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二老爺下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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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文泉興衝衝回家,叫管家將侄子陳求找來,給他看新簽回來的三百畝認購協議:
“喏,我可簽字了,這裏麵有一百畝你父子倆的,什麽時候交錢我什麽時候和你簽契約!”
陳求知道這個大伯是個隻認銀子的,陪笑說:“咱們是親的,侄兒還能不認賬?”
“不認賬也不打緊,”陳文泉眼皮一翻:“單證上是我名字,紅利分到我名下,咱反正是不著急,你爺倆看著辦!”
“家父如今手頭……。”
“別,我不聽這個念叨。”陳文泉冷笑:“當年你們父子差點害我也翻船,如今我可不敢輕信了。
就這樣吧,回去告訴老二,他想要土地我幫他拿到了。
不過沒見到全款之前這一百畝我先替他拿著,什麽時候款湊齊、什麽時候我再還給他!”
“嗬嗬,行!自家人嘛,我們信得過,但求大伯要認賬才好。”陳求說完,抬眼見陳文泉不理他,隻好告辭出來。
他大伯得知地主們要湊錢買地,趕緊派人給自己兄弟送信,告訴陳義泉這個好消息,問他可願出手參與?
實際打的是他弟弟一家被逐出三河原,這一百畝他家掏錢還得靠自己代管的主意。
他倒如願把三百畝拿到,陳求卻空著手跑來讓他非常不滿,認為弟弟不但不信任,而且一毛不拔。
陳文泉不知道,他保長做著得意非常,陳義泉家裏卻吃了上頓沒下頓,又礙著麵子不肯實話實說,弄得他哥以為這家子在六安開著商鋪混得風生水起。其實滿不對!
陳文泉本不想管了,後來一想即便弟弟拿不出,自己全吃下也沒什麽,一年幾萬斤糧食在手,那還不是想怎麽花用都成?
若遇上個災荒年,能變出多少銀元呢!是以他還是認購了三百畝。至於他弟弟拿得出、拿不出這筆錢來贖地,另當別論。
不過經了自己的手後他若還想用原價購買,那可沒門!所以陳求出門也不理睬,隨他去,連中飯都不留。
懷著滿肚子氣,陳求壓低草帽急急而行。
他父子被逐出三河原,回來是偷偷的,任何一個自衛隊員發現他都可以扣住並交給族長,然後就是按藐視族規挨藤條的下場。
他沿著河走,在迎水找到個相熟的漁民,給了他半個銀角子,讓他送自己走河道回縣城。
由於是順水,春天流速又快,接近傍晚他們就到了北關。
在船上陳求啃了半個玉米餅子,現在肚子叫個不停。
但是北關進來一路都是比較好的館子,他吃不起,隻得忍著,來到北門內找了家羊肉湯,要兩個燒餅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好容易穩住心神,他忽然覺得有雙眼睛盯著自己看,四處踅摸過去,猛地和一人的目光撞上。陳求呆住了。
仲禮“哧”地一笑:“怎麽,連我都不認得了?”
“二、二爺,您怎麽在、在這種地方?”陳求被噎得不輕,用拳頭直敲自己胸口。
“瞧你這德性,渾似三天沒吃飽飯似地。”仲禮沒接話,拉過張條凳坐下,叫店家再來碗羊雜湯,自己也要了碗羊肉粉絲慢慢吃著。
陳求瞪著眼睛把羊雜吃下去大半,這才喘著氣覺得肚子裏舒服多了,開口說:“別提啦!雖然沒有三天,兩天也有囉。”
“怎麽回事?”仲禮驚訝地邊伸手拿醋邊問:“你也是個少爺,哪個還追殺你不成?”
“那倒不是,自從前日從六安出家門,就沒好好吃過一頓!”陳求說著將他父親叫他往西陳家集的前後大致講一遍,恨恨道:
“二爺,咱們都算是當初在家裏有頭有臉的,怎麽如今混到這個地步?姥姥不疼、舅舅不愛,太憋屈了!”
仲禮咂嘴:“你這還覺得委屈?那我呢?我居然是被自己的哥哥、弟弟趕出來,找誰說理去?”
“可、可我家都被抄沒了呀,啥都沒有了!”
“哼,你還看不出?如今不要說西陳家集,就是整個三區那都是他倆稱王稱霸,誰敢說個不字?周家倒是想掙蹦呢,結果如何?
所以老弟你就忍著些,不然還能怎樣,總不能綁了他倆來泄憤?你也沒那個膽呐!”
“我、我遲早有天要出這口氣!”陳求氣呼呼地:
“二爺,我和您不一樣,您有大本事,稍稍動下手指頭都能發財,可我什麽也不會,我他媽除去做少爺,真是什麽也不會!”他說著抽泣起來。
仲禮忽然鄙夷地斜了他一眼,陰陽怪氣說:“你要真想出氣,真有膽子,那倒也不難。不過就你這動不動哭鼻子的樣?我看還是算了吧!”
陳求忍住哭泣抹了把鼻涕眼淚:“爺您是高人,有什麽好招?您教教我。”
“算啦,那好歹也是我兄弟,雖然不是一個娘胎裏出來的……。”
“那您還顧慮什麽?我出氣,順帶著也給您出氣,這不兩相便宜?”
仲禮看看周圍:“你真想幹?可我覺得你沒那個本事,要不……你得找人,借力打力!”
“找誰?”
“周家呀!你有認識的不?”
陳求眨巴眨巴眼睛:“遠了點,但能挨上邊。你說吧,是個什麽主意?我絕不透出您!”
畢業考試已經結束,現在剩著兩、三個月的在校時間。
其他同學都借此各自開始找工作,部分女生讓家裏接回去,看她們拎著行李,垂首羞澀的樣子就知道,定是被安排相親了。
有些壞小子便在後麵怪叫、吹口哨,然後相互慶祝“純潔的姑娘又少了一個”。
另些男生則憤怒、哀歎,肯定是暗自傾心的人兒像白天鵝般,離他遠去了。
陳洪升沒心思顧及這些,他關在隻剩自己的寢室裏作畫。
他好容易求了張淑春,以她為原型畫的素描,現在要畫出來,然後寄到南京去,請舅舅林洋幫忙拿給幾位教授看,他想報名進入美專或大學繼續深造。
但是是否學美術,以此作為自己的終身職業洪升還沒拿定主意,他想先有個學上,然後再考慮是否重考或者調整學科的事情。
曾嶺沒敲門就吹著哨子進來,他是回來取行李的。這小子最終沒有去報考什麽工學院,聽家裏的話決定改經濟學了。
“喲,還真像!看這衣褶,好像正在飄動似地。不錯!”曾嶺誇完,動手邊收拾邊問:“喂,你真要把這幾個月都花在繪畫上嗎?”
“我得多畫幾幅給不同的教授看。”洪升說:“好容易有這樣大塊的時間可以專注作畫,這才是我喜歡的。”
“但是,你還沒能決定將來做什麽,或者學什麽?”
曾嶺的話讓洪升停下畫筆,他思考下說:“沒關係,我熟悉繪畫,就先學這個。也許中間發現還是學其他更好,那我再調整就是了。”
“好吧,反正你家有的是錢!”曾嶺搖頭。
“我家的錢可不屬於我。”洪升反駁:“我父親說了,要能自己掙錢闖天下,不要學他靠接受前人的蔭庇。
所以啊,我得想想將來自己拿什麽養活媳婦,而不是自己喜歡幹什麽,人到底還是應該現實些。”
“喲嗬,你這畫畫的倒領悟出生活了?”曾嶺哈哈大笑,又神秘兮兮地問:“都快分手啦,給說說你那小媳婦吧,她長什麽樣?”
“你想聽啥?鴨蛋臉、長身材,別的不知道。”
“胡說!你倆都一張床上睡過,就這麽兩句想打發我?”
“我真不知道!”洪升躲開他的手笑道:“她睡床頭、我睡床尾,一閉眼再睜開,天就亮了,能知道啥?我說你別老關心這個,太齷齪!”
“呸!”曾嶺剛要再說,就瞥見張淑春一臉緊張地出現在門口:“張先生,你找洪升麽?”他問,然後心裏有種不祥的感覺,又瞟了眼洪升。
“先生這是怎麽,出事了麽?”洪升也看出來不對勁,伸手將筆擱下,起身問道。
“洪升,出事了!”
“哦,是誰?我父親還是三叔?”
張淑春愣了下,心想這小家夥倒沉靜,一點都不慌張。“不、不是的,是有人要來抓你!”
“啥?”曾嶺吃驚:“抓他?憑什麽?洪升成天坐在屋裏畫畫,他能惹到誰了?”
“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一個朋友傳來的話,說有人告發洪升是學生領袖,所以保安團馬上要派兵來學校搜人。”
張淑春急急地走到他鋪位邊,伸手從下麵拉出藤箱:“快,收拾東西,我送你出城!”
“這,真要是保安團抓人,您怎麽送他出去?”曾嶺拍下腦門:“我給小曹打電話,叫他開曹局長的車來接!”
“來不及了,趕緊收拾東西,有人力車在小西門外等著!”
“那、那,他們不能憑空誣賴呀!”曾嶺還在叫。
洪升已經在把幾件衣服、自己的畫作都塞進藤箱裏,地方不夠又叫:“小曾,借你箱子用用!”曾嶺二話不說將自己箱子倒空遞給他。
洪升邊收拾邊說:“好漢不吃眼前虧,現在沒功夫辯解,三十六計走為上!早走、晚走,反正得走!先生,我的畢業證拜托你了!”
“放心,我幫你領!”
他們帶著收拾好的東西匆匆下樓,穿過職員宿舍往後邊走,過了月亮門忽見教務長頂著那鋥亮的光頭正焦急地踱步,見他們過來急忙迎上前:“可算來啦,快、快!都快把我急死了!”
“您也知道這事?給先生添麻煩了。”洪升難得地對他禮貌了一次。
曾教務長找出鑰匙開了後門,果然有個人力車等在那裏,車夫見到他們,立即跳起來從洪升和曾嶺手裏接過行李。
曾教務長歎口氣,對洪升說:“沒什麽麻煩不麻煩的,你父親我總要對得起才行。”說完就聽見前邊有哨子的聲音。
“估計當兵的來了,我去應付!”曾教務長走了兩步,回來扯下圍巾給他在脖子上圍好,說聲:“別忘了我們!”就匆匆回前麵去了。
曾嶺擁抱了洪升:“吉人自有天相,總還會再見的!”說完也揮揮手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