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洪升救老蘇

字數:6672   加入書籤

A+A-




    qzone.io,最快更新山河劫 !
    “哦。”蘇先生微微點頭,他似乎明白了這裏麵的緣由。“你現在上學嗎?”他換個話題問道。
    “上啊,現在因為放假所以在家,明年我就小學畢業啦。父親說縣長先生答應要出麵保舉我進城裏的中學呢。”
    “哦,這很好呀。”
    “我不想去。城裏有什麽好,到處髒兮兮、亂哄哄的。我喜歡陪老師去鄉下寫生。寫生你懂嗎?就是畫畫啊。畫那些花草、田舍和樹木,那才叫人快樂呐!
    對了,我們美術老師也姓蘇。不過他不願意教我了,因為我家開的學校請來一位許老師是他的師兄。
    蘇老師讓我跟著許老師學,說他本事更大,能教我的東西更多。可是許老師就是不肯,總說什麽‘君子不奪他人之徒’。
    所以現在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好。”洪升說著撅起小嘴來,看來這件事讓他有些悶悶不樂。
    蘇先生笑了,他覺得這個孩子穿著亞麻小褂一點也不像個“少爺”,其天真、直爽倒真令人有幾分喜愛。他想了想告訴他說:“我看還是你心不夠誠啊。”
    “怎麽,”洪升不理解地扭臉問:“你的意思是我禮數不周嗎?”
    “嗯,我是說假如你繼續求教,那個許老師也許就同意了呢?也許因為你是他師弟的學生覺得不好奪愛,也許他還並沒有清楚你的決心。
    總之拜師可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要讓人家真正感到你的真誠和渴望,畢竟他要把自己的本領傳授給你,不能隨便找個人或者簡單同意,那是不是對老師不大尊重呢?”
    “哦,我懂了。”洪升恍然大悟:“就是說他一搖頭我就氣餒,那人家就會覺得你沒有誠意或者幹脆是虛情假意,這樣的學生是誰也不想要的。對嗎?”
    “哎呀,明白得很快嘛。”蘇先生高興地點頭讚同道:
    “不錯,做師傅的總是擔心自己付出那麽多但是學生是不是好好學了,或者學生的人品是否合格能夠將學到的東西正確運用。
    所以收一個好學生、好徒弟是件不容易的事。我在麵粉廠當學徒那會兒,花了一年時間做小工,師傅才答應收下我哩。”
    “原來這樣不容易嗬!”
    “世上的事情本來就是不容易的,隻有明白這一點並且把困難當作自然的事來對待,人才不會覺得痛苦。
    假如時刻總想得到最好的、最舒服、最容易的,那每逢遇到困難和挫折就覺得是意外、是包袱、是壓力,常常唉聲歎氣感歎傷懷,那做人就越發沒有意思。
    心不積極了,做事就疏怠,這輩子也就在抑鬱中渡過,還能做什麽‘大事業’?
    所以,你要明白、看到、理解困難並敢於直麵挑戰,那麽任何困難或挫折都隻是一時的障礙,暫時遭遇些意外有什麽了不起?辦法總會有,山也總有盡頭唄。”
    他一半像有感而發的自言自語,一半像是開導洪升。忽然又停住了,想想對一個小孩子唧咕了這麽多,不覺好笑地自己搖搖頭。
    “看,那就是陶大叔的船啦!”洪升忽然用隨手折下當馬鞭使的柳條指著,大聲說道。
    順著那個方向看過去果然在大堤下方有一條簇新的單桅木船,船頭一對人兒正在搭著手往這邊瞧著。
    “是大牛哥和柳兒姐姐。”洪升笑嘻嘻地跳下馬來,將黑龍栓在旁邊一株老榆樹幹上,然後跑下坡去使勁兒喊:“柳兒姐姐,我給你帶客人來啦!”
    陳老爺成功解救夫人陳林氏回到村裏後心情大好,出人意外地拿出一筆錢來,不僅將簡陋的碼頭修成條石砌岸、木枋榭橋,且還買來這條新船給老陶使用。
    新船帶個艙,可以裝運貨物或休息或躲避風雨。
    他的意思原來那條船不僅狹小已經用了幾十年,如今雖然有火輪、汽艇可以通航,但是與對岸南照鎮各渡口的往來還得靠陶家父女,因為那邊尚無可供輪、艇停靠的堅固碼頭的緣故。
    這樣一來,對岸的人們可以坐船來這邊換乘輪船往下遊,使得搭乘人數有了確切保障。
    陶家的船每天在固定時辰來往於兩岸三個來回,而那條較小的舊船便用於擺渡零星散客了。
    “咦,少爺怎麽來了?還騎馬?老爺知道麽?”唐牛有些驚慌地向洪升背後張望。
    “別看啦,沒人跟著,就隻有這位蘇先生。”洪升回頭眨眨眼:“我說怎麽整天沒瞧見你呢,原來又在柳兒姐這裏磨煩,害得父親遍地找不見你背影。”
    “誰、誰說我……?”唐牛有些結巴得手足無措:“我是老爺派去對岸察看旱情的,今早才回來,就說了會兒話。怎麽,老、老爺找我了,真的麽?”
    柳兒氣惱地在後麵推了他一把,說:“真是個實心的笨牛,少爺逗你呐,看不出來?”
    洪升開心地大笑起來,引得蘇先生也樂了。
    “少爺別淘氣啦,讓人家客人等著。”柳兒不好意思地瞅一眼蘇先生,問:“這位先生是要去對岸麽?”
    “不,老爺說請你們送他到薛家渡。蘇先生從那裏轉道去鎮上。“洪升答道。
    “去鎮上怎麽不……?”
    唐牛尚未問完,柳兒捅了他腰眼一下:“別多嘴,老爺讓怎麽做就怎麽做唄。
    不過不能用大船了,否則趕不及回來渡下午的客人,請先生別見怪。我用小船送您一趟罷。”
    說著扭臉吩咐唐牛:“你等我爹他們回來後告訴一聲,說我傍晚就趕回來。”
    “好啊!”洪升搶著道:“有柳兒姐送去我就放心了,這樣大牛哥也好早點回家去,說不準父親這時正嘀咕你呢。”
    “這、這怎麽又拿我開心?”
    唐牛尷尬地笑著,壯實的身軀似乎縮小了一半。蘇先生笑嗬嗬地邊伸手讓柳兒扶著蹬上靠在旁邊的小船船幫,邊說道:
    “別擔心兄弟,這一來回沒多少路,傍晚她就回來啦。”又抬頭對洪升揮手告別:“洪升,回去吧,和你父親說我平安上船了,多謝他的照應。我拜托的事情請他多費心!”
    洪升重新躍上馬背,回頭看著柳兒身上的紅杉兒在波濤中越來越小,那小舟也漸漸消失在蛤蟆灘的背後了,這才笑嘻嘻地招呼正在整理褡褳的唐牛道:
    “大牛哥,我先回去了,要不我帶你?不過怕黑龍不樂意。”
    “哼,還怕它跑不穩當摔著我呢。”唐牛揮揮手:
    “少爺你先走吧,陶大叔父子倆到立秋叔家幫著給立秋嬸安置後事去了,估摸要中午才回來。這裏沒人不好,我且等等他們,煩勞你和老爺告訴一聲。”
    “怎麽?立秋婆婆沒了?”洪升驚訝地問。低著頭想想又說:“我要回去告訴父親,你在這裏等陶大叔回來罷。”說完催促著黑龍離開,卻沒再飛奔,隻小跑著向村裏去。
    剛走到村口,見前邊是二叔仲文背著手走,後麵小蔡跟著,好像正急急地解釋什麽。離開幾步路有兩名長工拿著一捆繩子百無聊賴地在晃蕩。
    洪升心裏一轉,立即催馬上前。隻聽小蔡還在說:“要不我帶人去鎮上,看見了立時就捆住送官,當然這功勞還是您的。怎麽樣?”
    “先回去再說吧,要是他真往鎮上走,咱坐著馬車還能趕上。”仲文話說完聽見馬蹄聲回頭一看,立即亮出副笑眯眯的嘴臉。
    “喲,洪升嗬,今天怎麽這樣神氣啊?小心你父親知道了又該發脾氣呢。”
    “我出來替三叔遛馬父親是知道的,他不會怪我。”洪升滿臉認真地回答,接著又瞧著這幾個人信口問:“二叔這是去做什麽來?”
    “呃,這個……”仲文一時語塞。
    旁邊蔡忠急忙帶笑替他主子應道:“二老爺這是帶我們去打鳥玩來著,少爺有興趣試試麽?蠻有趣的。”
    “我可不想。”洪升把臉掉向一邊:“那些小鳥沒招惹誰,多可憐啊?”嘴上說著,心裏卻想:打鳥有用繩子的嗎,拿咱當小孩子哄呢?
    “是嗬、是嗬,挺可憐的。所以我們不是回來了嘛。”仲文說著暗暗瞪了蔡忠一眼,因為這個謊話編得實在不怎麽樣。
    明眼人一瞧就知道這夥根本不像是打算玩鳥的樣子。“洪升,你在路上有沒有看到一個穿藍布衣服、拎個藤匣子的人啊?”他岔開話題說道。
    “二叔找這個人做什麽?有要緊事情麽?”
    “倒也沒啥,隻是聽說有個形跡可疑的人出沒。二叔也是為鄉親們的安全著想嘛。”
    洪升心裏冷笑,故意想想嘴上回應說:“我沿著河邊過來的,沒見到穿藍衣服、拎藤匣子的人。興許已經過河到對岸去了呢?要不二叔請陶大叔擺渡下過去瞧瞧?
    哎,對了,陶大叔沒在家。立秋婆婆沒了,他在那邊幫著公公料理後事呢。二叔要找就到他家去找罷,不然得等好一陣功夫呐。”
    “什、什麽?”仲文意外地聽到這個消息,頓時立住腳麵色發白。他之對於立秋家是有所欠虧的,所以乍聞此訊心中便有些發虛。
    蔡忠忙從旁邊扶住他,連聲對兩個長工叫:“死人呐,沒看見老爺頭暈嗎?趕緊過來扶著!”自己又掏扇子又拔水葫蘆蓋地一通亂忙。
    趁著這會兒功夫洪升早走遠了,在馬背上晃蕩著笑個不住,弄得街上的人瞧見都莫名其妙。
    在洪升送走蘇先生的功夫,陳壽禮換上家常穿的亞麻布短褂,手裏拿個大蒲扇搖著來到圃園。
    “唉,先時不想讓四妹知道老五的事,可如今藥這上頭還得要她幫忙才行。”他苦笑著告訴紋香說。
    “您剛才可得罪了她呢,如今怎麽還原?”紋香故意道:“恐怕還得讓著些才行。依四姑的性子大概不會給您好臉色呢。”
    “這是肯定的,”陳壽禮抓抓頭皮:“自己種下的果子總要自己先嚐。我且去,看她怎麽撅我法。”說完嘿嘿一笑。
    不過他其實心裏也打鼓,因為這個妹妹實在不好對付。進門前陳老爺先逡巡三匝,自己在肚裏打腹稿。一抬頭卻見劉忠合正穿過院子,便招手低聲喚他:“劉先生,老劉。”
    “咦,老爺怎麽在這裏?”劉先生一看門上的題字笑了:“哦,敢是得罪了敬姑娘打算進去說緩,卻沒得什麽主張。正在這裏轉磨拿主意吧?”
    “嘿,真不愧是個好軍師!”
    “屁,狗頭軍師罷了!”劉忠合自嘲地一仰頭,接著問:“老爺可是在想進去以後開口說什麽吧,也就是說缺少個讓姑娘高興的由頭?”
    “不錯。”
    “那我倒是有件好事,此次回來正要和老爺商量呢。”
    “什麽好事?”
    “這樣,孫縣長有個侄子剛從南方來。這孩子一表人才,如今受東家委托要在省城裏開設一處貿易公司並委以總經理之職……”
    “且慢!”陳壽禮攔住他,含笑問:“先生的意思不會是要說合舍妹與這年青人之間的‘好事’吧?若是這樣,那就不必提起了。”
    “為何?”劉先生差異地瞧著他的東家。
    “我為什麽在這裏打磨?就是因為早上因為一句說媒的戲言惹惱了她,如今不知如何是好哩。”
    “哦—。”劉先生想了想有點不太甘心,用手扶一下眼鏡,問:“那麽老爺心裏已經有合適的對象了?”
    “既是‘戲言’,何來對象?”
    “這,老朽不明白。那平白為什麽要惹姑娘惱火呢?”
    “說來話長。”陳壽禮輕描淡寫,卻拐了個彎子返回來:“反正人是得罪了,如今卻有件要緊事需要四妹幫忙,如何是好?”
    “難哉!”劉先生一臉苦相。
    正要說話,忽然見水鳳提著一袋子東西出來,看樣子有點份量。走到月門外牆下放了,轉身正好和他兩個打個照麵,驚奇地叫:
    “哎呀,老爺和劉先生來啦?怎麽不到屋裏說話,卻在這裏太陽底下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