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拜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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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家的飯菜雖然比不上都督府的精致,可勝在量大呀,看到又上來一份用臉盆那麽大的海碗盛著的麻辣羊三鮮,延星忍不住如此感歎。
    楚氏指著桌上幾道菜說:“我們府裏比不上京裏人家的細巧,且帶的廚子還都是西北來的,不知道合不合胃口,權當吃個新鮮吧。這幾道封罐肉燒茄條、羊肉炒粉、剁椒小黃牛肉都還可以,快嚐嚐。”
    延星對那一盤濃油赤醬的醬肘子和鮮香撲鼻的油爆腰花垂涎不已,終於可以動筷子了!
    古人講究食不言寢不語,這可解放了延星的嘴不用一肩挑兩頭了,隻顧扒飯就行。想想前世每逢過年過節的就得和七大姑八大姨坐一桌子,常常得回答各種靈魂質問,可是人也長不出兩張嘴,根本顧不上吃飯。再者,被問東問西了一堆後,誰還有心情好好吃飯呀。
    吃飯方麵可能是這裏最令延星滿意的地方了。
    今天的飯後甜點是鬆仁奶皮酥和桂花綠豆糕。鬆仁奶皮酥奶香濃鬱又微甜,一咬下去滿口酥脆;桂花綠豆糕清甜軟糯,在古代很常見,不過官宦人家不似平民百姓隻馬馬虎虎的做成方形圓形,往往像眼前這盤一樣塑成些楓葉、花朵、貝殼的形狀,力求味形俱全。
    用畢了飯,三個女孩兒自去園子裏玩耍,兩個主母則在偏廳“說些小孩子不能聽的話”。
    一晃已是申正二刻,院裏頭一陣人聲傳過,楚氏向外看了一眼說:“怕是誠哥兒他們三個下學回來了,學裏素是申初一刻下學的。”
    張氏還未接話,外頭就進來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走近楚氏跟前行禮:“母親。”
    楚氏沉下臉,微斥道:“早晨和你說了今日姑母要來,下了學怎麽不帶你弟弟們先換了衣服再來見客?如今進了京可不似西北風沙地,不容這麽沒規沒矩的。”
    張子誠一進來就受了母親斥責,旋即給張氏告了罪,急忙又出去了。
    張氏打圓場道:“誠哥兒才來京城沒幾天呢,且性子實誠,一時間沒能轉過彎來也是有的,咱們自家親戚見一見罷了,不用如此。”
    楚氏搖搖頭:“都是在西北高坡上野出來的劣性,且得好好拗一拗才成呢。不然日後少了父母看顧,輪到自己個兒出來待人接物了如何撐得起門楣。”
    張氏安慰道:“誠哥兒也才十三四歲,就能上孝父母下帶弟弟,於文於武都拿得出手,已是不錯了。便是京城彎彎繞繞的規矩多,隻怕認真學起來也難不倒幾個哥兒的。”
    “我那兩個丫頭這會兒怕是瘋到忘了東南西北了,也不來見見表哥們。”張氏歎了口氣。
    楚氏一邊使了婆子去尋,一邊回到:“幾個姑娘多少年沒見了,怕是要說的話有一籮筐,姊妹們就該多親近才好呢。”
    不一會兒三個丫頭被帶進了偏廳,張氏一見延星就嗔怪道:“隻顧著帶著妹妹瘋,給謐姐兒添麻煩了沒有?”
    子謐連忙回話:“沒有呢,妹妹們都乖的很。我們不過是在亭子裏吃了茶說說話,並沒有什麽麻煩的。”
    延星一臉“就是就是”的表情帶著幾分調皮地看向張氏,延曇則乖巧的低下頭靠著姐姐站著。
    張氏還待出口教育幾句,張家三個哥兒適時地進來了。
    三人從左到右從高到矮地排開,先給兩位主母見了禮,後又見過了兩個妹妹。
    當然雖都是姑表兄妹,也並沒有擦出寶黛那樣的火花,延星在心裏默念三遍“近親不能結婚”,壓下了想當場演一段“這個妹妹我見過”的戲碼。
    這不能怪我,誰讓寶黛初遇太經典,當初大學時還加入了紅樓夢研讀社團(雖然後來沒去幾次),現在眼前擺著三個便宜表哥,戲癮犯了嘛,某人在心裏為自己開脫。
    努力驅逐腦瓜裏亂飄的“天上掉下個林妹妹”,延星偷偷打量著幾個表哥,這個時代即使是有血緣關係的表兄妹,女子直視異性仍是不雅。
    大表哥張子誠完美繼承了舅舅的方臉且五官寡淡,什麽表情也不做就憑空顯露出幾分疏離來,好在身量也一並隨了他父親,十四五歲的光景已是大高個兒了。
    二表哥張子謙和最小的張子諒倒是更像舅母的,五官比之大表哥要精致些,不過二表哥尚沒他大哥那樣高大挺拔,加上皮膚稍白,放在武將家庭裏還有幾分瘦弱書生的意思。
    張子諒還沒抽條長個兒,又常年在西北黃土地上跑,現在儼然是個又黑又圓的大土豆。
    打量了一圈後,顏控的延星暗歎:老天果然沒給我安排“麵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的賈姓男主角一般的表哥,可以安心的做表妹了,絕不越近親結婚的雷池一步!
    要是張氏能明白“顏控”的含義且知曉了這番內心活動,必得提著延星耳朵罵“你自個兒是又貪吃又顏控的,怎還好意思挑別人,有沒有人家要你還兩說呢”,好在張氏並不會讀心術。
    表哥雖不算外男,總是男女有別,三個姑娘都規規矩矩的低頭站著不出聲,一時間偏廳安靜下來。
    楚氏正要提起什麽話頭打破沉默,外頭卻來了人通傳:“稟大娘子,老爺回來了,正打外院過來呢。”
    聽到兄長回來了,張氏掩飾不住激動就要起身,楚氏隨著站起來說:“不急,你哥哥從外院走過來且得一會兒呢,咱們先帶著孩子們去正廳吧。”一麵又吩咐傳話之人:“告訴老爺直接去正廳見吧。”
    在正廳裏延星好歹能坐下了,正進行著請安做客的必備項目——數茶碗裏的茶葉,舅舅張騰就到了。
    粗粗看過一眼,舅舅比之幾年前自家開府宴客那日見過的樣子並無甚變化,隻少了當日千裏迢迢拖家帶口地來給妹妹撐場麵時的風塵仆仆,多了幾分幹淨利落。
    各自見過後,張氏兄妹幾乎同時開口:“兄長/妹妹過的可好?”話音一落滿廳的人都笑了,楚氏打趣道:“果真是一家裏出來的,可不連話都能撞在一起去。”
    張氏斂衽告罪:“妹妹一時性急了,請兄長先說。”舅老爺一介武夫,平素話就少,縱使真心疼愛親妹,也是做的比說的多,且多年分別一朝見麵,一時想不起說些什麽好,隻得又重複一遍:“妹妹近來過的如何了?父親一直掛念的很。”
    張氏一聽老父掛念自己,倏的眼圈微紅了,回道:“我前些年過的實是算不上如意的,累及父親與哥哥嫂子為我擔憂了。可自分了家後倒一日比一日好了,又得了昆哥兒在膝下,這幾年確是舒心的。不知哥哥與嫂子過得可好?”
    “我與你嫂子是一切都好的,又承蒙官家隆恩,竟讓我們進了京來了。”
    “這下好了,咱們兩家今後俱在京裏,互相都有個照應,再不似從前天南海北的見不著麵了。”楚氏補充道。
    聽著大人們的寒暄,延星插不上話,隻能用水靈靈的大眼睛對舅舅發起攻擊,試圖刷一波存在感。
    果然,張騰感受到了延星的目光,轉過身對外甥女說到:“星兒長這麽大了,也不似小時候病懨懨的了。”
    延星馬上點頭表示舅舅說的對,畢竟您外甥女兒的靈魂都換了個人了好咩?
    張氏拉過延星感歎道:“是了,星兒小時候那是一天三頓藥的喂著,不是這兒病就是那兒痛的,我還擔心她長不大。誰知高燒一場後糊塗了個把月,竟越長越好了,再不輕易頭疼腦熱的。”
    “這孩子有福氣,便是有個什麽不順的也能遇到轉機,老天偏愛她呢。”張騰拍拍延星的腦袋,帶著幾分寵溺的說。
    延星趁機追問:“那舅舅同不同老天一樣偏愛我呢?”
    張騰愣了一下,隨即爽朗大笑:“舅舅自然是偏愛星丫頭的,比老天還要偏愛。”
    延星得到了滿意的答案,也在久未謀麵的舅舅麵前刷夠了好感,下半場就依著張氏做乖巧狀了。
    延星暗自打氣:伯父現下正外放在任上,沒有機會表現,舅舅這頭可得先穩住!
    沒辦法,誰叫古代女子不能入仕途掙前程,一應榮華富貴都得靠著不同角色的男人呢?畢竟不是真的八歲小姑娘,二十多歲的“蒼老靈魂”想多幾個靠山嘛!上頭又沒個嫡親兄長,光有幹著高危險係數工作的武官老爹怎麽行,現擺著的伯父舅舅也得安排上!
    在舅舅家又用了晚膳後張氏才依依不舍地拜別兄嫂,領著兩個女孩登上回府的馬車時差不多酉正時刻了,又在馬車上昏昏欲睡了許久,才終於回到了熟悉的都督府。
    幾個院落是早已點上了燈、準備好了熱水等著主子們回來好梳洗安歇的,張氏累了一天也不想再折騰什麽,分別使人將兩個姑娘送回各自的居所。
    延星在遊廊上與延曇告了別,由丫鬟婆子領著往桃源居走。
    今夜天上不見月亮也不見星星,隻有沉沉的雲鋪攤開來遮住了天幕。
    延曇忍不住想:無論昨夜的月如何皎潔抑或是昨夜的星如何閃亮,今夜雲做的長卷一鋪展開便能將昨夜的一切都蓋住,一點光亮也不曾留下。自己在那個現代世界裏曾存在過的痕跡是不是也似這般不見蹤影了?
    唉,前塵舊夢大抵是回不去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