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勝負一決姐妹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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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雲樂坊,謝泠追著謝濯問:“二哥哥,你如何得知她就是玄機先生?又為何稱呼元宏公子為‘拓跋兄’?”
    謝濯實在拗不過她,回頭看了眼元勰,對謝泠道,“你不如直接去問元公子,想必他比我更清楚些。哦,不對,應是拓跋公子。”
    元勰在謝泠威逼之下道出實情,原來他是聽聞此次群英會摘星可選的十件寶物之一,乃前朝守疆名將張預之的《張氏兵法》,此兵法對修靈人並無多大意義,拓跋宏卻非常看重,曾在元勰麵前多次提及若得《張氏兵法》,勝於雄兵十萬。故而元勰化名混入修靈人中,欲參加此次群英會,若能摘星,便可名正言順向顧氏要得兵法獻於拓跋宏。沒想到在廟中識得謝泠,輾轉入顧氏而居。
    謝泠問元勰:“不是說摘星可選之物,要群英會開會當日才會展出嗎?你又是如何得知?”
    元勰抬了抬下巴,頗有些得意,“我若想知道,自有辦法知道。”
    謝泠又問:“既是兄弟,為何你天生靈元,你大哥卻沒有?”
    元勰眼神一黯,複輕笑道,“我與大哥並非一母同胞。”
    謝泠回味他方才的話,喃喃道,“拓跋……拓跋……難道……你大哥是當今——”謝泠話未出口,被元勰捂住嘴巴。謝泠瞪大雙眼看著元勰,從他的表情裏得到確認。
    拿開元勰的手,謝泠指著他道,“你是他六弟……那你就是——”再次被元勰捂住嘴巴。
    元勰看了看四周,小聲衝她說,“此處人多嘴雜,皇兄微服出巡,不可聲張。之前未告知你真實姓名,實屬無奈,可我對你之心,日月可鑒,除身世姓名外,絕無欺騙!”
    謝泠扒開他的手,白了他一眼,“連身世姓名都是假的,別的還有什麽意思。”想了想複又問他,“那你跟玄機先生也很熟了?”
    元勰:“我與她不熟。跟她熟的,是我那堂叔。”
    此時謝濯卻插嘴問道,“方才在莫姑娘身側的,可是陽平王?”
    元勰淡然道:“沒錯,正是我堂叔陽平王。前次有玄機先生相助,他大破柔然,皇兄對他很是看重。可知若是讓我帶兵戍邊,定不比他差到哪裏去!”
    謝泠又問:“可那莫竹既是女子,為何旁人稱她玄機先生?隨陽平王上陣殺敵的,果真是她?”
    元勰不以為然的回道:“是又如何。她雖是女子,卻極擅奇門遁甲,及笄時堂叔賜字‘玄機’。因她平日愛扮男裝,在軍中很有威望,將士們才尊稱她為玄機先生。”
    一直沉默不語的謝濯此時開口問道:“王爺可知陽平王是如何識得莫姑娘?”
    元勰連忙擺手,“你們可千萬別在我麵前王爺長王爺短的叫,元勰雖不是我本名,我行走江湖卻一直用這個名字,也不算是欺騙,你們還是叫我元勰的好。至於拓跋頤如何識得玄機先生,我倒不甚清楚,隻知那莫竹自小跟隨他左右,幾乎是他的影子。自我記事起,她就在陽平王府了。”
    謝濯:“莫姑娘,可是出自孤竹墨氏?”
    元勰搖頭道:“起初我也這樣猜測過,可後來才得知,她的‘莫’是莫名其妙的‘莫’,與孤竹墨氏並無關聯。興許是得了同音的便宜,才學了這一身好本事。”
    謝濯點了點頭,不再多問。
    待回到摘星別院,已快到晚膳時辰了。用過晚膳,謝泠出門閑逛,忽聞一陣琴音傳來,順著琴音行至後山崖石,卻見一人正席地而坐,膝上一把七弦琴,先前所聞琴音正出自此處。
    謝泠未敢上前打擾,立於十步之遙的地方,不再向前。
    一曲終了,撫琴之人抬頭看到謝泠,收琴起身,問道:“可是謝泠謝姑娘?”
    謝泠驚疑道:“你認得我?”
    隻見此人一身白衣,銀冠束發,月光下如皎皎君子遺世獨立。
    那人負琴前行,至謝泠身前兩步,開口道:“還未謝過姑娘對阿樾的救命之恩。”
    謝泠此時才發現,這人眉宇間竟與顧行樾有七八分相像,周身氣質卻比顧行樾沉靜內斂得多,遂道:“原來你就是顧行樾的哥哥,顧氏宗主?”
    顧行霖微笑點頭。
    謝泠又道,“我不過恰好路過,此事不必掛於心上。若真要如此計較,近日我與兄長借住邙山,卻要想法子好好謝過顧宗主才是了。”
    顧行霖笑問:“謝姑娘在摘星別院住的可還習慣?”
    謝泠清脆答道:“再習慣不過了,衣物吃食,樣樣都是好的。”
    顧行霖:“那便好。”
    顧行樾自身後匆匆行來,向顧行霖行了一禮,“兄長。”
    顧行霖點了點頭,對顧行樾說:“方才偶遇謝泠姑娘,說了幾句話。現下我已乏了,先行離開,你送謝姑娘回房吧。”
    “是。”
    顧行霖飄然躍下崖石,又回頭道,“阿樾,五日後家宴,請謝姑娘與謝公子一道前來,此事你來張羅。”
    未等顧行樾答複,已負琴遠去了。
    謝泠見顧行樾還望著顧行霖遠去的方向發呆,在他麵前晃了晃手,調侃道:“沒想到一向我行我素的顧二公子,竟也有正經的時候。”
    顧行樾回神,臉上恢複了一貫的笑容,“我自幼父母雙亡,是兄長看護我長大。長兄如父,他是我此生唯一敬重之人。”
    不曾想觸及他的傷心事,謝泠斂了神色,輕聲道:“對不起,我不知……”
    顧行樾卻笑道:“這有何妨,此事人盡皆知,不多你一個。走吧,我送你回去。”
    謝泠邊走邊問:“鬼麵人之事,可有眉目了?”
    顧行樾:“我還道你這兩日玩的開心,已然忘了此事。”
    謝泠轉身急道:“怎麽會?”
    顧行樾拉住她,“鬼麵人三年前就開始襲擊顧家子弟,甚至各峰長老都曾受其所害。即便沒有你這件事,顧氏也必會追查到底。上次我追蹤他們到朔州,已有發現。”
    謝泠睜大眼睛看他,“什麽發現?”
    顧行樾:“你可還記得,上次遇到我時,他們誓死也要追回的那樣東西?”
    謝泠:“記得。”
    顧行樾:“那是半塊玉玦。”
    謝泠不解:“半塊玉玦?”
    顧行樾:“應是喚靈玦。那些鬼麵人,多半是尹氏後人。”
    謝泠沉吟:“尹氏……可是雍涼尹氏?”
    顧行樾抿嘴一笑道,“正是。”
    家中父親酷愛劍法,兩個哥哥亦跟隨父親習劍法,母親雖對各種法術涉獵廣泛,然鍾愛醫道與蠱術,謝泠從未聽父母兄長提過尹氏一族。雪境雖藏書眾多,然對於尹氏的記錄卻少之又少,僅在一本修靈族史書上提到過雍涼尹氏擅符術,曾位列五大世家。因此謝泠對尹氏的了解也僅限於“雍涼尹氏擅符術”七個字罷了。便又問道:“那喚靈玦有何特別之處,為何鬼麵人如此看重?”
    顧行樾道:“喚靈玦是尹氏一族自古傳承的靈器,頗具靈性。尹氏修符術,幾百年前出現一名癡兒,醉心於通靈之道,自創法術,名曰‘血祭’,可借助靈器與陰靈相通。而喚靈玦,是尹氏一族最通靈的靈器。”
    謝泠驚道:“與陰靈相通?陰靈,可是死人的靈魂?”
    顧行樾笑道:“沒錯。相傳並不是每個人死後都會轉世投胎,有些人怨念極深不願投胎,便化作孤魂野鬼遊蕩世間;還有些人因為死前被下了禁製,無法入輪回道。這些陰靈,均可通過血祭之術與之通靈。說不定……泠兒背後,現在就有幾隻陰靈,要不要召喚出來問一問?”顧行樾說到後麵,聲音變輕,語調陰冷。
    山間夜風帶著涼意拂過後頸,謝泠打了個寒顫,湊上前抓住顧行樾的胳膊,大聲道:“你別想嚇唬我,我才不怕呢!”
    “哈哈哈——”顧行樾開懷大笑,“泠兒修為高深,自然是不怕的。就算泠兒想通陰靈,我也沒法子給你召喚,那血祭術可不是人人都會的,更何況,我也沒有通靈的靈器呀。”
    謝泠又想起喚靈玦,接著問:“那尹氏為何要與陰靈通靈?喚靈玦又為何隻有半塊呢?”
    顧行樾苦笑:“這我就不知了,每個修靈世家都有一些不為人知的秘辛。若哪天再遇到那鬼麵人,你倒是可以問問他。”
    謝泠皺了皺眉頭,又問:“這血祭之術既如此神通,為何從未聽人提起過?”
    顧行樾:“血祭之術過於凶險,一個不小心施術者就會遭反噬,且召喚出的陰靈到底是個什麽,就連施術者也沒有十足把握。因此早已被尹氏設為禁術,不允許後世之人修習。其他世家對此更是諱莫如深,百年前尹氏一族銷聲匿跡,此術便徹底失傳了。如今,喚靈玦重現於世,不知是福是禍。”
    謝泠沉思片刻,又自言自語道:“可他們為何要四處抓修靈女子?又為何襲擊顧家子弟?難道,與血祭之術有關?”
    顧行樾搖了搖頭:“尚未得知。這兩日,我又派出數名顧家子弟跟蹤鬼麵人,他們虜去修靈女子,次日送出,倒是未再出現傷人性命之事。上次你所見之事,隻怕另有隱情。之前尹氏多在朔州境內活動,近日卻在洛陽附近出現,應是要有所行動。許是衝此次群英會而來,也未可知。”
    謝泠:“那此次群英會可還要照常舉辦?”
    顧行樾望向夜空,眼中劃過一絲淩厲,“自然要照常舉辦。不論是尹氏還是旁人,若是衝群英會而來,怎可令他們失望而歸?”
    謝泠沉默,一個謎團未解,又出現了更多謎團,似是有一隻無形之手,在暗中推動一切發展,而他們毫無頭緒,隻能等,等這隻手主動出現在他們麵前。
    思慮間已回到摘星別院,顧行樾將謝泠送至房門前,互道晚安。謝泠卻突然玩心大起,神秘一笑,問顧行樾,“你猜我今日遇到誰了?”
    顧行樾嘴角微翹,從善如流的問:“誰?”
    謝泠負手繞他轉了一圈,盯著他的眼睛說:“舞娘。”
    “哦?”顧行樾形色未變,尾音微微上挑,等待謝泠下文。
    謝泠未在他臉上看到想象中的神色變幻,頓覺無聊,撇嘴道,“隻可惜隻聽她奏了曲,未能見識她的舞姿。”
    顧行樾垂眸看她,“泠兒若想看舞娘跳舞,改日我親自帶你去看便是。”
    謝泠眼神一亮,問:“她果然是你的紅顏知己。”
    顧行樾看著她晶亮的雙眼,淡淡道:“紅顏知己算不上,朋友而已。”
    謝泠見他不願多說,知這話題已到盡頭。心下想著,若是此時有人來打聽她與沈煜衡之事,她定然也是不願多說的。已所不欲勿施於人,便不再多問。仰頭望月,忽覺心中鬱鬱不得紓解,便問顧行樾:“你這別院可有藏酒?”
    顧行樾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道:“倒是有幾壇。怎麽,泠兒想飲酒?”
    謝泠瞟了眼隔壁謝濯的房間,忽而身體前傾,輕聲說:“平日裏二哥哥不許我飲酒。今日你若有空,可否陪我喝上一兩杯?”
    為防謝濯發現,顧行樾帶謝泠到自己房脊上,從院中海棠樹下掘出去年埋下的青梅酒,又去小廚房挑了幾樣小菜,一齊端上屋脊,與謝泠對酒賞月。豈知方才還信誓旦旦隻喝一兩杯的謝泠,一壺酒下去還不盡興,嚷著要繼續喝。顧行樾不給,她便來搶。顧行樾怕她跌下房頂,隻得把酒壺給她。而這青梅酒雖喝著酸酸甜甜甚是可口,後勁卻足。
    此時顧行樾也終於明白謝濯為何不許她飲酒,謝泠三杯下肚已開始傻笑,五杯下肚行動遲緩,一壺飲完已兩頰酡紅,眼中蓄水,拽著顧行樾的袖子開始胡言亂語,從三五歲到十幾歲,凡是她能記住的事情,顛三倒四和盤托出。便是家有幾口姓甚名誰,隻這一頓酒,顧行樾已然清清楚楚了。現下又開始給他講小雪,講完小雪講鳳鳶,可待鳳鳶二字一出口,謝泠卻突然住了口,眼淚簌簌而落,此後便隻顧哭泣再不多講一個字。顧行樾靜靜看她,明明先前講的那些事情,明媚而溫情,會是什麽樣的委屈可以哭成這個模樣?
    顧行樾任她哭泣,並不打斷,隻貢獻了自己的袖子為她擦去眼淚鼻涕。直到哭得力竭,謝泠倚在他身上沉沉睡去。
    顧行樾抱起謝泠送回房間,行至門口,卻見謝濯雙手抱胸立於謝泠房前石階上。
    顧行樾臉上絲毫未見半分赧意,開口道:“謝二哥。”
    謝濯自石階上走下來,邊走邊說:“想必此時顧二公子已對謝家家事了如指掌了。”
    顧行樾笑了笑,回道:“泠兒確然講了許多兒時趣事與我聽,謝家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全家上下皆對泠兒愛護有加,行樾很是羨慕。至於別的,倒不大記得了。”
    謝濯行至顧行樾身前,看到謝泠臉上未幹的淚痕,輕歎一聲,接過謝泠,對顧行樾道:“有勞二公子送阿泠回來,恕不遠送。”
    顧行樾退開兩步,行了一禮,轉身去了。
    次日謝泠醒來,隻覺頭痛欲裂,口幹舌燥。欲起身倒水喝,卻見謝濯端端正正坐於桌前,還有元勰一副看好戲的樣子坐在一旁。謝泠想起昨夜偷偷拉著顧行樾去喝酒,隻記得跑到他屋脊上好酒好菜對酒賞月,後麵的事斷斷續續不大記得了。至於何時回來的又是如何回來的,完全沒有印象。看謝濯的樣子,必是都知道了,這一頓罵是躲不過去了。便做出病弱模樣,捂著腦袋道:“頭好痛——”然後衝元勰使了個眼色,把自己摔回床上。
    元勰忍住笑替她倒了一杯水,卻被謝濯攔下,接過水杯端到謝泠床前,“洛陽的酒可是比雪境的可口些?”
    謝泠望著謝濯手中的水杯,咽了口唾沫,搖了搖頭,道:“也沒什麽特別的味道。”
    恰在此時顧謹言端著托盤進來,對謝泠道:“二公子猜測謝姑娘該醒了,這是給姑娘準備的解酒湯。”
    謝泠如遇救星,搶過解酒湯一飲而盡,喝完又躺回床上假寐。謝濯將水杯置於床頭,踱步而出,行至門口,丟下一句話:“下次再偷跑去喝酒,我立時將你送回雪境!”
    謝泠見謝濯已走遠,一個骨碌爬起來,衝門謝濯遠去的方向吐了吐舌頭。又是與元勰廝混閑逛的一日,且按下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