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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剛過午夜十二點，宿舍的燈早就熄滅了，室內隻剩下一盞光芒微弱的電池小台燈，那光源甚至都沒有伏姣的拳頭大。
    伏姣聽到了謝承的問題，他從之前混亂的情緒裏緩了過來，盤腿坐在床上，雖然屁股還有些痛，但已經可以忽略不計了。
    他將手裏拿了一路的東西舉在謝承的麵前，眼神遊移，即使是在黑暗中都不敢看向對方，“給、給你的生日禮物。”
    頓了頓，伏姣又囁嚅道：“謝承，生日快樂！”
    謝承接過了小孩手裏的東西，在微弱的光源下他終於看清了手中之物的真麵目——那是長橢圓形的珠蚌，外殼有些堅硬，粗糲的表麵有很多波浪狀的花紋，上下兩瓣相合的硬殼之間留著一道引人探秘的縫隙。
    他緩緩用指尖勾著縫隙打開。
    珠蚌裏蚌肉軟綿泛著肉粉色，在細細密密的軟肉下埋著一顆顆圓潤有光澤的珍珠，即使在暗色的室內也能看到其帶著啞光的沉黑色。
    見謝承不說話，伏姣以為對方還是在氣他下海的事情，便低頭小聲解釋道：“我不是故意的……好吧，對不起。因為快到你生日了，可是在訓練營裏什麽都沒有。我問江廈哥，他說你們過生日都是去打架的，可、可是我不會打架，我又很想送你禮物，就隻好想想別的辦法。”
    “我記得小時候你從外麵回來給我帶了小禮物，有貝殼、海螺還有小珍珠，所以我才想到送你這個的。”
    “我覺得黑色的珍珠最好看，就像你獸化後的皮毛一樣……所以才一直在水下找黑珍珠的珠蚌。本來我以為一兩天就可以找到，但是沒有想到會耽誤這麽久……差點兒就趕不上你的生日了。”
    說到這裏小孩鬆了口氣，忽然抬頭輕笑，圓圓的兩個梨渦點綴在側臉上，如同冒出來甜滋滋的糖漿，“所以謝承，別生氣了好嗎？”
    “早就不生氣了。”謝承輕歎，他看著手裏的珠蚌越看越喜歡，越看越愛不釋手，“謝謝，我很喜歡。”
    “真的嗎？”小孩的眼睛很亮，在昏暗光源的對比下顯得更加璀璨。
    “真的。”謝承忽然伸手抱住了小孩，他緊緊地將棉花糖揉在了自己的懷裏，恨不得他們能夠在一瞬間長大。
    ——他想擁抱他、想親吻他，也想宣告眾人他喜歡他、他愛他！
    這個珍珠蚌裏有四顆黑珍珠，大體看著圓潤，但細細放在掌心裏搓揉便能感受到他在圓麵上的不規則起伏，是一種結合了純天然的精美與粗獷。而向來不愛戴飾品的謝承也是頭一遭開始臭美，他後來自己用工具給珍珠打孔，並用純黑的線繩穿了進去，將其掛在了脖子，這一掛便是七年。
    兩千五百多個日日夜夜，無數次見證了少年人的成長，珍珠們被摩擦地愈發圓潤，也愈發承載著冰山、瀚海都撼不動的深情。
    *
    冕藍最西部坎達爾雪峰之下，這裏綠草如茵、山林似翡，蒼茫的天地間鑲嵌著一塊藏藍的寶石，那是被西部獸人們稱作是“坎達爾之眼”的拾納湖，傳說那是天神拋到人間的明鏡，因為看到了大地荒蕪、寸草不生這才變作了如同鏡麵、堪比寶石的湖泊。
    對於冕藍西部的遊牧獸人來說這是天賜聖湖，是神聖的象征，是每一對西部獸人相愛結契的見證之地。他們會領著自己心愛的人赤腳走在聖湖邊緣，一點點深入，用清透的湖水滴在自己的額間，用鮮紅的朱砂點在自己的兩頰。
    他們會攜手從拾納湖的一頭遊向另一頭，期間不可停頓、不可回頭，這是天神為他們相愛的見證。隻要能夠不回頭的遊過去，便可以獲得此生不絕的深情，即使生生世世，天神也會通過拾納湖的聖水將一對眷侶聯係在一起，直到下一輩子。
    在拾納湖的更西邊，那裏是跨過半山的邊境，與鄰國接壤，在雪山之上用一道藏藍色的旗幟做區分，那是屬於冕藍的國家之旗。
    交界線處靜謐地厲害，這裏像是被天地拋棄的地方，聽不見鳥鳴、看不到人跡，隻是隱約在位於鄰國的一簇山林裏看到樹影翕動的情景。
    終於，在樹影繚亂地越來越厲害後，一頭雜色的巨型豹子自叢中一躍而出，瞧著不加尾巴的身形有3米之長，身上點綴著諸多褐色、白色的雜毛，光體型上看就知道是純獸化的獸人。
    這頭豹子年輕且肌肉健美、四肢修長，短毛繚亂的脖子上似乎帶著一烏黑的繩結，上麵串著什麽珠子，隱約可在月光下看到瑩潤的黑色微光，他有力的尾巴甩在身後打歪了枝丫，留下了一道道摩擦的痕跡。
    豹子有一雙橙黃色的眼睛，在太陽升起前的夜色之末顯現出一種純淨的色澤，凶狠冰冷，那是一種不會憐憫敵人的冷酷。
    他的速度很快，飛掠過樹影，將身後的追捕手拉開一截距離。
    而在將近二十米外，奔跑著兩個全獸化的老虎、巨蜥獸人，他們的身形同樣龐大，充.血的眼瞳在夜色下散發著殘忍的光——若是他們真的能夠追上這頭年輕的豹子，恐怕會將對方徹底撕碎，變作充饑用的獸肉。
    豹子艱難地向著冕藍國界線內奔跑，在奔跑間他的腹部落下一地的鮮血，即使是對於恢複力強大的獸人來說，在受傷的情況下這樣玩命地奔跑也是有些受不住。
    他一步步逼近著半山腰上藏藍色的旗幟，胡須被雪水打濕，終於一躍落在了旗幟之後，留下了身後的一串腳印。
    老虎和巨蜥也停了下來，此刻他們形成了一個鼎立的局麵。
    豹子站在半山腰的冕藍旗幟後，老虎與巨蜥對視一眼，他們心有不甘，奈何作為軍方的軍官不可以隨意踏出國界線，否則就是對鄰國冕藍的挑釁。至於對麵那頭不知道哪兒的雜毛豹子一向神秘，來源追溯不清，他們無法斷定對方是不是冕藍獸人，此刻隻能陷入僵持。
    豹子晃了晃尾巴，他的下腹還在不停滴答著鮮血，那從肉體中流出的滾燙鮮紅將地上的積雪打出一個小坑，甚至能夠看到褐色的石塊。
    “媽的！我們走！”巨蜥不甘地唾了口腥氣的沫子，最後隻能原路返回，畢竟他們可沒有挑釁冕藍的資本。
    老虎威風凜凜地吼了一聲，這才隨之離去。
    見兩獸離去，下腹染血的豹子腳步一個踉蹌，便有些堅持不住，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倒在這裏，便隻好撐著勁兒一步步翻越那嶙峋的山麓。
    “吼！”
    又是一聲虎嘯，那聲音震耳發聵，好似耳側鳴鼓，山間的積攢了許久的白雪被此震顫，竟是連著半山腰的碎石一起滾落，滔滔追在豹子身後，那白茫茫的一片裏很快就埋住了矯健的雜色影子，待山麓安穩，那已經是初陽微升之時。
    太陽東升西落，白日的溫暖到了夜間就是純然的涼意。
    在拾納湖旁是這個季度暫時安家的遊牧犛牛一族的獸人，他們在此紮著厚厚的羊皮帳篷，正好可以抵擋坎達爾雪峰上來襲的寒涼。
    坎珠拉是犛牛一族的族長之子，去年剛剛結束了全獸化獸人的訓練後便回到了家鄉，而今正同族人一起在拾納湖的周圍點燃篝火、準備跳舞喝酒，以讚頌慷慨無私的坎達爾之眼。
    族人們一邊喝酒一邊聊天：
    “誒你們聽到了嗎？今早太陽升起之前似乎有兩聲虎嘯！”
    “那我可沒聽見，這附近我長這麽從未見過老虎！”
    “今早好像還雪動了，怕是坎達爾上住著的山神被吵醒了……”
    坎珠拉聽了一會兒覺得沒意思，便起身往拾納湖邊走去。
    他是犛牛族獸人中少見的單薄身材，已經成年卻還不到一米八，連膚色都不像是雪山下的子民。老族長對他疼愛得厲害，幾乎什麽都先緊著坎珠拉，即使是外參加訓練營的那幾年，他也因為姣好的外貌而得到了優待。
    或許因為自己是少有的全獸化獸人，坎珠拉年輕而驕傲，他在訓練營中知道了男人也可以和男人相愛，便逐漸發現了自己的不同——比起女生，他確實更喜歡被男生們環繞，甚至他借由自己的外貌和善於撒嬌的性子得到了很多同性的關照。
    可惜他心高氣傲，看不上訓練營中向自己告白的男性，在回家後稍待了幾日便耐不住心思，想著要離開雪山、去那高樓林立的城市裏找一位配得上自己的男性獸人。
    正走著幾步，坎珠拉忽然看到了拾納湖的另一岸浮著一道黑影，像是什麽獸類，皮毛濕濡，側躺的脖子上還有一串在月光下發散微光的珠鏈。
    坎珠拉仿佛被蠱惑了一般緩緩靠近，他看到了一頭半身浸潤在湖中的巨大黑豹，一縷縷褐色、白色的染料自他身上與湖水交融，形成了一道道旖旎的光。
    *
    千裏之外，已經在冕藍軍方從事醫療輔助工作，並年紀輕輕就得到軍官實習證明的伏姣一腳踏到辦公室裏，他看著日曆數著謝承回來的日子，甚至已經偷偷擬備了一個完美的告白計劃。
    ——今年，終於捱到了成年，他一定要做搶先告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