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假私情兩番尋舊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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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日景道進說三事:“第一,是扶助天下文人,使他做官。第二,是交結天下豪傑,為我援救。第三,是賑濟天下窮民,使之歸附。又要著有才幹的人在各省開個大店鋪,以便取用。”蓮岸聽了大喜道:“我之得景道,猶漢高之得韓信,先主之得孔明也。”遂依景道之言,行起事來。
    即差強思文、杜二郎,同幾個心腹的人,托些貨本,隻揀大郡所在,各處開張店鋪,以待不時取用。又差李光祖等數十人出去,遍訪豪傑,教他四處響應。柳林寨中,隻留程景道做主,蓮岸自己帶領宋純學,要親到京都選擇文人,兼之一路上周濟貧乏,感動民心。
    論起理來。那蓮岸既為教主,隻該守住柳林,差各人在外做事業才是,為何要親去選擇文人?不知蓮岸原有深意。她想:“英雄男子必要尋幾個絕色美人取樂。難道我這個女英雄就沒個取樂的人麽?若要從眾英雄內揀一個做了丈夫,他便是我的主了,這決不要。我隻到各處去尋一個才貌十足的文人,用他歡耍,不用他理事,有何不可。”就扮做男子,同宋純學收拾行李出門。隻因自己姓白,法名蓮岸,思想古人李白號青蓮,她就暗藏姓字,改名喚做白從李。自此以後,稱白從李就是蓮岸,看官謹記。
    閑話休提,如今再表河南開封府,有個世襲百戶,姓崔名世勳。那世勳原是將門之子,英雄出眾,忠義過人,年紀四十餘歲。奶奶安氏,隻生一女,取名香雪,因安氏未產之時,夢見仙女手持一枝梅花與她。乃至生下女兒,安氏歎道:“梅花雖香潔,終為清冷之兆。”因此取名香雪。自此以後,再無生育,夫妻愛如珍寶。五、六歲上,延師教授,那香雪因此知書識字,才貌爭妍。
    一日,安氏對世勳道:“我家無子,隻靠這個女兒,你又不喜娶妾。我的妹夫王秀才,有一兒子,年紀與香雪相仿。近日,他夫妻不幸俱棄世了,我意欲接他兒子過來,與香雪中表兄妹,相伴讀書。後日,此子可教,便承繼他為子,你道如何?”世勳道:“這事也好。”便揀吉日,差人去接王家兒子過來。
    世勳夫婦一看,見他生得眉清目秀,與香雪一樣標致,心中大喜。就送他到學讀書,求先生取個名字。先生想了,說道:“名叫做昌年,字叫文令,因他是個孤子,指望後日昌盛得意。”世勳道:“取得好。”自此以後,表兄妹大家讀書,真是天生一對聰明的人,不須先生費力,竟日勝一日。
    過了數年,安氏因女兒長成,不讓出外讀書,請的先生,獨教昌年。果然文才淹博,誌氣高邁。世勳甚喜。
    不意安氏臥病兩月,奄奄不起,對世勳道:“自我嫁到你家,並無失德,隻因沒有兒子,終日憂鬱。如今身子諒必不好了,隻是心上放這女兒不過。我看昌年才貌雙全,德行又好,趁我眼裏,你將香雪許他,我死亦瞑目。”世勳道:“這也是我的心願。如今俱已長成,極好的事。”安氏又扯香雪的手淒愴一番,不多幾日便辭世了。香雪日夜痛哭,世勳料理諸事,時常安慰女兒。王昌年感念母姨之恩,又且有小姐姻事,也要盡三年服製。世勳因有婚配之命,遂不把繼嗣提起,這事不在話下。
    卻說李光祖承女大師命出外遍訪豪傑,聞得陝西有個李公子,好賢禮士,他便將這教門聚集起來,竟到陝西糾合人眾,與李公子合兵。那時,朝廷聞知白蓮教各處猖獗,詔各省調兵進剿。那百戶崔世勳亦在調中。世勳聞得此信,也不驚怕,隻愁家內無人照管。
    當時有個親戚,對世勳道:“奉命出師,自然功成名就。但令愛尚自嬌小,何不繼娶一位夫人料理家事,便可放心出去。”世勳想,此言亦是,就應承他。做媒的說上一家,姓焦,是個再醮的,年紀也有四十歲。世勳道:“年紀不妨,大些正好理家。”
    不上幾日,娶到家裏。起初原說一個焦氏,豈知帶了兒子,從母姓焦,叫焦順,又有媳婦楊氏,夫妻兩個生性淫惡。世勳見此兩人,無可奈何。就令焦順與王昌年同館讀書。隻見焦氏過門之後,把香雪待如親生,解衣推食,十分憐愛。楊氏也如嫡親姑嫂一般。世勳看見這模樣,心裏便放得下,收拾器械衣甲,隨了主帥起身而去。
    那焦氏自世勳去後,把錢銀賬目收起,又縱容兒子、媳婦穿好吃好,漸漸把王昌年當外人看待了。館中先生,也打發歸去。
    是年適值學院考試,王昌年因守安奶奶之孝,立意不考。焦氏便將家內錢銀與焦順外邊夤緣,焦順進場,不知寫什麽上大人孔乙己在裏頭,便高高地進了一名學。當時榮幸,自不必說。
    一夜,焦順對楊氏道:“我進了學,作成妳做了秀才娘,妳也該把什麽東西謝我。”楊氏笑道:“你要我財,我也沒有什麽,不過在被窠裏多奉承幾遭就是。”焦順道:“這不消說起。隻是妳的好處忒煞寬大,教我每夜要請先生幫扶,甚不快意。妳還是設一個法兒奉承我才是。”
    原來焦順說這話,因他心裏思著香雪小姐,故將這言語提醒楊氏。楊氏明知此意,隻不回答。當夜****,兩個顛鸞倒鳳,不知揩抹了多少絹頭,方得休息。
    次日起身,焦順出去。楊氏想丈夫昨夜的話,分明是想香雪姑娘。我今若不與他周旋,他兩個日後自好了,不以我為德,反以我為怨。況我心上也有個別尋主顧的念頭。我如今莫若把香雪騙來,與他撮合,就是我有些外事,他也管不得我。”
    是晚焦順進房,楊氏對他道:“我看你前日一團高興,為何這幾日意興孛然?莫非又有考試日期麽?”焦順道:“這樣禍事我如今不怕了。拚得幾兩銀子,自然停當的。隻是我心中有一樁緊要的事,妳若與我周旋,我一生感謝妳不盡。”楊氏道:“我如今猜著了,你前夜嫌我妙物寬大,想是要尋個小的配你這副本錢了。”
    焦順聽了,拍手笑道:“我的夫人這樣聰明,一句話便猜著我心事。”楊氏道:“隻不知哪一個是你的心愛?”焦順便把思想香雪的意再四懇求。楊氏道:“這個不難。但怕你這東西被那窄小去處拘箍得越發小了,教我愈加不稱意。你今夜且在我寬大的所在將養一番,明日算計也未遲。”焦順大喜。是夜仍舊央姓角的做了替身,竭力奉承。楊氏雖則寬廣,因幫手爭氣,也覺快活。
    過了兩、三日,楊氏想:“丈夫要幹這事,甚是容易。我何不乘此機會也覓個長大的燥一燥脾,有何不可。”因想起焦順一個書童,叫做愛兒,年紀十九歲,氣力雄壯,著他伏侍一夜,也是好的。當日便對焦順道:“你今夜隻說在朋友家住了,我房中無人相伴,央香姑娘同睡,到得深更,我自躲開,你竟進房取樂,再無不穩。”焦順大喜,就出去,直等夜間回來做事。
    楊氏先到書房,對愛兒道:“今夜相公出去,我獨睡在小姐房裏,待至深更,你可到小姐房裏來,我開門等你,還你有些好處,切不可忘了。”愛兒見說,不敢違逆,隻得承順。
    楊氏進來對香雪道:“香姑娘,我有一件事求妳。妳曉得我一生最怕的是獨睡,便是夜間老鼠廝打,也是怕的。今夜妳哥哥出外去做文會,我的丫鬟又差到娘家去,無人相伴,特來央妳相伴一夜。”香雪道:“嫂嫂既然怕冷靜,為什麽又放哥哥出去?”楊氏道:“便是。我最怪他一做了秀才就有許多朋友來勾搭。如今幸喜得姑娘在家,日後嫁出去,不知還要受他多少氣哩。”香雪信以為實,也就依從了。
    當夜姑嫂吃了夜飯,又說些閑話。香雪一個女婢,叫做添繡。香雪吩咐把自已的房門鎖了,“妳到廚房裏睡罷。”楊氏道:“太平世界,鎖什麽門,就開著何妨。”添繡一時懶惰,也不去鎖,竟往廚房安歇。姑嫂兩個睡在一房,吹熄了燈。
    隻見更餘之後,香雪睡不著,叫聲“嫂嫂”,並無響動。香雪心疑起來,穿好衣服,各處尋摸,不見楊氏,那房門是半開的。香雪想道:“今夜嫂嫂必有惡計,我不可住在此。”因想:“黃昏時我的房門也不要鎖,著實可疑。我如今也不到自己房裏,可到廚下,喚添繡起來伴我。”
    誰想那焦順起更時便藏在一間空屋,挨至半夜,悄悄進房。滿床摸遍,全無一人。想道:“必是香雪有些知覺,仍到自己房裏去,我今一不做二不休,且走到她房門首,打聽消息。”
    原來,那夜楊氏布置停當,悄悄走到小姐房中睡下,等待愛兒進來受用。不料愛兒畏懼焦順,不敢進來。楊氏守到半夜,適值焦順摸來。見香雪房門不關,心中暗喜道:“香雪妹子原自有心,曉得我有些意思,因此不肯住我房裏,卻把自己的房門開了,明明叫我進去。”遂推開房門,摸到床前。楊氏在床上聽見有人走響,隻道愛兒來,伸手攙他。
    焦順隻當香雪的手,急急鑽進帳子。二人也並不輕易開口說起響話。隻因他兩個人心中想得好了,一進被窠就你貪我愛;楊氏的腳不待高興而預先豎起,焦順的手不待操摸而著緊勾連;上麵成呂字湊在一處而何暇交談,下邊為中字貫在當中而單聞聲響。焦順想道:“可煞作怪,那香雪是個****,為何其中寬廣異常,可見她平日原經遇風浪的。所以今夜見我來並不推辭。我且不要說破。我若問她,隻道頭一次就嫌她,以後便不肯了。”楊氏也想道:“我見愛兒雄壯,必定有些本錢。原來此物也與丈夫差不多。”隻是心上相愛,實則短小也顧不得。兩個一進一退,費了許多氣力,其中未必快暢,響聲倒也好聽。鬧了一、二更,東方漸漸發亮。兩人正要講話,不想房門一響,唬得心裏亂跳,一句話也說不出。
    原來,房門響是香雪同添繡要進房,聽得床上熱鬧,不敢進去,竟尋一把鎖將房門鎖住,仍舊到廚房裏來。房內兩人無門可出,急得亂抖。焦順道:“妹子如今奈何?”楊氏聽見叫妹子,知道認錯了,反不則聲,挨到天亮,你認我,我認你,不覺得呆了,又好笑,又氣惱。焦順把楊氏啐了幾啐,楊氏也埋怨丈夫,兩人到底疑心。
    停了一會,香雪叫添繡把房門開了,在房門前將焦順大罵,唬得焦氏不分皂白出來勸解。兩人抱頭鼠竄而去。楊氏自覺沒趣,三日不出房門。
    自小姐一罵之後,焦順夫婦日夜在焦氏麵前毀謗香雪,焦氏聽信了,又曉得當初安氏曾把香雪許下王昌年,隻因怨恨香雪,並王昌年也做了對頭,時常茶遲飯晏,要長不能,要短不得。
    焦氏早晨起來,便把香雪與昌年牽枝帶葉,尋些別事,咒一遍罵一遍。香雪聽了,無奈她何,隻是向母親靈座,痛哭幾番。焦氏愈加怒氣,漸漸把惡聲相逼,百般怠慢。
    那王昌年自世勳出門之後,心中不樂。又見焦順進學,終日興頭,往往被他奚落。及至焦氏在裏頭咒罵,一發不安。想起先前承母姨大恩,自小撫養,臨終時節特把小姐許我。不想世態變遷,到了今日反教我進退無門,莫若到陝西仍舊依傍姨夫,或者他得勝回家,完了小姐姻事,也未可知。
    是日,便略略措置些盤費,請焦氏出來說道:“母姨夫在外,音耗不通,我要到陝西尋取消息,故此告辭。”焦氏道:“你在家無用,出去學些乖巧也是有益的。速速去罷。”並不提起盤纏的話來。昌年氣憤不過,總不開口,就進來拜辭安氏靈座。才到靈前,不曾一拜,心中悲傷,不覺放聲大哭,拜了幾拜,就出來了。焦氏在旁說道:“好好出門,做這樣嘴臉,可厭,可厭!”
    香雪聽知此事,有如亂箭攢心,從暗裏也哭了一場。遂寫書一封,將簪釵、首飾包了一包,約一、二十金,著添繡暗暗送與昌年。書中大約敘兄妹分離之情,並囑他候問。末後帶著幾句心事道:“百年之期,自甘死守。一心之托,豈忍生離。魂斷青衫,淚浸紅燭。”。
    添繡將書物送至書館,昌年看書,收了物件,對添繡道:“淚枯腸斷,不能寫書回複小姐。至於終身之約,雖死不渝。小箋一幅,用此拜謝,但求小姐保重。此去到老爺處,一有好信,便即歸家。”添繡聽了,就進來述與小姐,並送上詩箋一幅。香雪含淚看詩,卻是絕句一首,前半在下忘記了,隻記得後一句道:“卻伴春鵑帶血啼。”小姐哽咽無言,和衣睡了。次早王昌年起身而去。自此,小姐終日愁懷,懨懨成病。
    卻說焦順自房中出醜之後,還癡心妄想小姐。自思:“小姐平日最好文墨,我如今若要再纏,必須用文才欣動她,或是做一首詩,或是寫一封書,央添繡送去,她自然心肯。”遂提起筆,吟哦終日,改了又改,才寫成一封書,並一首詩。書雲:
    生員兄焦順,跪拜奉書小姐房前。前日感小姐罵我,甚喜。古人雲,不打不成相識,何況親口大罵乎。自從罵後,夜夜思量此物,即如今日寫書,甚覺費心。聞小姐有病,必定想我哉。吟得好詩四句,若看之,今夜何妨一做,我與你大妙也。詩雲:
    焦順從來順女娘,況兼小姐雪之香。
    莫愁小腳三更冷,謹奉光頭五寸長。
    焦順寫完,念了數遍,大叫道:“好書、好詩,不愁小姐不喜。”就封了書,並拿銀子一兩,走到裏麵。適值添繡出來,他便扯住道:“我有一事求妳,先送妳銀子一兩。”就在衣袖中摸出銀子,並書一封,說道:“銀子妳收了。這封內是一個名士做的詩,送與小姐看,千萬不可遺失。”添繡本意不肯,隻因見了銀子,連這封書也拿了。
    她原不知此書厲害,竟走進房遞與小姐,也不說是焦順送來的。香雪不知其故,把書開看,便大怒道:“這個一竅不通的狗才,這樣無狀!”先把添繡痛打一頓,就要往外邊發作。忽然自想:“我是孤身無助的女子,若與他爭鬧,未免遭他惡口,連我體麵也不好了。莫若忍耐,等父親回來方好整治這廝。但恐他放心不下,隻管歹心惡意,如何是好?我如今須生一計,使他出醜,那焦氏媽媽自然要顧兒子體麵去約束他,不至十分放肆。”
    思想一番,又把添繡罵道:“妳後次若再如此,我便活活打死妳!”口裏一頭罵,就拿台上一個鏡袱,擲與添繡,說道:“妳把鏡袱遞與奴才,立刻進來,不許開口說半句話。”原來那鏡袱是楊氏央她做的,中間繡一對鴛鴦。添繡拿了走到外邊,見了焦順,本要罵他,隻因小姐吩咐不許開口,忍住了嘴,擲在地下,回身便走。焦順要扯住添繡,問明來曆,不知地下是什麽東西,及至拾起,添繡已進去了。
    焦順看是鏡袱,想了半日,不覺大喜道:“好個小姐,明明叫我今夜進她房裏。鏡者,團圓之兆。繡鴛鴦者,交頸相連之兆,鏡袱是遮掩的東兩,夜間暗裏做事之兆。妙哉,妙哉,快活煞我!”也就把自己書房鎖了,藏匿空房中,外邊人隻道又出去做文會了。
    當晚楊氏在房,聞知丈夫出去,正值無聊,隻見香雪小姐走來道:“嫂嫂,我聞得哥哥出外去,何苦獨坐,可到我房中去閑耍。”楊氏聞言,就隨香雪,走到他房中閑話。漸漸夜了,香雪喚添繡叫廚房裏備夜飯來:“大娘因相公不在,我勸她一杯酒。”添繡認真暖起酒來,香雪殷勤相勸。
    楊氏因前夜出醜,甚怕香雪。今日見香雪和顏悅色,便喜出望外,不覺將酒多吃幾杯,一時沉醉起來。香雪叫添繡:“扶大娘就在我床上睡罷。”楊氏脫了衣服,倒在床上睡去。香雪走出房來,竟到焦氏房中。卻吩咐添繡:“在暗裏藏躲,打聽有人進我房中,便急急把房門鎖了,走來報我。”
    焦氏是夜督率丫鬟做些生活,尚未去睡。看見小姐來,就問道:“小姐尚未睡麽?怎得高興到我這裏來?”香雪道:“今夜哥哥不知往哪裏去,嫂嫂住在我房內,我因睡不著,所以來伴母親閑話片時。”焦氏道:“極好的了。”兩個說些閑話。又商量:“父親在外全無消息,雖則王家哥哥去了,又無回信。還該打發一個家人去看看方好。”焦氏道:“我心上也是如此。”
    兩個講話正濃,忽見添繡走來,打個暗號,小姐便要回去,笑道:“夜深害怕,求母親相伴我到房中。”焦氏也不推辭,攜了手,一同走來。添繡點火前行。將近房門,隻聽得房裏響動,似有絆跌之狀。小姐道:“房內像有什麽人在裏頭。”
    隻因這一句,房內越發亂響。你道是什麽響?原來是焦順,因見鏡袱之喜,守至更深,竟悄悄進來。摸到床上,也不知是他妻子睡著,但聞酒氣薰人。他就脫衣****,把手去摸那身上。楊氏睡熟,不知所以。焦順騰身上去,如此,如此。忽聽得房門外母親與香雪口聲,火光又亮進房來,知道又差了。忽爬起來,衣服也無暇穿,慌要出房。不想房門被鎖,不得出來,東一撞,西一絆,不知跌上幾跤,所以亂響。
    及至香雪與焦氏到了門前,焦順忙爬上妝台,把窗盡力推開,赤條條一身,望窗外跳去。不料窗前廊下俱擺列糞桶尿缸等物,焦順一跌下來,滿身糞水,腰腿俱被跌傷。香雪同了焦氏,喚添繡將火照窗前,看是何人。添繡一看,便喊道:“這是大相公。怎麽赤條條跌在這裏?”
    香雪即時變臉,叫添繡多點燈燭,出外去喚合宅家人進來。“我是老爺的小姐,焦順何人,夤夜到我房裏做什麽?明早一麵寫書叫家人到老爺那邊去,一麵我親到學裏告訴,叫他申文學院,決不與他甘休。”
    嚇得焦氏麵如土色。喚丫鬟拿衣服與焦順遮下體,著他跪在小姐麵前請罪。小姐道:“母親,這廝無禮已甚,請什麽罪!”焦氏不得已,把焦順痛罵一番,焦順招了許多不敢,方才放他出去。焦順暗想:“這樣厲害,兩次受她大累,以後再不與她纏擾了。”
    次日,焦氏親來請罪,即著焦順搬到房外邊住,永不許他走進後堂。小姐見焦氏如此周旋,也就忍耐了。焦氏雖然護短,也恐老兒回來與她算帳,故此畏懼香雪。
    孰知下回,香雪的苦情,人不可勝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