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殿上護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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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獨占帝心!
    卻無歡站在廊下,反複思索著純鈞這一番話的意思。他也不禁問自己,他願意對顧清翎無條件的好,予取予求?是,夫妻本就是一家人,他何必對她吝嗇。
    可他又問自己,她要的是愛,他願意給嗎?幾經思量,答案是不願。純鈞說的對,她手裏沾著月顏的血,他沒辦法不在意。
    他突然就不明白了,兩個人在一起互相扶持,默契無間,這都還不夠嗎?愛這種東西,當真重要到讓她不惜了斷了他們之間的全部嗎?
    晚上下了很大的雨,後院的樹被風吹得嘩嘩的,電閃雷鳴。丫鬟們早早就把窗戶關得嚴嚴實實,劈裏啪啦的大雨打在屋頂的瓦磚上,吵得人靜不下心。卻無歡索性收拾了書冊,讓人打著燈籠送他回房。
    進屋時,顧清翎還沒睡,披著外衣坐在桌邊上挑著燈芯,不知道是在想什麽。
    “爺回來的這麽早?那我讓暖煙來伺候爺沐浴。”
    她吩咐著暖煙把一桶桶熱水倒進裏間的浴池裏,自己就窩在了床上不管不問,準備就這麽睡了。卻無歡特意往床上瞥了一眼,她還是睡在了最裏麵的位置,他要是靠近了,她就再往裏麵縮縮。他實在是不高興,以往沐浴這種事都是她親自伺候的他,什麽時候使喚過丫鬟。
    等他沐浴出來,她已經安穩睡下,本還想說點什麽,再次找不到時機。他吹熄了蠟燭躺在床上,外麵的雨下不停,閃電一個接著一個,而後就是轟鳴的雷聲。
    卻無歡聽著這聲音,心裏煩悶的睡不著。他忽而伸出手想撫過她的長發,剛碰到她的發梢,她就挪開了——原來她仍隻是裝睡。
    “清翎,我們聊聊。”
    “聊什麽?”
    “我們的過去。”
    顧清翎終於有了稍稍妥協的樣子,她坐起身來,蜷抱著雙膝,黑暗裏的聲音靜得讓他陌生。
    “爺,你的過去,我都知道。”
    卻無歡平躺著,雙目微微閉著,“可你的過去我不知道,你也曾,愛過誰嗎?”
    “我不知道,我也曾以為那是愛著的。”顧清翎長歎了一口氣,敘述者的時候唇角有笑,“我感激他,也願意為他做些什麽。可現在想一想,那些願意都是有限度的。我甚至不肯跟著他走。”
    卻無歡的聲音幹得發澀,“那他是誰?”
    “家鄉的一個故人,認識了許多年。”顧清翎埋著頭回想那段過去,沒有一點難過與愁苦,眼裏全是欣然,“我是離家出走的,走的時候沒有與他說一聲。在軍裏摸爬滾打了許多年,從一個默默無聞的小兵爬到副將這樣的高位,我隻用了六年。也就是那一年,他居然找到了我——我不知他費了多少時間精力才能找到我,我很驚訝。”
    “他見到我的第一句話是,清翎,跟我回去,再也不必受苦了。”
    她忍不住嗤得笑出聲來,“你能想象一個十二歲就出走離家的小女孩混入軍中,多少餓得吃不飽、冷得睡不著的日子,多少次生死關頭險些就丟了一條命——有個人跟你說,回去吧,有我護著你,再也不要受苦了。”
    卻無歡隻靜著心聽,不發一言,心裏那股悶著的氣越來越壓抑著他。
    “可我拒絕跟他走。有些人把一生都交付在戰場上,到死都仍坐不上副將的位置,我六年就做到了,將軍的兵符於我隻有一步之遙,我不肯讓我這些年受得苦都付水東流——我沒想到的是,他為了勸我,竟然會冒充小兵混進了軍裏……”
    “一個讀書人,又是自小錦衣玉食,挑水劈柴的事都沒做過,何談上戰場?我斥責他胡鬧,他偏不聽,執意跟著我!那麽白皙修長的手,寫得一手好字,三兩天就給兵械劃了不少口子,還有木頭紮上的刺……我都不懂他素來涼薄孤傲,怎麽就能倔成這樣。”
    “後來我不勸他了,放著他不理不問,想他受不了苦自然會走。可是一過三個月,他反而越來越堅定,執意要帶我走。我一下就慌了,他情深至此,我卻承受不起。”
    “這些年我才看透,會覺得承受不起的,都是因為自己不愛。”
    卻無歡一下就想到了那年月顏替他照顧海棠的事。
    那天他與月顏一起進宮為海棠慶賀生辰,可海棠突然高燒,太醫灌藥都灌不下去。宮裏人心惶惶說公主怕是疫症,要把落棠殿封起來,不許人進出。他勸了半天讓月顏出宮去,萬一海棠的病真的傳染,她怎麽能在這繼續呆下去。
    可月顏就是不理他怎麽說,給海棠喂藥、擦臉,做得比他還要悉心。宮婢們一個個生怕傳染了疫病,能不進寢殿都不願意進,大小的瑣事月顏一個千金小姐做起來一句抱怨也沒有。
    卻無歡本以為自己真的放下已久,可當往事襲來,月顏音容仿若觸手可及的時候——他才真的意識到,自己與清翎之間隔著的,不是愛或不愛這樣簡單的字眼,而是一份曾經他視為生命的感情。
    “爺……清翎仍願意做你的劍。我不會再向爺討要些不該得的東西,就當是認了命。爺深情至此,也許某天,總有一人能不負苦心。”
    顧清翎和卻無歡的關係雖然不溫不火,朝堂上卻有件十萬火急的事。
    兵部上奏,懷臨國在上次派兵五萬到達潼關後,十天前又增兵十萬。加上之前與鎮北軍相對峙的十五萬精兵,懷臨竟遣三十萬大軍壓境,大有要向天離宣戰的派頭。這件事在大殿上吵了三兩天了,主戰派和主和派引經據典、滔滔不絕,群情激昂,不肯退讓半步。
    天啟帝聽得頭疼,隻有偶爾插兩句話,大部分時候還是靠坐在帝位上有氣無力地看著一群朝臣。病來如山倒,前兩個月還能在殿上摔杯子厲聲發火的帝王,此時像個垂暮的老人一般,眼睜睜看著敵國壓境,而自己的大臣們,吵吵嚷嚷也得不出良策……
    主戰派為首的,仍是之前與顧清翎對詩的定遠將軍魏將軍。他斷言這次懷臨是傾舉國之力要與天離一站,若消極避戰,耽於一時的平和,不用兩年這離都就要拱手讓給懷臨了!他在眾臣裏威望極高,分析戰局條條有理,讓顧清翎不得不對他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