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遠走高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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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陳老爺搖搖頭,譏諷地撇嘴:“回鄉保護?連自己的人和槍都保護不成,蠢到家啦!不過話說回來,這槍械被暴民奪去,後麵的麻煩不小。”
“可不,所以他們接著就砸了幾個村鎮的公所和派出所,還奪走警察二十幾條槍哩。”常順應道。
壽禮站起身,在屋裏踱了幾步說:“老劉,你把剛才咱們議的話題和常順講講,我想聽聽他的想法。”
劉忠合答應著和常順輕聲地說了,常順略略思考突然抬頭問:“東家,你還記得趙小樹這人麽?”
“他原是趙姨太太身邊的人,對吧?”劉忠合道。
“沒錯,他是玉玲兒的幹哥哥,後來被太太趕出去沒了差事因此心裏懷恨,見人便說陳家的不是。
我聽說趙小樹暗地裏和李二狗有來往,還替他和幾個混小子溝通消息。”
“那又怎樣?”
“東家,一個說陳家壞話的人並沒什麽,可他像那鍋裏落進的老鼠屎呀!剛才說到改租的事情,我覺得可沒那麽簡單。
如今連年收成不好,大戶想保收入,小戶想得溫飽,兩者之間往往因這個鬧得勢同水火,如果和這報紙上的一樣激化民變,那對誰都沒有好處。
趙小樹這種人平時像老鴰樣叫著沒人會搭理,但在那緊要的關節上有這麽個人煽風點火的話……。”他沒再說下去,大家都明白後麵的意思。
“這韓家的準定是瞧著今年收成好就漲租,問題是明年萬一真是個災年,這租子怎麽說?他還能落回比今年更低的地步?我才不信!”
劉忠河揣著手搖頭,然後勸道:“東家,固定租聽著是好算,但其實恐怕隻是對大戶有利。
我猜,多數地主不會像您一樣行事,他們肯定打著改租的同時多少漲點分毫的主意。
也有不用實物地租改用錢計算的,就是前明留下的一條鞭法唄。
可張居正保了大明皇帝有銀子,卻讓千萬百姓破產,後來才有了李闖王進北京城的故事。前車之鑒呐!”
常順聽了個糊塗:“老先生,你給說明白點,皇上有錢為啥百姓就破產呢?”
“就比如讓你常順原本交著兩成稻穀的租子,現在說今年你交一百斤,合市價四十五元,明年你就直接給老爺四十五元好了。你幹嗎?”
“這個……,”常順皺眉:“糧食不賣掉,我上哪兒找四十五元?再說明年要是歉收了可怎麽辦呐?”
“不就是這個理?所以說天災不斷的時節,用什麽固定租金、現金收租,其實都是保大戶的招數,於小老百姓反而是壓榨得更狠了!”
“哦!”常順恍然大悟:“我隻覺得不妥,至於裏麵的彎彎繞還真沒搞明白,還是老先生您厲害!”
劉忠合謙遜地擺手,瞥了眼壽禮:“我聽說了以後最初也沒想透,去請教了蘇先生,人家是喝過洋墨水的,三兩句就說明白了。”
壽禮已經好陣子沒開口,這時重新走過來坐下,慢慢地對劉忠合說:
“老劉嗬,我看這樣吧,和咱們的佃戶都說清楚,改租的事我們不做,把這個風明著撒出去。
咱們用了農學院的好種子和新物種,就算有旱情也差不到哪裏去!
教授那裏算著,新糧種種植麵積越來越大,總產和畝產實際這兩年都在上升。咱用不著再從租子上頭揩油,沒意義!
我這樣想,假如明年的收成真受影響,和今年比歉收不足兩成的還按現在辦法收,超過兩成的我給他減一成、再借一成,這借的一成等後年如果收成好時再歸還。
你回去算算,這樣做是不是咱們損失有限,並且能讓農戶渡過難關?
另外常順你到各處莊子上走走,以後地塊的買、賣我就交給你。
記住,土地不一定非常多,但要好,這和三爺他們帶兵打仗要挑選精銳是一個道理。
土地也要有進、有出,不論什麽樣的都捏在手裏那是笨蛋!不好的就出手,換成好地來用。知道了麽?”等常順答應他接著說:
“收成不好許是天氣影響、也興許是種的人手藝笨。你和各處莊頭管事要留意,不可一來就說是農民偷懶,但種地的確不在行的,可以適當調整。
我們有農學院不是,新技藝、新種子都給大家,還不行就把地調換試試,要看真的是他笨,還是懶,或是天氣的緣故,或是確實那地本身有問題?
誰也沒說過佃戶租了地就一輩子動不得,你們說對不對?讓他種哪塊自然由主家說了算。你和幾位大莊頭商議,盡快擬個章程。
各種法子都試過實在不是這塊料的話,懶的走人,學不會的調劑到店鋪、碼頭做事,侍弄土地咱另請高明,總之不養閑人吃飯就是!”
他望望兩人的眼神冷笑道:“我這麽做也是被逼無奈,生逢亂世隻好如此。
你們看現在捐稅不斷上漲,再瞧各地災荒、人禍不絕,我們得做好充分的儲備,倉實庫盈才能讓咱們度過難關,是不是這樣?
那麽想做到的話,首先每塊地都必須出產更多糧食、蔬果等等。
我覺得倉實庫盈這四個字,不是靠的殺雞取卵那樣把農戶都逼得雞飛狗跳。
給他們好種子、好工具、好土地,保障水源和糞肥,然後把地交給可靠、有悟性、勤勞的人去耕作,那他們種出來的結果必然不同!
你看北生叔的田,在之前老太爺那會兒一畝地年產稻穀四百斤,麥三百二十斤;
後來修了水渠,每畝產米五百六十斤,麥四百斤;
如今用農學院給的種子,畝產已經是米六百八十斤,麥五百斤。這難道不是個很好的例子嗎?
朱教授建議我從各處召集些佃戶,來看看北生叔家的地,讓他們都回去琢磨、琢磨怎麽才能種的更好,我看這是個好主意。
老劉你明天就開始辦這事,叫每位大管事帶三個佃戶來看,聽朱先生講講。而且不光是糧食地,還要看果園、菜地、魚塘等等……。
誰地種的好、果園菜園侍弄得好,我年底拎著豬腿去給他拜年!”
他一口氣把自己在路上想好的事全說出來,劉忠合才知道他原來早就琢磨過了,而且想了那麽多。
陳老爺滔滔不絕和他們說了好久,都是怎麽提高產量、讓農戶無後顧之憂,然後引進新機器、設備,將多餘人口轉用於生意或擴大自衛隊等,沒注意天已漸漸黑了。
荷香進來掌燈,常順趁機提出回去琢磨一下自己帶哪個做跟班,然後準備明天就出發去唐牛那裏,得到陳壽禮同意後他告辭出去。
留下劉先生在屋裏,兩個人認真地商議茵茵兩口子婚禮的規模、用度等詳細事宜。
但第二天早上,傭人們卻吃驚地發現阿茵小姐不見了!
最先的發現者是這些日子天天和茵茵吃、住在一起的玉櫻,她住在茵茵臥室對麵的小間,每天睜眼就可以看到小姐的床頭和帳門。
這天她照例早起洗漱之後,給茵茵打來洗臉水,但小姐並沒像往常那樣起床,帳門依舊垂闔著。難道小姐不舒服?她想著沒作聲。
過了小半個時辰裏麵依舊沒動靜,玉櫻開始著急,輕輕到床邊挑開條縫一瞧,床上的被子還攤著,裏麵卻冰涼。
玉櫻這一驚可不小,忙叫來孫嬤嬤,她從各種跡象斷定小姐沒出事,可到門房、衛兵那裏都問過,誰也不曾見小姐離開院子。
“真是奇怪,難道她藏起來了不成?”孫嬤嬤此時也慌神。
大家在院子裏到處找,已不可能瞞著陳老爺,所以孫嬤嬤帶著玉櫻匆匆來見紋香。
紋香聽了沉吟片刻起身,先讓人找來陳景和他耳語幾句,陳景驚異地看她一眼扭頭離開,她接著用沉靜的口吻吩咐她兩個:
“你們跟我來,一切由我對老爺說,不問你們且不要開口。”
走到書房裏正遇見壽禮出來:“是怎麽了,外麵這樣吵鬧?”因為過節的緣故陳老爺心情不錯,所以嘴上問著卻是滿臉笑意。
“有件事你不要著急。”紋香安撫地拉他到屋裏坐下,說:“小姐不見了。”
壽禮楞在那裏,好一會兒才扭臉望望縮著身子站在門口的玉櫻和孫嬤嬤,知道這大概是真的。“老孫家的,怎麽回事?小姐出門了麽?什麽叫不見了?”
“她們都問了,阿茵沒從正門出去過,家裏上下也在找,還沒找到。你覺得她會去哪裏?這個家攏共就這麽大嗬。”
“幾個院子都找過麽?五弟妹和六弟妹那裏呢?”
“她們都去問過。我在想,會不會……?”紋香忽然瞥見陳景的灰色洋布長褂進了書房,便打住自己的話頭。
“叔,嬸子,我姐大約是從後院院牆上爬出去的。”陳景急急地說。
“你怎麽知道?”
“我帶了三個長工沿院牆查看,兩人在裏麵、另兩個在外麵。結果走到廚房後,看到牆地上有這個。”
他遞過來個手帕包,紋香接過來打開看,裏麵有隻斷成幾節的翠玉鐲,心裏一沉,那果然是茵茵的東西。壽禮自然也認得出,臉色頓時陰沉下來。
“我還看到牆頭的青苔上有痕跡,就叫外麵的人注意找,結果他們發現挨著咱們後牆不遠韓老星家的後牆外放著一副梯子,那上麵蹭著新泥呢!”
陳青說著瞟了紋香一眼:“我……,我自作主張,叫長工們去學校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