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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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赤望宮的萬年櫻下穿過,一直往西走,能看見一片竹林,竹林不大,也看不出是否具有什麽靈氣,竹林深處踰跗給自己搭了了茅草棚,順其自然把那個茅草棚稱作了家。風上寒拎了兩壇子酒,後麵跟著一個屁顛屁顛的白色肉球,甚是滑稽,遠遠的藥味就飄了過來,風上寒皺了一下眉頭,這踰跗每次煎藥,幾乎都要煎這世間最難聞的藥,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就是,‘良藥不難聞,怎為良藥,老者不怪,怎為智者’每次說著,都盛讚自己的智慧不已。
躺臥在搖椅裏,手裏還執著一把蒲扇,嘴巴微張,滿頭的白發,配上那為數不多的白胡子,確實有仙者氣息。風上寒從踰跗手裏將蒲扇奪了過來,在旁邊輕輕的扇著,似是感覺過於舒服了,踰跗把那沉睡的五官幾乎每個都動了一下,才睜了開了眼。看見了眼前的人,耍起了賴,又把眼睛閉了回去,風上寒衝後麵的肉球使了個眼色,肉球也極為配合的爬到了踰跗的臉上,弄得老頭癢得不行,從藤椅上下來,抱著那個肉球,比抱著親兒子還親,眼裏的溫柔像是能把人融化了一般。要說這也是奇怪,踰跗本是一隻活了好幾萬年的老山雀,按自然規律來講,山雀在地上怎麽會不怕貓,這踰跗倒是山雀裏的怪胎,喜歡這花肴喜歡的緊。“我的乖乖,親親,蜜餞兒,叫聲爺爺。”風上寒一口血堵在喉嚨,差一點吐了出來,且不說這輩分的問題,就這年齡也不符合啊,從花肴真身來看,至少也有幾萬歲了,雖然踰跗年齡夠大,但細細算來,叫花肴聲伯伯也不過分。這明顯是在占便宜啊,花肴似乎也洞察了踰跗的心思,說什麽都要從踰跗的懷裏逃出來,一直不停的用爪子在踰跗身上抓,望著風上寒,一臉祈求,眼裏似乎還憋著點淚花,暗語,作為一隻白狸容易嗎?待哪日我恢複了我白狼式神之身,讓你看看我的威武,看你還敢不敢欺我。
風上寒看著花肴,極有同情心的說道,“跗叔,你可以把花肴先放下吧,我這給您帶了兩壇酒,您不嚐嚐。”花肴感動的不行不行的。踰跗轉頭看著那兩壇酒,雖然心裏一直暗罵自己真沒出息,小丫頭兩壇酒就把自己糊弄了,但還是拿過了酒,“幾百年,也就你這酒得了我的心,好酒。”說著淺嚐了一口,皺紋裏擠著微笑,絕不是微笑裏擠著皺紋。“聽說,那鬲家的兩小子去了你那破地方?”放下酒,坐在藥壺旁邊,墊了塊布,將藥壺蓋子拿了起來,用蒲扇扇著。風上寒也習慣了踰跗嫌棄赤望宮的語氣,悻悻地笑道,“果然什麽都瞞不過跗叔。”說著在踰跗的後邊幫踰跗捏起了肩,這個老頭,嘴硬心軟,七千年前,在命懸一線的時候救了她,給了她父親般的溫暖,風上寒默默想著如若不是踰跗,恐怕自己早已屍骨成灰了。“你可不要給我拍什麽馬屁,帶什麽高帽,馬屁太響,我嫌臭,高帽太高,我怕掉。”風上寒便捏著肩,笑而不語。“笑什麽,我說錯了。”踰跗腦袋動了一下,要看風上寒,還沒看過去,又把頭擺了回去,用蒲扇指著旁邊的新竹小凳,“你給我坐這兒。”風上寒也是真的聽話,就那麽乖乖坐著,也不說話。“就那兩小子來了,你就忘了來我這了。”臉上帶著明顯的不滿。“這跗叔可說錯了,首先人家一個是姑娘,一個是公子,再說了,我也沒有忘記來這兒,就是晚了一點而已。”踰跗一臉窘,這老了,說話也習慣了,不論男女自己小子小子的叫著習慣,這也忘了。風上寒看今日踰跗著了一身寶藍色的衣服,看上去是精神不少,可她不知道的是,這隻老山雀知道她今日要來,天剛亮,就開始捯飭自己,讓自己看上去年輕些,看著水中的自己,踰跗自己都笑話自己倒真像老爹盼自己出嫁的女兒回門一樣,弄得累了,剛躺在搖椅裏睡著,她來了。踰跗從懷裏取出一個墨綠色的藥瓶,從裏邊拿出來一粒放在風上寒手中,“懶得說你了,那都是小事,嗬嗬,你看看這個。”細看藥丸並沒有什麽特殊,與常用的藥丸相比較,無非是顏色更顯的深。“這有什麽特殊嗎?還是跗叔剛作出的藥要我嚐嚐。”風上寒雖然感覺到踰跗說這話時的不輕鬆,但還是一臉開玩笑的說這,想讓這老頭也放鬆下。哪隻踰跗用手擋了她,嚴肅的嗬斥著,“不問什麽藥就吃,嫌自己活的太久了?”“這不是您給我的嗎?我可不認為你會害我。”風上寒說的真誠。踰跗聽得心裏也高興,也算沒白疼她,可下一刻就有擔心起是不是無論誰給了她這藥,他都不問。“你仔細聞聞。”風上寒照做了,可怎麽使勁,都聞不出來什麽。皺了皺眉頭,“似是比其他藥香了幾分,這倒沒什麽特別。”“這藥奇就奇在這,我仔細琢磨過,從上麵撥了些看看,卻發現這藥的原料取自寒花之蕊,不取瓣,隻取蕊,萬枝寒花才煉這一粒藥。”“你這不會是···。”“我沒那麽殘忍,再說寒花為上古神花,我可取不了這花,不過現在,恐怕這花早已滅絕了。”竟有些傷感,隻可憐上古神花守了世間所有的花木,不料在這卻沒了後脈。“嗯,您這藥?”
“拿的。”踰跗把這話說的極其自然,好像是自己的東西,拿了就拿了。“你可知,鬲家的那個丫頭就服了這種藥,這藥的用途你可能不知,吃藥嗅之無味,可萬花之蕊一旦咽下,便會隨著血液,融入身體的每一處筋骨,全身就會散出香味兒,不過,這花蕊卻有毒,吃了這藥的人,香味兒也會侵蝕靈力,血肉,直到身體的主人靈力衰竭而亡。”風上寒聽得糊塗,踰跗一向說話也說的不太清楚,“用它是為了下毒。”踰跗瞥了風上寒一眼,深歎一口氣,“鬲家的那丫頭就吃了這種藥啊。”“何意。”“隻怕,這次,鬲家的那兩位來,可不是因為得罪了什麽千凝天妃,食此藥者,步步留香,隻有上古式神能嗅到,鬲家有隻上古白鸞。”踰跗沉默了一會兒,“這幾千年的逍遙日子,恐怕就這麽了了,鬲徵那個老東西,既然舍得自己的親姑娘做誘餌,可見這幾千年來,他可沒有絕了滅你一門的心思。”說的深沉,“跗叔,所說之事,我知道終會要來的,但我沒什麽畏懼的,不過,還是希望跗叔救了那鬲家的丫頭,她也是可憐。”踰跗點了頭。“如若去了九丘,你切記照顧好自己,你好,赤望,才在,我知道之城那小子也必然會照顧好你。”
花肴這一覺倒睡的安穩,尾巴放在自己的爪子旁,睡覺時都覺得它的頭是高傲的,當真是一隻傲嬌的白狸,幾縷陽光曬在了它的頭上,又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睡著。踰跗將熬好的藥汁倒在了碗中,推給風上寒,看的風上寒幾次欲吐,活生生的憋了回去,踰跗也知道這藥難吃的緊,取了旁邊的竹筒,在裏麵遞了幾滴液體。風上寒自然知道那是什麽,‘磐石淚’,老一輩的人都知道磐石無心,沒有感情,也不知是什麽時候,一塊磐石,破天荒的流了淚,成為九丘中無人不知的佳話,隻聽有人說,是一隻老山雀取了那幾滴淚,也是七千年前,她才知道,是踰跗取了那淚,此淚滴入藥中,可使藥性加強,減淡藥的苦味兒。本來這就是為了防毒,可見踰跗真真切切的擔憂這去九丘,一走不返。恭恭敬敬的端起碗飲下,放下碗,向踰跗行了個跪禮,所有的人都知道這跪禮隻行於君,行於父母,這一禮卻是把踰跗當父親看了。
“好端端的,可不要行什麽大禮,等我下次生辰,你再來行大禮。”扶了風上寒起來。“不過你可要照顧好我的小孫子啊。”踰跗笑得開心,剛才的事就像沒有發生過一樣。坐了不久,踰跗也感覺無聊,要遣風上寒回去,這丫頭不聽話,死活拉著踰跗不放,說什麽也要和他去集市上逛逛,這踰跗本就不喜這熱鬧的地方,可也招架不住這丫頭生拉硬拽啊,隻能叫苦,他一身老骨頭就這麽被他折騰。抱起花肴,風上寒,說讓他放下來,讓花肴自己走,踰跗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讓式神踩了這凡土,可是要受懲罰的。”那花肴這下倒也不掙紮,它確實是把懶的才能發揮到了極致。
要不怎麽說那萬年櫻是世間至寶,幾千年來,六蠻的水君來一次就叨叨一次,要將這萬年櫻移到六蠻去,無奈這天時地利人和的東西,就算是上古的神仙也沒什麽辦法,六蠻水君這才不得不放棄。萬年櫻的奇妙之處在於,一處繁花,四方世界,雖然看似長於赤望宮內,但卻似天然的屏障,隻有在赤望宮內才能看到這萬年櫻,從樹下穿過,西至踰跗所居竹林,南有鳳凰集市,北邊可達上古森林,也就是在那芲之城救得花肴。
從萬年櫻下走過,得走上好一會兒才到鳳凰集市,踰跗雖然年紀大了,但畢竟是修過仙的神仙,腳力還可以,走的倒也輕伐,陽光透過樹梢照在寶藍色的衣服上,如果不看臉的話,確實算的上是玉樹臨風了。走了一會兒,到了集市,風上寒還以為自己看花了眼,仔細看,確定自己沒瞎,突然之間有一種掩麵然後快速走過去假裝不認識前麵兩個的衝動,不過她還真是沒有勇氣走過去,隻能在後麵越走越慢,踰跗雖一路走著,也隻顧著玩弄懷裏的白狸,沒發現前麵的兩人,隻是覺得風上寒越走越慢了,“怎麽了,丫頭。”風上寒語塞,“沒,沒什麽。”目光從前麵抽了回來。踰跗本打算順著那邊看過去,可被風上寒硬生生地拉了過去。看見風上寒一副要回去的樣子,好奇心害死仙,轉頭看見,一紅一白兩個身影,走的極其曖昧,不是曖昧,隻是那一團火紅幾乎快要掛在那白衣的身上,倒像是潔身自好的公子取了個浪蕩的娘子,踰跗遠遠的喊了句,“之城。”白衣男子回頭,先是看了一眼風上寒,廣袖擺動了一下,由於袖口過寬,也看不出是什麽動作,好像是攤手吧,一臉的無奈,剛才快掛在他身上的人也下來了,“你說我是不是委屈,我隻是沒帶銀兩,叫他給我買串糖葫蘆都不肯。”怎麽說也活了好幾千年了,可這有時犯病的毛病,還真不是時間能改變的,竹矢那委屈的臉,倒真像一碰能出水的感覺。旁邊賣糖葫蘆的小哥,從風上寒旁邊走過時,還不忘斜看了後麵的兩人,邊走便搖頭,低聲絮叨著,“挺英俊的兩人,如今卻是斷袖,多少家的姑娘又得哭嘍。”滿臉的惋惜之意。要不說這做神仙在人間耳力過好也不是什麽好事,芲之城和竹矢那兩句話可聽的真真切切,芲之城一臉的無所謂,竹矢憋屈的不行,這是怎麽了,好端端的一日被說了兩次短袖,心中一陣惡寒。“你們怎麽在這兒?”風上寒看竹矢尷尬,轉了話題。“我們一道下棋,芲兄下我不過,非要尋了我來這街市,陪他遊看一番,我看他可憐,心有不忍,所以同意了。”說的極為認真,要不是竹矢和踰跗不熟,風上寒還真是覺得竹矢肯定是踰跗吹牛學的兒徒,突然想起幾千年前還有人說她是九丘最會胡說的,現在可謂是江山輩有才人出,這竹矢勝過她太多了。芲之城對竹矢的話也不表示反對,他喜歡胡說他也就隨他了,這些終歸是無關輕重的。芲之城向踰跗行了禮,“師父。”竹矢看著眼前的這個老頭,實在不明白這個老頭可以交給芲之城什麽東西,不過還是隨芲之城一道行了禮。“他是你師父。”“嗯。”芲之城收了衣衽。“踰跗前輩幾千年前不吝賜教,在醫學上傳了我幾招,我自該尊前輩為師父,不過拜師禮沒有行過。”踰跗再次露出了他用皺紋擠出的笑,“確是如此。”“前麵便是聚仙閣,我們到那邊再說。”芲之城說了句。踰跗從懷裏把花肴放了下來,“丫頭,你和小竹先去看看,我和小城好久沒見了,聊聊天。”剛才還說不能沾了凡土,這轉眼就把花肴放了下來,更能驗證他愛說胡話了。花肴似乎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麽,隻能迷迷糊糊的跟著前麵的兩位走,街上的人看了這隻肥貓,不由的笑著,那絕不是嘲笑,嗯,對,不是嘲笑。也許隻有踰跗那樣品位獨特的人才會那麽喜歡這隻狸貓。收起了剛才那看似不正經的笑,負手,與芲之城並排而行,“你可是想好了,這樣做?”芲之城點了點頭,那如三月溫暖的陽光的微笑已經看不見了,代替它的是微微有些哀傷的神情。“你可想過讓丫頭幫你分擔一些,雖然她沒有什麽大謀大略,可終究會動些腦筋。”芲之城笑而不語。“你可有什麽打算。”“我知道您擔心的是什麽,但所有的一切從七千年前就已經注定了,斬草要除根的道理,你懂,我懂,鬲徵易懂,隻是我沒想到鬲徵會如此待自己的女兒,鬲家的小姐自己也是個性情中人,我相信師父會救她,我更相信九丘之內,隻有你可以救她。至於剩下的,師父不必多慮。”踰跗自然是相信芲之城說的話,畢竟幾千年來,風上寒沒有費什麽心思,赤望宮幾乎一切都由芲之城打理,妖魔,神仙,如若不是主人迎客,可沒有幾個人能進了那赤望,就憑這一點,他絕對相信他,望著眼前的人,卻不知要說什麽了,自己所知道的,所了解的,眼前的這位豈會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