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故國明月莫問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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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痕見月色漸濃,時辰已不早,便對賀千曲說:“你且去歇息吧。今日之事,不需要對任何人提起。”
賀千曲道:“是,師尊。”
正轉身欲走,忽又停住,猶豫了一陣終開口道:“師尊,滄溟師伯現今在何處?為何暝幻宮中從不見她?而且,我聽聞暝幻宮中曾有五位仙尊,除師尊以外,我也未曾見過她們。”
離痕正緩步行走間,聞言沉默半晌,道:“此事說來話長,待到需要你知曉之日,我自然告知你。”
賀千曲聞言點了點頭,輕輕撫摸手中的笛子,道:“師尊,不知道這支笛子,有沒有名字?”
離痕道:“有。它叫做‘莫問’。”
千曲掂了掂手中笛子,道:“原來它叫做‘莫問笛’,為何叫做這個名字呢?”話還沒說完自己也笑了起來。
離痕看了她一眼道:“這便是這個名字的由來了。”
千曲摸了摸手中的笛子,爽朗一笑道:“千曲莫問,果然是個好名字,怕不是我注定就是她的主人。”
說著偷偷瞄了離痕一眼,離痕麵無表情。
千曲想了想,忽然向離痕道:“師尊,我想請教你一個問題。”
離痕道:“什麽問題?”
千曲撓了一下頭,道:“嗯,也不知是否能算是一個問題。隻是若常夢見金戈鐵馬、梨花帶血,也不知道是為何?”
離痕腳步驀然一頓,喃喃道:“金戈鐵馬,梨花帶血?”
千曲點點頭道“是”。
離痕眉頭緊鎖,邁開腳步緩緩前行,顧自沉吟了半晌,答道:“有些答案,隻得你自己去尋。”
千曲聞言,點頭道:“是。”
離痕望了她一眼,緩道:“從今日起,你便是我暝幻宮四仙法之一。”
千曲聞言一愣,想問,又低頭看了看手中的笛子,心中豁然一亮,對離痕欠身一拜:“是,師尊。”
……
賀千曲睫毛撲閃,眨著眼睛望著窗外皎月,心中一遍遍想起那夜師尊離痕的話語。
她望著明月,微笑了起來,自言自語道:“師尊,到了今日,我才有些明白了。”
她走下床榻,理了理頭發,暗自調息了一陣內力,便走向屏風旁的一方圓桌,那桌上香爐正蒸著安神香,香味嫋嫋,一壺香茶也正擺在桌子上,旁邊置有幾個空茶盞。
她順手倒了杯茶,坐在桌旁的椅子上沉思起來。
這時候忽然有冷風吹了進來,她身上頓覺寒冷,抖了一抖,這才想起如今雖是夏日,山上的夜晚卻是極涼,便放下茶盞,起身走向窗邊,把那支窗子的木條取下,準備關下窗子。
正關至一半,忽聽窗外有琴音傳來,隨風飄飄蕩蕩,似從較遠的地方而來,她側耳傾聽了一陣,忽而自顧皺眉,忽而自顧點頭。
她聽了一陣,抓起床榻上一件大氅,往身上一披,推門出外,循那琴聲而去。
她聚起內力,在屋舍頂上跳躍,尋覓中,終停在一方屋頂上,再回首處,隱隱還能望見自己荷塘邊的那間屋舍的燈火,便頓住腳步,回過頭來望著前方坐著的一襲白色身影,道:“聶公子。”
坐著的便是聶楚荊,一身流雲白衣,纖長的十指正兀自在琴弦上彈拂,聽得賀千曲到來,便止住琴聲,長身站起,道了聲:“賀姑娘。”
賀千曲指了指他身前的古琴,笑道:“聶公子,你彈奏的這曲《故國明月》,似與我一貫理解的彈法不一樣,如此彈法倒是新鮮。”
聶楚荊微笑道:“不知賀姑娘一貫所理解的彈法是如何?”
賀千曲想了一想,道:“也或是我對此曲所悟,與聶公子不同罷。”
聶楚荊笑了一笑,道:“可否請賀姑娘稍彈奏一番?”
賀千曲點了點頭,亦二話不說,走到聶楚荊身邊,緩緩坐下,十指覆於琴弦上,拂過琴弦,清冽之音頓起。
聶楚荊從旁觀她側臉,臉色仍帶有幾分蒼白,聽其呼吸卻均勻悠長,料想她所受之傷已愈合大半,心下稍鬆。
他既放下心,亦緩緩坐下,稍稍側頭,打量賀千曲:見她睫毛細長,眼目彎彎,就像天上的明月,雖然不如白舒眉那般美得令明月亦失色,卻似那月下荷塘,或許不奪目,卻罩著一層薄霧,總也令人想駐足。
微風吹來,稍帶上她身上淡淡的香味,他想起那晚荷塘夜色下的笑語,那時候的賀千曲滿身泥巴,像個埋汰小子,他卻覺得她舉手投足間像他心間縈繞的一個身影。
賀千曲一曲彈奏完畢,餘音嫋嫋,散入夜空,她轉頭看向聶楚荊,見他凝望著自己,目中斂盡星光,似在思索什麽,愣了一愣,道:“聶公子。”
聶楚荊回過神來,收回目光,微笑道:“賀姑娘如此演奏,倒把這曲子彈出了恢弘大氣之感。”
賀千曲笑了笑,道:“《或如夢》的這一篇‘故國明月’,不知道作曲者是如何作出來的,我當時閱了許多遍曲譜,還是不知道此曲之中,到底是‘明月’重要,還是‘故國’重要?若是兼而有之,那到底也是一番枉論,因此我便隻能按照我理解的來。”
聶楚荊點了點,微笑道:“我倒是認識《或如夢》的作曲者,如若他日有機會,我可以為你引薦一番。”
賀千曲驚訝道:“你認識《或如夢》的作者……”
她心想這曲子已聞名九州大陸許多年,那不知是得多厲害的世外高人,才能作出如此曲子,自己如若能與此高人一見,那豈非是今生一件大得不能再大的樂事?
想到此處,她向聶楚荊欠身一拜,喜道:“那真的是十分感激聶公子了。”
聶楚荊見她高興,也不自禁笑了起來,道:“其實我還有一事,想拜托姑娘。”
賀千曲道:“聶公子言重了。說到拜托,我其實需要向公子您道一個謝,也需向您道一個歉。”
聶楚荊聞言笑了起來,卻故意慢吞吞地道:“在下不知道姑娘謝什麽、歉什麽呢?”
賀千曲道:“謝您那日渡我如此龐大的內力,否則我或許到今日仍臥床不起。致歉我那日私下偷偷記了貴派的劍法,又……又在天下人麵前使了出來,頗有些過意不去。”
聶楚荊忍俊不禁,道:“賀姑娘,你能把我玄劍的劍法使得如此的好,在下其實…其實十分榮幸,你需知道,你使得比我一位師弟使得要好多了。”
賀千曲望向左右,見安靜得很,便壓低聲音,悄聲問道:“是那位跟在你身旁的金公子嗎?”
聶楚荊哈哈大笑起來。
金雀夕此刻在屋舍裏麵打了個噴嚏,便裹緊了衣服,口中嘟囔了幾句。
聶楚荊笑聲停了下來,對賀千曲道:“在下其實是想再聽聽賀姑娘吹奏一首笛子之曲,不知可否?”
賀千曲點頭道:“自然可以了。”
說著便解下腰間緊係著的笛子,握在手中,對聶楚荊道:“聶公子想聽哪首曲子?”
聶楚荊望著她手中的笛子,猶豫了一下,問道:“不知可否仔細看一看姑娘的笛子?”
賀千曲愣了愣,想了想,把手中笛子遞給聶楚荊。
聶楚荊雙手接過,感到觸手生寒,握了一陣卻又溫暖起來,他凝望了一陣,依舊是雙手捧起笛子,交還給賀千曲,道:“那便拜托賀姑娘再吹一曲‘故國明月’罷。”
賀千曲道聲“好”。
她便把笛子放在唇邊,闔上眼睛。頓時,那笛聲悠悠揚揚而起,盤落一地的寒霜。
聶楚荊抬頭望向天空,見明月高掛,月下屋簷連綿而去,直深入遠處那看不清的山峰,而這笛聲似比這屋簷連綿得更遠,遠至天地之盡,遠至他的心中。
他一揮袍袖,一揚衣角,重新坐下,十指重覆於古琴的琴弦之上,右手五指一揮,左手一按,繼而十指連拂,那古琴崢曠之聲頓起,恢弘大氣之感充徹夜空。
賀千曲微微睜開眼眸,知他在用內力彈奏,她便也暗自運起內力,那笛聲便更清越悠揚,與那古琴的崢曠之意逐漸交融,纏纏繞繞。
古琴之音恢弘大氣、寒笛之聲幽幽不絕。
兩者和鳴,就好像潺潺溪水裹著無數落葉,往遠處的山川匯聚而去;忽爾又似春風過堂,帶來一樹梨花香,天地再無廝殺,故國月明之間,山河靜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