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誰道玄機女先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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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摘星別院,謝濯將謝泠單獨留在房間,問:“為何招呼都不打一聲私自離開雪境?”
    謝泠並不看謝濯,眼睛瞟向別處,“我跟墨齊說過了。”
    謝濯:“這幾月來,母親與我給你發的靈蝶可都收到了?”
    謝泠:“收……收到了……”
    謝濯:“為何不回?”
    謝泠垂頭不語。
    兩人沉默良久,謝濯又問:“可是因為沈煜衡?”
    春去秋來,六個多月的時間,第一次有人在她麵前提起沈煜衡,絲絲酸楚自心底泛起。她壓住那些隨之泛起的回憶,轉身直視謝濯,“二哥哥,我已及笄,不過是想一個人出門雲遊罷了,就如你和爹爹娘親一樣。我不再是小孩子了。”
    謝濯耐人尋味的看著謝泠,嘴角浮起一抹輕笑,“顧行樾又是怎麽回事?”
    謝泠轉身行至窗邊,“機緣巧合,我曾救過他一命。後來我聽聞群英會之事,便想來洛陽瞧一瞧,可是來得晚了,沒有地方住,他便收留我。”
    謝濯:“你救他?在何處救他?”
    謝泠:“朔州邊境。”
    謝濯:“數月前,北地邊境出現一個紅衣女俠,擅使金鞭。我從姑臧追到懷朔,又從懷朔追到朔州,可是卻在朔州邊境失了消息……喬裝之事,可是他教你的?”
    謝泠點頭稱是。沒想到謝濯曾一路追隨找她,隻因為她一時任性不回家中消息,頓覺心內有些歉疚,又垂下頭。
    謝濯點了點頭,不再多問,隻說:“你知道父親一向不願插手中原之事,待群英會結束,隨我回雪境吧。”
    “我不回去。”謝泠迅速拒絕,又覺稍顯突兀,解釋道,“我……我第一次出門雲遊,總要看夠了我想看的風景,做盡了我想做的事情,才要回去。”
    謝濯:“父親母親得知你私離雪境的消息,已經往回趕了。不出意外,兩月後就能回到雪境。到時你需得親自向他們解釋。”
    謝泠複垂下頭,低聲道:“知道了。”
    傍晚時分,元勰跑來摘星別院找謝泠,一進門便自來熟地坐到桌前給自己斟了杯茶,邊喝邊對謝泠說:“你說那顧二公子為何要針對我?”
    謝泠不解,“他針對你?何出此言?”
    元勰:“那外門弟子的住處,離你這摘星別院,著實是太遠了些。他打發我去那麽遠的地方住,就是針對我。”
    謝泠才想起來白日裏顧行樾讓她留在摘星別院住確有不妥,卻忘了跟他說。如今謝濯也已住進來,加上她平日本不太在意這些,也懶得再去說了。睨了眼元勰,輕笑出聲:“那依我看,打發你去孤遊峰或廣雲峰才好呢,豈不是更遠一些?”
    元勰白了她一眼,抱怨道:“你白天上街玩,竟不帶我!”
    謝泠笑道:“明日我還要上街玩,你可要來?”
    元勰放下茶盞,盯住謝泠,“自然要來,明日去哪裏?”
    謝泠想了想說:“我也還沒想好,你可知洛陽城有何好玩的地方?”靈機一動,又道,“不如,明日你把欠我的債先還了?”
    元勰咧嘴笑道:“那有何難?明日我請你吃遍洛陽城。”
    “正好明日我也閑來無事,元公子帶上我如何?”原來是謝濯,不知何時立於謝泠房門前,謝泠與元勰的對話也不知他聽去了多少。
    元勰並不識得謝濯,謝泠輕聲向他解釋,“這是我二哥哥,特地來洛陽捉我回家的。”
    元勰了然,抱拳微笑道:“謝公子願意賞臉,自然是好。”
    當下三人約定好時辰,便各自回去安歇了。
    次日顧行樾有事要忙,吩咐顧謹言陪謝泠去城裏玩。謝泠再三說明她無需陪同,再說有謝濯與元勰在,也不會出什麽事,請他該做什麽就去做什麽。奈何無論她說多少遍,顧謹言隻一句話:“二公子吩咐,務必保證謝姑娘人身安全。”
    謝泠無言,隻得帶上顧謹言,與元勰、謝濯一起到城中吃喝玩樂。顧謹言倒是自覺的很,無論謝泠說什麽做什麽,他都隔一步跟在後麵,需要他回答的問題便答幾句,不需要他的時候從不多言,謝泠玩起來幾乎忘了他的存在。
    沒想到這元勰對洛陽的吃食竟很有研究,帶謝泠走街串巷訪遍大小美食。待吃遍了半個洛陽城,元勰搖著折扇煞有介事的說道:“人生幸事不過吃喝玩樂。如今‘吃喝’二字我們已享受得差不多了,接下來,帶你們‘玩樂’一番。”
    謝泠拍手稱好,問:“去哪裏玩樂?”
    元勰:“這洛陽城好玩的多了去了,昨日你既聽了書,今日帶你瞧瞧另外一絕——洛陽歌舞。”說著收起折扇,指向街道盡頭旁的一家店鋪。隻見此店雖位置偏僻,卻人來人往生意很是紅火,一塊雅致牌匾題“雲樂坊”,隱隱傳出絲竹之音。
    “那還等什麽?”謝泠抬腳前行。
    誰知剛一進門,元勰不知看見了什麽,以袖遮麵,轉身就往門外走。謝泠不知發生了何事,隻見坊內一行三人來到跟前,為首一人衝元勰道:“六弟何故見了我轉身就走,招呼都不打一聲。”
    元勰嗬嗬幹笑兩聲,回轉身來:“原來是大哥,方才走得太急,沒看見沒看見——”
    謝泠看他模樣,心下已有七八分了然,想必這元勰跟自己一樣偷跑出來,此時是家裏來人捉他回家了,低頭偷笑,這洛陽城如此之大,偏他二人不走運,竟接連被兄長撞到。
    元勰大哥開口道:“既來了,便一起坐吧。”又看了看謝泠等三人,“幾位可是與我六弟一起的?若不嫌棄,隨我到樓上雅間一道欣賞歌舞如何?”
    元勰欲找托詞拒絕,誰知謝濯拱手道,“恭敬不如從命。”
    謝泠聽聞有雅間,開心的跟上去,元勰欲哭無淚。
    幾人到雅間坐定,一一通報了姓名,元勰大哥名喚元宏,另兩人分別喚作元頤、莫竹。此時謝泠方細細打量三人,元宏年紀稍長一些,眉宇軒朗,紫衣寬袍,舉手投足間氣度不凡。元頤應與謝濯年紀相當,相貌端方,藍衣束身,言談舉止進退有度。名喚莫竹的公子應是年紀最小,眉清目秀,身量瘦削,惜字如金,自進雅間後,總共說了不超過三句話。
    當元宏得知顧謹言為顧氏子弟後,瞟了一眼元勰,眼神中略過一絲驚詫,轉瞬即逝。言談間小二送上了茶水並一些吃食,歌舞已然開始了。
    謝泠以前從未如此看過歌舞,見台上女子舞步蹁躚,舞姿曼妙,不曾想人的身體竟能隨音律舞出如此美妙姿態,甚是新奇,看得聚精會神。
    元勰卻像是看慣了此等歌舞,斜靠在椅子上有一搭沒一搭的看著。直到第二支舞跳完,第三支曲子音律一出,元勰便坐直了身子。
    謝泠出聲道,“這支曲子不錯。”
    元勰笑道:“阿泠好耳力,隻是運道不佳,奏樂之人乃是舞娘。”
    謝泠:“舞娘?”
    元勰:“不錯。舞娘最擅長的並非樂曲,而是舞蹈。這洛陽歌舞,她若居二,無人敢居第一。”
    謝泠:“樂曲造詣已如此之高,竟還不是最擅長的。這下,我倒想看看她的舞蹈了。”
    元勰:“可惜了,今日怕是看不成了。舞娘若下場奏樂,便不會再舞了。”
    謝泠:“這又是為何?”
    元勰:“一般禦靈族女子,通靈之物多為武器,最不濟,也學點功夫防身。可這舞娘,卻偏生不愛舞刀弄槍,你猜她的通靈之物是何物?”
    謝泠:“可是樂器?”
    元勰搖頭,“是她的身體。”
    謝泠:“身體?人與自身生而通靈,何須靈力相輔?”
    元勰:“這便是她與眾不同之處了。別人修煉靈力皆為與靈器更為契合,可舞娘卻是為了更自如的駕馭自己的身體。普通舞女舞蹈皆為取悅客人,舞娘舞蹈,是為取悅自己。是以她舞與不舞,自在由心。天下多少人為了觀舞娘一舞而來雲樂坊,為了防止客人白等一天,不想舞蹈時,她便下場奏樂。若是聽到她奏樂,這一天便不必等了。”
    謝泠向樓下看去,果然已有些人起身離開了。聽著曲子,謝泠抬眼望向虛空,喃喃道,“倒是個奇女子。”
    元勰複靠回椅背上,拈起桌上的果子丟入口中,“那是自然,否則如何入得了顧二公子的眼。”
    謝泠回身,“顧行樾?”
    元勰:“三年前,舞娘來到洛陽,一舞名動天下。傳聞顧行樾對她一見傾心,欲花重金為她贖身,豈知舞娘卻不大看得上顧行樾,並未跟他走。不過自那之後,顧行樾便成了舞娘的座上賓。”
    早就聽聞顧行樾風流,沒到如此風流。謝泠自發在腦海中構建了一個才子佳人的故事,隻是顧行樾如此形貌,舞娘卻“不想大看得上”,果然是個真性情的奇女子。想到顧行樾也會被傾慕之人拒絕,不覺心下偷笑,思及自身的經曆,又生出些同病相憐之感。正想得出神,身後顧謹言輕咳兩聲,對謝泠道,“謝姑娘今日出來的也有些久了,若累了,不妨回去歇息。”
    方才謝泠隻顧與元勰說話,竟忘了顧謹言還在這邊,兩人在他麵前大肆談論他家公子的風流韻事,著實有些不大體麵,便也失了看歌舞的興致,起身向元宏等人告辭。
    本以為元宏定要扣住元勰,誰知元勰隨謝泠起身,元宏並未阻攔。謝泠驚異的看了眼元勰,心想回去定要向他討教討教如何不動聲色的說服兄長。
    行至門口,謝濯突然回身道,“世人皆知玄機先生睿智無雙,都道是耄耋老者,今日一見,不想竟是位妙齡女子。”
    謝泠聞言大驚,轉身望向屋內三人,最後順著謝濯的目光看向莫竹。莫竹並未有何反應,依舊保持方才的坐姿,微微側身向身旁的元頤。
    沉默片刻,元宏哈哈一笑:“謝兄好眼力,隻是不知,謝兄從何處識破?”
    謝濯微笑,“方才不過五成把握,現下才敢確定。”
    “哦?”元宏看向莫竹,“倒是我多嘴了。”
    莫竹搖了搖頭,對身份被識破一事不甚在意。
    謝濯向元宏拱了拱手,“後會有期,拓跋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