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蓮愛淤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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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微尚年幼時無意發現,爹爹是切切實實地在暗中密謀,試圖以不臣之徑,扶植皇貴妃姑母的兒子,皇長子西河王上位。
    “爹爹,我們安安穩穩做原本的周家就行了,好不好?”
    她不願、也不敢直言戳破,拉著父親的衣擺,仰著頭,滿眼懇求,假裝撒嬌地說。
    她是爹爹得誌之年出生的嫡長女,性情、模樣、才情,無不令他驕傲滿意。
    “傻丫頭,忘了爹爹教你念過的書了麽。”
    爹爹蹲下來,寵溺地拍拍她的臉頰。
    “凡人不進則退。如今的大楚已不是開國初的大楚,我們周家也要與時俱進,不能再隻滿足做開國初的周家。”他的語氣先是溫柔且耐心,而後卻逐漸激動起來:
    “周氏百年,原先從未有女子入宮,你姑姑是頭一個。她為周家誕下了皇長子,還成了皇貴妃,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是周家成為大楚第一世家,且地位不容撼動的機會!”
    說到起興處,他扶著女兒雙肩的手都不自禁地攥緊,笑著的眼裏閃爍癡狂。
    “丫頭放心,待你西河王表哥當上太子,爹爹就把你嫁給他作太子妃,將來你就是皇後,是大楚、是周家,乃至皇家最尊貴的女人!”
    她聽完了也很激動,激動得淚流滿麵,凝望著熟悉又無比陌生的父親麵龐說不出一個字來。
    父親口中的未來輝煌、鴻鵠之誌,在她聽來,卻如同末日將近、誌在必死。
    “乖乖,若是旁人,會覺得很矛盾很奇怪,無法理解喔。”
    羅弈河眼裏沒有別的情緒,單純探究更甚地瞧著她問:
    “你既然早就知道周家有不軌之事,為何不加以阻止,或及時檢舉止損?你既然早就知道周家大廈將傾,為何隻想著保全自己,眼睜睜看著家人斷頭的斷頭,毒死的毒死,自己獨活於世?”
    這一串話問得極為見血。每個字都像一支箭插進玄微的心口。
    可是,就算羅弈河不問。
    天下人也會問。
    作為大楚子民,不檢舉逆臣之不軌,不阻止惡劣行徑,是為不忠;
    作為周家兒女,不與周氏統一戰線,隻顧著自保苟活,是為不孝。
    兩大條罪名,不論哪一條,都夠將她壓死在輿論之下。
    一旦她還獨活於世——以小吏身份獨活於世的消息傳遍。
    隻怕全天下都會問罪於她。
    可是全天下啊,一旦看到她以仵作小吏的身份活著,就會不屑地表示‘女人做這個幹什麽,晦氣礙事’;
    可若說回她的原身份,那些人才不管她是不是女子,隻會‘男女平等’地批判她作為周家後代,不僅不悲烈地與周家人一同赴死,還不幫無辜的周家人逃脫株連,竟敢屈辱的獨自苟活,真不是個東西。
    可是……
    誰會去想,她能怎麽辦?
    她知道自己無法阻止父親,於是哭著跑去找娘親。
    娘親的家世也分外雄厚,父親對娘親雖稱不上十分喜愛,但分外敬重不敢怠慢。
    想必娘親的話,在父親耳裏會更權重幾分。
    可她將事情說與娘親後。
    娘親一句話都沒有說,也沒有抹去她仿佛永遠哭不幹的眼淚,隻是將她摟在懷裏,無聲地和她一起落淚。
    打理整個周氏府邸多年,向來要強、呼風喚雨的娘親,在得知那樣的事情後,竟也無助無力,隻能和女兒抱頭落淚。
    她便明白了,娘親更早就得知了爹爹的謀劃。可得知了又能如何?
    檢舉夫君嗎?可是在大楚,妻子告發丈夫是犯法的,就算丈夫確有罪名,妻子也要因為告發丈夫而坐牢;
    利用娘家勢力阻止夫家嗎?但有沒有一種可能,就連娘親的娘家,也在暗中與周家聯手奪嫡,以便將來撈一個從龍之功?
    她該怎麽辦?
    她能怎麽辦?
    “請恕玄微、無法回答。”
    玄微使勁咬定顫抖的唇,盡量讓牙關也別再戰戰兢兢,“羅二爺,這些封塵往事,與我們將要辦的案子無關吧?”
    羅弈河幹淨地收回視線,嗯哼一聲,“當然無關啊。若真是跟周家有關的,皇帝老兒也不會允許你跟著我來啊。隻是……”
    玄微懶得搭理他的欲言又止欲說還休,直接扭過頭看窗外。
    羅弈河癟嘴,老老實實往下道:“隻是,等這案了了,你隨我回京為皇上賀壽——重現於世人眼前,你總得做好回答這些問題的準備啊。”
    玄微怔了一下。
    “我以為,您令我明麵上假死,是為了給我換個身份,方便跟隨與您。”她蹙眉道。
    “也可以,看你選。”羅弈河隨意地瞅著她,玄微卻覺得自己好似被他看透:
    “若要這般,對我來說行事反而更加方便。我隻是覺得……你應該不想掩去自己的真實身份。”
    玄微又默住了。還唰地紅了眼眶。
    是啊,所以這三年來,她即便沒了小字、沒了姓氏,卻也不曾想要掩蓋隱藏自己的出身。
    即使……這個出身已經如同汙泥。
    “蓮,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羅弈河卻笑盈盈地望著她:
    “可若蓮沒有紮根淤泥,離了淤泥的培植,又怎會茁壯長成亭亭玉立的蓮呢?所以——蓮愛淤泥,那才是再應該不過的啊。”
    啪。
    腦袋裏哪根弦突然斷了,隨著弦緊繃了很久的某種情緒,也驟然以淚水一瀉而出。
    “至於你沒救出周家其他人,那簡直是廢話,”羅弈河輕鬆一擺手:
    “把那些敢嚼你舌根兒的家夥,隨便抓一個放到你的位置上——誰有本事救其他人?自己都泥菩薩…啊呸,那些蠢家夥隻配當泥,自己都爛在河裏了,還有本事救別人?搞笑!”
    說著,他湊上前來,第二次伸手幫她拭淚。
    “所以啊嫿嫿,我一開始就沒想給你什麽新的身份。”他的大大方方,拭淚的動作卻仔細又小心翼翼:
    “你也甭擔心。這不,那些閑得慌的嘴碎家夥會問你什麽,我都幫你想好答案了。你隻管好好地,正大光明地活著。就算他們說破了天去,我也不會讓一條罪名壓到你身上。”
    玄微呆呆地望著他,久久更咽難鳴,或者其實就算能鳴,她也難以言表,隻有一雙不停溢淚的眼睛在告訴他——
    竟然有人,能明白她的想法啊。
    “是。”是慌忙抹著止不住的滿麵濕意,回他一個熱淚盈眶的笑。
    “玄微,謝過二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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