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大戰善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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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倆起身走進會客室,兩名勤務兵進來收桌子,壽禮遠遠瞧著那個矮個子的孩子似曾相識,便問:“是誰家的,像見過似地?”
仲禮神秘地笑起來,低聲道:“大哥好忘性嗬,還記得葫蘆家燒飯的春姑麽?”
“這哪是春姑?哦——,我想起來啦,是她那個弟弟吧?叫什麽來著,小春?”
“就是他。這孩子人小卻有些誌氣,我就帶他出來曆練、曆練,過幾年長大了說不定是把好手。”
“你怎麽把這樣個小孩子弄來當兵?難道他姐姐樂意?”
“可是他自己跑來求我的,春姑不我又不叫他上前線,隻做些勤雜。
長大些興許跑跑通信之類。你放心吧,大不了我打發他上自衛隊盧師傅那裏去。”
壽禮抿嘴一笑岔開話題:“我倒想問你,縣城那邊有什麽動靜?姓韓的和周家這次吃個大虧,不會就這麽黑白不提了吧?他們沒告你的狀?”
“怎麽會?他們也不傻。”仲禮鄙夷地撇撇嘴:
“姓韓的給省主席報告說我搶地盤,周家那邊逼縣長表態不說還聲言要到法院告狀,說我奪地分財大鬧赤化什麽的。
懶得理他們,咱腳正不怕鞋歪,看他能如何!”
“話不是這樣說。”壽禮心想我就知你不把這些放心上,他站起來背著手走了兩圈,緩緩道:
“兄弟,口水也能淹死人。他們哭訴我們默不作聲,像是理虧似地,倒叫人家占去優勢。
你若有理,怕他做什麽隻管大聲將事實講出來就是!還有,該用錢、使人、登報的一個都不可少。
臨來時馬托尼先生建議從合肥請位洋記者來,我同意了。
他是想讓對方看看自己新教堂落成典禮,我卻打算請他看看咱們救濟災民、蓋新醫院,然後利用這枝筆幫咱們在外頭吹噓吹噓。
哎,回頭你帶幾個兄弟回來幫她把醫院的牆刷白,然後咱們讓洋記者拍個照片往大報紙上一放!
雖然已是民國,但官府對洋人還是畏懼,有洋報紙幫忙說話,任誰也不敢輕易動咱家。
還有,朱縣長被趕出城後心裏一直不平。他本是陳家扶上去的,如今還得咱們幫他還政。
咱們不幫他支撐不下去,等周家換個自己人來,對咱們可是非常不利。你說是不是?”
“大哥想得遠,你說的有理。怎麽幫老朱呢?姓韓的往上告狀,咱要不給省裏寫信?”
“省裏是要去個人才好,也該用些錢,不過咱們都夠不上和政府說話的分量。
我約李杜星也是想請他出麵,他畢竟在軍隊這麽多年有些根基,又正好去履新赴任,省裏那位也是軍界下來的,不會不給他麵子。”
“我還以為大哥隻想同他敘舊、了解些內情呢!”仲禮驚訝地說:
“提到咱們這位省主席,他可是開創振嵩軍的元老,和豫軍很有淵源的,我還真有些擔心他對我和淮西營會有什麽成見呐。”
“我也想到了。”陳壽禮點頭:“臨出來時我叫陳小頭取來包珠寶首飾,還從賬上支了兩千元現鈔帶來給你。不用心疼,為了陳家的安全,出點血有必要。”
仲禮心懷感激,不僅因為大哥提前為自己做好了布置,而且一下子拿出這樣多財物來確實不易。他歎口氣道:“大哥,這錢我出一半,好不?”
壽禮搖手,心平氣和地回答:“這錢由我、四妹、老五和六弟來出,我多掏些就是。畢竟是為的咱們全家,不是一、兩個人的事。
你那邊要撫恤傷亡的弟兄,每月買藥吃喝花銷也不會少。對了,傷員在艾瑪太太那裏都住滿了,有部分輕傷員安置在小學校騰出的教室和穀倉裏。
我看,咱們還真得想想艾瑪提的醫院這件事。你想沒想過,如果周家和韓旅不放手,再打一次更大的仗可如何是好?”
“是嗬,昨天艾瑪還來電話,說這樣下去藥品半個月就用光了。以前打仗有後方醫院,如今靠自己才知道這是個大出項!該怎麽做還得請兄長幫我籌劃。”
“嗯。這次主要咱們打阻擊時傷亡多,所謂殺敵三千自損五百,這樣打下去其實耗不起。
如果再戰,得想個巧法子,讓他們不戰自亂。醫院要建,藥品要多搞。
哎,你剛才說後方醫院的事情,我倒有個考慮,不如以你保安區名義建個醫院,戰時軍隊用,平時還可以照顧百姓。
這樣我們還可以向政府申請撥下人才來,如何?”
“有道理,我立即物色人來辦這事!”
“還有,收複的各村、鎮要趕緊建立治安警察和自衛隊,以便有事時及時保護和鎮壓。”壽禮說到這裏突然話題一轉:
“我再和你商量個事,老七如今年齡大了,看著也該成家,總這麽晃蕩旁人會說咱們待自家子弟太薄。
你這總指揮常跑來跑去認識不少知書達理的人家,有合適的替他尋著些。雖不急辦事,也該做做準備了。是不是?”
陳仲禮聽了歪頭想,腦子裏忽然冒出個人來,忙說:“大哥講的我記住了,替猴子找人必定要個穩重、有主意的才鎮得住他。
另外這小東西如今隻一間破屋,要娶媳婦咱還得幫他撐個門麵才好迎神。至於人選嘛……,我心裏倒有個了!”
“哦,這樣快?”壽禮驚訝地忙問:“是哪家的?怎樣個姑娘?”
“大哥你性急,其實我還沒和人家家裏商量,不好說嗬。等我問過了再告訴你如何?”仲禮笑起來。
“好、好,總之你記著便是。至於他家麽,做兄長的自有道理。我會安排人把他家房子重修,再給他布置些生活物料。
我已經安排猴子給劉先生做三個月學生去了,想來做新郎官時不至於出醜。”兄弟倆哈哈大笑。
“兄長,我還有一事想同你商量。”仲禮忽然認真地說。
“哦,什麽事?”
“你還記得救我逃脫的阿萍姑娘嗎?”
“唔。”陳仲禮眨眨眼:“是那個原來周家的丫頭?”
“是嗬,也是個苦命的。”仲禮壓低聲音微笑說:“我想請大哥做個媒人。”
“稀奇!”壽禮瞪大眼睛:“你居然也會做這樣事?”
“大哥不知道,我們都發現她好像蠻喜歡和蘇先生在一起。”
壽禮目光一跳,立即高興地拍拍桌麵叫道:“好事嗬,蘇先生很好,在咱們三河原也早該有個家了。
老三,你這個主意非常合我的意,這個媒人大哥接下了!”
“還得請個女眷出麵到阿萍那裏撮合、撮合,隻蘇先生那邊……你看誰去講合適?”
“女眷好說,四妹絕對可以擔當!至於老蘇嘛先不驚動他,來、來,大哥和你設計個圈套,咱們看他自己往裏麵鑽!”說罷兩個人咬著耳朵計謀起來。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沒想到這個當口蘇昌文害上風寒病倒了,渾身滾燙、嘴唇都幹裂起皮,人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嘴裏唧唧噥噥也不知說些什麽。
正盯著大夫給杜老表換藥的羅芳聽到報告趕緊找人去瞧,一麵向周家橋報告。陳家兄弟也吃一驚,冷靜便指示阿萍去照顧病人。
接下來的三天裏大夫給蘇先生吃了幾個方子都不管用,最後還是敬姑娘幹脆,叫阿萍去醃菜缸裏舀來兩碗鹵水給他灌下去,居然當晚便退燒了!
陳家兄弟接到報告長出口氣,不過張羅婚事的話隻好先放在一邊啦。
奇怪的是蘇先生的燒退了,大雨也正如農學院預測的那樣戛然而止,壽禮如釋重負。不過雨停不意味災情消失,陳家賑災的步伐並未停住。
大劉先生設法調集了兩萬七千斤各類雜糧,另有六千多斤小麥在恢複通航之後抵達壽縣碼頭,玉清的長兄田聚準備親自押運到鳳凰坡供賑濟東岸各莊園使用。
但最重要的還是補栽、補種要緊!太叔公那裏以區長身份下發了布告,陳家已先動手把借給農戶的種子發下去了。
口糧可以遲兩天,但地等不得,老天爺是不會有耐性的。
不料這頭忙著播種,那邊又傳來了不好的消息。
這天一早壽禮用青鹽擦過牙還未來得及吃早飯,忽然威廉和翻譯林友坡匆匆地趕來,告訴他根據預測近期將有大旱!
壽禮驚愕地看看他倆,難以置信地:“不會弄錯吧?像這樣大雨過後通常隻會防雨水再次降臨,怎會是大旱呢?”
“千真萬確的,陳先生這是昨晚最後一次觀測得到的結果。”林友坡著急地說道:“開始威廉也不信,可我們算了一夜才發現真會有大旱!
所以現在各處千萬不能急著開閘放水,一旦池、庫、渠裏放空,大旱來臨之際難以想象啊!”
壽禮驚住了,他明白這將意味著什麽。人、畜失去飲水、莊稼不能澆灌,那時再如何補種都是做無用功。
而且他也猜到肯定已有村莊或正在放掉多餘的雨水,可誰也不能保證老天明天的臉色嗬!
壽禮心情矛盾,過了很久才在威廉不住的催促和勸說下做出決定,讓陳家所有農莊不得放水,另一方麵緊急讓鄉公所下布告,勸大家不要急著放水,且等幾天看。
但這個布告作用不是特別大,尤其在三河原外的地區地主們依舊我行我素,認為這是莫名的要求,根本不加理睬。
這之後七天過去,沒有一滴水降下,又是七天過去依舊如此。這時人們才慌了。
壽禮心裏已經明白這是事實,指示三河原地區實行用水限製,各井口、水道和蓄水池都派了治安員和保安隊士兵把守,讓百姓憑發給的水票領水用。
雖然引起抱怨甚至罵聲,但在無雨的第十五天後就聽不到這聲音了,相反拒絕護水的村子開始水荒。
幹旱還威脅漁業,因為絕大多數小河都開始見底,隻見不時有痛苦的魚兒躥出水麵,似在試圖跳離這牢籠。
進入七月,旱情已經波及到黃淮流域各省!流亡逃難的人群像兩年前一樣突然爆發,洶湧地向鄰近地區擴散。
他們每到一處都招致警惕和疑懼的眼神,在喝幹池塘、摘光尚未飽滿的玉米後又奔向下一個可活命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