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黑馬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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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晴好的中午,天上絲絲雲彩也沒有,陽光直直地垂射下來,照得一切都明亮亮地,像是絕對無處藏匿。岸上的泥土失了水分,散發著幹燥刺眼的光。
    暑氣裏帶來成熟莊稼的香味,告訴人們這是接近收獲的季節啦!
    可在沒把“收成”放心上的人眼裏,土地臭哄哄的,滿耳不知名的蟲聲,遠遠飄來牲畜、家禽的氣味,搞得人頭昏腦脹。
    仲文去了趟周家橋鎮上,順便看望他老丈人,返回來急著擺渡要趕回去吃午飯。他咧著嘴坐在油布船蓬裏,盡量不去想那些讓他隱隱頭痛的鄉下味道。
    他的目光漸漸地被前邊撐船的女孩子吸引,看著她的背影,張著嘴巴竟呆住了。這女孩大約十五、六歲,背著一條順溜的大辮子。
    穿著補丁的褲褂,前麵掛件花邊圍子,把腰部係得很緊。看上去褲子卻小了,露著半個腿肚,臀部繃得緊巴巴地,卻恰好顯出少女豐滿圓潤的線條。
    她把撐杆插進水裏時身體自然擺動,越發顯出曲線窈窕。隻可惜光著雙腳踩在濕漉漉的船頭木板上,一雙粘了泥巴的布鞋子不知為何卻丟在旁邊。
    “柳兒,你今年多大啦?”二爺眼不挪地方地問著。
    “十六。”回答簡單、幹脆。
    “有婆家了嗎?”
    見陶柳兒沒吱聲,他笑著逗她:“我給你說個好媒,要不要?”見對方不理睬,他回頭對陶三升道:“老陶,福氣嗬,有這麽個姑娘。
    將來就憑這身條、長相,嫁個好女婿你吃喝不愁,有房住、有衣穿、有人伺候……”
    “咱是啥命,哪敢盼這個?將來能找個本分實在的人就中啦。”
    在後麵掌舵的陶三升很不願意這雙色眼在自己女兒身上瞄來看去,對二老爺的名聲他清楚得很,所以尋思著要把他的腦筋引開,就說:“二爺,聽說五爺要辦婚事了,真的嗎?”
    “啊、啊?”仲文正心裏癢癢,想著怎麽得個這老東西不在的機會,把這丫頭吞下肚裏去嚐嚐再說,忽聽問話,含混著點點頭,嘴上應道:“沒錯,娶我媽身邊的丫頭紅菱。”
    “這是咋回事,為啥沒說個人家呢?”
    “嗨,”仲文不屑地道:“他還要門當戶對?這挺好。再說了,是他自由戀愛的,不怨別人。”他譏誚地一笑,眼珠轉轉,故意大聲說道:
    “你們不知道,他和那丫頭早就好上了,不過一直沒到手。那天我母親去小通寺上香,他說不舒服沒跟去,紅菱留下來照顧他。
    誰知我們回家找不到紅菱,到他屋裏時,兩個竟光溜溜地睡在床上呢,哈哈……”
    陶三升皺了皺眉,瞟一眼閨女,生怕這位老爺再說些啥尷尬話來,問:“那五爺他自己樂意?”
    “他不樂意又怎麽辦,難道讓那丫頭跳井不成?”
    “唉,可惜呀!”老船工歎口氣搖搖頭。
    仲文“嘿嘿”一笑:“老陶,你可惜什麽?莫不是早前就看上了老五,想招來做女婿?晚啦!
    如今再嫁,柳兒難道做二房?給他做二房還不如給我呐!”說著大笑起來,一麵用眼睛看柳兒。
    船身猛地一顫觸了底,一股滋泥從船頭下方冒出來把河水攪渾。柳兒跳下去,踩著水走到圓木棧橋上,將船用力拉近,先將纜繩拴了再放下跳板。
    仲文走到船頭,裝作害怕的樣子:“唉、哎,柳兒,扶我一把,要是采空掉到水裏就不好了。”柳兒沒法,隻得伸手扶住他胳膊,卻被陳仲文一把抓住手,用勁捏了捏。
    柳兒氣憤地甩開手,走到一邊蹲下整理晾曬在竹席上的小蝦。二爺回頭給了陶老大兩個銅板,笑嘻嘻地邊往岸上走,邊盯著柳兒的背影口裏說:
    “老陶,你要是有心,咱們就真的做個親,也是一件美事!”陶三升嘴裏敷衍著,卻巴不得他趕緊消失才好。
    “走啦!”仲文上了大路還一步三回頭地伸脖子瞧著,直到樹椏灌木擋住了視線才搖搖頭自言自語道:
    “女大十八變,沒想到個小娃子竟能出落得這樣水靈!要咱收回去倒好,落到哪個俗人手裏,那真可惜了的……”
    “閃開!”背後有人大喝一聲,嚇得他渾身一激靈,下意識地往旁邊一跳,幾乎同時地,一匹馬“呼”地從身邊竄過去,跑出十幾步遠才停下來,騎馬的人哈哈大笑。
    仲文勃然大怒,正想開口罵人,忽覺得聲音好耳熟,定神一瞧:“咦,不是老三嗎?你什麽時候學的騎馬,這馬是誰家的?”
    “咱家的,我的。大哥送的禮物。怎麽樣,漂亮吧?渾身跟炭一樣,一點雜毛都沒有。聽說呀,是從西域那邊販過來的母馬肚子裏帶的。”
    陳仲禮在馬上很神氣地甩著鞭子說得眉飛色舞,看一眼臉色有點發白的仲文,伏下身關切地問:“二哥,沒嚇到你吧?對不起啊!”
    仲文沒好氣地瞥他一眼,氣哼哼地說:“我說你呀老三,吃這麽大個虧還沒改毛躁的毛病。你就不能長大點?你們這幾個弟弟可真是一個比一個讓我操心!……”
    仲禮高高地坐在小黑駒子上,瞅見陶家父女倆聽見聲音往這邊張望,臉上有些掛不住,不耐煩地打斷他:
    “行啦、行啦,你就會教訓人。”他抖抖韁繩正想離開,忽然想起什麽又站住了,扭身問:
    “二哥,五弟的喜事啥時候辦?那紅菱是個丫頭,做這親合適麽?我總覺得虧著老五了似的。”
    “操心你自己吧。”二爺冷笑一聲,他本想說六弟死去的親媽也是個丫頭,可想起老三和季同是一個屋裏長大的,怕他惱了,翻翻眼就咽了回去,說:
    “他看上的人終於到手,樂還來不及呢,哪有那麽多說頭?”
    “你,”仲禮心裏別扭,鼻子裏“哼”了一聲,又拿出他慣常的傲勁來了:
    “他看上的?借他膽子老五也不會幹那事情吧?這個話說給誰聽都不會信。嘖嘖,裏廂呀怕有文章!”他晃著腦袋撇著嘴角,用餘光瞄著他二哥。
    仲文有些惱火:“哎,三弟,你這話什麽意思呀?”
    “二哥別誤會,我就是個瞎猜,俗話說‘近朱者赤’……”他話還沒說完,瞟見仲文伸手取下左腳的鞋來,忙一夾馬肚子,哈哈大笑著跑開了。
    風中傳來了他的聲音:“二哥,你也學學大哥的寬厚,別老張口就訓別人,小心話說多了喝風啊!”
    “嘿,小兔崽子!”仲文咬牙切齒,把手裏的鞋片子往身邊柳樹幹上狠狠一敲,卻不料蹭了手指頭,“哎呦”一聲就見血珠子冒了出來。
    “倒黴!”他疼得皺緊了眉毛:“老大給這小子下了什麽迷藥,好像換了魂似的?呸!姨娘養的,等你有吃虧的時候!”
    他嘴裏嘀咕著,顛著腳屐上鞋子,踏著冒煙的塵土向村裏去。走了幾十步遠,聽見背後陶三升用他發幹的嗓音喊:
    “柳妹,收船回對岸,掃飯羅!”柳兒帶著笑意,清脆活潑地馬上應道:“哎,來啦,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