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神遊7逍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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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心說:“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得要好幾個燒烤架,一邊椒鹽,一邊微辣,再來一杯冰茶……嗯,口味絕佳。”他拍著肚子,將一個“逍遙遊”改成了燒烤——這也算是一個從舊時代就開始流傳、演變,一直至近的老“梗”了,卻是曆經歲月的變遷,依舊經久不衰,充滿了一種野蠻的生命力。由安心那種脆生生的童聲念出來,別有一種活潑、靈動的感覺。
    安妙真白他一眼,問:“是不是再給你弄一罐舊時代的雪花,你還要勇闖天涯了?”語氣中的揶揄濃鬱的冒泡。
    安心撤一下身子,說:“才不要啤酒……”他是嚐過啤酒、白酒、紅酒各種酒水的……但無論是啤的、白的還是紅的,隻能說味道讓人一言難盡——或許是骨子裏就接受不了這些味道,嚐不出香甜來,反倒是覺著聞著那股子味兒就難聞,喝一口嚐一嚐,也覺著難以入口。天生的和酒絕緣。
    安妙真說:“能的你。”
    “嘿嘿……”
    安心細了眼睛“嘿嘿”笑,眷顧地歪著身子,將頭靠在安妙真的胳膊上,須臾便又一出溜,貼著安妙真的小腹枕在了蟒蛇身體上……
    ……
    “一個人,甚至於說任意一種生靈,想要在精神上徹徹底底的放鬆,是一件很艱難的事情——簡單的集中精神,提高專注能力,簡單的放鬆一下心意,這不難。可是要大鬆大緊,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
    “莊子說,一個人要先把自己的身體忘記,要把自己的認識忘記,不去知,這樣讓自己虛起來,就像是氣一樣,才能混同於大道——因為大道就是這樣的啊。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不患寡,不患不均,不患生、老、病、死之苦。正因為如此,大道無情,大道至性——無此無彼,故而才能以虛待之……”
    安妙真的手輕輕的撚安心鬢角的發絲,細長的青絲被些許油汗浸的潮潤,黏成了一綹,又被撚成了小股,再由食指攪著,在食指上纏繞了一圈又一圈。纏的盡了後便又撚的鬆一些,繼續攪著手指,讓發絲在手指上纏著滑動。
    發絲滑溜溜的,濕潤而溫柔,那一種溫柔令人把玩著上癮。
    ……
    安妙真的手指纏了又纏,攪了又攪。
    ……
    安心被攪的舒服,極放鬆的閉上了眼睛,呼吸也變得清淺。過了好一會兒,才遲遲的接了安妙真的話,問:“媽媽——符是什麽?”
    卻原來,他剛是在想著“心齋”的“若一誌,無聽以耳,而聽之以心;無聽之以心,而聽之以氣;聽止於耳,心止於符。氣也者,虛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虛,虛者心齋也”這句話。
    這句話整體上並不複雜,是一層一層的遞進的——適合於“一誌”,就是不要用耳朵去聽,而是用心去聽,不用心去聽,而是用氣去聽。所謂“一誌”者,一其誌,指的是一種恒定的、長久的心意,一種永恒的心意——在這個語境之下,便是可以理解為亙古存在,永恒不變的“大道”的。
    或者,更確切的說法,是一種合乎於大道的心意——指人的精神狀態,元神的形狀合乎於大道。
    天人合一。
    “氣”便是元神徹底、均勻的散開,不偏不倚,無有重也無有輕,對待萬物一視同仁的至公無私。
    這一聽言之聽,則不限於聽,還有看、有聞、有嚐、有感觸、有知覺,這一耳,便也不限於耳,還有眼、鼻、舌、身、意。所謂“無聽以耳”,便是要視之不見聽之不聞,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聽之以心”便是無色聲香味觸法。“聽之以氣”便是以元神合乎大道,虛而待物,唯道集虛。
    “聽止於耳”說的就是讓聽覺的信息止於耳朵聽到,而不去通過聽覺意識的神經機製去處理它——
    算是對“無眼耳鼻舌身意”的一種具體的,類似於例子的一種闡述,更加的具體也更加的直觀。
    “心止於符”說的自然就是“無色聲香味觸法”……
    它可以這麽理解。
    隻是一個“符”字,卻讓安心覺著如鯁在喉……側麵的理解似乎是能夠理解的,但直麵這個“符”字的時候,卻不那麽爽利了。他很難直觀的去理解這個字的含義,他能夠想到道教中的符咒、符籙,也能夠想到古時候的兵符——可是這個“符”究竟是什麽呢?在這些具體的東西背後……
    它——
    是什麽?
    “符啊……”這個字解釋起來還真不太容易——因為今人早已離符太遠、太遠了,安妙真不得不想了幾秒,才說:“如果,非要說它是什麽意思的話,它就是一種信物,代表的就是信……”
    “信?”
    “對……仁、義、禮、智、信的‘信’……就譬如說古人欠賬的,用一個竹片分成兩半,留下密匙一樣的鋸齒,能夠完全合在一起,就代表著欠賬的和要錢的之間存在信用的關係,合上了就會還錢,合不上就不認。古時候的將軍領兵作戰,要調動軍隊,就要有虎符,也是一樣的道理……”
    虎符、魚符合的上,則“信”成立,便可以調度軍隊,合不上,那“信”便不成立,到此為止。
    這個“意義”實在是沒有多少的妨礙:並不影響“心止於符”就是“無色聲香味觸法”的意思——明白了其意義,也僅是止於對這句話本身的理解更符合本身而已——“心止於符”本來的意思,就是眼耳鼻舌身意接受到的信息,被送到了心這裏,需要心按照彼此建立的契約、秩序、程序,進行色聲香味觸法的工序……但這個時候,就要“到此為止”了,心表示:我知道了,就這樣吧。止於此,到此為止——信息被傳遞過來,是“心”的事,信息傳遞了之後,處理或者不處理,是元神的事。
    元神聚之,形者也。形而上者謂之玄,形而下者謂之器——此陰陽也。夫“形”之以製大道以為器,自是以實經諸物,見乎聲色。
    元神散之,氣者也。氣虛以待物者,唯道集虛。
    ……
    這一“氣”一“形”二者,便是元神散、聚引發的玄虛。這也是莊子的坐忘心齋中一半明言,一半隱晦的最深刻的道理。
    明言的是“氣”,隱去的是“形”,隻因為二者正好相反,故而說了“氣”便不需要再去描述“形”,知道了其中一個,很自然的就會知道與之對立的另一個。更何況“形”和坐忘、心齋本也沒有什麽關係。
    ……
    安妙真說:“這聽止於耳,心止於符,這一關倒是不甚難過。和《心經》說的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是一個意思,至於之後無意識界,這些是相同的。但在遠離顛倒夢想這一塊,卻又是不同的——坐忘心齋一是要忘,二是要同,《心經》要人在其中獨立,成就舍利子——要‘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複如是’;要‘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要心無掛礙,遠離顛倒夢想,在渾濁紛雜之中,保持自我——那夢想,在身邊顛倒,但我卻不為所動,維持自己的獨立。坐忘心齋卻是要忘我的……我在夢境中,我便同於這顛倒的夢境,在夢境中做一隻鯤鵬,在夢境中當一個浮遊,一棵樹,一粒塵埃……那是一種大道的至公無我……沒有了我,我就是那夢境中的萬物……”
    這實已經是莊子思想中最為核心、深邃的道理,是莊子一生的精神境界的精華……他一生都在享受這種“齊物”的玄妙,忘我忘情於那顛倒的夢想之中——人不應苦苦掙紮去脫離,而是享受裏麵每一份精彩。
    安心問:“可這樣又能得到什麽呢?”
    安妙真問:“人為什麽非要執著於得到呢?為什麽又非要追求某一種結果呢?這就是兩條截然不同的路,一條向左,一條向右——我們不必去苛求結果,因為每一條路都有自己的終點……”
    《心經》的路的盡頭是究竟涅盤的認識上的新生,坐忘、心齋的路沿途有著最美麗、絢爛的風景——實際上盡頭是什麽,已經不重要了。
    而有一些東西卻又是很明確的,唯有“大鬆”才能“大緊”,將身體鍛煉的至柔至鬆,也才能獲得至剛至強,最為暴烈的爆發力。這樣的道理,放在元神上也是一樣的,隻有獲得了極致的“鬆”,才能夠得到極致的“剛”——能集人不能集之念力,猶百煉精鋼一般鋒銳、堅韌。
    這一條路……僅是沿途的風景帶來的快樂,帶來的鬆,便已經這般的不可思議了。可惜“盡頭”……
    莊周自己卻也不知道。
    他隻是沉浸於自我的“蝶夢莊周”還是“莊周夢蝶”的快樂中,沿著路一路的行走,一路的快樂。
    謂之曰:
    逍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