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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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仙閣是個小地方,來來往往的人沒什麽事兒的時候,來這兒歇歇腳,聽說書的先生胡說八道幾句,權當解解乏。老板是個胖大嬸,用竹矢的話來說就是她和玄矽山用個秤稱稱,兩者對比也就半斤八兩。說的就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這老板雖然麵相不佳,但卻是個極其熱情,極其善心的人,來這兒的人,逢人都去聊上幾句,沒事過來個乞丐,她也施舍幾口飯吃,在這兒口碑不錯,風上寒有次還和芲之城說,沒事兒不妨讓六蠻水君尋了去,作個做飯的仙官,即當了這一世的回報,沒事也刺激刺激六蠻水君,把他那冷冰冰的臉換了去,芲之城一心覺得這是個好主意,還想著找個日子給他說了去。
“小竹和小寒來了啊。”說實話,這風上寒和竹矢在老板這一世也就來了一次,這是第二次,沒想到老板倒記得清楚。“是啊,好久沒來了,保重的不錯啊。”竹矢打趣著。老板也不生氣,一臉回到,“可不是,客人一走,就說保重,我這可真是保的重重的了。”笑得真實。竹矢拿了個菜譜,點了幾個菜,等著上菜,百無聊賴,聽說書先生說,千狐洞的九尾狐戀上了九丘的一個神仙,還把那神仙講的玉樹臨風,風流倜儻,竹矢聽得仔細。“你這風流事,從九丘都能傳過來。”風上寒一副站著說話,不嫌腰疼的感覺。“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也就他們還講,當然還有芲之城,要不然誰記得。”說到就到,踰跗和芲之城一前一後的到了,剛好聽見竹矢哈風上寒的對話,“我可是替你記得,要不然在給你寫個傳本,要不然等到你老的不行了,沒什麽有意思的事,可就不好玩了是吧?”雖這話是對竹矢說,但卻看著桌子上的花肴。“說的也是,那你可要好好記得。”思考了一會兒,竹矢扔了這麽一句話。踰跗暗語孺子可教,以後拉來當個徒弟。不遠處,門外傳來了一陣女人的哭聲,幾位向門外望去,瞧著有個婦人拉著穿著官兵樣子的衣服,一聲聲的說,求求官爺給她做主,想來也不是幾位官服不管,一臉為難的樣子,必是有什麽困難。“想尋了去問,就去。”芲之城薄唇微啟,端起茶抿了一下,目光下沉,看不出到底是在對誰說。果然,自知之明者上,竹矢尋了去問官兵的原因,竹矢怎麽說也是氣質不俗,官服自是不敢輕易得罪了眼前的人,問過才知道,這老婦家有一女,雙十年華,本是女子最美好的年華,怎料得一年前偶遇一男子,兩人就這麽郎情妾意的在一起了,兩年前男子忽然不見了,可憐自家女兒身懷六甲,就這麽獨獨守著,本想尋了這官爺幫她找找那姑爺,官服的結論就是沒這麽個人,這不,就出現這麽一暮。
竹矢廣袖下的手渡了一下,眼前的婦人慢慢倒下,找了個人,請她幫忙送了回去。
“這姑娘真是可惜了,這方圓十裏之內都找不出那麽俊俏的丫頭,一手針線活做的那個絕啊。哎。”胖老板搖著一把雞毛扇說著。“你可有見過那姑娘的相公。”竹矢問了句。“見過,長的俊俏極了,但也隻見過一麵,都說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當真是。”一口長長的歎氣,轉了身,邊搖頭,邊走。“看來我今日是不能閑著了,找到那男子,要他下輩子投胎走了畜生道得了。”竹矢雖是個男的,但對這些負心薄幸之人恨的是不得了,有時也不是,可能是看不起。
“這你也不用費心。”芲之城緩緩道來。
“怎麽說?”
“那男子不是什麽凡人,而是那司法君白皛的獨苗白千禾。”
“你怎麽知道?”
“前幾天,閑著無事,帶了花肴,四處閑逛,碰見了白千禾,雖然不認識,但他身上有塊青鑒不錯,花肴喜歡的緊,便取了來要使使,無事看了裏麵記錄的內容,本來還想找個時間給他還回去,這還沒來的及,他就走了,看來是不喜歡這東西。”三人聽得真是難過啊,拿來使使,那是神仙,那是隨身物,你就這麽取來了。
“你沒見過那女子吧?”
芲之城搖搖頭,“我猜,白千禾出九丘忘了禁錮法力,剛才那老婦身上的靈光太亮了,不看不行啊,我們花肴也覺得是吧。”
花肴的胖身子扭著,好像說他說的是對的。上古式神對靈力感應過於靈敏,芲之城進門的一瞬看見花肴的反應,便知道了老婦來的原因。
“司法仙君在九丘本來以執法嚴明立威,九丘之中少有人不怕他,但由於他那兒子,白千禾是他老來得子,加之白千禾母親去世的早,司法君對這個兒子疼愛的緊,不知司法君會怎麽處理這件事。”
芲之城頓了頓,“你和他同為上仙,自是知道,仙界介意的是什麽,什麽又是禁忌,他所招惹之人,雖為凡人,但自古以來,仙依人而存,沒了人界,仙界又怎麽可獨立存在。暫且不說,那白千禾負心薄幸會怎樣,就和凡人孕育一子,就足以讓他上謫仙台,帝君最忌諱的就是凡人與仙界的糾纏不清,如若帝君知聞此事,隻怕白千禾,要生生世世走上畜牲道了。司法仙君對這些道理豈會不知,隻是要讓誰鍘了自己的手,誰不會疼。”
“你是說,司法君會包庇?”
芲之城一笑而過,他怎麽會司法君會不會包庇自己的兒子,這是要看天微之境的那位如何做了。
“這司法仙君也是可憐,到現在也不知道自己的兒子做了如此錯事。”竹矢搖著頭,看那表情有火紅的衣衫而配,當真是滑稽。
“他現在已經知道,前幾天無事,差了個小仙官給了送了張帖。”
老板將菜上了上來,雖然比不得天微的玉盤珍饈,不過倒也可口,隻是這菜色未免過於辛辣。風上寒的筷子還未碰到盤子,芲之城拉著了風上寒的胳膊,笑而不笑,極為深沉,“你脾胃不好,這辛辣未免過於刺激。”風上寒放下筷子,點了幾個清單的小菜。竹矢一臉愕然,“阿寒竟是食不得辛辣?”踰跗一旁笑言,“是是是,食不得辛辣。”說的意味深長。
“即使知道傷身,也要去食,隻怕明知違了法度,也要去做。”雨前的茶葉確實是好茶,芲之城,手裏拿著茶盅,暗暗思索,不知什麽時候還可以來這集市。
踰跗聽著兩人的話,也覺得無聊,“丫頭,生辰快到了,你想如何過。”
風上寒抬頭,“每次如是,熟知的人,一起飲酒作詩是極好的。”
竹矢一臉的憤然,這風上寒對自己的生辰極為不重視,說道,“你也是,自己的生辰可是大事,幾百年就過這一次,再說我可為你準備了一份大禮。”
風上寒啞然,大禮,竹矢的大禮就是紅玉簪子,幾千年沒變過,有時甚至懷疑他是收了一堆,每逢生辰隨便挑一支贈予她,想了想道,單手托腮言道“這次,可以換個顏色嗎,紅玉雖好,可在我這兒算是浪費了。”竹矢一臉窘,踰跗和芲之城倒是笑得開心。“好好好,不就換個顏色嗎?這我還是可以做到的。”
“跗叔,送我什麽?”風上寒一臉真誠。
“自然是好東西。”得意的五官都動了起來,幾根白須也在扭動。
“小子,你送什麽啊?”踰跗看著芲之城。芲之城笑言,打趣道,“這要看,她要什麽了,要天上的繁星,我也給她摘了去。”
“你們啊,就不能說些好的,不過天上的繁星也是甚妙。”竹矢和踰跗看著風上寒,她那張臉上寫的絕對不是開玩笑,腹語,這家夥還真給她摘了天上的繁星。
時辰不早了,鳳凰集市的天色也暗了,幾人慢行道萬年櫻下,送走了踰跗,花肴也不知跑到哪去了,竹矢哈欠連天的作了個揖禮,回房歇著,順便看看鬲宆野那家夥醒了沒有。
微風舞動,萬年櫻下,花瓣落得緩慢,赤望也因浮塵珠的落下,變得灰暗,風擺起了芲之城的衣衫,轉身負手而走言道,“師父可是告訴了你鬲徵的事。”風上寒緊隨其後,接了一瓣櫻花碎片,看的深情,“是。”鬢前的碎發隨風遮了芲之城的眼角,似看又似沒再看的直視遠方,“你怎麽想?”風上寒,邊走便撫著手中的花瓣,“從前,隻是想著知道有一天會回九丘,那時想自己會很喜悅,因為那是我和父母一起生活過的地方,也想過自己會不舍這兒,畢竟在這兒待了幾千年,而現在,真正知道要走,卻是害怕,害怕有一天,我們會彼此走失,尋不到對方,害怕我們會迷惘,找不到,回來的路,害怕我們忘了初心,成了那個自己不認識的自己。”
櫻花愈落愈快,芲之城目光幾乎空洞,閉了雙眼,轉身,剛才負著的雙手,已然於胸前,向風上寒行了禮,艱難的道了句,“宮主。”語氣淒涼,不舍。
風上寒,停住了腳步,手中的櫻花瓣也隨之落下,怔怔地看著眼前的身影,幾千年來,兩人獨處,她幾乎沒有聽過這個詞,從前竟從來沒覺得,這個詞如此的刺耳,雙手還半端於胸前,極其不適應,擠了一個苦澀的笑,“今天怎麽想起來叫宮主了。”慌慌張張的要走,隻是走的慌張,摔了一下,就那麽坐在地上,芲之城攙著胳膊,要扶她起來。風上寒眼睛裏有幾滴淚光打轉,努力笑著,隻是看的苦澀,“看我今天走路都不會走了。”扶了風上寒站起來,風上寒走在前麵,努力的控製自己的情緒,芲之城隻是跟著也不說話。
“以後是都要稱宮主嗎?”
“嗯。”
“好,明日開始,你隻是芲之城而我是赤望宮一宮之主。”目光冷峻,不容置疑。
“我們還會回來嗎?”
這次芲之城沒有回答。
遠遠的望著天空,淡綠的衣袖在風中擺動,櫻花也似嵌在了衣衫上,清淚滴在了裙擺上,似九天玄女花折了根本,傷了魂魄。“天上的繁星,果真是好看,對嗎?芲公子。”回頭間容顏憔悴,而‘芲公子’三個字說的尤為沉重,下一瞬間笑嫣如花,極為落寞。
芲之城渡了衣袖,頃刻間,漫天的櫻花與螢火蟲相間舞動,風上寒看著,身影越來越遠,悵然,暗夜下的繁星果然是好看。