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章 安城之路篇(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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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先生,辛苦了,吃點吧。”
韓羽生肩上背著一把步槍,手裏端著兩個冒著熱氣的碗,端給了坐在路邊的越子生和高承綸。
“謝謝。”
越子生一手接過,碗裏是黏糊糊的麵疙瘩湯,表麵漂浮著零散的榨菜,其中居然還有幾塊被切碎的火腿腸。
他又轉頭看向高承綸那碗,對方的那碗不說沒有一丁點肉,甚至連菜也很少,麵疙瘩都比自己碗裏的少了很多。
稀稀拉拉的一碗被餓了一晚上的高承綸兩三口喝了個精光,可是僅僅這一碗哪裏夠他空了許久的肚子消化,他砸吧砸吧嘴,一臉的意猶未盡。
看著對方吃得津津有味,越子生又看了看自己碗裏的東西,也嚐試著端起碗喝了一口。
隨著一股熱流進入口中,他隻感到那粘稠的麵湯好像某種沒有味道,濕滑的生物往他喉嚨裏爬一樣,差點沒吐出來。
“越先生,您怎麽了?”
高承綸也早就注意到這邊碗裏的東西了,比他豐盛了不知多少,雖然心裏羨慕渴望,但末世前的那點可憐的自尊心和底線不允許他向越先生討要。
越先生是人,也要吃飯睡覺,他哪裏好意思要越先生的食物?
可是越先生剛喝了一小口臉色就變得極差,好像喝到什麽惡心的東西一樣,將碗放了下去,捂著嘴再也不肯吃一口。
“沒胃口,吃不下去,給你吧。”
越子生說罷,就把還散發著熱氣的滿滿一碗麵湯遞給了高承綸。
高承綸咽了一口口水,肚子在此刻還不爭氣地響了起來,手不自覺地接過還發燙的碗。
“這怎麽好意思呢?不過先謝謝越先生了!”
說罷,他端起碗狼吞虎咽起來,加了火腿腸的麵湯格外鮮美,許久沒嚐到肉味的他此刻連心情都舒暢了許多,壓抑已久的內心終於得到了片刻緩解。
越子生掏出一塊巧克力塞入嘴裏,他可以在齊雲天和墨語麵前什麽也不吃,但在這群人麵前不可以,他們不值得自己完全信任。
雖然…無論吃什麽嘴裏都很惡心就是了。
一旁的公交車前,圍坐著幾個人,韓風的老婆名叫張秀麗,江城本地人,她麵前是一個便捷式小爐灶,拿著鍋將最後一點麵湯倒入碗中。
一旁的韓風坐在公交車前門的台階上,而韓羽生還在擺弄他的寶貝槍。
昨晚就是這個沒有覺醒異能的小夥子在黑暗中不斷轉移位置,為越子生的營救工作爭取了大量時間,可見他在槍支的使用方麵天賦異稟。
若有人專門訓練,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而在韓羽生的旁邊,坐著一個瘦弱的女孩,她長發垂落向身後的地麵,身上的長裙艱難掩體,被寒風披上了一件男式運動服才能遮蓋。
女孩看起來隻有十六七歲,可她的身上已經沒有了這個年紀女孩的活力,一直低著頭,臉上表情呆滯,雙手抱著碗卻沒有喝過一口。
而她碗裏的麵湯,是這裏僅次於越子生第二豐盛的,可是她好像沒有一點食欲,就這麽愣怔地看著碗裏漂浮的火腿腸。
“青青啊,吃點吧,乖啊....”
張秀麗心疼地看著自己丈夫的這個侄女,他們花了幾天時間蹲點,最後還是靠著那個覺醒者才把對方救出來。
可就算這樣,女孩也在那群惡魔的窩點裏待了三天,好好的一個孩子渾身都是觸目驚心的傷痕,讓他們一家人心痛不已。
韓青青低著頭,過了半天才有了一點反應,淚水滴答滴答落入麵前的碗裏,她就這麽無聲地哭著,沒有人知道她這三天經曆了什麽,但是所有人都能大概猜到。
“越先生也覺得她可憐麽?”
高承綸抹了抹嘴說道,兩碗麵湯下肚終於舒服多了,發現越子生在看著寒風一家人,便有些好奇。
“不清楚,和她不熟。”
“啪”
高承綸拿著碗的手一下撞在自己的腿上,他汗顏地看著對方,之前越先生還好心幫自己安葬同學,怎麽現在換了那一家就如此冷漠呢?
也是,聽說這一家也是為了救那個女孩臨時和越先生組隊,硬要說越先生和他們還真不熟。
“說實話,聽聲音我之前還以為先生您是那種飽經風霜的軍人,沒想到...”
他看著越子生那張和這末世氛圍格格不入的臉,這張臉和自己的想象大相徑庭。
甚至他個人認為,越先生現在這張臉更適合出現在某些充滿少女粉色氣泡的愛情故事中,而不是這裏,這個殘忍的末世。
“我隻是個學生,哪個軍人車開不好,槍端不穩?”
越子生沒有看高承綸,此時他的眼白已經恢複成了很難被人發覺的淺灰,連瞳孔也在向原本的純黑看齊,居然已經快變回被喪屍咬前的麵目。
隻是他的雙眼死氣沉沉,其中似有深淵,讓人看上去心裏都一陣莫名的心慌。
“您看起來都比我年輕了,真是了不起...您的強悍遠超我的想象。”
高承綸尷尬一笑。
“年輕,有時候並不是好事。”
越子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心底意外高承綸這樣聰明的人居然也會明顯表露出對異能的渴望。
他還以為對方還能再忍一段時間,看來這次同學的死亡對高承綸來說打擊確實很大。
世界的天平,似乎在不經意間發生了傾斜。
“您這麽說,肯定有您的道理…”
“你到底想問什麽?問吧!”
從一開始越子生就看出高承綸欲言又止,好像很多問題堆在嘴邊,可就是不敢問。
高承綸猶豫了一下,最終下定了某種決心,五指緩緩握緊:
“他們的槍是哪來的?咱們國家怎麽可能那麽容易有槍?”
確實,以華夏的國情,無論是村莊還是韓羽生,他們手裏的步槍全部都是同一型號,還都有配套的消音器,讓高承綸不得不懷疑這些熱武器的來路。
“韓風跟我說過,之前這裏有一批軍隊經過這裏,好像是為了護送某個重要人物,可是好像後來被比喪屍還強的怪物攻擊,很多軍人死在了這裏,槍自然也留了下來。不過那個重要人物還是成功突圍,不知去了什麽地方,韓羽生那把還是偷襲這村子裏放風的人才得到的。”
“重要人物?”
高承綸鏡片後的眼睛滴溜溜地轉了幾圈,然後又固定在了越子生臉上:
“越先生...以前殺過人嗎?”
越子生突然扭頭,看向對方的眼中意味不明,似乎又想起了什麽,居然笑了起來。
“這才是你想問的吧,高承綸。”
“越先生!對不起我不該問這個的!”
高承綸看著越子生的笑容隻感到遍體生寒,這哪是正常人的笑啊,就好像某種瘋子在癲狂時看著死人的笑容,他哪敢再問!
“我有個朋友曾經告訴我,在這個末世,我能相信的隻有他和我自己,其餘的人隻不過是過客,當過客對你不利時,你還需要在意一個路人的生命嗎?”
越子生說到這裏,似乎想到了什麽,嘴角勾起一個莫名的弧度,好像陷入了某種回憶:
“可笑的是,他還擔心我對人類下不去手,不過我現在是看清楚了,某些人——還不如喪屍。”
說到這裏,越子生眼底湧現出明顯的恨意,似有無盡負麵情緒隱藏其中,這也是高承綸第一次看到越先生有如此明顯的怨恨之情,心下一驚。
越先生,之前經曆過什麽?
越子生沒有告訴高承綸的是,自從被蘇淺淺推入喪屍群後,他就好像開始變得狂躁起來,對陌生人很容易沒有耐心,除了齊雲天和墨語,自己甚至可以對任何人毫不猶豫地下殺手。
他已經很難對身為同胞的人類產生同理心,哪怕有意去這麽做,可在麵對村莊的那幾個覺醒者時,他的心底隻想著排除所有後患和危險,直到現在才想起他們也曾是活生生的人。
是不是太過殘忍了?但他並不後悔。
如果放過任何一個人,他沒辦法保證那些人活下來後會不會像自己一樣伺機報仇?
齊雲天的告誡越子生從不會忘卻,也從不敢忘記。
“越先生,這是我堂妹,韓青青,謝謝您幫我們救出她,我爸這兩天都急壞了,來青青,這是越子生——越先生。”
這時,韓羽生拉著韓青青走了過來,他的隨了韓風,二十多歲的小夥子性格很是開朗,自覺地做起了交際牽線的角色,也正因為這年輕,少了幾分韓風的沉穩。
“青青,快謝謝越先生。”
韓青青一隻手抓緊披在身上的男式外套,她咬著下嘴唇,無論是韓羽生放在她後背上的大手,還是麵前這個一身黑衣渾身是傷的青年,她都在不可控製地微微發抖。
好像隻要是男性的觸碰和注視,哪怕是自己的親人,她都再無法抑製心中的恐懼,那三天的經曆將她所有的單純美好盡數粉碎。
“青青?”
韓羽生到底是沒經曆過什麽的小夥子,並沒有發現自己堂妹的不適,隻覺得她看到越先生這麽帥的男生是害羞了,還慫恿著對方和這裏唯一的覺醒者先生問好。
高承綸推了推眼鏡,高智商高情商的他一眼就看出了韓青青的異常,也很快清楚對方為何會如此。
可是他沒有點破,越先生不開口他自然不能給人家做主,隻是似笑非笑地看著韓羽生那張躍躍欲試的臉。
“讓她回去吧,我不需要你們的感謝,我隻想問點事情。”
越子生搖了搖頭,他對韓青青的反應沒興趣,要的也不是這種不切實際的謝意,幫韓風一家也隻是順手。
如果後麵他們目的地不同,說不定還要分道揚鑣。
“呃。”
韓羽生麵露尷尬,也是,韓青青現在慘兮兮,一臉不情願的樣子估計越先生也不願意看。
而身前的韓青青似乎鬆了一口氣,向越子生輕輕鞠了一躬,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公交車旁,麵色似乎好了點。
韓羽生看著韓青青的背影,心下疑惑卻也隻能坐在越子生的身旁:
“越先生您要問什麽?我一定知無不言。”
“你們這些天有沒有看到江城大學的公交車開過這裏?有沒有遇到過江城大學的人?”
果然是這個!
高承綸表麵臉色沒變,但心底越發確定那群江城大學的人裏絕對有越先生說什麽也要找的人。
是戀人?朋友?還是仇人?
“江城大學?”
韓羽生被問得一愣,完全沒想到對方會問這種問題,隨即好像想起什麽一般,睜大了雙眼:
“前兩天我在村子周圍蹲點的時候,好像有聽到他們站崗的人有討論過…”
“在我們更早之前這裏有路過一隊學生,當時誇哥他們還想劫道來著,結果那群看起來狼狽的學生中居然藏著不止一個覺醒者,裏麵還有個用劍的男人,當場就殺了誇哥手下一個心腹,不然越先生您可能就要一打四了....”
“他們有沒有說,那群學生裏有一個金係異能的女生,和一個用消防斧的男生!”
越子生聽到這裏臉色唰地一變,連一旁的高承綸也從沒見過越先生能有這麽大的情緒波動。
他的聲音驟然變大,原本死氣沉沉的雙眼居然不可思議地迸發出光芒,如同深淵中唯一的光火。
高承綸忽然清楚,他還是小看了越先生要找的人在對方心中的分量。
能讓這樣一個殘忍冷情的人產生如此的舉動,他不敢想象越先生會為了那兩人做出什麽。
“越先生!”
韓羽生被嚇了一跳,連遠處的韓風也注意到這裏,趕忙走了過來。
“發生什麽事了?!”
“告訴我,你有沒有聽到他們說這兩個人?說!”
越子生反而將韓羽生拽到自己身前,快有一米九人高馬大的男人在他手裏就跟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雞仔一樣,嚇得臉色發白。
“我我我不知道啊!我不敢離他們太近,那些人隻關心那個用劍的男人多厲害,他身邊的三個女人多漂亮!沒聽說過有用金能的女覺醒者和什麽用消防斧的男生啊!”
韓羽生嚇壞了,嘴裏跟連珠炮似的將他知道的所有東西吐了出來,生怕說少了什麽這個隊伍裏唯一的覺醒者也會殺了自己。
越子生一下鬆開了韓羽生,原本激動的臉重新變回了一灘死水,好像剛才的情緒波動隻是其他人的錯覺。
韓羽生如釋重負地坐在地上,剛才越先生看著他的眼神太嚇人了。
那還是人類能有的眼神嗎?他的冷汗嚇都出來了!
“怎麽了越先生?”
韓風一臉擔憂地趕緊走了過來,扶起地上驚魂未定的韓羽生。
“沒什麽事,我問他點東西,現在就出發吧,我要去找人。”
越子生麵色漸冷,似乎並不關心麵前韓風父子的臉色,雙手緩緩握緊。
折騰這麽多天他終於打聽到了江城大學眾人的消息,可惜隻有張明身邊多了幾個女人這種沒營養的信息,沒有打聽到齊雲天他們,一時間心裏竟不知是悲是喜。
“誒!大叔!喊你半天了你無視我是不是?!”
就在這時,公交車旁的黑色家用車上下來一個同樣二十多歲的年輕男人,他身上衣服很髒,但仍然可以看出來這人末世前是個養尊處優的選手,隻是現在被災難洗禮後居然有種可憐的滑稽感。
這人同樣是被韓風他們順手從魔窟就出來的人之一,似乎是某個家族的成員。
在多次呼喚韓風無果後,那個男人的怒火蹭蹭往上躥,除了那村子的覺醒者,從來沒有人敢如此無視他到這種地步!
他韓風一個普通人算什麽東西感無視他?
隻見男人腳下步伐飛快,三步並做兩步就衝到了韓風麵前,迎麵而來的卻是四人間詭異壓抑的氛圍。
男人的步伐一下停了下來,麵前的四人裏受傷最多,最狼狽的那個黑衣青年他剛聽同伴說過。
此人居然是這裏唯一的覺醒者,也是這個覺醒者一對三殺光了魔窟裏的高手!
“他是誰?”
越子生雙手插回兜裏,他已經沒心情再在這裏逗留了,既然打聽到江城大學學生的消息,那麽自己就先找到那些人,總會有齊雲天和墨語的消息,最好現在就上路。
就算找遍全華夏,就算是全世界,他也會找到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