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陳小六坐臥不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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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麽個人兒去做幫工豈不是罪過?”壽禮笑著說:
    “那還不如給我陳家做媳婦呢。隻是不知道小六是怎麽個心思,他腦袋裏既然先有了個阿琴,不知還裝得下別人不?”
    “誰說我腦子裏有個阿琴?”季同不知是計,立即叫起來:“我連她臉上有沒有痣都還不知道呢,裝她做什麽?”
    “那你的意思……?”
    “我,”季同忽然覺得在長輩和哥哥、姐姐麵前很不好意思,臉登時通紅,一直低下頭去,說話聲音也小了許多:“我是不要娶阿琴的,她不樂意見我,肯定也不會嫁了。”
    “萬一晚上回去聽她姐姐一學,人家改了主意怎麽辦?”一直沒說話的陳述元忽然問。
    “姐夫,這、這個人反正、我不要。”
    “瞧,相親沒有成功。看來隻好睡一覺,明早打道回府囉!”
    “別、別!大哥,我不娶她,可是、可是……”
    “怎樣?”
    “我、我,要娶阿鳳!”
    “胡說!咱們來是說阿琴的事,哪有個臨陣換將的道理?人家會說這陳家的人都是見一個、愛一個的沒長性,傳出去才糟糕呢!”壽禮沉下臉來。
    “我不管。”季同也不高興地坐下,呼吸急促地瞪著他哥哥:“要不你娶阿琴好了,反正我不要!”
    “豈有此理!”
    “大哥,你說的恩娘要我臨走娶親,我同意,可不能隨便就塞個人給我呀!實話說今天我在院子裏已經和阿鳳說過話了,她是個好姑娘。除了她,別的人我都不要!”
    “瞧,終於露出來了吧?原來是早通款曲。怪不得你出個主意要以姐相妹呢,小東西,原來藏著這樣的心思!”壽禮說完眾人都明白了,不禁一陣哄笑。
    既然真相大白,季同也不再靦腆,幹脆跑過去拉著陳太太的袖子央求:“大姨,您說話有份量。和宋媽媽說說,咱們就稍改這麽一點兒就行!”
    “癡孩子,這麽一點兒?這可是好大的一點兒呐!”陳太太用手帕擦著笑出來的眼淚說:
    “先前兩家談的都是阿琴,如今忽然換成她姐姐,你想阿琴會怎麽別扭?她母親能拐過這個彎來麽?哪裏是一點兒的事喲!”
    “那,那誰讓阿琴不樂意嫁的?她自己鬧,還有什麽別扭的?
    再說就算她真個隻是起疹子,養好了是個啥模樣還不說,要等到什麽時節才能重新出來見人?
    難道為她我就幹等著不成?馬神甫已經在上海拿著護照、簽證等我呐,時間不富裕嗬!”
    聽他這麽說壽禮認真地一想,扭頭對陳太太道:“小六說得倒也是,那邊學校都聯係了到期不可不出發的。
    我們沒那麽多時間去等她痊愈或回心轉意,換她姐姐嫁過來既是我們誠心與宋家結親,也是個折中的好辦法。您看,這麽去和宋家交涉他們能理解不?”
    “這……,我還真說不好。雖說是自己妹妹,但是……。可話說回來了,宋家對這親事本來十分積極,興許他們能同意呢?”
    “陳太太、東家,我插一句。”劉忠合忽然把並未點著的煙鍋從嘴裏拿開,習慣地端著,身體微微前傾些說道:
    “就接剛才太太的話來看,宋家這麽做自有它的道理。我聽說他家的鋪子是從皖西收貨,然後運往合肥販賣。
    目前山區戰事不斷,紙張貨源大受影響,因此推斷宋家的生意也必定好不到哪裏去。
    既然日子不好過,他們要尋找一些實力互相倚靠就在常理了,所以會響應我們結親這樁事。
    以我想,既然兩家都有願望,那麽新娘是姐姐還是妹妹就不那樣重要。自然,做為我方來說,六爺如今是想娶姐姐的。
    要解開這個結,唯有陳說緣由、曉以利益才能使雙方走到一起。
    東家,對宋家來說當前什麽是最重要、關鍵的,恐怕宋太太心裏清楚得很,隻缺這麽個人給她指明罷了。
    她並不是不通情理的,所以我估計,一旦她看清這裏的事,自然知道該如何處理。”
    這番話讓在座個個點頭。陳壽禮想想說:“劉先生,那恐怕還要麻煩你這位媒人再跑一趟了。”
    “跑一趟無所謂,”劉忠合笑道:“不過,我猜他家現在也不知如何是好,正等著我們商量之後再上門去呢。
    不妨咱們且先不急,明日再歇一天,後天上門必有好消息。”
    陳太太“噗哧”笑了,說:“好嗬,先生這是要使個‘欲擒故縱’的法子。
    也罷,我妹妹是有主意的,吊吊她的心,等老宋在她耳邊磨嘰煩了難再堅持己見,那時就好應先生的話。
    你們且方便住下,在我這裏就同自家一樣,安心等著接那掉下來的果子就是!”
    眾人同意。於是陳太太讓阿敬鋪排客人們住下,還特意到廚下關照了飲食。
    壽禮和妹夫陳述元打得火熱,談些生意場事情以及剿共軍動向,還有報紙上看來的時政,他甚至勸說述元同自己一起經營一家電報公司;
    劉忠合則在陳家尤掌櫃的陪同下去視察兩家合夥的糧食生意;阿敬也依舊去藥店裏坐堂問診。
    唯獨季同,先是揪著四姐背人嘰咕多時,做了許多央求,然後回到房裏坐臥不寧,好似個自向西廂暗徘徊的樣子,心裏又為宋家能否最終同意擔心著,忐忑上下、不知所以。
    想那文鳳的音容笑貌、一惱一嗔都叫他神馳不已。真個是白晝望夜、晚燈盼明,度日如年般地熬著。
    好容易第三天,催著劉忠合爬起來、洗漱、用早點之後,便推他出門,又親自張羅著叫車來送。
    暗地裏塞個什麽到他懷裏,千叮嚀萬囑咐地,劉忠合隻是“嗬嗬”地笑個不住。上車後劉忠合反而告訴車把式道:“慢些走,不著急。”
    “哎,辦事情哪有慢走的道理?”
    “嘿嘿,六爺也忒性急,就算人家這會子同意了,那新娘子到家也還早哩。再說去得早了萬一人家正用早飯,豈不是顯得上趕了,也不禮貌對不對?”
    說得季同無話可說,隻好看那把式牽著騾子的轡頭緩緩而去,自己也不回屋,隻在門前打轉磨,意思要等他回來才好。壽禮等見了都暗暗發笑,卻約好誰也不去理他。
    陳述元便拉了陳老爺在屋裏下圍棋。
    布開陣勢,陳老爺走一個四四,陳述元對一個四三。兩下裏你來我往地過了十幾手。
    壽禮被妹夫兩、三子衝斷底邊,他揣起手沉吟著揣摩對方的真實用意片刻,卻出其不意地伸手在陳述元左手放定,然後趁他顧及後方之際,轉眼將深入自己懷中的那幾粒做成打劫了。
    “啊呀,失算!”陳述元拍著膝蓋叫道:“真不該、真是不該呀。被你轉移視線啦!”
    “嗯,可不。”壽禮微笑道:“凡事有舍才有得,若哪個都不願舍自己就先被動了。
    所以我要主動,就隻能在你邊角上虛弱之處丟子,這個子是可棄可得的。若你不顧,我可乘機做大,顧之則我丟彼保此,亦未有所損失。”
    “兄長妙算,佩服、佩服!”
    “咳,哪有什麽妙算,不過小用心計而已。”壽禮嗬嗬地笑起來。
    陳壽禮正準備在陳述元另一角上也打入一劫,提著棋子尚未放下,瞥眼看見七猴子氣喘籲籲地進來,看他兩個便站住了,拿起褂子下擺來抹臉上的汗水。
    陳壽禮招手示意他走近些,問:“老七,你從縣裏來麽?”
    “是,縣太爺讓我帶回信給你。”他說著從褡褳裏摸出信件遞過來。
    陳壽禮拆開很快地一掃,臉上露出微笑,慢慢地收起信,口裏說:“你辛苦了,看這身汗。無非給個回話而已,又不是急事,怎麽跑得這樣苦?”
    “本來要回莊上去,轉了個心眼順道過來瞧瞧,沒想到在街上遇見劉先生,說你給小六來說親,住在了姐夫這裏,所以就趕過來。”
    陳柒銘說著向陳述元問了好,轉過來接著說:“不過急著來找你不為這信,是另一個消息。”
    “什麽消息?”陳壽禮注意地看著他。
    “我聽縣上交通科的人說,周家橋那個老混蛋似乎聽說淮南公司的事了,正派他傻兒子到處打聽呢!”
    “哦?”陳壽禮坐直身子看了一眼皺起眉頭的陳述元,問:“老七,這可不是玩笑的,你消息可靠麽?”
    “絕對可靠。”陳柒銘一跺腳:“是徐科長親口講的,你知道他吧?徐西村徐老二家的二少爺,我倆小時候還一起在蘆葦裏摸過野鴨蛋呢!”
    壽禮沒有說話。停了一下陳述元將眉毛舒展開,望著壽禮緩緩道:“大哥覺得這個消息怎麽樣?”
    “姓周的用意凶險啊,他這是想翻牌,用水路優勢重新壓過我們的風頭。”
    “不錯,可惜是招險棋。”
    “唔?怎麽講?”
    “大哥昨天和我詳細說過這事,那時你的意思是淮南欠賬頗多且又有國立公司壓它,所以對接手十分猶豫,怕因小利失了大局,我認為謹慎得很對!
    現在周家不顧一切、四處鑽營,說明他們可能還不知道或沒想到這背後的故事。以小弟來看……,”他咬咬下唇,片刻抬頭說:
    “不如我們將計就計,做出要和淮南談判、大幹一番的姿態。那老東西不是想爭嘛,咱們引著他拚命咬鉤,看他敢往這上邊投多少家底。如何?”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丟一個妙子給他,趁機做劫?”
    “大哥真是明白人。既然周富一自己不仁,成天想著如何害人,那我們不替天行道似乎也太違大義了些。
    讓他在周家橋多盤踞一天,就有多少鄉親遭罪!我們做這些不但是保護自己,而且也為鄉裏除害!”
    “哥,姐夫說的有道理。這狗東西你別心疼,咱今天不幹掉他,明天紅軍來了一樣會,而且怕是殺得更慘!對這種為富不仁的東西……。”
    七猴子義憤填膺地還要指手畫腳,被壽禮伸手攔住了。
    “以後紅軍、白軍這樣的話不可瞎講,那是要被人拿把柄的!”他話裏帶著幾分嚴厲的味道。
    “是、是,我說漏了。”七猴子忙噤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