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緣分未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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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壽禮給個眼色,三牛忙將手裏的東西拿來放到桌上。壽禮示意他打開,說:
    “這是紋香讓我帶來的糕團,給你家過節的;這是兩封銀元、一對翡翠玉杯,作為我給你顧家下的定儀。”
    顧媽媽看得直眨眼睛,不是被這燦燦財物晃的,而是她沒搞明白對方的意圖。“這、這是做什麽?”
    “嗬嗬嗬,你沒看出來麽?我是來提親的!”
    “提親?”顧媽媽心裏一陣緊張,因為她已經從劉賬房那裏聽到過有關陳老爺相中了她家竹子的話,但為的哪位少爺卻不清楚.
    年齡上看似乎大少爺洪升最接近的,人家能讓自己的姑娘嫁給陳家的長子、長孫?她沒抱那麽大期望。
    可如果竹子嫁給二少爺洪安,兩個人歲數又不大相當,因此顧媽媽矛盾得很。沒料到現在壽禮突然提出來,一下子把她弄懵了。
    “呃,陳老爺,咳!陳先生,孩子們都小呢,這事不急吧?”她試探著說。
    “怎麽會不小?興安已經是大小夥子了,我們家茵茵眼看也要中學畢業,兩個人年齡合適,兩家子也都門當戶對。
    早點給他們定親咱們做長輩的心裏也就放下個事情來,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啊,你、你是說我家老大和……大小姐?”
    “對啊!”壽禮見她明白過來高興地搓著手道:“他兩個難道不是天地的一對兒麽?興安的心思我早知道,這消息對他來說再好不過!”
    他自己著,顧媽媽卻心中暗叫不妙。
    陳老爺肯定不知道自己和徐家媽媽之間的兒女約定,如今他一提出來可算糟糕,自己不好當麵回絕,又不能立即同意,成了個騎虎難下。
    她雖然臉上賠笑,心中卻因尷尬十分著急。
    “這個嘛,這個……,等興安回來……。”
    “哎,你擔心什麽?我告訴你,興安聽到這個消息一定美得晚上睡不著覺了。”壽禮正在興頭上,沒注意顧媽媽的言語,隻以為她是意外之喜的緣故有些手足無措罷了。
    “咱們就這麽定罷,先把好事定下,等茵茵中學畢業後就完婚。那時興安又多個幫手,夫唱婦隨,多好的一對?再生下個小孫子來,你就做婆婆羅!嗬嗬嗬……。”
    顧媽媽哭笑不得,她隻好虛與應對,心想等孩子回來告訴了他,讓興安自己拿個主張。
    可想想又覺得這樣的事真不好回絕,這麽做了,茵茵的臉麵如何是好哩?
    一時間如坐針氈、七上八下,實際根本沒在聽陳老爺說些什麽,隻應些“好、好,是、是”而已。
    直到陳老爺告辭走了以後好一會兒,顧媽媽還沒緩過勁來,走到院子裏轉來轉去。
    老秦背著個藥簍子從後山回來,見她這樣輕聲問:“這是怎麽了,沒頭蒼蠅似的?”
    “你別管,我心裏有事。”顧媽媽抬頭看他一眼說完,大聲招呼自己女兒:“去學校把你哥叫回來,就說家裏有急事!”
    “媽,要告訴他定親的事麽?”竹子笑嘻嘻地問。
    “不許多嘴,你叫他回來就是!”顧媽媽看她跑出去,深深地歎口氣。老秦驚訝地低聲問:“怎麽,隔壁來人了?我剛還碰到徐成,他可並沒提到這個嗬?”
    “嗨,要是徐家來我還愁什麽?”顧媽媽說完把剛才陳老爺來過的情形略略說了遍,然後道:
    “人家和咱家是世誼,又主動上門,連定親之物都放下了,你說我還能當麵回絕?
    隻這麽一來,七叔那邊怎麽說,應應心裏能不能轉得過這個彎子?哎!我就怕好事變壞,那可就麻煩了呀!”
    “原來你因為這個?”老秦也感到有點棘手,但他也一時想不出什麽好辦法,隻好安慰她:“先別急,等等看,瞧興安回來他自己什麽意思吧。”
    不一會兒,竹子笑嗬嗬地推著她哥哥回家來了。顧興安好不情願地樣子皺著眉頭埋怨他妹妹:
    “你別鬧了,看把我的衫子搞得全是褶。到底為什麽?媽媽好好地,老秦叔也沒事,有什麽大得不行的事情非要把我扯回來呢?”
    “我隻管把你弄回家,其餘的問媽好了!”竹子高高興興地看看這個、瞧瞧那個。
    興安卻莫名其妙,就轉過臉去看他母親。
    “兒嗬,你過來,看看這些東西。”顧媽媽招呼他走進八仙桌,打開包袱皮。
    興安過去伸頭一瞧吃了驚叫:“媽,這、這、這是哪裏來的啊?”
    “剛才陳老爺來過了,他想和咱家做親。”
    “做親麽?給妹妹?啊呀,那可該恭喜竹子才對!”興安未說完背上便被妹妹狠狠打了一巴掌。
    “並不是給竹子,是說你和茵茵……。”顧媽媽馬上察覺到兒子的臉迅速紅到脖頸,頭低下去好像要鑽進桌子下麵似的。
    她心裏升起一種不好的感覺,看來興安對茵茵確如陳老爺所說“有番意思”的。“唉!這可怎麽好?”
    的確,顧興安自從去陳家第一次見茵茵就存了仰慕之心,但卻小心翼翼地不敢表白。
    就是有時茵茵拿他開心、或者玩笑,他也不計較,隻是靦腆地微笑著接受。
    在興安看來不管她對自己怎樣,茵茵的快樂總是第一的,而自己最大的責任就是小心地讓這快樂心情永遠延續下去。
    興安甚至在茵茵天真的笑容前常自慚形穢,覺得自己這個黑小子、教書匠,沒什麽本事的書呆子根本沒理由站在姑娘身邊,她是那樣光彩照人,不該被自己的影子所遮蔽。
    後來他漸漸發現茵茵常往許方嚴那裏跑,當畫家出現的時候她會立即撇開別人,這讓興安覺得不是滋味,也頗為失望。
    不過他覺得自己不恨畫家。還在學校裏的時候,方嚴就以詩、畫、樂器而出名,很多當地的老秀才都對他的才情佩服不已,尤其是一筆水墨畫得好,被人傳為“神童”。
    中學畢業他依自己的性子去修了西洋美術,讓全體師生都大跌眼鏡,卻因此在畫中多了些新意,被師範的美術係主任大加讚賞,說他畫通中西。
    許方嚴師範畢業到女中任教,立刻吸引了大批崇拜者,也正由於這個緣故得罪勢力,被冠以罪名逐出校園幾無立錐之地。
    興安和方嚴既是同學也是好友,他心裏暗自佩服對方的才華,因此才說服陳老爺將方嚴收留。將心比來,興安倒認為也許方嚴和茵茵更相配些。
    所以陳老爺上門提親的消息對興安來說意外得很,讓他簡直難以相信不是在夢裏。
    當看到兒子像喝醉酒一般恍惚、興奮,顧媽媽可真為難死了。她和老秦叔商量了一下,提著些自己做的吃食去隔壁串門。
    應應帶著弟妹們都出去玩了,徐七兩口子在家很高興地歡迎了她,沒想到一聽來意卻大失所望,徐七的臉色沉下來,不高興地說:“原來這大過節地,你卻跑來說這個?”
    顧媽媽不知說什麽好,尷尬地坐著,臉上帶著羞愧的神色。還好女人家的心是通的,徐媽媽想了想開口勸她男人說:
    “老頭子,算啦,還好咱兩家也沒說到明麵上,趁著這樣就悄悄地不作聲吧。
    你想,興安那孩子是陳老爺抬舉起來的,沒有人家出錢、出地,他怎能坐上校長的位子?
    如今陳老爺又要招他進門做女婿,那孩子雖是個好的,與咱們沒緣分,何必擋著他的路呢?你說是不是?”
    徐七聽老婆這番話不由地歎口氣,扶著拐杖站起身,徐媽媽過去要扶被他推開了,自己默默地走進裏間去。
    徐媽媽便回頭寬慰顧媽媽:“妹子,別放心上,這麽多年了,你知道老七這人……。不要緊,都是為孩子好嘛。
    隻要興安能過得開心,我們有什麽不,就應了這婚事罷。”
    “唉,你反來勸我,這叫人怎麽說呢?”顧媽媽越發地無地自容,掏出帕子來抹著眼睛,聲音哽咽地說:“當初咱們姐倆想得多好,誰知道竟半路冒出這事來,真是!”
    “嗨,天下不如意的時候多著呐,誰知哪天就落到自己頭上?你且放寬心,我不怪你,老頭子轉過彎來以後也不會怪罪的。
    唉!我就怕應應知道可就不好了,這個事還得拜托你幫我暫時對丫頭保密些。”
    “哎呀,你這麽體諒我,我已經是感激不盡了,還說什麽‘拜托’哩?自然是了的。不過我擔心,她成天和竹子在一起保不準有個萬一嗬。”
    “那也得保密!”徐媽媽低聲道:“你不知道我這個丫頭對你家興安的那個心思喲,簡直著迷似地。我可真怕小冤家急出點動靜來就不好了。”
    “行!我把竹子打發到她舅舅家去兩個月,等要緊的時節過去再說,你也要設法把應應看住了,別再讓她去外麵,尤其不能往學校裏跑,免得走漏風聲。
    不過,你也早拿主意,紙裏包不住火,她遲早有那麽一天……。”
    “唉,真有那一天,可就聽天由命吧!”徐媽媽歎息道。
    從徐家出來顧媽媽稍稍心定了些,於是回家把老秦和兒子、女兒都找來,不由分說地吩咐:
    “興安,家裏要迎新就必得布置、布置,從現在起到成親的前晚你隻能住在學校裏,一切安頓好我自然叫你秦叔叔去接你回來。”
    “媽,我在家裏還能幫你們一把……。”
    “不用,你是校長,得照顧全校學生,哪能隻管自己的花燭呢?”見母親嚴厲的樣子興安不敢再說什麽,隻得站到一邊去了。
    “竹子,你也別再家裏礙手礙腳地,二舅媽不是剛生孩子嗎?你去他家幫把手。放心,到看熱鬧的時候自然叫你回來了。”
    “不去不行啊?”竹子正在興頭上,很不情願地問。
    “不行!伺候你舅媽是晚輩盡孝,咱們不是早就說好的嗎?”
    “也沒有說立即就走嗬……。”竹子看母親瞪她一眼嚇得急忙躲到哥哥後麵去了。
    “老秦。”
    “哎,東家。”
    “這家裏的事就靠你啦,你去和陳老爺說一聲,他的好意我領了。既然孩子們也沒話說,這事就定下罷!”
    “行,行!我明天一早就過去說,這是大好事啊!”老秦高興得臉上有添了許多皺紋。
    不過高興歸高興,聽顧媽媽悄悄和他講了應應的緣故後老秦到底沒聲張,悄悄地往“知源堂”走了一遭,回來遞給顧媽媽一張紙,那上麵寫著茵茵小姐的八字。
    然後輕聲說:“東家,事情可就算講妥了。不過……,我回來時茵茵小姐正在家鬧脾氣哩。”
    “喔,女孩子出嫁前都要來這麽一回的,不稀奇。”顧媽媽微笑著回答。
    “不是,我怎麽聽傭人們悄悄嘀咕,說茵茵小姐罵老爺是‘亂點鴛鴦’,看情形似乎是……不樂意呢?”
    顧媽媽大吃一驚,目光飛快地掃了老秦一眼,但她深知此人不會信口開河的。於是站起身喃喃地說:
    “這麽講來兩個孩子隻有我們興安一頭熱?那這事可不好辦。就算媳婦抬進門,她若以為這是我們攛掇的恨還來不及,將來能夠過得安生麽?”
    說著兩個眼睛望著徐家院子,緩緩地說:“老秦嗬,我怎麽覺得……也許咱興安和應應的緣分還沒盡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