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馬托尼的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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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完全明白!”馬托尼把手放在胸口,想了片刻他說:“好吧陳先生,我們甩開國籍的問題來談話。
    我知道在許多中國人看來我們這些‘洋鬼子’是不能信任的,我承認很多洋鬼子很壞,但是你知道他們為什麽那麽壞嗎?”
    壽禮愣了:“壞人嘛,本身就壞還有為什麽?”
    “不、不,用中國的話講‘人之初,性本善’對吧?那麽洋人也是人,為什麽會有洋人做事不擇手段,對其他人凶狠、殘忍,采取欺騙或者壓榨呢?”
    “呃……,說實話我考慮中國人比較多,倒是很少想洋人的事情。”壽禮尷尬地承認。
    馬托尼笑了,在他麵前坐下,身體向前傾著,語氣緩和地說:
    “你們的古人曾講過‘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的話,其實這也適用於洋人。”
    “你連這個也懂?”壽禮驚奇了。
    馬托尼眉毛動動卻沒接他的話,繼續說:“洋人不遠萬裏來到中國,無非是求財,換成通俗的話講是逐利。
    包括我在內,對我而言能把福音傳向中國的每個角落就成功了,這就是我要追求的‘利’。
    那麽西洋的銀行家們也是如此,他們手裏的錢放在金庫裏就永遠是那麽多,隻有借出去、生利息,才能讓錢生錢、利生利。這個道理你能明白嗎?”
    “錢生錢、利生利?”壽禮咀嚼了幾遍點頭說:“我明白了,你是告訴我西洋資本隻是想得到更多利益,而不是想控製我們的資源?”
    “非也!”馬托尼立即否定:“資本就是資本,隻要看到有利可圖,錢能夠增值,它才會成為資本,否則那些鈔票就是一張紙!
    鈔票代表著這張紙的價值,但不代表這張紙是資本。它被借給別人,並且別人答應為此支付利息的時候,鈔票就有了資本的身份。”
    “明白了!”
    “很好,那麽鈔票給你也可以,給英國人、法國人、德國人……,誰都可以,懂嗎?
    它是沒有國籍的,沒有限製的,隻要有利益它就會過去,到需要者手中,即便是政治家、軍人也無法阻擋它,誰阻擋誰就是敵人!
    這就是為什麽你們的委員長最終統一,並打掉了大大小小各種軍閥的原因。”
    “哦!原來如此,委員長的背後是銀行家?”
    “當有勢力在阻止或妨礙資本獲取利益的時候,他就會尋求政治或軍事手段幹涉,比如當年的八國聯軍。
    可能你們以為洋人生來凶惡,但實際就是當時的清帝國政府妨礙了資本利益的原因。但如果資本能夠獲利,他就不會冒險。
    資本這個東西有冒險精神,但它絕對不會冒不必要的風險。
    陳先生,你是朋友。我和你說這些是因為我希望你作為進步的階層,能夠了解資本的真相,並且妥善周旋、妥善利用。
    隻要你能夠讓資本感到安全和有前景,你就能放心地使用他們,並且達到自己的目的,實現雙方互利互惠。”
    馬托尼說完坐直身體:“我相信上帝給你的聰明和才智,足夠讓你理解並解決眼前的問題。”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還有一個問題。”壽禮指指茶盤裏:“茶杯有那麽多,我怎麽知道應該用哪個來喝茶?”
    馬托尼哈哈大笑:“自然是離你最近、最方便的那個。”他指著茶杯說:“每個杯子離你的距離都不一樣,就好比英、美、法、德、意、日各國與貴國的關係。”
    “哦!”壽禮拉長聲,頓了頓說:“那日本可以排除了,德國、意大利是日本的朋友也應該排除。法國現在焦頭爛額我不想考慮,那麽隻剩下貴國和美國?”
    “美國銀行你已經借過錢,間隔這麽短的時間再借款,他們會很猶豫的。”馬托尼幫他分析:
    “至於大英帝國的銀行,我不建議你和他們接觸。原因很簡單,他們和貴國政府關係過於密切,而且也是你的競爭對手最大的後台。”
    “嗯?”壽禮奇怪:“這些國家的銀行都不行,那我應該去找誰?西班牙麽?”
    “不、不、不!西班牙絕對不行!他們那裏爆發了內亂(指1934年工人起義),情況很糟糕!”
    馬托尼連連擺手:“陳先生想了這麽多,為什麽不去找找威廉呢?”
    “荷蘭?”壽禮十分驚訝:“可……荷蘭不是個很小的國家嗎?”
    “荷蘭是小,但它是個獨特的國家,並且它很容易理解謀求農業進步的理想。”馬托尼於是簡單介紹了荷蘭的情況,讓壽禮了解這個國家在歐洲農業、船運、鋼鐵、金融等行業的獨特地位。
    “原來公司是荷蘭人發明的?”壽禮驚訝道。
    “所以你看,荷蘭是個發達的國家,它有這樣多的優點,但是它對於中國卻沒有多少野心,因此你可以比較放心地去……接觸。”馬托尼說:
    “而且我想,如果請威廉或者荷蘭銀行幫你設法進口你需要的發電、煉鋼設備,還有船用發動機、碼頭設備的話,他們應該更容易做到。”
    和馬托尼的談話為壽禮打開了一扇窗戶,他有生以來第一次了解到西方人士對資本的理解,同時也明白了要引進外資應先對各國情況及他們在中國的利益關係有所了解。
    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在推敲,如何讓荷蘭人對三河原這塊土地產生最大的興趣。
    半路上,忽然看到陳文泉氣喘籲籲地跑來。“誒呀,我總算找到你了!快看電報,剛收到的。”陳文泉說著將一張紙塞在他手裏。
    陳壽禮低頭一瞧,那是自己熟悉的三河原郵政所所長蔡培安(蔡五福的堂侄,蔡家家長蔡民學次子)手寫的電文:
    讓齋、繼業(徐業字)啟,茲與省劉主席商定,下月陽曆十號抵鳳凰坡,視察三河原地區三日後經霍、壽返回,敬告。弟星字。
    “唉呀,這是蚌埠李長官發來的,省主席要來視察!”壽禮叫道。
    “我的天,咱們西陳家集還從來沒見過二品大員哩!”陳文泉合不攏嘴了:“我來先告訴你一聲,還得趕緊找繼業去!”
    “噫,下著雪難道他沒在益樂堂麽?”
    “聽說騎著毛驢和唐先生到農學院去了,說是要找威廉那個洋鬼子談事!”
    “那你別去了,正好我也要去找威廉。”壽禮便從他手中接過電報,讓陳文泉趕緊去通知三太公,自己扭頭往農學院來,半道金小泉追上他,撐開傘又拍去狼皮襖子上的雪花。
    雪片像鵝毛般紛紛而下,四周的景色都是白茫茫地,襯得河水反而在這陰沉沉的天空下如墨般深濃。
    大河沒有了往昔的歡騰,一路都沉默寡言似乎它也滿腹心事。
    陳叔仁揣著手站在艙口,圍脖和頭發上落了白花花的一層。
    黃敬從船的一側走過來,看到這情形笑著說:“怎麽啦,馬上到家是不是感慨萬千?”
    “唉,說不上來,就覺得心裏空落落地。”叔仁的目光裏充滿惆悵和寂寞:“小保他們也不知道在哪裏、怎麽樣了?我現在這樣,將來見麵時怎麽解釋呢?”
    “別想那麽多。”黃敬拍拍他肩頭拉他進艙,邊幫他拍掉雪花邊問:“到家你總該恢複真名了吧?”叔仁點點頭:“李歡知道了麽?”
    “他還不知道,我沒來得及去找他哩。”黃敬說完看他一眼:“你被開除這件事家裏也一直不知道吧?”
    “隻說了在外麵不如意要回來,其它都沒說。”
    “好!”黃敬點頭:“雖然如此,我相信隻是誤會,組織上總能搞明真相,你別著急。
    回來後要遵守紀律,繼續做有益的事,需要的時候我們都會為你證明。”
    “嗯。”叔仁答應著,習慣性地問了句:“周圍還有其他同誌麽?”黃敬未答,他馬上意識到毛病:“對不起,我忘記自己已經不是黨員了。”
    “沒關係。”黃敬沉默了下:“其實我們心裏還是信任你的,隻是……有紀律。”
    “明白!”叔仁歎口氣,又不甘心地問了句:“那麽,以後我是不是可以和你聯係?”
    “暫時不用,如果需要我會去找你。”黃靜說完,又帶著幾分歉意道:“你別多想,平時咱們見到,就當是老同學那樣。”
    “行,我知道該怎麽做!”
    陳壽禮從農學院回來,一臉興衝衝地。原來徐業他們想的也是找威廉試試,看能否通過他與荷蘭銀行掛鉤。
    徐業是個商人談判經驗豐富,很快便讓威廉信服並答應明天和他們一起去高塘那邊看礦址和初選的西峰寺鋼廠廠址,
    然後直接去高塘給上海拍電報,直接向荷蘭銀行和安達銀行進行詢問。對這個結果大家自然非常高興。
    進門時門房朱四迎出來,笑著說了句:“老爺回來啦,給您道喜!”
    “哦,同喜、同喜!”壽禮邁了兩步又轉回來:“老朱,什麽事就道喜嗬?”
    “咦,老爺原來不知道?”朱四指指裏麵:“五爺回來啦!”
    “啊?”壽禮大叫一聲,撒腿就往裏邊跑,嚇得金小泉在後麵連叫慢點、當心雪滑,他全不在意,直衝到二進上房,正看見叔仁微笑著掀開簾子迎出來。
    兄弟倆打個照麵便擁抱在一起。好半天站在後頭的紋香才清清嗓子,輕聲道:“外麵涼,進來說話吧。”
    二人進裏屋坐下,紋香給重新上了茶,叔仁說聲:“謝謝嫂子!”紋香抿嘴一笑,轉身出來關好房門,到對麵去針線活計了。
    這邊壽禮上上下下打量半天,說:“黑了不少,不過身子骨結實了。嘿,現在不說的話,誰想到你是陳家的五爺呢?這分明就是個莊稼戶嘛!”說得兩人都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