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天災人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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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方嚴的笑容漸漸凝固了,他趕緊截住神甫的話說:“怎麽,你是說這錢是他給的?哼,那我不要!”
    “你怎麽回事?”神甫驚異地看他:“剛才你不是很高興我們大家幫助你嗎?”
    “神甫你不要誤會,”畫家趕緊解釋:“我並不是拒絕你們的幫助,隻是……,隻是我不想要富人的施舍罷了。”
    “可、可它不是施舍嗬!”馬托尼想一想忽然笑了:“哦,我知道了。中國有句古老的話:不要施舍的食物。這是你們的……主義,對嗎?
    不過你可錯了,這個錢不是陳先生的施舍,我在陳先生麵前提起你的事情,然後他詢問需要多少錢,經過推敲和談判之後才同意的。
    我認為這是出於對年輕人求學的支持,和丟給乞丐幾個小錢絕對不一樣。哪有那麽多錢的施舍呢,你說是不是?”
    許方嚴被他駁得無話可說,停了停他點頭說:“好吧,我謝謝你的幫助,也謝謝陳老爺。不過,他借給我這麽大一筆錢,我可沒法答應什麽時候能還得上。”
    “嘿,可這不是借款啊。”馬托尼再次笑了:“陳先生把這筆錢捐給教會,由教會用助學金的方式發到你手裏。
    並且陳先生答應今後連續十年,每年都資助一名學生去歐洲留學。
    哦,我的天,真沒想到,他是位慷慨的紳士,把我都感動了。
    我這幾年來的努力,現在終於開花結果,你也應該和我一起讚美上帝的仁慈!”
    “是的、是的!”許方嚴忙答道,卻有些心不在焉。
    送走馬神甫以後許方嚴坐下來自己琢磨一回,越琢磨越後悔剛才不該同意這事。
    “哼,什麽支持年輕人求學?他分明是想借這個請我走開,免得妨礙人家的好事!”他氣呼呼地想。
    過了會兒氣消些,又覺得這樣也不錯。
    “反正茵茵的事已無可挽回,我還留在這三河原有什麽意思?不如到歐洲去,興許可以找到個新的世界。對,就這麽辦!”
    自己想清楚後反而鎮靜許多,他忽然發現窗前灑下片金紅色的晚霞,似乎好久沒注意到這種景色了。
    畫家靈感突至,立即鋪開張紙,他要做幅《秋雁遠行圖》來表達自己當下的誌向和心境。
    冬至節前的傍晚,壽禮回到西陳家集。
    這趟出門他對東岸的各處土地進行了巡視,還召集小田、於莊和黃橋三處的大管事布置了冬季抗旱和興修水利工程的事務。劉忠合早已得知他要回來,所以在院子裏已經等著。
    陳老爺一進門便吩咐三牛安置隨行的兩位農學院先生在客廳用飯,自己回上房來吃,因劉先生是吃過來的,所以隻在他麵前禮節性地放了雙碗筷作陪。
    壽禮接過紋香手裏的米飯時特意問了句:“阿茵這兩天怎樣?”
    得知女兒一切都好,便向劉先生說聲:“告罪!”然後狼吞虎咽地吃起來,把劉先生、紋香和玉清都看了個目瞪口呆。
    等他吃完後要些開水在碗裏蕩一蕩,一口喝下去,長長地出口氣,玉清才歎息著問道:“老天爺,這是哪樣了?怎麽餓成這模樣?”
    “不礙、不礙,”壽禮接過紋香遞過來的手巾抹抹嘴,心滿意足地微笑著誇了句:
    “還是家裏的飯菜好吃,總算又嚐到李師傅的手藝!我這些天倒也沒吃多少苦,可是災區的情形叫人著急嗬。”
    “還說沒吃苦?”紋香皺著眉頭道:“我聽說那些家夥每頓飯隻有二兩麵餅子供應?你也不嗬斥他們,讓那些賊得寸進尺地?”
    “唉,不要這麽說!”陳壽禮擺手道:“劉先生可能知道,穎川那邊還算災情不重的,可看過東岸還是觸目驚心呀!
    各處減產都在兩成以上,嚴重的超過三成。已經連著三個不好的年景,照這樣春天農戶肯定過不去。
    我已布置了,從大庫裏拿出一半庫存準備賑濟用。東岸近水的地塊明年一律改種洋芋和紅薯,要不然不說收成,連種子都會吃光的。
    我答應借給幾家大戶兩千斤洋芋做種,條件是收成的一半賣給我們,這樣估計東岸佃戶們可以活了.
    咱們還有幾十萬斤收獲,除去存庫外都可以拿出去賣掉,這在大災之年是救命的東西嗬!”
    “這樣兩相其便,佃戶們活了,咱們也保住了收入,還能夠救活許多人,是吧?”
    壽禮沒回答,他仍在按自己的方向思考:“不過,有部分人要改種穀子和花生才行,那些地離河邊、溝渠遠,現修水渠也來不及。
    所以,我通知了四妹家,請他們立即協助收購一批種、苗。還得和農學院商議,明年增派人手到各處,教那些不會的人怎麽種新東西。唉,到處都要花銷!
    劉先生,原本說明年修繕小通寺和重修廣誠觀的,我看還是再等等吧,這時候多一文錢興許就能多救一家人呢!”
    “好,那鄉長那裏我去說聲罷?”
    陳老爺點點頭,拿起紫砂茶壺來喝了一口,放下之後看看紋香和玉清:
    “我想和你兩個商量下,從明日起家裏每天隻吃一頓米,另一餐吃麵食。阿香沒關係,阿清是南邊人,要委屈你了。”
    “老爺,我明白,就這樣好的啦。”玉清微微一笑,她其實早年在觀裏過的,已習慣用麵食,再說陳老爺是和大家共度荒年、結餘下糧食為今後的意思,所以她並無異議。
    陳老爺見她懂事,感激地望了兩眼。
    “還有,自今日起家裏任何時候都要節儉些,不許陳家的子弟和別人一樣亂花錢!
    老劉把這個意思寫信告訴兩個孩子,以後想多花錢自己掙,隻要不是歪門邪道就行。家裏給的零用一律減三成,陪讀的傭人也撤掉!”
    他用目光阻止了紋香開口,繼續說道:“以後家裏吃飯以一葷兩素一湯為準,桌上添一人可加一個菜。
    明年所有節日不添新衣服,家裏不掛紅、不點燭火燈籠。每位大管事、掌櫃也都要知曉,各處一體待遇不得擅自違拗!”
    “好、好。”他說句劉先生應一聲。從東家罕見的態度中他體會到,這次巡視給他的觸動是非常的。
    “唉!你們不知道,”壽禮痛心地說:“我去過穎川縣城了。
    到處是湧來的災民,皖北、山東、蘇北、河南都是蝗災和幹旱,我生第一次看到有那麽多人餓死。
    那時我就想,絕對不能讓這種情形發生在咱們三河原!”他像是看出劉忠合的驚異似地解釋道。
    等女人們撤下席去,壽禮同劉忠合坐在書房裏,看荷香上過茶後他才重新開口,問劉忠合:“許畫家那邊的事辦得如何?”
    “馬托尼還真是熱心,他又是往上海發電報、又是找許方嚴本人,他還真地以為是他的精神感動了你呢。
    嗬嗬嗬。”劉先生笑了起來:“不過畫家還算明白人,他已答應過完節就動身。”
    陳壽禮愉快地抓抓頭皮:“嗯,這就好。隻要他不妨礙,就算提些額外條件也沒關係。怎麽說這也是積德行善的事,我也不想大家太別扭對不對?”
    “東家對他可謂一片良苦了,這小子若再拎不清那實在是……。”
    “不提他了。”壽禮把膝蓋一拍說:“知道嗎?我回來的路上就想和你商議個事。
    這次我在東岸發現地主都興采用固定地租,也就是說和佃戶講好死數,今後無論年景都按這個數交。這麽做比分成方便,對大戶來說旱澇保收。
    我去穎川、蚌埠、淮南,見很多地方都開始通行這種做法。你怎麽看?咱是跟著變通哩,還是依老規矩做下去好?”
    “這可是篇大題目嗬。”劉忠合半閉著眼睛用手撚動胡須思索著回答:“東家不瞞你說,你回來前已有幾個村莊的地主在議這事了。
    我看,大家都在等著瞧陳家的舉動,咱們要是這麽做,立即就會形成一陣風,這三河原上怕就不太平羅。”
    “哦?有這麽嚴重?”陳老爺看了自己的大賬房一眼:“以往改租也是常有的,不見得就會鬧起來吧?
    再說自衛隊、保安隊、保境隊也都不是吃幹飯的,難道能由著人胡來?”
    兩個正說著,忽見常順手裏拿著份報紙匆匆進來,叫:“東家快看,剛送到的報紙。
    上麵說肥西佃戶鬧事,燒了六個村子,搶了南港所有的糧店,政府下令鎮壓,說是要按聚眾叛亂辦理呢!”邊說、邊把報紙打開指給他們那新聞的位置。
    壽禮淡淡地坐著沒動,劉忠合拉過報紙來仔細看過後從眼鏡上方對他說:
    “看樣子鬧的動靜不小,說是有兩千人呢,連舒城有些地方也牽連了。
    這上說國軍已從前線抽調一個團,由舒城保安三團、肥西保安二團協同剿伐,政府決心月內恢複地方安靖和秩序。”
    “一邊要打紅軍,一邊要剿暴動的佃戶。不過這起因究竟是什麽?”
    “上麵寫的是佃戶不同意韓姓地主漲租,雙方發生爭執,警察出麵幹預,鄉民把韓家圍著不讓出入。
    韓家有個兒子是保安團營長,於是帶兵回鄉保護,結果鄉民誤會軍隊鎮壓因而發生民變,韓家被逐、部分槍械被搶,據說還有傷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