颶風中的利刃,隻見處處皆是離痕利用輕訣化空氣為利刃,空氣無處不在,利刃亦無所不在。
    他眼神一凝,聚內力於丹田,聚靈氣於右手的劍之上,身形不動如山,微微闔眼,下一瞬眼目急張,目中劍氣大盛,大喝一聲:
    “覆水聚形!”
    倏忽間手中的劍透明如寒冰,下一瞬竟自消失不見,如冰塊被蒸發一般,但空氣中劍氣卻愈加濃鬱了起來,離痕觀之,目中一驚,屏息凝神。
    聶楚荊手中的劍如蒸發至空氣中,瞬時空中劍氣大盛,猶如溪流緩緩聚入大江,那大江之水便逐漸洶湧,頃刻翻滾滔天。
    那滔天劍氣又逐漸凝聚成無數把寒劍,每把寒劍上麵皆都是充沛之極的靈氣,被聶楚荊的內力一催動,天羅地網般的寒劍瞬間把離痕那巨浪般的風刃紛紛切割,風刃勢頭減弱,被劍氣挾持之下,往離痕倒卷而來。
    離痕凝聚龐大的靈力,低喝一聲:“退。”擊落數百段向她襲來的淩厲之極的劍氣,空中其餘的劍氣被離痕的靈力一震,也稍稍一頓。
    離痕冷笑,道:“覆水聚形,也不過如此……”
    話音未畢,她突覺腹間一痛,低頭一看,一把寒劍從背後插入她的腹部,她的小腹逐漸散出了血,猶如開出了一朵燦爛血紅的花——
    聶楚荊的身形隱在她身後的夜空中,一把長劍,貫穿了她的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