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求取休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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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占帝心!
天啟帝一聲冷笑,顧清翎覺得他笑得跟卻無痕簡直一個語調,果然是父子,“你當然該知罪!你當我不知你那些書信賬冊的證據都是怎麽得來的?”
她本也沒想著能瞞過去,鎮北軍用來剿匪何止大材小用,她當然是有自己的計劃。雖然明知卻無痕勾結地方官,可是沒有確確實實的證據誰也奈何不了他,於是她就派遣鎮北軍去綁了那些官員,都是貪生怕死的貨色,光是一條鐵鏈鎖了他們在荒郊野外一晚上,就嚇得什麽都招認了。別說書信賬本了,隻要放他們一條命,就是認你當爺爺他們也肯。
事情做的雖然是過了點,堂堂鎮北軍給她當作山賊、悍匪來用,可目的是達到了的,且承影做的漂亮。聖上除了知道這件事之外,一點證據都沒掌握,她端直了身子站在殿上,半點忐忑緊張的神色都沒有。
“顧清翎,我就知道把你交到無歡手上是步險棋。”天啟帝拿她沒辦法,隻有苦笑,“除了無歡,我還有兩個可爭帝位的兒子。我希望……你不要將他們趕盡殺絕……”
“到底啊,一個女人能爬上將軍這個位子,怎麽能小看啊……”
“聖上!”
顧清翎眼睜睜看著座上的帝王就這麽直直倒了下去,驚得連忙掠到他麵前,幸而隻是昏了過去。她也不敢耽擱,急呼來人——
“太醫!快宣太醫!”
聖上龍體抱恙已不是秘密,可她沒想到竟會嚴重到這等程度。大概是卻無痕的事讓他心力交瘁,顧清翎這才意識到,他不僅是權力頂端的帝王,也是一個年過五十的老人。公然在大殿之上將卻無痕所有罪狀呈上,條條都是死罪,讓他連護下卻無痕一條命都不能——對一個老人來說,要親手把自己的兒子推上死路,太殘忍了。
她難免歉疚。
太醫從裏間總出來,一臉恭敬地向她回稟著天啟帝的病情。五殿下已倒,最有機會繼位為帝的莫過於寧王,康太醫是識時務的人,對清翎的態度比從前敬畏不少。
“將軍,聖上暫時已經穩定下來,可畢竟年事已高又為國事勞累一生。恐怕……”
言下之意,不甚樂觀。
顧清翎四下看了看,這寢殿內,除了伺候的宦官婢女,再無其他人了。自敏舒皇後過世後,後位空懸了二十年。五年前,卻無歡的母妃病死冷宮;兩年前,端妃遭成妃下毒謀害,瘋了,成妃認罪後便削發出家;後宮隻有雲妃一個,可今日卻無痕出了這麽大的事,雲妃是他母妃,聽了消息就尋死覓活、哭得幾次暈厥,竟連聖上昏迷這樣大的事都再不管不問。
天啟帝一生勵精圖治,到這一步,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感慨終究感慨,顧清翎不能為他做什麽,叮囑了太醫和太監幾句就不再逗留。剛走出離安殿正門,抬眼就見石橋上一個坐在輪椅中捧書靜讀的男子。
如果說卻無歡是淡漠的,不容於喧囂。那他便是淡然的,仿佛不論何時何地都能與周圍融為一體,隱去了自己。嫻靜優雅的,像一枚打磨細致的玉佩,泛著溫和光澤,執在手裏都生怕磕了碰了。
顧清翎正猶豫該不該打擾,他卻已經發現了她的行蹤,推著輪椅向她的方向而來,眼裏盛著如春水如細雨的潤物無聲,“三嫂剛才父皇的寢殿出來,不知父皇病情如何?”
清翎讓他這雙清澈的雙眼看得心裏一緊,多年未見,七殿下還如她印象裏一樣,是個極其溫暖和煦的人。可一想到卻無歡提起他的那種沉思皺眉的神色,她就懂得,這個七殿下如她想象中完全不同。
她搖了搖頭,“聖上的病情,似乎不大樂觀,殿下要進去探望嗎?”
卻無憂唇角有一抹苦笑,“那就不必了,父皇從來不高興見到我……”他說著,流露出一副惋惜的神色,墨色長發襯得他臉色更為蒼白,“到底是年歲高了,生死有命,天子也不能例外。”
他實在是給人一種纖細脆弱的感覺,像是一碰就碎的上好瓷器,連跟他說話的聲音都不自覺要低下去,生怕驚散了環繞在他周圍靜謐流動的氛圍。
“三嫂這是要出宮了?”
顧清翎微笑點頭,想起當日卻無歡說過,他手裏那賬本是找卻無憂要來的,忽而生出了試探的念頭,“五殿下的事已經了結,七殿下可以放心了。能在五殿下重重防備的密室中偷出賬冊,我佩服殿下的能力。”
他垂了眸,那語氣幾乎是歎息了,“三嫂不必把我想得太危險,我出生的時候太醫就斷言我活不過二十,而如今,我已然二十了。”
清翎吃了一驚,敏舒皇後生下卻無憂時不足七個月,確實導致了卻無憂先天不足,可畢竟身份尊貴,四方上貢的珍貴藥材首先都是送去他的寢殿。再怎麽嚴重,她沒想過眼前這個人,連二十歲都活不過。
“我今天,是來跟你、跟三哥道謝的。五哥與我沒有私仇,可我的母親,敏舒皇後是被誰推了一把才會摔跤早產,出血不止而死?宮裏的嬤嬤們都清清楚楚。這些年,我每日每夜都在思考如何才能報仇,可百官裏沒有一個人會將扶植太子的心思放在一個短命的皇子身上,無人幫我。然而即便如此,我也不能眼看著害死我母親,害得我二十年生不如死的罪魁禍首——雲妃,順順當當成為太後。”
這話由別人來說,定然會是陰暗怨恨,二十年不過為了報仇二字,該是多少苦痛累積。可卻無憂說這話時唇角還含著脈脈溫情,輕盈的如同即將消融的細雪,讓人難免心生不忍。她都不禁惋惜,如他這樣將無盡光華收斂在自己恰到好處的溫和中,再一點一點散發而出的人,若健康無恙,該是怎麽樣的令人不由自主地臣服。
他的美好,大概因為注定短暫,反而讓顧清翎不忍靠近。
“所以於我,一心想把五哥推向深淵,為的不是那個帝位,而是讓九泉之下的母親瞑目。”
卻無憂想著,不免歉疚,“小的時候,五哥還陪我放過風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