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劉思敏和叔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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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天雲心中痛苦,還有個李桐並不知曉的原因,那就是他在山裏遇見了絡腮胡子的劉思敏。昔日的校友,再見麵時卻天壤分別。
    劉思敏是蘇維埃特派員身邊的筆杆紅人,國際路線的堅定支持者。甚至不僅如此,有傳說他還兼任某項特殊任務,專門搜尋在紅軍裏或者試圖接近紅軍的反革命的偽裝者。
    如此重要的崗位不知他怎樣拿到手的?楊天雲更未料到下令查抄他家產、沒收房屋的命令居然也是出自劉思敏。
    當他去找老校友請求網開一麵時,被毫不客氣地拒絕了。“這不可能!”劉思敏斷然地說:
    “對於階級對象的政策我們是有原則的,我作為一名堅定的布爾什維克者必須堅決執行。即使這對象乃是我自己的父母,也隻有執行革命主張,絕無妥協的可能。
    作為老校友我也隻能奉勸你遠遠離開,因為革命者的隊伍裏,或者我們的身邊是不能夠容忍敵人和投機的布爾喬亞分子來動搖和籠絡的。
    革命要求我們以紀律性代替以往的感情用事,這是我們事業成功的保障!因為這樣的緣故,我隻好讓你失望了。”
    人真的是不可思議!以前的那個猶豫、遲疑並且中間派的劉思敏自從死裏逃生的那一天起就脫胎成了赤色革命的堅定支持者。大約這個變化連他自己都吃驚吧?
    他現在不僅可以斥退自己的老校友,而且甚至對於將刀砍向原來的同誌時也絲毫不會遲疑了。
    劉思敏參加紅軍後不久,所在的那一隊由於某些緣故發生了倒戈事件。
    幾名本來和他同袍的戰友竟在一個夜晚殺死連長並投靠白軍,因此泄露了部隊的蹤跡,使敵人立即包圍上來打垮了這個連隊。
    那時起他便深入骨髓地痛恨叛賣者,極度熱情地擁護那種寧可錯殺也不讓革命隊伍遭受損失的主張來了。
    於是很快他的突出表現被特派員相中,加上劉思敏是少有的紅色知識分子,家庭出身也不錯,故而立即得到重用。不,應該說是得到了破格的提拔。
    從普通士兵到掌握他人生死的保密幹部,劉思敏的生活令人暈眩地發生了改變。對伯樂的感激和信任使他更加激進,這種態度甚至超越了他的上級!
    因此當麵對楊天雲這樣一個地主加奸商的角色時,他是絲毫不會動搖或者心軟的,即使他曾是自己的同校老友。
    但有一個人例外,那就是化名王樹,正在七十三師獨立團任文書的陳叔仁。
    雖然作為保密幹部他很清楚叔仁的老底,可他始終覺得叔仁和別人不一樣。
    單說他敢於放棄自己的家庭和名下所有財產加入紅軍就夠令人佩服的了,何況劉思敏知道他參軍前就已經是地下工作者,搞過印刷,參與過對叛徒和特務的刺殺,這是劉思敏一直自愧不如的地方。
    而且叔仁在紅軍裏不僅執筆師裏的《赤軍新聞》,在激戰關頭也曾經帶領後勤人員保衛師指,是個立過功的幹部。
    直到目前為止沒有發現他有任何言行舉止上的偏失,倒也難得得很。
    雖然他倆幾乎前後腳來到蘇區,但彼此在不同的部隊裏沒機會見麵。直到蘇家阪阻擊戰結束時,劉思敏奉命去接待一名投誠的白軍營長。
    當時從火線撤下來休整的部隊剛剛進入板倉的街道,石板路兩側都是席地而坐的戰士們。
    一個渾身是血的人抱著一名小鬼氣喘籲籲地過來,叫著:“衛生員、衛生員,快看看他還活著沒有。剛才還喘氣呐!”
    兩名手臂上掛著紅十字臂章的女兵立刻跑過來將那孩子接過去。那人用肮髒的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汙泥和汗水。
    “籲!”劉思敏勒住馬回頭驚奇地看著這個熟悉的背影。“同誌,我們認識嗎?”他試著問道。
    那人仰頭看了眼,露出一口白牙來笑著回答:“哦,也許吧。好像是一個學校的。”
    “哎呀,你是……。”
    “我叫王樹。”那人搶著回答,並且伸過手來和他握:“好久不見!”
    “哦、哦!是嗬,好久不見。”劉思敏下了馬,高興地拉住他:“我還以為見不到你了,誰想這樣巧?”
    叔仁微微笑笑,壓低聲音說:“我改了名字,是組織上讓這樣做的,你別介意。”看來他早知道劉思敏是做什麽工作的,希望及時地避免誤會。
    “知道、知道。”劉思敏“噗哧”地笑了:“我聽說了,可剛才還是差點沒忍住叫你。”他側頭看看叔仁:“你受傷了嗎?怎麽渾身都是血跡?”
    “哪裏是我的血,都是敵人或者戰友的。”叔仁苦笑道:“我帶著二十多個後勤的同誌去一線增援,打退了他們三次進攻。”
    他用下巴示意道:“剛才抱來那個小鬼是師長的警衛員,非要跟著上去,結果讓敵人從後麵刺了一刀。哎!”他一臉懊惱。
    “你真行,都和敵人麵對麵地拚刺刀了。可我如今隻能做些後方工作。”劉思敏注意地看著他的表情故意說。
    “哪裏話?前方後方都一樣,工作崗位不同麽。”叔仁大度地一揮手,他近來打了幾仗以後顯得豪爽許多,似乎早先的書生氣已經灰飛煙滅得了無蹤跡了。
    “再說你的工作很重要嘛,保障我們隊伍的安全和純潔乃是第一要務嗬!”
    劉思敏非常高興有人能這樣講,因為他聽到別人的抱怨甚至指桑罵槐可太多了。“唉,真沒想到你能這麽有覺悟,比那些自以為革命卻滿心小農意識的家夥強多啦!”
    他滿意地點點頭,忽然兩手叉腰像首長般地拍拍叔仁肩膀:“怎麽樣,到我這裏來吧?咱們老校友在一起做那該多好?”
    叔仁心裏警覺起來,嗬嗬地笑著謙遜說:“我的覺悟還不夠呢,再說我打仗剛上癮,你先讓我在戰鬥部隊裏多鍛煉幾天,然後再給我派新工作吧。”
    他的話從劉思敏聽來似乎把自己當作了上級首長,這讓他心裏非常受用。便點點頭痛快地答應:
    “行啊,反正咱們都在一個分區裏,啥時候你想換換空氣了,來找我就是!其實這個工作也很有意義的,不亞於前線的戰鬥呢!”
    叔仁滿口答應,又和他約定經常通信,這才分手告別。就是這次的偶遇,他給劉思敏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卻在無意中保護了自己後來免受一場血光之災。
    叔仁剛到蘇區時被分配到了宣傳部門做校對,這讓他老大地不高興,心想我可不是為了拿筆杆子才來的。
    但漸漸地他發現自己的崗位非常適合,雖不起眼,但它卻給了叔仁一個深入了解蘇區和紅軍的契機。
    他逐漸地接觸到了以前隻能偶爾涉及的路線與原則的話題,也發現紅軍內部存在著不同意見和意識形態的爭執。
    就像家裏的兄弟倆,不時地為該放醬油還是加鹽吵來吵去,但這不妨礙哥倆在白軍的刺刀前站到一起時的同仇敵愾。
    不過爭執逐漸演化成鬥爭,雙方不斷提高嗓門,以至於發展到動用專政工具去對付另一方。
    政治部主任被免職去某團做政委了,《紅軍報》的主編也逮捕起來以反革命罪收押在勞改部。這讓仲禮看得心驚肉跳,也詫異不已。
    恰好有一次,他帶著印刷好的報紙送到七十三師,卻遇見師部遭到民團的突襲。緊急之下他撲倒在黨代表身上,結果手榴彈破片穿過厚厚的報紙劃破了他的背部。
    戰鬥結束後黨代表在包紮所找到他表示感謝,一聊才發現這是個隊伍裏難得的知識分子呀!於是立即向上麵打報告請求將他分到師部工作。
    當時上級剛剛發出“後勤簡編”的指示,幾乎沒任何阻力他很快收到命令前往師政治部報到了。
    熊黨代表和鄧師長非常歡迎,交給他三個任務:一,把本師的《赤軍新聞》繼續辦下去;二,協助俘虜審訊和管理工作;三,做師直屬單位的文化教員。
    雖然離他上戰場的原意還有距離,但也算是用得其所,而且不久他就發現鄧、熊兩位首長都喜歡把指揮部擺得非常靠近前沿,所以與到前線參戰幾乎沒什麽兩樣。
    叔仁留在了這裏,幾個月下來如魚得水。
    第一次正式參加戰鬥是打伏擊。
    白軍出動保安二十九團佯攻石鼓寨,皖係一個團給它提供支援,另以第六十旅主力向南襲取楊阪,企圖從側翼威脅並逼迫王家嶺地區的紅軍及赤衛隊退卻,為戰略集中獲取地理上的優勢。
    紅軍則避實就虛,以兩個營及少數赤衛隊在王家嶺附近吸引敵人主力,鄧師長則指揮部隊在黃家灣伏擊南路敵人。
    要在捏碎這兩個軟柿子之後反過來再配合其它部隊攻擊六十旅的後背,徹底化解敵人發動的局部攻勢。
    保安團戰鬥力有限,有二團對付就可以了。師部布置另兩個團隱蔽在佛嶺山腳下的丘陵中,等戰鬥打響後皖係團趕來救援時將它包住一口吃掉!
    不料那個皖係團跟得緊、動作快,打援的部隊尚未到達指定地點就和他們撞上了。雙方都想爭必經之路上的一個製高點,結果反複拉鋸。
    鄧師長急了,假如不能攔住敵人使他們和保安團匯合,那這碗飯就要夾生,耗費很大力氣才能吞下去,必然影響第二階段的作戰。
    他於是親自帶著幾名師部幹部和一個警衛排來到阻擊前沿,坐在一團二營的指揮部裏不走了。叔仁也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