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勝負一決姐妹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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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後顧氏家宴,謝濯與謝泠依約來到摘星樓宴廳。一向隨行謝泠左右的顧謹言今日卻不在,倒是顧慎行早早候在門口,引謝泠二人至席上。剛坐定,謝泠想起白日裏在街上買來送與顧行樾的小玩意兒還在顧謹言那裏,便對謝濯說了一聲,出去尋顧謹言了。行至院中回廊,見顧謹言正與一女子說話,而他手中提著的,恰是謝泠要找的東西。謝泠不好上前,又舍不得走,便停了腳步。
    隻聽那女子有些氣惱地質問顧謹言:“這些時日你無暇來找我說話,卻有空日日陪那謝泠在洛陽城閑逛!”
    顧謹言溫言回道:“是奉二公子之命護謝姑娘周全。”
    “二哥哥若當真關心,親自去護著便是了,何苦日日遣你去做這差事。再說了,她身邊之人個個修為不低,哪裏用得著你去湊熱鬧。依我看,還是你自己願意隨侍她左右。”
    謝泠不防聽到提及自己,心下思忖,這女子多半是心係顧謹言,這是吃到自己的醋了。可這醋吃的也忒沒道理,轉而又想,可不正是如此麽,天下女子為情所困時,哪一刻是有道理的?這顧謹言也是呆腦筋,就算是顧行樾吩咐他來隨行保護,這種事言語一聲謝泠怎會不通融?再說了,她本就不需要顧謹言來保護,不過是拗不過他才讓他跟著罷了,不想卻平添了這女子的煩惱,天下之事可真是可笑又可歎。
    顧謹言聽了那女子的話,卻並不著惱,依舊溫言笑道:“謹言並無此意,四小姐誤會了。謝姑娘乃二公子貴客,群英會召開在即,城中往來人員繁雜,二公子公務繁忙,特命謹言隨護謝姑娘,謹言隻是依命行事,絕無他想。”
    謝泠聽聞顧謹言稱呼她為四小姐,心道原來是廣雲峰掌座顧天圻的獨女,顧行柔。顧氏行字輩中隻她一個女孩,因此分外嬌寵,今日看來,果然名不虛傳。
    隻聽顧行柔不依不饒,“依命行事依命行事——什麽都聽二哥哥的,你就沒有自己的想法嗎?”
    顧謹言:“謹言這條命都是二公子救回來的,二公子的命令便是謹言的想法。”
    顧行柔:“他叫你做什麽你便做什麽,他叫你去死你也去死嗎?”
    顧謹言:“絕無二話。”
    顧行柔聽聞此言又氣又急,“那我呢?我算什麽?”
    顧謹言不知如何作答,隻囁嚅道,“四小姐……”
    顧行柔更是氣急,“倘若有朝一日,二哥哥叫你娶那謝泠為妻,你是不是也二話不說就娶了?”
    謝泠聞言又是一震,這顧行柔哪裏都好,就是總拿自己舉例子,這一點非常不好。
    顧謹言卻像是聽了個笑話,回道:“二公子不會叫我做這種事。”
    “你——你——哼!”顧行柔幾欲哭出聲來,跺了跺腳,轉身跑開,經過回廊險些撞上謝泠。
    謝泠雖無意偷聽,可畢竟是聽到了,還被抓了現行,頗有些尷尬。顧行柔眼圈泛紅,瞪了她一眼,很快跑沒影了。
    顧謹言還在望著顧行柔離開的方向出神,謝泠走上前,說道:“你若對她無意,便明明白白說清楚,也不致令她深陷;若是對她有意,便表明心跡,讓她不必再猜來猜去,整日裏患得患失。”
    顧謹言沉默片刻,才出聲回應,“何為有意?何為無意?”
    謝泠:“這還不簡單,若情緒相互牽引,以她喜為喜,以她悲為悲,便是有意。否則便是無意。”
    顧謹言:“那倘若我的存在令她喜無可喜,悲不能悲,又當如何?”
    謝泠想了想,言道:“你們中原人就是喜歡把簡單的事情搞複雜。分明她與你一起就已是歡喜了,方才你隻要出言哄她兩句,她便不必如此傷心。”
    顧謹言浮起一絲苦笑,“倘若人生隻憑一時歡喜便可圓滿,人世間許多事也不必煩憂了。謝姑娘此次前來,是為了這個吧?”說著將手裏的籠子舉到謝泠眼前。
    謝泠接過籠子,輕輕打開蓋子瞅了眼裏麵的蟈蟈,又輕輕蓋上。對顧謹言道,“多謝你照顧它這半日。我先去宴廳了。”
    走了兩步又回頭道:“若我沒記錯,前日你隨我進首飾鋪時,買了一支玉簪,禮物既都選好了,還是趁早送出去的好。”
    謝泠提著蟈蟈一路往回走,想著方才之事,今日顧行柔種種,像極了曾經的自己。曾經也有一個人,會這樣包容她的任性妄為,隨即苦笑,不過都是曾經罷了。人總是要學著長大,終有一天,可以大大方方的站在他麵前,再喊一聲“煜衡哥哥”,從此不計得失。
    到得宴廳,卻見顧行柔持劍立於門口,見謝泠前來,擋住她去路,“你可知顧氏家宴外人不得入?”
    謝泠問道:“你待如何?”
    顧行柔道:“你想進去,便先同我打一場,若贏了便放你入內,若是輸了,便離開邙山。”
    謝泠心知她這樣毫無道理的約戰,是對自己有氣。雖這氣來的莫名其妙,便同她打一場又何妨?
    “四小姐,謝姑娘是——”顧慎行聞訊趕來,正欲勸解顧行柔,謝泠打斷他,將蟈蟈交到他手裏,“煩勞慎行公子替我照顧片刻。”
    從腰間抽出金鞭,對顧行柔道:“我若輸了便要離開邙山連群英會都不得參加,而我贏了,卻隻是入今日這晚宴,你這條件頗不公平。我要再加一條。”
    顧行柔:“你說。”
    謝泠:“若我贏了,你便要尊我為姐,從此見麵就要喊姐姐,不得有違。”
    顧行柔一愣,不想謝泠竟提出這種條件,可內心實在想與她一戰,況且謝泠能不能贏還得問問她手裏的劍。便爽快答應:“應你便是。”
    謝泠先行往校場而去,顧行柔緊隨其後。
    待顧行霖、顧行樾、謝濯等人趕到之時,二人已鬥得難舍難分。
    謝濯對顧行霖道:“舍妹在家中散漫慣了,不懂規矩,給顧宗主添麻煩了。”
    不等顧行霖開口,一側的顧天圻說道:“謝公子此言差矣,修靈兒女不拘俗禮。年輕女娃既要切磋技藝,倒是為今日晚宴助興了,我等觀戰即可,何須多慮。”
    顧行霖亦點頭表示無妨。謝濯不再多言。
    隻見場上二人修為在年輕一輩中皆是上乘,顧行柔去歲剛入坤伏境,劍法使得很是純熟,連招頻出,場下喝彩連連,更有認識他的師兄弟為她呐喊助威。而謝泠的鞭法亦是令人眼前一亮,每每眾人以為她招架不住之時,卻總見金鞭以詭異的角度甩出,不僅格擋了顧行柔的劍,鞭尾鐵球總能順勢擊其要害。因謝泠平日練鞭便不走尋常路,每每摻雜自己的想法進去,便是顧行柔使出同一招,謝泠也不一定用同一招拆解,二人愈鬥愈急,場下人看得也是愈發入神。
    二十招過後,顧行霖微微一笑,道:“阿柔要輸了。”
    顧行樾嘴角浮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其他人卻對顧行霖此話很是不解,場中二人明明不分伯仲。
    卻見顧行柔一套清雲劍法如行雲流水,一招“水中撈月”,人至半空自上而下取謝泠後心。而此時謝泠金鞭還在前方未及收回,隻能借金鞭之力向前躲開這一劍,卻定然躲不開下一招“拂柳摘花”。
    此時眾人皆為謝泠捏了一把汗。卻見謝泠不慌不忙手中凝力,金鞭倏然回收為傘,傘麵向後招架自上而下的劍鋒,傘麵看似柔軟,表麵金絲卻極堅韌,加之謝泠灌注靈力,生生將顧行柔的劍鋒隔開半寸。而後謝泠回身,同時傘頂鐵球瞬間彈出,金鞭絞住顧行柔的劍,顧行柔隻覺劍柄傳來一股大力,虎口一鬆,劍已隨金鞭甩出,金鞭回收之際恰好纏住顧行柔脖頸。而此時謝泠卸力,點到為止。
    方才彈指間場上局勢變幻,眾人皆凝神觀戰,此時才長長舒了一口氣。原來謝泠方才故意引顧行柔使出這招“水中撈月”,知她下一招必是“拂柳摘花”,就是要打她個措手不及。
    謝泠收回金鞭,對顧行柔笑道:“還不快喊姐姐。”
    顧行柔卻不服,撿起佩劍,指著謝泠道:“你這金鞭不是尋常武器,你方才不過是占了武器的便宜。再來。”
    “好!今日便叫你心服口服。”
    謝泠將金鞭扔給顧行樾,方欲借他佩劍,想了想作罷,他那龍吟劍亦是上品,若贏了說不得還是占了武器的便宜。便向台下一位顧氏子弟道:“這位師兄,可否借佩劍一用?”
    那名顧氏子弟看向顧行樾,見他點了點頭,便雙手奉上自己的佩劍。
    謝泠拿到劍,問顧行柔:“這下你可滿意了?”
    顧行柔見謝泠如此,遲疑道:“你當真要比試劍法?”
    謝泠輕輕一笑,“自然是比試劍法。”
    台下眾人唏噓,修靈人切磋技藝,均選擇自己用慣的武器擅長的武藝,像謝泠這等直接由鞭換作劍的,倒是頭一回見。
    謝泠猜到顧行柔心中疑慮,朗聲道:“便是輸了,也是我自己選的,我自會認輸。可若是贏了,你可要兌現承諾,不得抵賴。”
    顧行柔被她一激,便也不再顧忌她,隻道:“出招吧。”
    謝泠知她是體諒自己換了不擅長的劍法,故讓自己先出招,也不推辭,執劍而上。
    台下顧行霖卻隱有擔憂,問謝濯:“謝姑娘平日可有修習劍法?”
    謝濯笑道,“父親曾言,我們三兄妹中,我與大哥將他的劍法習了十成十,可真正能舞出其中劍意的,當屬阿泠。”
    顧行霖微笑點頭,“謝衣前輩劍法卓絕,在下仰慕已久,隻可惜未能親眼得見。今日能從謝姑娘身上窺得一二,也算彌補心中遺憾。”
    謝濯:“顧宗主過謙了,顧氏劍法天下聞名,家父亦敬慕不已。先宗主一柄龍吟劍赫赫威名,冠絕天下,未能親眼見識其風姿,乃謝某終生之憾。”
    說話間台上已過五個來回,本來場下人皆為謝泠擔憂,此時見謝泠劍法亦不輸顧行柔,便都放了心,開始欣賞二人對決。十個來回後,眾人一聲驚呼,原來謝泠竟使出了顧氏劍法,大多是上一輪顧行柔使過的招數。可謝泠使的卻毫無章法,並不遵從顧行柔的順序,台下弟子有功底的已然看出門道,從前練劍時竟未想過,這招“笑問蒼天”反向出招竟能拆解“芙蓉探道”,而“水中撈月”竟可接在“拂柳摘花”之後出其不意。顧行柔亦被謝泠的打法搞得手忙腳亂,因她熟悉顧氏劍法,謝泠反其道而行,更令她心中慌亂。
    最終謝泠一招“長虹貫天”,連招“淩花飛渡”結束了這場對決。結束時不忘衝台下的顧行樾眨了眨眼,這兩招,可不就是當日在樹上看他與鬼麵人交手時學來的麽。顧行樾不動聲色回以一笑。
    台下眾人靜默片刻,紛紛鼓掌叫好。謝泠將佩劍還給顧氏子弟,而顧行柔望著自己躺在地上的佩劍,久久不能回神。謝泠見她模樣,上前問:“怎麽樣,現下可願喊我一聲姐姐了?”
    顧行柔回神與謝泠對視,眼神清亮,向謝泠行了一禮,真誠道:“泠姐姐。”
    謝泠見她如此大方,心下倒生出幾分喜愛,替她撿起佩劍,“好說。日後,誰若再敢欺負你,便來找泠姐姐替你出氣。”
    顧行霖轉身對謝濯道:“阿樾曾多次提及謝姑娘聰慧異常,不同於世俗女子。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謝濯回道,“不過是耍些小聰明罷了,讓顧宗主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