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夫人被綁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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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大地的硝煙尚未散盡,入侵者的鐵蹄聲已經傳來。日軍的進攻擊破了剛歸順易幟的東北軍的抵抗,很快敵人的騎兵就已出現在熱河草原上了。
城市裏到處沸騰著激憤的呼聲,要求積極抗擊侵略的文章不斷出現在各種報刊。文辭激烈、情緒高昂,使得地方政府承受著極大壓力。
軍隊正向指定地點不斷開拔,他們奉命征剿各地蓬勃興起的赤色武裝,卻不得不經常被命令掉頭前往城市去彈壓抗議與示威的人們,因為據說這之中混雜著鬧事的赤色分子。
偏遠的西陳家集卻幾乎沒有受到影響,生活還是照常延續如同大河那樣從容不迫。
洋人最大的好處是做事認真,他們幹什麽都要有個計劃,每天的進度甚至用尺子量,少一寸也不行。
不過這很合乎陳老爺的胃口,也正由於這種態度,碼頭、學校和教會的工程全部按時完工。
小火輪也從下遊開來,拉響汽笛進駐了從不與外界通航的村莊。
當周圍村莊的人們爭先恐後地搭乘這新鮮玩意前往壽縣、淮南、蚌埠時,大批的銀元和鈔票滾滾流淌著進入了鄉紳股東們的荷包。陳家的威望在當地如日中天般地升起。
元旦剛過,三太公隱退,正式把村長和族長的位置讓給了陳壽禮。
陳老爺可不是那麽容易滿足的人。他繼壽春和霍縣之後,又在舒城、六安和合肥購置房產和店鋪,在蚌埠開設了糧食交易所,正考慮把觸角伸到安慶。
但他做買賣,目的還是為支持農業改良的理想,因為無論辦飼養場,引進國外優良品種的牲畜、家禽,還是研究新的水稻、小麥品種,那可都是要錢來堆積的!
他決定再購入大船、快艇各一艘,前者命名為“淮清”,與先前的“淮澄”一起並入河運公司,快艇則專門供自家往來用。
農學院已經啟用,現有三十多名學生在這裏實習。
陳壽禮真的兌現諾言給他們安排了實驗田,非常滿意的威廉作為回報派出幾名得意弟子,在馬托尼帶領下走遍全村繪製地圖,然後做出了個詳盡的水利規劃。
現在陳壽禮正把各處富餘的人手集結起來,由唐牛做領隊,在馬托尼的指揮下開始著手準備進行水渠建設。
全村都為這件大事捐了款,因為通過今年的水災讓大家很容易理解水利的重要性。僅陳氏一族就拿出三千七百塊銀元,其中大半是陳壽禮出資的。
天下仍不太平,半個月前有夥人號稱“西天王”的人馬,大約四十來人,竟然攻打周家橋,把九十高齡的周老太爺嚇得一命嗚呼!
臨走洗劫了警察局,還打死兩名警察,放跑關押中的犯人。崔警長外出公幹躲過一劫。後來傳說“西天王”就是前年劫持陳仲禮結果被關進大牢的陳天魁!
壽禮聽說後非常緊張,立即和盧虎等人商議,決定請來尚未歸隊的“淮西營”副排長郭如同,帶領剛養好傷的十三位弟兄組成衛隊進駐陳家大院。
帶著部隊在六安協助保安六旅維持治安的仲禮得到消息,立即讓排長盧天合、班長梁二帶兩個班趕回來協助。
盧天合預備順便和英英完婚,梁二則帶隊去了鳳凰坡警戒。然而沒想到還是出事了!
壽禮動身去壽春,一來和田玉清(一清還俗後的俗家名字)團聚,二來安排大舅哥田聚自本月起正式接管城裏的生意。
半路上他回莊子住了一晚。不管怎樣賢惠畢竟陳林氏也是個女人,對丈夫納妾嘴上不說心裏總要別扭的,陳老爺免不了殷勤安慰一番。
就在前一個晚上周老太爺過世,因姨太太和媳婦陳周氏的關係,所以周家派人來報喪。送信的到西陳家集沒見到壽禮,便趕來河西莊子。
壽禮聽說事情鬧這樣大,且聽說姨太太昏厥,仲禮不在,陳周氏也不好離開,他既吃驚又頭疼。
陳林氏便和丈夫商量代表陳家去看看,壽禮對周富一人品極看不上眼,不過想著可以讓夫人走動、走動舒泛下,就同意了。
都以為土匪來了就走沒有常性,誰知這西天王陳天魁是行伍出身有些小計謀。
他聽說周老太爺死了,立即帶人到鎮子附近埋伏,專門等候綁那些來吊問的肉票。
夫人這一去就被扣住帶上了山,跟從的人被放回來,帶話說:“老賬、新賬一起算。七天內拿五千銀元來贖人,否則還個屍首,另一個賣了去做姐兒!”
他要賣的是陪在夫人身邊的娟子。
好在被放的這人急中生智,央求說:“好大王,我們老爺現在壽縣,您好歹寬限幾天。他不回來我們做下人的哪裏去找這許多銀元哩?”這才又多討了五天。
陳壽禮聞訊立即從玉清的床上跳了起來,把整夜的溫柔統統丟到爪哇國去了。夫人必須救出來這不必說,何況還有一個阿娟!
這丫頭雖不似玉清的柔美,也沒有紋香那樣耐心和體貼,卻是做事幹脆清爽極令人放心,且大事上從來有是非主張,陳壽禮喜歡的也就是這一點。
這兩個女人哪個也丟不得!他主意已定,立即讓玉清點亮燈,備好紙筆寫信。
第一封信給在鳳凰坡的劉忠合,讓他以自己名義寫信陳天魁,告訴他湊到三千大洋,餘下兩千需些時日,請他看在老交情麵上稍待,且不要虧待了自己的夫人和女兒。
另請劉先生設法打點陳天魁身邊的人,因為他斷定此人自以為是、變幻無常,下屬裏定有不服的。隻要蛋有縫隙,事情就有了成功的把握。
第二封給高塘陳家,不但告訴他們此事,而且請求幫忙。土匪把綁走的人帶往山裏,留話說要在馬店交換人質,所以他請陳家讓馬店的吳掌櫃協助接應。
第三封信自然給陳仲禮,請他速派兵一隊,秘密地趕到馬店和吳掌櫃接頭,但不要暴露軍隊的行蹤以免土匪發現後狗急跳牆。
這幾封信他寫得很快,然後立即讓門外侯著的田聚派人分頭送走。
回到床上坐下他還覺得心頭突突直跳。玉清看他心神不安地覺得心疼,勸他:“老爺,辰光還早。先困覺,有啥事體明早再講。”
陳壽禮點點頭,默不作聲地躺下,卻怎麽也不能再入夢鄉。次日天光剛亮就悄悄起身出來,叫了唐牛和小七,讓他倆準備和自己趕回鳳凰坡去。
回到房裏,見玉清正在把換洗衣服放進竹笈箱子裏,很不好意思,說:“我、我把她們救出來再趕回來。”
“不好這樣子的。”玉清沒抬頭地打斷他的話道:“夫人自然比我重要,儂去辦好了,我曉得輕重。以後咯辰光還多的,我哪裏計較?
再說人命關天,這樣大咯事體儂弗親自出麵反倒栓在我這裏,讓人家知道了才要罵我年紀輕不曉事呢。”
她輕輕地說著,令陳壽禮既感激又感動,上前從後麵用兩隻熱乎乎的手摟定她的腰肢,歎口氣說:
“本以為可以多陪你幾天,誰想又出這樣的別扭。你能大度最好不過的,隻是又要獨守空房了。”
玉清扭過身來,回頭抱住了他的頸子,將臉靠在肩上。“儂這裏廂去要小心,那些人很壞的,莫叫人家算計了去!”說著嗓音哽咽,淚珠劈劈啪啪地滾落下來。
壽禮見她這樣越發擁抱得緊,大有不舍離去的意思。最後還是唐牛在窗外甕聲甕氣地問說:“老爺,七爺回來了。汽艇已經備好,咱們現在就走麽?”
聽這個話壽禮隻得輕輕推開她,伸手拍拍麵頰安慰說:“等著,我很快就回來。”
“弗要,”玉清搖搖頭:“倘若辦得成功,老爺一定記得在夫人身邊多陪幾天。大難之後沒得貼心人,那樣女人的苦處是儂體味弗到的。”
“好,我記得你的話!”壽禮點頭允諾,出門將手提箱交給唐牛拎著,自己上了等在門口的黃包車,讓他倆坐後麵一輛,大家趕到北門外碼頭去。
小汽船“淮興”停靠在安靜的碼頭,吃水不到三尺,速度卻比那兩條大船都快。
劉先生和從家裏趕來的盧虎、被派來鳳凰坡警衛的梁二、周家橋鎮的警察所長老曹以及本地警長魚渾水等都在莊園岸上接著。
劉忠合算定他會急火火地跑回來,所以掐著時辰同他們在這裏恭候。
“就在門房說吧,”陳壽禮說:“我不進門。說完直接走水路去高塘。”大家在門房裏圍坐。
劉忠合先開口道:“出了這樣的事大家都很著急,所以聚在一起商量對策。看用個什麽法子把夫人她們平安救出來。
方才我們商議,無礙乎交贖金和武力奪取兩個法子。但勿論哪種辦法都有風險,確實難辦。不知老爺心裏怎麽打算,可否說出來我們議議?”
屋裏安靜下來,隻聽見碼頭上水波輕輕地按著節奏拍打船身。壽禮抬起頭來環視一圈,苦笑:
“在下家裏的事有勞各位啦。要說好計策我也沒有。昨日派人送的信可看了?”
“是,我已按吩咐派老蔡去送信。沒得你許可,我做主先從櫃上提了五百大洋和三百元鈔票讓他帶著。我是想先穩住對方,得便也買個人情,讓她們少受些罪過。”
壽禮聽了立即說:“你做得對!陳天魁我們是打過交道的。那是個無賴,胸無點墨,也沒多少智謀。
我們先做出姿態來穩住他,便好打定主意攪這場戲。錢無關緊要,捉住了他自然回到我們手裏。這時候若舍不得,隻怕撿個芝麻丟了西瓜。”
說完正想把自己寫的另兩封信內容告訴他們,話到口邊仔細琢磨,為穩妥起見又咽了回去。他怕泄露出去反而誤了大事。
“曹所長。”他招呼道,曹警長是兩個月前升職的,聽到他叫自己,忙從椅子上向前探探並答應了聲。
“這是我和陳賊的私人恩怨,理應由我解決。
但在下擔心這小子還嫌本錢不足會再次偷襲周家橋殺個回馬槍,所以警察弟兄們的主要責任是保護好鎮子,卡住他們往三河原的通道,這樣我就沒有後顧之憂,能放心對付他了。
所以,我建議調徐莊、林莊和謝家集的保安隊,集中到鎮上,加上區隊的力量足以配合你們擔負起這任務。
隻要他從別處得不到更多油水,那他就必須和我打交道。
一旦他的案子破了,老兄也有參與圍剿、防堵的功勞,明白了麽?”
“嗯!”曹所長當然明白,也理解他不想警察插手的原因。於己沒有衝鋒陷陣的危險,有功可以抵去周家橋被匪徒們大鬧的疏失,不失為補救的好辦法。
於是他連忙應承:“明白、明白,我回去就安排警戒周家橋、在鬆林坡設卡,保證他們一個也進不了三河原!”
“好!還要請魚長官派幾位弟兄來協助保護本莊。”
“一定、一定!這個不消吩咐也應該的!”魚渾水連連鞠躬,一邊媚態地打算表示些什麽。
壽禮已經不再看他,轉向劉先生繼續吩咐:“我在高塘等陳某的消息,我猜他不會讓咱們太悠閑。人數太多會引起注意反而不好。
隻要盧虎帶兩個精明的弟兄跟著就行,其他人先留家裏吧。“說著拿眼睛看了看梁二。
劉先生會意,攔住正要表白的梁二話頭說:“那我們就在家等候老爺吩咐,您最好多帶一、兩個跟從,這樣方便往來聯絡。”壽禮不說話,點頭同意。
大家告辭。劉先生派人往老霍家叫來些包子、餛飩送上船去,又指派人給少爺送消息。梁二在他身邊急得抓耳撓腮插不上話,好歹得空一把將他拉到旁邊問:
“老劉,你啥意思,幹嘛攔著不讓我說話?三老爺派我回來可不是坐冷板凳、閑剔牙的!怎麽鬧半天我沒什麽事做?”
劉先生“嘿嘿嘿”地笑了幾聲,小聲說:“你梁二哥如今已是槍炮底下出生入死過的人,怎麽還這樣沉不住氣?難道沒看出老爺的計策來麽?”
“計策?什麽計策嗬?”
劉忠合吧嗒著嘴巴,做出失望的樣子。“唉,我還以為你被三老爺調教幾天就聰明了呢,原來還這樣木訥。”他壓低嗓音,故作神秘地告訴他:
“老爺這是在用計。你想,明著調動你們假如讓土匪探子知道了,夫人會怎樣?所以要你們暗地裏悄悄走。
你的人做好準備、穿上便衣,今夜我派兩條船載你們去高塘。”
“照你這麽說,老爺還是想動家夥?”
“不管動不動,咱先備下。那家夥的就像老爺剛講的,沒啥計謀。咱先穩住了,找出縫隙,然後就好下手抄他一把!”
“哦,好、好。”梁二咧開嘴嘿嘿地笑起來:“我還以為……,要這樣還差不多,至少弟兄們有事做了。那我回去準備、準備。”
“記著,不要露出馬腳被人識破了!”
“明白、明白!”梁二揮揮手,匆匆地向莊子裏跑去,很快消失在人群後麵,隻看見他肩頭的槍管不停晃動。
吃過餛飩壽禮又請劉先生上船來秘密地議了陣子,這才啟航開船。小汽船冒出鼓鼓青煙,“嘩嘩”地衝開水波,向高塘方向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