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殿下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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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占帝心!
她忽而覺得有些灰心,說不出為什麽的難過。
今日的天氣不錯,紅霞漫天,夕陽正好。
卻無歡匆匆駕馬趕到的時候,純鈞已經將別苑打掃妥當,見他來了便趕忙笑臉相迎。
“爺——該來的都來了,你可什麽吩咐嗎?”
純鈞說著,揚了揚手裏的摺扇,看似無關緊要地點了四個方位。卻無歡會意,拉了韁繩往裏麵走,“天就要黑了,先去把燈點了,再去準備些吃的。”
別苑不大,卻無歡從鋪滿碎石的小徑走到了後院,最先落入視線的當然是那座突兀地出現在這個陳列別致的園內的石碑。純鈞才料理過,石碑周圍的雜草已經清了幹淨,碑上還折射著變幻萬千的暮色殘霞。
卻無歡走過去,伸了手竟不敢觸碰,好像唯恐自己的出現會驚了這墓下長眠的魂魄。他隻是站在那,無聲無言的站著,淡漠的眼神裏好像有冰淩在碎裂崩塌,蔓延出的都是無盡的悲涼。
這一襲黑衣站在夕陽裏,凝視著眼前這墓碑,透著不能言說的孤獨。
每一次卻無歡來這時,都是這樣的表情,純鈞早已習慣。他將飯菜都呈在了廳裏便不管不問了,夏日,涼了也沒關係,更別說卻無歡也不一定會吃。反正……爺每每都要在那站上好幾個時辰才會想起來自己還餓著,可到時候恐怕也沒什麽心情吃飯了,不如給他備兩壇酒來的實際。
隻是今天畢竟不一樣。
卻無歡靜心聆聽著四周逐漸將他層層圍住的腳步聲與衣料聲,右手已經握上了袖中的長劍。夜風拂來,他長發微揚,整個人都散發著一種凜冽的殺氣。
夜更深了些,也越來越靜,蟬鳴蛙叫。彼此都在尋常一觸即發的界點,隱埋在夜色裏的二百精兵與月光下孤立的黑衣男子,誰也沒有妄動——直到遠處傳來厚重的馬蹄聲。
那是成百騎兵奔馳而來的聲音,馬蹄鐵掌的噠噠聲、將士鎧甲與腰間佩劍的摩擦聲,沒有半點要隱藏行蹤的意思,霸道決絕的呼嘯而過,揚起一路的塵土。
伏擊的精兵首領知道事情有變,舉起手來,示意出一個出擊的手勢——殿下有言,成敗在此一舉,不成功便提頭來見。這兩百精兵,全是死士!
火光是在一瞬間將這個別苑照得如同白晝的,從密林、閣樓中隱藏的伏擊精兵一躍而上的須臾之間,顧清翎帶著鎮北軍趕到,將士手中執著火把,把夜色中的這場伏擊看得清清楚楚——未加猶豫,她揮劍掠身上去,首先割斷了一個死士的咽喉,鮮血四濺!
“盡量給我留活口,但決不手軟!”
得了將軍的令,鎮北軍拔劍而起,這個布置精致的別苑頃刻間便要見證一場虐殺,大煞風景。
卻無歡沒有任何反應,甚至連眼也未抬一下,一個人站在墓碑之前無視著周圍進行的廝殺。隻有熱血賤在他衣衫上的時候微微皺了眉,然後抬起了衣袖,將所有血腥都擋在了自己身上,護著那墓碑從頭至尾沒有沾上一滴鮮血。
深情至此。
顧清翎將這一幕盡收眼底,手腕翻轉間又將一人虐殺於劍下,絳紅色長裙已分辨不出花樣和血色。她背對著卻無歡,但有人靠近他十尺之內,她便將其置之死地,毫不猶豫。
卻無歡知道已經再無危險,緩緩鬆開了手裏緊握的劍柄。她大約是這世上,唯一可以讓他交付背後的人,細想起來,他也說不出緣由。不過是兩個曾經陌生的人結下了夫妻的名,空許諾下了白頭偕老,竟真的可以信任到這樣的地步?
可要是同床共枕,結成了夫妻的兩個人還要滿心猜疑,人活一世,又為了什麽呢?他拿指尖撫著墓碑冰涼的質地,陷在沉思裏無法掙脫。
“將軍小心!”
一聲急呼,他驚得轉身將她護下,長劍出袖後寒光一閃——兩支羽箭讓他懸空斬斷!
他抬頭向屋頂上看,大約二十弓箭手不知在那裏靜待了多久,隻等眾人都放鬆警惕時齊齊將羽箭射出,簡直防不勝防!他信手一揮,純鈞帶領數十鎮北軍立刻擋在了兩人之前,即使箭矢如雨,這一道防禦也密不透風!
卻無歡這才發現顧清翎其實還是讓羽箭射中了左臂,她好像不知疼地深吸一口氣後就將羽箭從臂中拔出,撕了裙角將傷口緊緊紮住,動作嫻熟的好似做過了千百遍。清俊容顏未見狼狽,眼裏滿是廝殺決絕的狠烈。
他沒說什麽,將她攬得離自己更近些,眼看著這一夜即將終結。
鎮北軍已經有人從圍上了屋頂,都是多年征戰的將士,這些小打小鬧在他們眼裏不過如此。半個時辰未到,兩百死士已經死了一半,降了一半,餘下的也不再掙紮。實力懸殊,無法匹敵。
純鈞押上來人,卻無歡隻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笑了,“無痕太胡鬧了,堂堂羽林軍統領怎麽能吩咐來做殺手呢?趙統領,對不住了,我能拔了你的舌頭讓你以‘嚼舌自盡’的死法成全你的忠義了。否則你將罪都攬在自己身上,我可就無可奈何了。”
趙統領冷眼哼了一聲,麵無懼色。
“真是忠心。”卻無歡揮了揮手,讓純鈞把人都帶下去。顧清翎一個手勢,鎮北軍也齊齊撤下,夜色還深,小院裏若沒有這滿地死屍血流成河,真像什麽也不曾發生過。
卻無歡攜著顧清翎就要走,“跟我來,我帶你把傷口處理了。”
然而顧清翎卻呆立在原地,看著那座讓卻無歡始終相護的墓碑,有些錯愕——那碑上,一字也沒有,無名無姓。這下麵究竟埋了什麽人,讓他連姓名都不肯刻上?
卻無歡不想解釋,走過去拿錦帕擦去了碑上的血跡,這血……似乎是清翎拔箭時濺上的。
“抱歉。”
顧清翎聽到他低聲說了這麽一句話,那是她沒有聽過語氣,與他尋常完全不同的溫柔。那是從心底生出的歉疚,她甚至不用去看他的神色就能體會他的痛楚。
是,這句抱歉,不是對她說的。
是說給這墓下長眠的人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