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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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了宋國公府的內院,撲鼻的花香立刻來挑逗宋延星的嗅覺,雖才二月初,抬眼看去無論是走廊下的小花園子還是亭台樓閣的邊角處,皆是花團錦簇,蝶舞蜂忙,一派欣欣向榮之象。
    還是薑氏伯母會打理呀,回去該讓母親也折騰折騰都督府,改善一下居住環境!
    國公府的正院自老國公去世後已騰出來住進了宋運欽夫妻倆,老太太現下正住在內院裏偏後的壽熙堂,那裏又安靜又寬敞,離後花園也近。
    踏進壽熙堂的院子,宋延星立馬低下頭,隻管跟著眼前張氏的腳後跟走。沒辦法呀,誰讓咱不討老太太喜歡呢。
    “二嬸嬸可來早了,老太太還沒出來呢。”都不用抬頭看,隻聽這語調上揚的爽朗聲音就知道是宋延星的大嫂子薑氏了。
    這代宋國公宋運欽有兩個嫡子宋延昱和宋延晨,這位薑氏就是長子宋延昱的妻子了。還有一個規規矩矩站在大伯母齊氏身旁的黃衫女子是二嫂子蘇氏。
    大哥二哥都比宋延星大十多歲,是以她還是個小蘿卜頭,兩位哥哥都已娶妻生子了。
    你道為何兩個嫂子一動一靜差別如此之大?嗐,還不是往事在這一代又重演了。
    薑氏乃侯府嫡長女,進門三年抱倆,已有兩個兒子傍身。至於蘇氏,說起來也是世代簪瓔之家,父親是個能臣幹吏,現下已是二品大員,在朝堂上分量也不輕。但外麵的名頭再好聽又有什麽用呢,得裏子也跟得上才行,和世襲罔替的公侯之家比起來,不過是一群在京裏還站不穩腳跟的窮鬼罷了——這是薑氏身邊陪嫁來的小丫頭嚼舌根時的原話。
    且那蘇氏進門也幾年了,膝下還隻有一個丫頭,到底不能算在國公府站穩了腳跟罷,這境遇和當年的張氏頗相似。
    宋延星偷偷看了一眼,薑氏正大方忙碌的四處張羅,蘇氏則有些畏縮地侍立在大伯母身旁,時不時地端茶遞水,小心謹慎的伺候著。
    其實每次來這府裏請安時,比起薑氏的熱情周到,蘇氏安靜乖巧卻又在張氏被刁難時適時地出聲幫忙更讓宋延星感激。薑氏的熱情看著聲勢浩大,然而對張氏母女的一言一行中總透露著炫耀的意味,好吧,她確實是婆母喜歡、夫君前途、子嗣興旺都算得全了,得意一點也能接受吧。
    完成最初的互相見禮後,花廳裏安靜了下來,齊氏和張氏妯娌倆對坐著撥弄茶碗,兩位主母都不出聲了,薑氏很有眼色地靜默而立在一旁,蘇氏和宋延星則默契地都數起了茶碗裏的茶葉。
    “老太太來了。”清脆的丫鬟聲打破了沉寂,花廳裏眾人連忙整理衣裙,站好準備給老太太見禮。
    不一會兒,老太太在一堆丫鬟婆子的圍繞下出來了,今日她穿了一件黛藍色掐金絲的褙子,配著頭上的點翠五鳳掛珠大釵,端的是威嚴大氣。
    眾人給老太太見過禮又各回原位,等著老太太發話。
    “銘哥兒媳婦,我與你大嫂子商議過了,為著今年春闈要下場的昱哥兒,這府預備趕在二月初六去寺裏祈福,你瞧瞧你們那邊怎麽著,是跟著一塊兒呢還是另有什麽打算?”老太太看向張氏。
    擱在以前,張氏少不得討好著說些什麽昱哥兒是長子嫡孫都督府自然要跟著去祈福盡一點心意之類的話。可今時不同往日了,前兩天剛接到消息,兄長張騰將調赴京衛指揮使司,擢升為從三品的指揮同知,不日就要帶著嫂嫂和侄子們來京了,於是今天張氏的腰板格外的硬。
    “昱哥兒一直都是家裏最有出息的,早早地就考中了舉人,本來媳婦是少不了跟著一起去盡一盡心意的。”舉人是老早就考中了,可是進士都考了兩回了還沒個影兒呢。
    張氏接著說:“可是前兩日接到我娘家的消息,我哥哥剛升了京衛指揮司的指揮同知,一家子就要來京了,娘家嫂子托了我幫著先打理他們在京的宅邸。我想著這兩日就給他們收拾出來,好讓他們來了就能安頓好。待他們一家來了,少不得要帶著娘家嫂子去趟興善寺祝禱一番的,到時必然好好為昱哥兒求一求前程。”
    末了,張氏朝齊氏半打趣兒半認真地告罪道:“實是不成想兩下裏竟撞到一塊去了,也不知嫂嫂容不容我告個假呢。”
    齊氏麵上波瀾不驚地回到:“弟妹真是客氣,嫂子這裏先恭喜了。既是舅老爺要來京,咱家自然是要盡一盡地主之誼的,就勞煩弟妹先代國公府給舅老爺接風洗塵了,昱哥兒這裏自有老太太和我看顧著,弟妹不必掛心。”
    “嫂子這麽說,我就放心了。”語畢,張氏一臉溫順和煦地看著老太太。
    老太太抿了一口茶,放下茶碗,再抬起頭來時是一臉的慈祥,緩緩地說:“親家舅老爺是熬出頭來了,也罷,你就代國公府好好的替你哥哥張羅張羅,昱哥兒這頭就我和你嫂子並兩個侄媳婦去一趟,回頭待舅老爺安頓好了,咱家再登門拜訪。”
    張氏聽到了滿意的答案,立刻低頭應了。
    某人腹誹:母親這麽低著頭是不是怕不小心笑出聲?
    把那對母女送出門,齊氏一直翹著的嘴角終於失去了支撐,萬媽媽瞧著主母的臉色不大好,湊上來安慰道:“太太寬心,張大娘子不過是這兩年走了運了,說到底哪比得上國公府的風光。若是這回昱哥兒能中個進士回來,他們就是拍馬也追不上咱家的,那府裏的昆哥兒還小得很,且不頂事呢。”
    齊氏聽了心裏熨帖了許多,不是她小心眼,這些年她處處壓二房的張氏一頭,無論是子嗣、夫婿、家世都是她排在前頭,久而久之也優越慣了,當年沒分家時她對張氏母女是存著幾分憐憫的,幫襯時難免露出幾分施舍者的姿態。風水輪流轉,如今瞧著這位妯娌父兄得力、夫妻和睦,自己竟隻剩個子嗣強過她了。
    最氣人的是那時張氏在這府裏一副避貓鼠的樣子,頗有幾分寄人籬下的意味,可沒幾年二弟自立門戶,開了都督府,張氏倒成了一府主母了。那都督府地段和占地是比不上國公府的,隻有一點好——離國公府有些遠,因此做媳婦的一月隻消於初四、十四、廿四來請安三趟即可,全不用似自己日日拘在婆母跟前當差。沒有婆母掣肘,主君又遠在西北,偌大一個都督府便算是張氏一個人說了算,她近兩年過的是太順遂了。
    “太太,老太太那裏正找您呢,說要問問後天去興善寺敬香的安排。”齊氏的丫鬟畫橋曉得送完了張氏母女後主母正不痛快,可老太太那裏也怠慢不得,隻得低眉順眼地小聲提示。
    齊氏回過神來,接道:“是了,還得回老太太的話呢,走吧。”索性日子還長,且慢慢熬著吧。
    幾家歡喜幾家愁,齊氏那裏不太鬆快,都督府裏卻全然一片祥和。
    張氏今日著實是出了一口氣的,此刻心情正好,也不逼著延星學理家、學規矩、學女紅了,摟著她憧憬道:“這下子可好了,等你舅舅一家到了,咱們就能喘口氣了,這看人臉色的日子總算是到頭了。”
    宋延星內心歎氣:母親說話還是一樣的直接,在那府的婆母妯娌麵前好歹還能裝一裝,回到自己的地盤直性子就藏不住了。
    好在張氏雖於打理人際關係上不甚擅長,卻很能守得住門戶,把都督府箍得像鐵桶一樣,便是府裏頭降道驚雷,也傳不出一點聲音到外頭去,內院和外院之間也如同隔了條天埑似的看守的頗嚴,是以偶爾隨著性子說兩句真話,也不大礙事。
    延星突然想起來一事,問道:“子謐姐姐也跟著舅舅上京來了麽?”
    “那是自然,她雖是個庶女,可是你舅舅一家都搬來了,難道還能獨扔下她一個?況且她年幼喪母,打小就養在你舅母跟前,你舅母是到哪都要帶著她的。”張氏微笑著答道。
    “那太好了!子謐姐姐來了我們可以…嗯,一塊兒讀書習藝了!”其實延星本來想說“可以一起玩耍了”,觸及張氏的目光,連忙改口。
    張氏輕笑,這也怪不得延星,府裏除了她外就隻有一個住在杏花館的曇丫頭,雖然年紀差不了多少,但她生母秋姨娘到底是臨開府時老太太塞進來惡心人的,張氏一貫不待見,連帶著也不待見延曇了,兩個女孩子平素沒什麽機會玩到一塊去。
    那邊國公府裏齊氏自己沒有女兒,宋延欽的萍姨娘和蘭姨娘倒是各生了一個,可延晶和延晴都快到了議婚的年紀了,早不是小女孩玩耍的對象了。
    算來算去,就隻有幾年前開府宴請時舅母楚氏帶來的張子謐還與宋延星投緣些,便是後來分隔兩地還常有書信往來。
    宋延星默默地打著小算盤,想著等好姐妹來了怎麽請她吃好喝好,樂得快要笑出聲。
    張氏突然提起了新的話頭:“星兒,你也八歲了,雖說理家學的還成,可是女紅、規矩都還跟不上,我想著這回子你舅舅他們一家要帶著謐兒那丫頭來,不如…不如你們倆一起作伴去閨學如何?”說罷眼眸閃閃地看著女兒。
    宋延星無力抵抗這望女成鳳的目光,極力避開,企圖撒嬌來逃避:“母親~我不想去,也沒聽說京城裏哪家閨學是極好的,況且總要出門多不方便,還有那麽多其他的官家小姐,我和她們處不來怎麽辦?”
    不方便這點宋延星算沒說錯,在這個男女大防大過天的年代,天知道未出閣的女孩兒出趟門要多少婆子丫鬟跟著小心地打點,一個不小心壞了名聲就隻能青燈古佛伴一生了。
    “要不,母親給我請個女先生或者什麽宮裏的老麽麽到家裏來教吧?”宋延星看了一眼張氏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補充道,“何況家裏還有別的姐妹…”
    張氏聽到“別的姐妹”倏地不高興了,當下就下了決定:“再怎麽不方便該學的東西都不能落下,免得來日埋怨我。就這麽著吧,我先打聽著哪家閨學好,等你舅母來了兩下裏商量商量。就你這個猴兒,要是在家裏學我看是學不出來什麽的,沒得耽誤了。”
    宋延星撇撇嘴,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輕輕搖著張氏的袖子,做最後的掙紮。
    張氏瞧了心一軟,溫言道:“你看看那邊國公府裏你兩個庶姐,雖沒托生在你伯母肚子裏,可照樣小小年紀就去附閨學了,如今大了出落的多好。你一個嫡女難道還要輸給她們不成?叫你爹和我的麵子往哪放呢?”
    古來父母們的暗暗較勁最後都免不了要殃及孩子們,往往父母之間還沒拚出個勝負來,孩子們就得緊跟著粉墨登場了。
    認命的宋延星提出最後一點建議:“伯父那邊的兩位姐姐都是正經上過閨學的,咱們家的曇妹妹挺聰明伶俐的,要是能去閨學好好教,將來比起兩位姐姐肯定也不差什麽。”
    大概是前世庶女文看多了,宋延星總是願意帶著點庶妹,萬一以後她真的向庶女文裏一樣開掛呢,可不得現在就搞好關係!
    張氏想了想,曇丫頭要是不好,自己又得了什麽好了?豈不白白叫那府裏的老太太多了個說頭?不如好好的教,要是將來真的出落的不好,反正自己盡力了,各人有各人的緣法,誰也怪不著她;要是教出來很能上得台麵,加上從秋姨娘那兒繼承來的皮相,怕是能結門好親,於都督府也有助力不是?
    最最重要的是,生孩子這事兒張氏是爭不過齊大娘子了,教養孩子可絕對不能再輸了!
    百轉千回地思索一氣,張氏使人去知會杏花館的延曇和菊香院的秋姨娘,待舅老爺一家到京,讓曇丫頭同星丫頭一道去附閨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