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三章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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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家院子裏突發意外,可是嚇壞了不少人。
    有人嚇得直叫喚,有人擠著推著進去看熱鬧,也有人喊著快救人啊。
    何熙在外圍站著,並不能看見裏麵的事情,也嚇了一跳,連忙往裏擠,想要看看能幫忙嗎?
    這是一條人命啊!
    好在沒走幾步就聽見裏麵的人喊:“醒了,醒過來了,沒死!”
    不少人都鬆了口氣。
    不過議論聲立刻嗡嗡嗡的響了起來:“這也過分了,把人逼成這樣。”“這應該給換了吧。都要出人命了。”“誰知道呢,何國利可不是好說話的。”
    何熙這會兒已經站在了大門口,就瞧見門柱上和地上一攤血,於國富被扶到了椅子上攤著,有人拿了白棉布正給他堵額頭上的血窟窿,隻是流的太厲害了,布放上去就一下子濕透了。
    二嬸不知道什麽時候擠進來的,從何國利家的廚房裏風風火火出來喊了一聲:“讓開!”
    包紮的人嚇了一跳,連忙退了一步,就瞧見她抓了一把草木灰,直接蓋在了於國富的傷口上。
    草木灰的煙讓大家都咳嗽了幾下,不過好在,血止住了。
    二嬸這才一把扯過來棉布條,給他包了起來,然後說:“這樣不行,你還是去鎮醫院看看,別破傷風了。”
    二嬸話落,那邊一直沒吭聲的何家人才開口:“是啊,這傷口太厲害了。你說你,就這麽點事,值當的嗎?這幸虧沒事,要是有事,你多虧,我們多虧!”
    說話的是何安,是何國利的二兒子,跟何勇完全兩個類型。
    何勇是無賴,何安是個笑麵虎。
    他說話溫和有禮,好像跟你是朋友一樣。但這老虎是咬人的,剛剛說給於國富打六折的就是他。
    不過這種時候,態度再好也沒用,於國富現在臉色蒼白,感覺呼吸也有點困難,不過腦子還是清醒的,他就問一句話:“不值當?這是我們村的全部家當,我今天哪裏也不去,就問你,怎麽解決?”
    何勇立時就想罵,倒是何安一把拽住他了:“哎呀你真是牛脾氣。你先去治療吧,我們找人給你修,修不好給你換成了吧。”
    說著,使了眼色讓人把於國富弄走,沒想到於國富卻不停地擺手:“別動我,我知道你家裏就有個倉庫,你現在就把新機器拿出來交給我們,否則我不走!你信不信我還敢再撞一次?”
    何勇都快跳起來了:“你這是無賴!”
    於國富怒問:“我無賴!你們家才是無賴!”
    他說完,幹脆抬起手,直接一劃拉,將剛剛二嬸給他包紮的棉布扯了下來,甚至還用手使勁搓了一下,原本被草木灰覆蓋著,已經止血的傷口立刻崩裂開,血呼啦一下子,又流了下來。
    他就這麽一臉血的盯著何家人。
    饒是何勇無賴慣了,被他看的也心頭發毛,忍不住跟何安說:“這怎麽辦?”
    何安其實是不想開這個頭的,畢竟一個開了,後麵還有七八家呢。都過來怎麽辦?可眼前於國富顯然是不要命了,真要是惹上官司,那這買賣也別幹了。
    他猶豫了一下,忍不住看向堂屋,事兒一出,何國利就進屋去了,他在等何國利的命令,這事兒也隻有何國利能做主。
    果不其然,何國利也害怕人命官司,不一時,就聽他吼了一聲:“何勇,去開庫,給他們新的,派人去把壞的取回來。”
    這麽長時間,於國富就那麽任由血流著,陰惻惻地看著他們,何勇早就嚇破膽了,一聽何國利的命令,立刻應了一聲,連忙往庫裏走。
    於國富也不敢鬆口氣,而是直著脖子,用最後的聲音怒吼了一聲:“快去!”
    兩個他們村的人連忙匆匆忙忙跟著何勇走了,過了一會兒,就有一個跑過來說:“兩台新的。都給我們了。”
    於國富聽了這話,那口氣一下子就懈了,人差點從椅子上滑下去。
    一群人又是嚇了一跳,連抱帶抬的將他弄出了何家。何熙就瞧著他們直接將於國富放在了找來的牛車上,就這麽拉走了。
    何熙看著隻覺得唏噓,為於國富這樣的村幹部,也為何家這樣的玩意。
    李仲國恨恨地說:“他們多行不義必自斃的。”
    何熙點點頭,就這種售後,用不了多久就不行的。隻是維修的事兒還要立刻宣傳一下,別又有人為了換泵出事。但還要避免一件事——何國利的泵便宜,跑到她這裏來修,那就是為他人做衣裳了。
    倒是李仲國,走著走著就停了下來,何熙瞧見,是何勇大概從倉庫回來了,剛好看見他們。
    何勇心情這會兒很不好,好泵和壞泵一個價錢嗎?換出去的都是錢啊。
    一瞧到何熙,他立時瞪了眼:“我說怎麽於國富鬧騰,你們挑唆的吧!何晴晴,你別忘了你也是何家人!你們這麽幹,不怕祖宗找你!”
    何熙都樂了:“我出生你們一天都沒養過,還讓我當了兩年小保姆,哪個祖宗來了,我還得問問他們怎麽教育的兒孫。我怕祖宗也羞愧,生了你們這種東西!”
    何勇氣死了!往前走兩步就想動手,他早就想捏碎了這丫頭的嘴!
    李仲國連忙擋在前麵,那邊何安也瞧見了,跑過來一把拽住了何勇,將他往回拉,何熙聽見何勇喊:“你攔我幹什麽?撞牆的不能惹,這個死丫頭還不能惹嗎?她是個什麽東西,親爸都不要,她媽不要臉自己生下來的……”
    何熙眯了眯眼。
    何安直接捂住他的嘴,叫了旁邊人將人拉回去了。
    何安居然還衝她喊了聲:“大妹!”
    他笑眯眯的,叫的也親熱:“你別跟你大哥一般見識,他就是個混不吝。我讓我爸說他。你回來我也沒見你,過得挺好啊?”
    何家人各有特色,何國利狡詐,何勇魯莽,這個何安則是心裏奸。
    何熙沒吭聲,聽他說,果不其然,何安又說了:“今天你也看到了,我們真沒想到,鎮維修廠水平這麽差,居然修不了,當時說的可好聽呢。你看,現在莊稼旱的這麽厲害,這是農民的命啊,要是真旱死了,明天怎麽活啊。”
    “我知道你厲害,能修理機器,要不我們給你錢,你幫幫忙吧。總不能看著他們沒路走!”
    何安這是倒打一耙,給何熙扣上了個大帽子,好像她不修,就是她讓別人澆不了地一樣!
    本來這裏亂糟糟的,就有不少小王村和大楊樹村看熱鬧的人,瞧見他們衝突就停下接著看熱鬧了。
    這會兒大家都目光炯炯的看著何熙,等著她回答。
    李仲國和二嬸他們都急了,想說話,沒想到何熙笑著回答:“成啊,你們寫下條款以後不賣泵了,再把截我們的損失賠了,維修費出了,我保證修好。”
    何安原本想將軍,哪裏想到何熙倒是敢開口,他一下子卡了殼。
    就聽見二嬸在旁邊大聲譏諷道:“明明是你們的泵你們修不了,害了那麽多村,卻往我們晴晴頭上推。我們晴晴大度,為了村民不跟你計較,你倒是出錢啊。”
    “怎麽?你們掙錢,我們免費修,你們怎麽這麽不要臉啊!”
    二嬸不但嘴巴厲害,嗓門也大,立時大家哈哈笑起來,“就是,太不要臉了!”“我看出來了,何家人就是無賴!”
    何安本來還笑眯眯的,這會兒也頂不住了,連忙說:“我不是這意思,不行就算了,你們趕快回去吧,天晚了!”
    何熙笑笑說:“不是這意思就好。”
    然後扭頭就走了,李仲國不想走,還扯了他一把。
    李仲國氣得不得了:“他們太無恥了!你拉我幹什麽?”
    “你跟他打一架?你信不信,你敢招呼一下,他就敢躺在地上不動了,然後訛詐上你,讓我們幫他解決這次事情。”
    李仲國目瞪口呆:“這麽……這麽陰啊!”
    何熙從14歲沒了爸爸,見過世間的美好,更多的見過人性的醜陋,什麽人什麽樣她早就一一嚐試過了。
    她肯定的說:“就是這樣。麵上狠的人壞也有限,心裏狠的人才最可怕。”
    李仲國心有餘悸,可又生氣:“就這麽放過他們?”
    何熙笑:“怎麽會,教給你個更出氣的法子。”
    李仲國瞪大了眼睛,“什麽?”
    何熙小聲說:“你明天去宣傳一下吧,我不是記了那八家的地址嗎?去找他們,就說於國富昨天換了兩台新泵回去,如果有壞的,富強水泵都給換新的。”
    李仲國愣了一下,就舉起了大拇指:“晴晴,還是你厲害!”
    不過李仲國走的時候還扭頭看看,恰好看見何安明明笑眯眯的看著何熙,眼睛裏卻沒有一絲溫度,他打了個寒戰,心想:明天讓你賠掉腚。
    倒是何安,見何熙沒影了,就進屋去了。
    這會兒人已經走完了,大門都關了,他媽和他嫂子、侄子侄女早就回屋睡覺了,何國利和何勇還在堂屋,不過誰也不說話。
    他一進門,何勇就沒好氣地說:“爸,瞧瞧,我們家大功臣來了,早就說把人打走了,他非要跟人嘮嗑,這好了,一台新泵1400成本,還不算運費安裝,一台壞泵,就算修好了,也要打五折,就這麽給人換出去了。還兩台!”
    何勇遇事往別人身上推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何安壓根不意外,他倒是鎮定:“不止兩台,於國富這事兒一出,其他肯定過來。我記得咱們有十六台沒解決。”
    何勇直接站起來了,“你都換?你瘋了!”何勇壓根不幹,“那可是十六台,去了今天於國利的兩台,還有十四台,都換出去了,咱們留下這些壞的怎麽辦?”
    何安有自己的主意:“爸,根本瞞不住。不如你們用新泵安撫,我明天去趟江城,用重金砸個最厲害的維修人員過來,讓他先修好換下來的,這些舊的就當機動的,以後壞了直接換,讓技術員周末兩邊跑,來了統一修理就是了。農忙就到六月,過了這一陣,咱們就周轉開了。”
    何勇直接喊了:“你知道十幾台水泵多少錢?再說,這樣換來送去的成本有多高!”
    “這是一時的,這是長遠買賣,錢可以再賺!”
    這是他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而且,咱們有個好處,當初何晴晴把張莊鎮能賣的都賣了,咱們的客戶大部分都在別的鎮,消息傳遞慢。咱們有時間差!”
    何勇哼了一聲:“你那麽有本事,你怎麽不這次帶回來人啊。”
    何安也遺憾:“這次大伯出事了,說好的廠長飛了,還被上級領導當眾說作風有問題,他忙著疏通呢,哪裏有空,不過這兩天怎麽也結束了,就算升不上去,也是副廠長,介紹個人修理機器還不是簡單?”
    何勇並不看好這法子:“反正我不同意。”
    何安才不管他同意嗎?他看得是何國利。
    何國利也有點猶豫,半天沒吭聲,何安急的不得了:“爸,這事兒得快!今天何晴晴在呢,她可不是善茬,萬一都來了,咱就徹底沒辦法了。”
    何國利自然知道這樣穩妥,可是賠錢!一台機器進價1400,運輸50,安裝又要十塊錢,他們賣1800,一台就掙340。
    他們才賣了23個村,一共掙了八千塊。這十幾台機器,成本就一萬多,那是賠掉腚了。
    他別說本錢,連家裏開零配件廠的錢也得賠進去!
    他真舍不得:“這損失太大了!”
    “爸!”何安心急如焚,直接說:“這樣還有救,要是拖著,哪個村裏沒有敢死的,早晚都得賠出去!”
    何國利怎麽可能不知道,他忍不住狠狠地說:“都是何晴晴,她帶了個什麽頭!”可終究還是應了,“你不用去,明早你就去郵局給你大伯打電話,讓他甭管什麽事,先重金請個維修工人來。一天十塊,五十塊,我都付!”
    何安立刻高興了,連忙說:“好!一早我就去,一到上班點我就打!”
    倒是何熙回去後,還是將今天的所見所聞寫在了日記上,順便整理出來了這一天人們提出的問題。
    這些問題有些是腦袋裏的資料就能解決的,但很多問題,卻不能靠資料,還有經驗。
    好在她從小長在維修廠裏,耳濡目染,外加上過手,又是專業人士,經驗理論豐富,都能夠解決。
    這麽一寫就是半夜,等著第二天自然睡了個懶覺,出來吃早飯的時候,全家就剩下她和李一民了。
    李一民正在院子裏看書,何熙過去瞧了瞧,居然是高中數學,她問:“哥,你怎麽看起來這個來了?”
    李一民嚇了一跳,連忙用手捂,不過發現已經暴露了,就放棄了,他不好意思地說:“我還想偷偷學呢,讓你瞧見了。”
    何熙奇怪:“學習幹什麽偷摸?”
    李一民摸摸鼻子:“不是當初我爸讓我考大學,我說什麽都不幹嗎?現在再學,總有點不好意思。不過,晴晴,我還是感覺到了,學習的重要性。你看你懂了知識,就能幫助咱們村擺脫困境,帶著我們掙錢。我這些天看著,總覺得自己欠缺太多了。”
    “你看,我接待人雖然可以,可我壓根不懂專業知識,隻能照本宣科。我想這樣是不對的,我應該成為專家,才能更好的幹好這件事。也能更好的幫你。”
    “所以,我想參加高考。”
    何熙哪裏想到,她還有這樣的正能量,不過這是好事,她笑著說:“我支持,不過不一定是發動機,你喜歡什麽就學什麽,這才走得遠。”
    就如她雖然研發能力不好,可她從小泡在維修廠,她就是喜歡才讀這個的,否則她怎麽可能看遍本專業資料呢。
    李一民點頭:“我知道。不過你別告訴其他人,等我有把握了再說。”
    何熙點頭答應,才又問:“其他人呢?”
    李一民就說:“我爸去地裏看著了,季軍跟著他師父。老二昨晚就跑了,說是找兄弟去了。我媽和奶奶去鎮裏趕集,今天初一,大集。”
    何熙知道,宣傳去了唄。
    的確是這樣,李仲國也就是在何熙麵前顯得有點生澀,其實也是張莊鎮上的活躍分子。
    要不怎麽認識老七,怎麽弄來紅星奶粉?他有的是本事呢。
    何熙放心的很,扭頭接著幹活去了。
    倒是如今鎮子上,可熱鬧了。
    李仲國心裏是有戰術的,剛剛讓那些壞了泵的人去擠兌,太簡單了,要想讓富強水泵的惡心事人人皆知,還得靠宣傳。
    他昨晚怎麽也睡不著,連夜就爬起來騎著自行車去鎮裏,找了自己的幾位好兄弟,就兵分兩路。
    一路是通知所有本鎮那些買了富強水泵卻壞了的村,趕緊去換,晚了啥也沒有了。何國利已經鬆口了,不信去問聚賢鎮下山村的於國富,他還在鎮醫院躺著呢。剩下的今天坐著最早的一班客車去了隔壁鎮通知去了。
    一路就找了他們幾個裏麵有文化的那個,編了個順口溜,一個小孩給兩塊水果糖,讓他們滿集市喊去。
    這鎮裏的大集,每逢初一十五才有,可是鎮上最熱鬧的日子,但凡沒事的,不管買不買東西,都要來逛逛,湊個熱鬧的。
    槐花村的張梅就帶著孩子出來逛集市,從去年開始,村裏的婦女一起組織起來養雞。
    她是最能幹的,這一年足足攢了百十塊錢。
    她家裏的大妮子馬上要過生日了,早就想要一件花褂子,本來今年旱的厲害,地裏的莊稼眼看著要顆粒無收,她就狠心拒絕了,總要留點錢。
    沒想到,小李村的何晴晴居然研究出水泵了。
    村子裏按上水泵,地裏再也不旱了,她瞧過了,因為小李村趕了工期,在抽穗灌漿前就澆上了水,今年收成肯定沒問題。
    她放心了,自然也就答應給孩子買花布做衣服。
    上個月有人說,有人從別的地方倒賣了一批花布頭,在集市上賣,又漂亮又便宜,還不用布票,她今天就衝著這個來的。
    賣布的忒顯眼,到了地方她就發現了,那人鋪了好大的攤子,地上放著成山一般花布頭,看的眼花繚亂,已經有不少人在裏麵搶了,她直接跟大妮子說:“看著你弟妹,我去買布。”
    說完,也跟著衝了進去。
    白色的不耐髒,粉色的漂亮,紅色的喜氣,藍色的鮮亮,暗紅色的可以自己留一塊,黑色的給老婆婆做件衫子……
    手疾眼快的同時,她還分了神去看孩子,發現大妮子帶著三個弟妹正跟鎮上的小孩跳皮筋呢,也就放了心,接著翻找起來。
    等著結束,她手裏足足抱了六七塊,付了錢後,就喊孩子:“大妮,走了。”
    大妮和幾個孩子高高興興地過來了,還唱著歌:“柳河村富強泵,賣的時候真便宜,一台泵少兩百,質量還和晴天同。誰能想付錢後,服務完全不一樣。晴天泵管售後,維修保養樣樣好,毛病大毛病小,人家都能全修好。富強泵都不管,壞了就請維修廠,大魚大肉吃光光,壞的還是沒修好。再問就開始耍賴,莊稼完全卷了葉,幾千塊錢打水漂,逼著於國富撞了牆……”
    張梅都嚇一跳:“誰教你們的?”
    大妮就說:“都這麽唱呢,媽,咱們幸虧買的晴天泵,聽說那個於國富腦袋上拳頭大的一個洞,不知道能活嗎!這柳河村太可惡了。”
    張梅也後怕:“可不是。真是太可惡了,那麽貴的東西,怎麽能不管呢。這是逼死人啊。”
    這一天,無數孩子唱著歌,就把這事兒宣傳到了張莊鎮的邊邊角角。當然,逛大集的又不是隻有本地人,譬如關心於國富來的聚賢鎮的人,想要換泵來的其他莊的人,總之這事兒是宣揚出去了。
    不過,這會兒於國利並不知道,他現在愁的是另外的事兒——他家一大早就被圍了。
    天剛亮,原先買過富強水泵的村子,陸陸續續就上門了。
    而且不是一個村來一個,是一來十來個人,趕著牛車,帶著老弱婦孺,到了他這裏,就把人放院子裏了。
    話說的也明白。
    譬如這位,小山村的村長:“我們村的水泵壞了五天了,你們找的維修廠的人也來看過了,雞也殺了,魚也宰了,酒也開了,半點用沒有,現在還不能啟動呢。”
    “我聽說你給於國富換了新的,我也不要修了,你直接給我換台新的吧。否則,這地已經分配了,花了錢澆不了地,我也沒辦法,你自己跟他們說。”
    何國利一看,院子裏站著四五位七八十歲的老人,就是那種動一動都顫悠的,現在都看著他呢。
    為首的一個牙齒都沒了,可話卻說得清楚:“莊稼就是命,莊稼澆不上就要要飯了,我這麽大歲數也走不動了,還不如趁著現在有口熱飯,撞死算了。”
    這就是威脅!
    何國利腦袋上青筋直跳,一邊心裏歎息何安說對了,一邊周旋:“我們合作的好好的,這麽幹不道義吧。”
    小山村的村長冷笑道:“什麽好好的,是我們把錢送給你,你收的好好的。我們的死活你是不管。”
    何國利說:“我這不是找維修廠嗎?”
    對方直接怒吼了:“我們的麥子已經卷葉了,再不澆就旱死了,你請人人呢?多久能到能修?你既然賣了泵,就得負責,你修不了,賣個屁!我跟你說何國利,你給我換了,別耽誤我澆地,我不找你。你要是拖著不換,我們村跟你沒完!”
    “你等著進去吧。”
    何家人這會兒都一臉愁色。
    若是昨天,何勇肯定要上去罵兩句,但昨天於國富當著他的麵撞牆了,幸虧沒死人,要是死人了,恐怕他也要進去。
    而眼前幾位,顯然就是奔著撞牆來的,他再莽撞也知道不能刺激,隻能幹看著——何安去鎮上打電話了,也不在家,沒人商量。
    他愁的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
    屋外一片安靜,小山村的村長也不著急,等著何國利抉擇。
    何國利歎口氣,就準備先換了這家的,解決一家是一家。
    就這個當口,就聽見有人吼了一聲:“何國利,你趕緊給我換泵,否則鬧出人命來,你得賠命!”
    何國利隻覺得額頭青筋一跳,剛剛舒服點,這會兒腦袋又疼了。
    他抬頭一看,進來的則是不遠處轉山村的村支書郭勇。這家夥長得五大三粗,還光著頭,一看就不好惹。
    而且,他可不是說著玩的,他進來後,轉山村的人隨後就抬了兩個擔架進來,也不停在院子裏,而是直衝衝地就往堂屋裏走!
    何勇聽見聲音,就迎了出去,一瞧見擔架上的人,立刻就喊了起來:“你們這是幹什麽?這人已經病成這樣了,你們不治病,抬過來幹什麽!”
    郭勇一聽就說:“幹什麽!發喪!你要是不給我換泵,人就放在這裏了,你得伺候,什麽時候你換了,我們就接走!要是人沒了,你等著進局子吧。”
    說完,抬著擔架的兩個人直接將何勇撞開了,進門就砰地一聲,將人放在了堂屋的正中央,何國利的眼前。
    何國利打眼一看,這人已經是強弩之末了,就這幾天的事兒,要是真放這裏,那可是說不清楚,他眼皮子都跟著跳了跳。
    郭勇仿佛沒事人一樣,一屁股坐在了堂屋的板凳上,也不提要求,直接抽起來旱煙。
    煙葉嗆人,不一時,地上躺著的就咳咳咳大聲咳嗽起來,仿佛要將肺都吐出來了。
    小山村的村長忍不住問:“這不是肺病吧!”
    郭勇就笑了:“怎麽不是?不過沒事,一般傳染不上。”
    這話一出,小山村的村長就跳了起來,連忙跑出去等著了。
    何國利是氣得渾身發抖:“還不把人抬出去?!”
    可他的聲音一落,沒等何勇何安動手,郭勇已經站起來了,他一個人頂兩個,誰能打得過他。
    更何況,他還說呢:“何國利,我跟你說,光腳不怕穿鞋的,我們村泵壞了那麽多天了,明天的糧食吃不上,也是活不好。你敢動,我就敢拚命。你試試?”
    何國利還能說什麽?
    隻是沒答應呢,就聽見外麵有人跑過來喊:“不好了,不好了,又有人過來了!”
    他家就在村東頭,離著村口很近。
    說話間,打頭的已經進了門,沒有意外,都是曾經在他手上買過泵的人,當初他們來的時候,何國利是見一個高興一次,可現在,看見他們就難受。
    但這些人可不管他,每個都帶了十幾個人來,這十幾個人中,都是老弱病殘,整個屋子裏頓時就吵嚷一片。
    病號不停地咳嗽,小孩不停地哭,婦女在吵架,男人們擼著袖子要幹仗!
    但所有亂七八糟的聲音匯成一句話,就是何國利,我們要換泵!
    這哪裏是他的財神爺,這現在都成了催命鬼!
    這是柳河村,都是姓何的,他倒是可以讓人打出去,可打出去就完了嗎?這些人為了泵命都可以不要了,是會天天日日月月年年的纏著你的。
    這就是他的家,他的根,他能去哪兒?
    而且,人越來越多,開始隻是張莊鎮的村子過來了,但隨後,仿佛約好了一樣,周邊聚賢鎮等幾個鎮上的村落居然同時趕到了!
    家裏塞得滿滿當當,所有人都異口同聲:必須換!
    何勇也受不了了,小聲催著何安:“不都說好換了嗎?怎麽咱爸又不換了?”
    何國強那邊不知道有什麽事,一直沒人接電話,何安等了好幾個小時才打通,這會剛趕回來。
    他喘著粗氣,看著屋子裏外這麽多人,回答何勇的就一句話,“晚了!”
    何勇不解:“怎麽完了,我們換就是了。”
    何安本來設想的挺好,隻覺得這事兒一切都在掌握中,可現在,他隻覺得渾身發涼:“你數過嗎?這是有多少個村子,我怎麽瞧著臨鎮的都過來了,壞了多少台機器?”
    何勇壓根沒這個意識,張口問:“多少!”
    何安卻是比他精明,從賣泵開始,對一切信息都記在腦子裏,這些村長支書他都認識!
    他說:“這裏麵八個村子,所有有壞泵的都來了,一共14台,可咱們家庫房裏一共隻有十台泵。”他扭過頭,臉色灰白:“就算換,也不夠啊!”
    何勇本來還覺得能托底,雖然不喜歡何安的處理方法,可他也承認,這個弟弟比他聰明,有城府。
    他奶奶他爸都說:“何安像大伯何國強。”
    可現在,那層依靠猛然沒了,他整個人都嚇壞了,往日的跋扈陡然不見,臉上都是害怕,冷汗已經出來了:“那怎麽辦?江城那邊能快發貨嗎?”
    “江城跨省,訂貨到發過來要一個星期!”
    “咱就答應,讓他們再等等不行嗎?”何勇再問。
    何安慘笑:“你覺得可能嗎?一個星期,麥子都旱死了。”
    何勇終於意識到這次栽定了,原本還理直氣壯的,這會兒一下子委頓下來,“那怎麽辦?咱爸知道嗎?”
    何安點頭:“肯定是知道,才不鬆口的。這人來的太邪乎了,外鎮的怎麽也這麽快?而且一個不缺?”
    何勇哼了一聲:“肯定是何晴晴!”
    何安也覺得是,不過這會兒沒時間罵人,他想了想將自家兩歲的小侄女拉過來了,“去把你爺爺叫進來。”
    不多時,小侄女就把人帶回來了。一進門,何國利就把房間門關了,小聲說:“怎麽辦?人來的這麽齊,機器不夠啊。”
    何勇幹脆說:“要不就這麽賴著吧!”
    何安直接問:“那個肺癆你讓他死在這兒?”
    何勇就卡殼了,“你有辦法你說啊。”
    何安就說:“一村一台,多了等著。”
    這也成,公平,誰也說不出什麽。
    何國利想想也點了頭,不過他是不願意去跟這群人再糾纏了,隻能何安硬著頭皮出去,他一露麵,立時有人問:“你們到底換不換?”
    何安就笑了:“換,怎麽可能不換,我們這不是商量辦法嗎?這天旱的厲害,大家都缺水是真的,可我們庫存有限,全換了不夠啊。我就想了個辦法,一個村先換一台,剩下的,等著下批到了立刻給換上。”
    小山村的村長和轉山村的郭勇,立刻就站起來了。
    不過卻聽見有人喊了一聲:“換一台有什麽用,村裏的地還是有人澆不上,回去怎麽交代?讓誰家的地旱著等下一輪?”
    這聲音一出,本來站起來的小山村村長和轉山村的郭勇,又坐下了。
    都是村幹部,能不知道這裏麵的事兒嗎?要是修不好,村裏人能把祖墳給你扒了。換一台壓根沒用。
    還有人立時將大門堵住了:“誰也不能走,必須將機器拉過來,給我們所有人都換上。”
    何安往那兒一看,是個長得挺奸詐的年輕人,一雙三角眼,怎麽看都不是好人。
    這會兒他堵在大門口還說呢:“都是鄉親,地裏的莊稼都旱著呢,咱們擰成一條繩,就都能澆上地,莊稼就是命啊!”
    “再說,他們家這質量,日後還有的壞呢,這次不一條心,下次他肯定不給修!”
    他顯然有號召力,這麽一說,大家都點頭,饒是何安笑麵虎的性子,也惱火的不得了。
    可偏偏這群人就是不鬆口,眼見著太陽西沉,中間生肺病的那位咳嗽的越來越厲害,聽起來隨時都要斷氣的樣,而其他的老人孩子,哪個都不好伺候。還有這百八十人的夥食問題,也是大問題。
    何安又想了幾個法子,譬如打條子,譬如輪換製,說的口幹舌燥,也沒用,甚至這群人後來幹脆都不搭理他了,隻讓那個三角眼說話,那自然沒得談。
    而那個三角眼東奔西跑,跟各個村的村長不知道串通什麽,顯然有大動作。
    何家人卻是幹靠著半點辦法沒有,裏屋裏何國利他媳婦和何勇的媳婦一個勁兒的擔心的抹眼淚,何勇燥的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滿屋子轉悠,饒是何國利平日裏那麽鎮定,手裏的茶壺也沒塞進過嘴裏。
    就在這時,三角眼突然衝著裏屋走過來。
    何安隻覺得眼皮子一跳,他知道關鍵時候到了,果不其然,他一開門,三角眼就奸笑著說:“你們在屋子裏孵蛋呢,這麽久!想好辦法了嗎?弄不來新機器,我們倒是有個辦法。”
    何安忍著怒火問:“你們有什麽要求?”
    三角眼哼哼笑著:“簡單啊,我們所有機器都不要了,你把錢退給我們,就算我們倒黴了,我們拿錢去買別家的去!”
    這聲音一落,哐當一聲,後麵就響起了清脆的東西落地聲音,何安扭頭一看,他爸剛換的新茶壺又摔了!
    饒是何國利好涵養,這會兒也忍不住了,怒吼了一句:“買別家?何晴晴家嗎?休想!”
    何勇也是急赤白臉的:“你就是何晴晴派來的吧,我告訴你,退沒門!”
    三角眼冷了臉:“怎麽,修不好也不給換,還不能退,你真當自己是地頭一霸呢,真不好意思,我告訴你們,我這是給你們機會,我來的時候留下話了,六點不回去,就去報公安了,流氓罪抓人,詐騙你以為不抓人嗎?搶劫六毛要槍斃,你們這是好幾萬了吧。”
    饒是何安這次,也驚了。
    “你報警了!?”
    三角眼笑:“從鎮裏往柳河村過來要兩個小時,現在六點整,你們兩個小時內解決不了,就等著坐牢吃槍子吧。”
    說完,三角眼扭頭就回去坐著了。
    何安扭頭,何勇問:“怎麽辦?”
    何安平日裏主意多的是,可這會兒卻什麽都不敢說了,這個決定太大了,他做不了主。他也問:“怎麽辦?”
    何國利麵色晦暗地瞧著兩個兒子,許久歎了口氣,“我活了四十五歲,生了兩個兒子,居然輸給了個丫頭片子。嗬……嗬嗬!”
    何勇嚇壞了,他沒見過他爸這樣:“爸,你沒事兒吧。”
    何國利慘笑:“你覺得呢!何晴晴設了這麽大個局,會讓我們好過嗎?咱們家這次完蛋了。我能好嗎?”
    何安和何勇心裏都難受,說不出話來,半天,何國利才歎口氣:“就這樣吧,總比進去強,何安你去請何晴晴來。她不是昨天說要賠罪,要維修費,要我們以後不賣泵嗎?答應她!”
    不過沒走幾步,就被何國利叫住了:“等會兒,何勇也去,你得罪過她幾次,給她好好賠禮道歉,跪也好哭也好,把她一定請來!她要是覺得不夠,來了我給她道歉!你告訴她,我願意!”
    何勇心裏是不願意的,“爸!至於嗎?”
    何國利突然吼了起來:“要不怎麽辦?進局子?!你去?!”
    何勇直接罵了一聲:“艸!”
    這天,李家人吃完晚飯,李仲國才匆匆忙忙回來,一進門就衝著何熙說:“來了!”
    李大壯幾位長輩都一頭霧水,“什麽來了?”
    何熙還沒回答,就聽見有人敲門:“你好,何晴晴在家嗎?我是何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