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黑七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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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快,把人都放出來。你過來,把她繩子割斷!”羅芳擔心繩子一斷她會站不住,便輕輕抱住娟子,一個弟兄用匕首割斷繩索,她軟軟地倒在羅芳懷裏。
“羅寨主,別管我了,帶大家快逃命去罷。”
“我個男人怎麽可以這樣做?你放心吧,我背也要背你下山去!”羅芳堅定地告訴她說。
“上哪兒呀?還走得了嗎?”院子裏所有的人都吃驚地發現二郎神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手裏提口滴血的大刀。
在他身後有三幾個親信推搡著被繳械的守衛走進來,用槍威嚇地止住剛剛走出屋門的眾人。
“哼哼,怪不得你要用自己的人換掉我的兄弟,敢情心裏還存個‘救美’的念頭!”二郎神怪腔怪調地揶揄道:
“幸虧駱奎還算機靈沒讓你得逞,這下還有什麽話說?哎呀呀,瞧老大這都認得什麽好兄弟!”
“姓陳的,你少放屁!”羅芳示意旁邊的人將娟子攙扶到一邊,自己抽出背後的大刀片,昂著頭盯住對手毫不示弱。
“我告你實話,這山上已經到處是官軍,識相的話你放下刀槍,我求得你不死,否則從我羅某這裏就莫想過去!”
“嘿!”二郎神朝地上吐口吐沫:“我落草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什麽風浪沒經過?今天就算插翅難飛,老子也帶上幾個陪行的!”
“姓陳的,你要拖我去見閻王好說得很,不過這些人是無辜。你讓他們走開,我與你大戰一場,如何?”
二郎神“咯咯”笑,說:“老三你想得美。人越多黃泉路上越不寂寞,我不嫌累贅。
再者,我二郎神號稱‘花盜’,從來老子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受用!我且先打發了你,然後一個個地送他們上路!”
說著舉手滾刀潑來,羅芳急忙側身讓過推麵相迎。兩個人來來往往地動起手來,此時槍聲已經炒豆般地響起來。
眾人心驚膽戰地看著他倆對陣,也暗自擔心害怕近處暴雷樣“劈啪”的槍聲。
二郎神是有功夫的,而羅芳畢竟隻會些軍隊裏學來的劈砍招式,雖然力氣比較大,但在靈活多變上很吃這小個子的虧,不一會兒就氣喘籲籲,隻有招架之功了。
二郎神瞧準個空子一腳踢去,正中羅芳手腕,大刀飛向空中打了幾個轉落到地上。
轉眼間羅芳被掃倒在地,被刀尖指住他問:“羅寨主,傻眼了吧?早知不是我對手你幹嘛還費那麽大力氣呢?”
“哼,落在你手裏沒啥,隨便動手好了,反正我們的人已經快殺到大門了,你也活不過今晚!”
“別強嘴,有些人就是愛打腫臉充胖子。既然這樣我不妨送你先行一步,就算替咱去地府探探路吧!”說完他舉起刀來在空中劃了一個弧線向下砍去。
“呯”地一聲槍響,二郎神一聲驚叫,大刀被飛來的子彈震得脫了手,摔在身邊的花叢裏。羅芳迅速跳起來,抓住二郎神的前襟和下檔將他摔倒,擰過手腕來按住。
這小子抽煙、玩女人其實身子骨弱了不少,方才是依仗招式和靈活占據一時上風。若一對一比力氣,哪裏是羅芳的對手,早被他拿捏得動彈不得。
羅芳這才喝聲:“綁了!”將他交給手下去捆,自己起身回過頭來,見二郎神的幾名心腹已經被繳了槍抱著頭蹲在牆角。
一個黑臉的漢子戴個大帽子走過來,向他開口道:“好漢身手不錯,請教尊姓大名?”
羅芳一臉納悶,這人有些麵熟。這幾個人顯然不是山上的弟兄,但舉止又不像是仲禮那邊的人馬,他們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我是這山上的三寨主羅芳,你們是哪路的?警察?保安旅?還是中央軍?”
“中央軍?哈哈哈哈……”那人大笑起來:“都不是,我是紅軍皖西遊擊第四大隊的大隊長朱全保,就是大家常說的‘黑七’。”
這句話讓滿院子的人都變了臉色。黑七殺富濟貧是傳聞甚廣的,但還很少有人知道他參加了紅軍。
這些人雖狼狽不堪,卻個個非貧家小戶,正屬於黑七要打、殺的“土豪劣紳”那類,沒料到在此與這黑漢子遭遇,豈不是才出虎口又進狼群?
有膽小的立即就坐到了地上。羅芳也吃一驚,他不知道這些人為什麽來攻打二郎神,不知道他們從哪條路摸進來的,更不知道他們的目的是什麽。
想當年抓捕黑七時羅芳也曾在場,卻莫非他來找自己尋仇?略略思忖他大著膽子道:“原來是七哥,不知到我山寨做什麽。我們處理些家務私事,倒不希望外人摻和。”
“嘿,羅寨主此話差了。”朱全保環視院內諸人一圈,用平緩的語調微笑道:“我今天來不是搶山頭爭槍把,不是徇私報仇,更不是為發財獲利。
是因為山上的幫夥打著紅軍的旗號劫掠、威逼周邊百姓,我奉上級命令前來剿滅,恢複地方秩序。所以大家不要害怕,天一亮就送你們下山各回各家。”
羅芳睜大了眼睛覺得難以置信。“這麽說,你們和中央軍聯手的麽?”
“哦,中央軍也來了?”朱全保看了他一眼:“我們倒不曾約定,大概是不約而同吧。不過我們的目的倒一致得很,難得嗬!”
他語氣裏略帶些諷刺意味。這時一名紅軍跑進來,大聲道:“報告,一中隊已經解決了山門的敵人。但是有一股人從鯉魚背摸上來啦,廖隊長問打不打?”
“他們開槍了麽?”
“沒有,隻是自報家門說是什麽‘淮西營’的。”
“哦,陳仲禮的部隊。”朱全保看了一眼羅芳:“這是熟人呐,我蹲大獄的時候他還給送過酒肉呢,也是個有情義的漢子。我去瞧瞧。”
說完轉身就走,被羅芳拉住問:“那我們怎麽辦?”
“有什麽怎麽辦?照顧好這些人,看住俘虜、搜索殘餘分子,還能如何?”
“你信我?不怕我背後放槍?”
“黑七”目光詭異地看著他搖搖頭說:“信你,我又沒拿你做敵人怎會不信?再說咱倆打交道也不是第一次!”
說完大笑著走出去,甩下羅芳目瞪口呆地站在院子裏,脊背上冒出絲絲冷汗。
這時看見何老六背杆漢陽造笑嘻嘻地在門口和“黑七”走個對臉,說:“大隊長,都消滅了,活著的做了俘虜,關在偏殿裏呢。”
朱全保點點頭,朝身後指指:“這攤子交給你啦!”羅芳這才醒悟過來,對何老六瞪眼道:“老何,你好啊,居然瞞著我!”
老六一笑,輕聲說:“別介意,都是為救人。不過寨主你可不能閑著,紅軍和中央軍可勢如水火。趕緊跟去看看,別讓兩家人誤會鬧起來,那才不合算呐!”
“我回來再和你算賬!”羅芳一時不知該怎麽反駁他,隻得晃晃手指頭,回頭看了娟子和陳林氏一眼,快步追趕朱全保們去了。
結局出乎陳仲禮的意外,他沒想到在這裏遇到紅軍,更沒料到是黑七本人。
當年他處於對豪傑的敬佩之情曾給牢房裏的黑七兄妹送過鋪蓋和飯菜,因為這個緣故他沒打算和黑七做對頭。
聽羅芳報告說所有的人質都安全後他放下心來,命令前邊同紅軍對峙的熊大眼維持警戒,然後自己帶著小四子到一塊大蛤蟆石旁同“黑七”見麵。
“老弟,幾年沒見,聽說你現在升官發財啦?”黑七一見麵就開起仲禮的玩笑。
“升官是真的,發財卻沒有,咱不會喝兵血,正相反,我得自己掏腰包貼補弟兄們,否則光鬧餉夠頭疼了,還打個屁仗!
不過你七哥倒是風光,沒想到你就是大名鼎鼎的龍隊長嗬,最近這顆人頭似乎又漲價了吧?”
“哈哈哈哈……”黑七爽朗地笑起來:“怎麽,和這麽個危險的共匪站一處說話,是不是心裏打鼓?”
“我怕什麽?咱名下地不過百畝,錢沒得幾個,又沒命案在身算不上土豪劣紳吧?就說當兵打仗也沒幹過虧心事。
堂堂正正、清清白白,你能把我怎樣?”仲禮滿不在乎的樣子。“你這次幫我解決了惡匪、救了鄉親,我倒欠你個人情。”
“老弟,你別不在乎。”黑七眯縫起眼睛來看著遠處正逐漸發白的天際:“雖然你現在穿著便裝,但讓人家知道你和紅軍合作過會對你不利的。
至於人情,我們倒沒刻意想幫你,不過湊巧罷了,你看重不看重我都無所謂。”
“那怎麽行,一定要還,”仲禮使勁揮揮手說:“我這個人從不欠人情!”
“是啊,這次還了,下次再欠就沒得說羅。”黑七眨眨眼睛摸著下巴上的短髭道。
“你是說……?”
“我倒希望你欠我,這樣等圍剿時也許你老弟可以對咱網開一麵呢?”
“那恐怕做不到。”仲禮使勁地搖搖腦袋:“我是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上級的指示恕難更改!”
“嘁。”黑七不屑地皺皺鼻子,憤憤然地質問:“什麽樣的命令?叫你燒房子就燒,讓你朝工農百姓開槍也照辦?那和狗腿子有什麽區別?”
“這,如果有這樣的命令,我會向上級力爭……”
“你的上司會聽你的?老弟,別太天真啦!
你還沒有參加過實際的圍剿,不能想象發生什麽可怕的情形。
等你看見被吊死在柳樹杈上的農民,聞到房屋燒焦的氣味時,你才會明白他們嘴裏說的‘圍剿’是什麽意思。
你看看我身後那幾個人,誰不是逼不得已才拿起武器來加入紅軍的?
我來見你,在他們看來簡直無法理解,因為軍隊留給他們的印象裏沒有感情、人情,隻有毀壞、威脅、欺淩和死亡。
你難道就要服從這樣的命令,帶給我們更多的災難?”他把一隻手放在仲禮肩膀上:
“你是個誠實的人,我聽說也是個勇敢的好軍官,但我不希望咱們成為戰場上的對手和敵人。這就是為什麽我來見你的原因,明白麽?”他嚴肅地看著仲禮的眼睛。
“我知道你是好漢,你要做的事情肯定也不錯。”仲禮默默地聽他說完才開口道:“自有人心在,你看著就是。
不過今天這件事要不是你們出現,那二郎神不會這樣容易製服。這樣吧,我就不上鳳凰台了,你把二郎神那廝和鄉親們交給我,我收隊下山就是。”
“那咱倆的見麵……?”
“就當沒發生過。”仲禮狡猾地笑起來。
“那我繳獲的槍支、彈藥呢?”
“有嗎?我沒看見。”
“很好!”黑七挺滿意,雙方不動肝火而且各取所需,這樣的解決方式正是他想要的。
紅軍總共不到六、七十人,多一半都沒有武器或是剛剛拿到繳獲的槍支尚不會使用。真要是在這裏和政府軍幹,確實不是對手,更何況那邊是赫赫有名的“淮西營”?
於是他很爽快地接受了這個條件,兩家握手言和並立即著手交接。
陳仲禮安排老管家和羅芳留下繼續處理鳳凰台的後續事情。他自己則與黑七拱手告別,然後迅速趕來主峰。盧虎等人迎接出來,告訴他陳天魁跑了。
“怎麽沒抓到?”
“這小子太滑,我們追了半天被他引得頭都暈了。結果追到西夾溝那個白水潭邊上,這家夥跳進去潛水逃了。
弟兄們路也不熟隻好返回,但願山下埋伏的騎兵能逮到他。”魏齊伯恨恨地用腳尖蹭著地說道。
“跑就跑了罷!”仲禮忽然感覺幾分輕鬆,不介意地揮揮手:“好歹這次破了匪寨,收服羅寨主,又抓住二郎神這花賊算為本地除去一大禍害,咱們師出成功。”
“不僅如此,”旁邊的劉三梅笑嘻嘻地說:“繳獲也頗豐厚,除去應該還給大老爺家的款子,有銀元四百、鈔票一千七百餘元,大煙土兩斤、槍三十餘支。還有現成的酒、肉……。”
“你這是提醒我呢?”陳仲禮伸手在他腦袋上輕輕拍了下:“這樣好了,酒、肉都拿出來犒賞大家,不過要下山後再享用,廟裏可不行!
鈔票發給參戰的弟兄班長以下二十元,連、排長三十元。銀元、煙土先收好,再挑十條破槍我有用。”他邊吩咐著邊往方丈走,進屋朝榻上一躺,說:
“你們去辦吧,趕緊收拾,半個時辰後收隊下山。這會兒我先歇歇……”說著腦袋歪在一邊很快地發出了鼾聲。
盧虎示意大家輕手輕腳地出去,正要帶上房門,忽聽仲禮在裏麵翻個身喃喃地說道:“去、讓老七給我大哥送信,就說、嫂子平安、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